他开始觉得,妹妹不嫁给顾行之为好,他配不上她。
顾家也并没有外界看来位高权重,至少在太子心中,顾家的手伸得太长,网撒得太广,忘了代表朝堂的这片池水的主人是谁。
“阿樱,你有没有想过退亲。”
崔珣的话让崔樱倒退一步,宛如雷霆在头上炸响。
崔珣看她忽然变了脸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颤抖,面容发白地问:“阿兄,为什么这么问。”
崔珣感觉到她情况不对,忍不住起身走近,“阿樱,这话是我深思熟虑过才对你说的。从我回来,见到顾行之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你的良配,到春猎时,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更让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他没有真心,日后不会善待你,我不想你嫁给他,今后在后宅之中都过得不如意。”
“阿兄怎知我一定会不如意?”
“他爱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还跟……很多女子有纠缠。你们都定亲了,他还这般德行,明显不爱重你,尊重你,这人私德不好,就算前途似锦,日后也是薄情狠心的伪君子。”
“他到底怎么了?”
见崔樱一定要知道,崔珣不得不说出他了解到,也亲眼所见近来顾行之身上发生的事。
“他收了一对同胞姐妹,是他认识的家道中落的狐朋狗友设计献给他的,你不是问他怎么了,他明知是计,却贪图美色,在帮人出头争夺美人时受伤了。而今,正在他府里以养伤为由,享受美人伺候。”
崔珣越说,脸上越浮现出嘲讽的轻视冷笑,“所以我说了,别去看他,他不值得你对他好。”
说完他看向崔樱,却发现崔樱只惊讶了一刹,神色就慢慢恢复如常了。
“原来如此。”
所以贺兰霆不让她去看望顾行之,也是这个原因了?
他跟崔珣一样,都是为了她好,怕她去了撞见什么不好的画面,更怕她到时被顾行之徒惹得伤心难堪吧。
崔珣:“阿樱,你不难过?”
这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他本是不想说出来脏了妹妹耳朵的,但崔樱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难道她对顾行之也没有多喜欢?
崔樱平静地问:“阿兄希望我难过吗。”
在她心中,崔珣说的顾行之的风流韵事,还不如他问她“有没有想过退亲”来得震惊。
阿兄肯定不知道,她早就对顾行之所做的事亲眼所见了,就连更荒唐的都有。
他们这段日子联系得不咸不淡的,她一方面又无心理会顾行之,哪怕他心里对她有那点愧疚,也不证明他会喜欢上她,更不会持续多久。
该花心的时候,照样会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顾行之。
“阿樱,我当然不希望你难过。”崔珣想,他只是觉得她的反应太过,太过不寻常,但一想妹妹从小就是有什么事会瞒在心里面的人,除非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通常她都十分能忍。
崔珣自己为她找了理由,一时也不觉得奇怪了。
他说:“你不难过就好,阿樱,阿兄为你做主,退了这门亲事,阿兄再帮你找一个疼你爱你真心待你的如意郎君。”
崔樱:“阿兄打算怎么做,阿翁、父亲那里阿兄要怎么说服他们?”
崔珣:“这你不用担心,我已有计较,且都会安排好,你的婚期未定,一切还来得及。”
如果没有把握,他也不会对崔樱提出这种想法。
崔珣可以确定崔樱是不知道两家联姻的真正目的,阿翁大母肯定也希望崔樱是抱着为她寻得良婿的想法嫁过去的,婚后只要顾行之待她好,夫妻生活圆满,这门亲事就锦上添花。
倒不是说祖父祖母不疼她,是因为时下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独宠一人才是极其罕见的事,他们认为,顾行之身边再有女子,也越不过崔樱去。
她以后主母的身份才是贵重的,没有正经身份的女子乃至妾室,她都可以轻松处理,而顾行之也会分得清主母与那些女子的重要性。
这不是幻想,这是联姻的基础条件之一,顾行之是世家子弟,只要他没傻到宠妾灭妻的份上,他必须也绝对会这么办。
不然崔家会以一己之力倾巢而出,连本带利将崔家的损失和嫡女的名誉讨回来。
但是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年长的大人们看得更多更远,不在乎小情小爱,而是追逐更多的利益,一点风流事迹不足挂齿。
哪怕弄出外室子,没有正经生母,那就是庶民与家中的奴仆没什么两样,也绝对不会有认主母做母亲的规矩。
要是没有崔樱赤侯山遭难的事情发生,崔珣实则观念也会与家中大人一样,以利益为先,以家族为重。
这是他身为长子该有的眼光责任和义务,只是他如今对妹妹的愧疚感极重,二人早年就没有母亲相伴,亲情上是有所缺失的,他拿崔樱当自己比祖父祖母还重要的人看待,才会陡然反省清醒过来,转而关注妹妹其他方面。
例如亲事,他希望能弥补崔樱,让她不受委屈,不受利益的干扰成为为家族牺牲的筹码,做个简单快乐的女子。
但是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他不知道崔樱早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崔樱也似乎明白了崔珣要这么做的理由,她能感受到崔珣为她慎重考虑的心情,可她说出来的话还是让崔珣诧异之极。
“世上家世好的郎君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子,不也是正常的吗,这证明我这个未来夫婿他足够有本事,能讨人喜欢。”
“阿樱,你在说什么。”
话是这个道理,但这属于强词夺理,也不该从崔樱口中说出来。
“阿兄,我难道说错了吗?就拿我们自己家来说,阿翁多爱重大母,他也有两个妾室,她们对大母唯命是从,做牛做马比对阿翁还要恭敬,自知越不过女君去。还有父亲,他也收过旁人所赠的美妾女奴,但在后院里还是冯氏做主不曾宠妾灭妻,将那些人都视作玩物。”
崔樱面上的笑容褪去,神色变得寡淡不少,她眉波忧愁轻蹙,神态清淡如水,让崔珣很是陌生。
崔樱:“他身边有几个人又如何,我是做主母的,不是去做妾的,我有什么好怕的。阿兄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起来了,这世上哪有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顾家皇亲国戚,得太子亲近,顾家女又是一宫之主母仪天下,这样的家世京畿还有谁家能比拟。阿兄啊,你我都应该为家里打算,我觉得这门亲事很好,不用退。”
“不,不用你来打算,这些阿兄我都可以替你承受,你只要找个比顾行之更好的人就行了。”
崔珣一口否定,他接触太子多,办的事也多,清楚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外人所看到的样子。
他不懂崔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离开的这几年,阿樱原本烂漫的性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崔樱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捂嘴笑起来,接着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便捧腹大笑起来,她的眼角渐渐流出眼泪,却不自知。
“阿兄。”
要是阿兄在她走错路之前回来对她说这样的话,亦或是在她身陷沼泽时拉她一把,她会毫不犹豫听得他的话,朝他伸出手。
但是现在不行啊,她已经失去贞洁了,她背着所有人和家里,跟太子私通了。
从父亲受贿开始起,从家里把她订给顾行之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与贺兰霆有过约定,她不敢毁约,她知道他的手段,其次她在婚前与人偷情,要是嫁给别人透露出来,于她和崔家的名声也会有损。
贺兰霆答应过她,嫁给顾行之,哪怕没了名节也会帮她坐稳主母之位,她又何必拖着这副身躯,去害了别人?
况且,兄长提出退亲的事,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但阿翁跟父亲那里也不一定会答应,就算答应了,阿兄会不用付出代价吗。
她能想象到,父亲给他两巴掌都是轻的。
退了以后,崔家和顾家的关系怎么维系,利益又怎么分割,崔珣对这些或许早有考虑,也有把握,但是已经木已成舟的事,何必为了她再添麻烦?
惹怒了阿翁和父亲,阿兄伤筋动骨,冯氏会是最乐于见到的吧。
“顾行之会是我的如意郎君,我喜欢他,不介意他身边有其他女子,风流成性,阿兄别再为我的亲事担忧了。”
崔樱背过身说着违心的话语,在崔珣看不到的地方,早已泪流满面。
房里响起推门声,下一刻轰然关上。
崔樱浑身一震,自知崔珣应该是被她惹生气,气走了,她苦笑着回头。屋外婢女小心翼翼地问:“女郎可还好?”
“我累了,都进来伺候歇息吧。”
庭廊中央,烈日当头,两个生得如花似玉容貌相似的年轻女子,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顾行之紧紧拉着崔樱的手,顶着脸上的巴掌印,似尴尬又似颇为恼怒地瞪着她恶声道:“你发什么疯,一来就冲我动手,崔樱你的礼教呢?”
崔樱皱眉,薄声冷淡的呵斥,“松手。”
顾行之同样两道眉拧得又凶又狠,捏着崔樱的手腕不断使力,轻轻松松就叫她露出吃痛的表情,“伏缙说你登门拜访是来探望我,我还当真信了,原来你就是这么探望的?两次,两次巴掌,你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是不是。”
崔樱疼得以为顾行之快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她昨夜因为他的事,与兄长多年第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结果今日一来顾府,就看到了如兄长所说的一幕。
顾行之手上包扎着白布,惬意地躺在树下的躺椅上乘凉,身边是旁人送给他的一对双胞姐妹,正殷勤地为他打扇,另一个嘴对嘴地给他喂果子吃。
顾行之闭着眼,还不知她来了。
兴许是听他人提醒,这才睁开眼睛,一看到崔樱就愣住了,趁着他愕然之际,崔樱已经拖着略微异样的步伐快速来到他跟前,接着便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狠狠甩了一个巴掌给他。
就在她冷眼一扫,走了几步路正要离去时,就被顾行之强行拽了回来,于是才有了现在他震怒的这一幕。
“动手吧。”
崔樱扬起细皮嫩肉的脸,她眉宇间都是彷如烟雨朦胧的清冷忧伤,刚才强忍着被顾行之捏得骨头作痛,咬紧嘴皮也不肯哼一声。
此时松开嘴皮,艳红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她自己的深深的牙印。
崔樱雾黑湿润的眼眸瞪着怒发冲冠的顾行之,再度挑衅,“打我啊,你怎么还不动手,你怕了?还是你不敢动手?”
“你看我敢不敢。”
崔樱眼中,顾行之被她气急,终于怒沉着脸,毫不犹豫高高的抬起他的手。


第65章
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神色,崔樱感觉到凌厉的掌风朝她刮来,平静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将她推开,顾行之双目与惊诧着趔趄倒退的崔樱交织,抬起的手微微一顿,倏地在原本要打在崔樱脸上的动作换了方向。
一声闷响,落缤被他泄愤般扇倒在地。
干脆利落的打完,顾行之才盯着崔樱冷声道:“你该庆幸,今日有她护着你,代你受过这一掌,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崔樱是知道他故意的,顾行之是看准了落缤会护着她才让巴掌落下来。
不然他不会在与她对视时动作一顿,或许他的确不敢对她动手,却又要保存自己的颜面这才下了狠手。
震惊呆愣之后,崔樱压抑而艰难地移开目光,她忍着一腔怒火,快步走到落缤身旁将她扶起来。“你怎么样。”
落缤捂着都打偏的脸,五指都挡不住鲜红的指印,还有她的嘴角已经破开,沁出血珠,可见顾行之用了多大的力气。
要是换作承受这一把掌的人是崔樱,后果不敢想象。
“女郎……”
“别说话了,走,我们回去,找大夫给你看看伤势。”
崔樱已然无心与顾行之牵扯,甚至不想待在这里再多看他一眼,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她更关心落缤的伤口急着让人为她处理,至于顾行之动手的事之后再谈。
主仆互相搀扶着准备离开,正等着崔樱发威的顾行之容色一愣,她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他眼神严厉地瞪了眼伏缙,大声呵斥,“等等,谁让你走的。崔樱,你给我站住。”
崔樱恍若未闻,伏缙只好带人将她跟婢女拦下。
“这事我们还没说清楚,账还未算完,你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顾行之一脸冷笑地走过来,将崔樱从落缤身旁拽过来,再吩咐伏缙。“把这婢女带下去上药,我还有话要跟她说,你们都退下。”
落缤怎会放心让崔樱跟顾行之独处,她在顾行之竟然还敢打女郎,她要是不在女郎岂不是要受顾行之的欺负。
“女郎,奴婢没事,让奴婢陪你吧。”
崔樱目光从顾行之讥笑的脸上抽离,她面带关怀地安抚,“落缤,你先去上药,我没事。他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就应了阿兄昨夜说的那件事。”
顾行之根本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但不妨碍他察觉到她话里有话,让他预感不妙。
崔樱扭头,对顾行之理直气壮地吩咐,“让他们不许怠慢苛待我的人。”
顾行之审视她的神情,见崔樱脸色极为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抬了抬下巴,冲伏缙等人示意,“照她说的办。”
在其他人慢慢退下去时,崔樱一扫刚才跪在地上,搀扶起身的双姝姐妹,“你们先别走。”
顾行之瞪着崔樱,他的地方,俨然快成了崔樱的一言堂,他还没跟她清算,她竟已经开始在这管东管西了。
他看了眼被崔樱的话吓得当真不敢再动的两个女子,沉声问:“你又打算做什么。”
崔樱:“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来时我打你那一巴掌的原因。”
顾行之瞬间意会,怒极反笑,指着双姝,“就因为她们?你善妒是不是。”他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崔樱平静反驳,“不,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因为善妒在打你,你身边就是有再多的女子我都不会感到惊讶心生嫉妒。我打你是因为,你的风流韵事传到了我阿兄耳朵里,他昨夜亲自来找我谈跟你退亲的事。只要我答应,他会毫不犹豫地另择一门亲事,帮我换一个未婚夫婿。”
顾行之的表情立马变得复杂而怪异,眉头皱得像山川。
他奇怪崔樱为什么不嫉妒,更好奇崔樱为什么不答应,而他又听得生气,崔珣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妹妹的婚事他替崔樱做什么主。
“你本性风流我知道,此前我说过不会管你,但你也不能太过分,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私底下你怎么样都不要紧,明面上你总要给予我该有的尊重,该收敛的时候收敛,否则人人都知道你花心浪荡,是不将我崔樱放在眼里。还未成亲,你就想让我沦为京畿未婚女子中茶余饭后的笑柄吗?”
顾行之刚要说话,崔樱忽然转身,围着那对双姝绕了一圈,然后兀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听我阿兄说,她们是你的朋友献给你的亲妹妹,能拿自己的妹妹做礼的,应该是庶出吧。我还听说,因为这对美人,你才受得伤。”
崔樱莞尔,微嘲地勾起嘴角,“你对别人,倒是挺怜香惜玉的。”
顾行之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调侃之意,他内心之中生出一阵陌生的微妙的窘迫,就好像他办了件“丑事”,而这件“丑事”还让崔樱知道了。
这让他莫名地无所适从。
他在崔樱的调侃中,理直气壮地辩解,“你也知道她们是别人送我的,我留她们在身边也不过是拿她们当婢女使使。崔珣未免管得太宽了,这点小事也要计较?你说的话我没忘记,我身边的女子哪个身份比得上你,阿樱,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妻子的位置只属于你,其他人不过都是打发时间解闷的小玩意。”
崔樱眼睛眨了眨,惊讶于他说的无耻的话,也恶心于他对待身边其他人的态度。他可知自己话里满是漏洞,什么叫拿良家女子当婢女对待,婢女会侍候他到嘴对嘴的程度?
他弄出这些事,传出去让她成为笑柄也是小事?他难道忘了还有一人,身份可比她高得多。
贺兰妙善既然知道顾行之已经受伤,她难道不知道他身边收了一对姐妹的事。
她能大度到置之不理吗?还是顾行之巧言善辩,用一些龌龊可耻的理由迷惑哄骗了她。
就像刚才那句,只当她们是婢女的虚伪借口?
“樊娘子的辰宴上,你那身居高位爱慕你的人找过我,也希望我与你退亲。我当然也没有答应,我还想劝你一句,你既然新欢不断,就不要再招惹为你痴情的女子。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劝一劝别再耽误了人家,免得白白浪费了几年光阴做与你见不得人的那些事,还没有个善果。”
顾行之听到“身居高位爱慕自己”,就大概猜出了崔樱具体说的是谁。
他讶异于崔樱竟然还会帮贺兰妙善说话,然而听了这么多,顾行之更多的是感觉崔樱跟崔珣兄妹,对他的私事看管甚严,小题大做。
他不悦地道:“这也不是你该对我动手的理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一来顾府就是这个态度,我还当你是来挑事的。你们下去,快滚。”
作为理由之一的双姝姐妹害的顾行之挨了崔樱一巴掌,也着实在此刻碍了他的眼。
他偏头,发现崔樱也在盯着他新收的美人端详打量的样子,顿时,立马上前挡住她的目光。
崔樱眼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疑惑,“我怎么觉得,她们有些像……?”
顾行之直接否认道:“她们谁也不像,你老盯着她们做什么。你不喜欢,改日我将她们送回去就是。”
崔樱神思清醒,望着他有些许愣怔。
她还没说什么呢,顾行之就急着否认了她的话。
她只不过是想说那对双姝的眼睛跟她好似有些相像,被打断后,崔樱厌弃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免得让顾行之误以为她在自作多情。
并且,要不是以兄长要帮她退亲做威胁,她根本管不到顾行之的后院里,毕竟两人还没真的成亲,今日过来口头警告让他收敛些就是她最终的目的。
“随你。”崔樱脚步虚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后背很快被人抵住,顾行之的手扶上她的腰,引得崔樱反应不适地从他跟前挣脱开。
纤细的腰肢还没摸多久,顾行之身前就空空如也,怀里人故意与他拉开几步距离,只剩一股淡淡的芳香残留在他的鼻息间。
崔樱只要想到她来之前看到的一幕,顾行之与双姝姐妹相处得乐不思蜀,动作暧昧亲密就很不想让他碰触自己。“我要走了。”
顾行之脸色瞬间垮下来,“这么快,你好不容易来看我,竟不愿再多待一会?”
崔樱莫名其妙地谛视他,冷不丁嘲讽道:“你跟我之间就没必要再虚伪客套,左右没有旁人,用不着虚情假意。我若是留下来,你难道还能跟落缤道歉不成。”
顾行之刚缓解下去的火气又冒上头,“你让我跟一个婢女道歉?”
崔樱:“你要打的人是我,却故意等落缤挡在我跟前时,拿她撒气好保住自己的颜面。这些你难道以为我不清楚?所以,既然你没有这个打算,那我也没什么好留下来的。”
“等等。”
顾行之挡在她面前,突然道:“崔珣替你做主退亲,你为什么不答应?”
崔樱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她以为是自己看错,结果在看第二眼时,还是如此。
她惊讶了片刻,霎时反应过来,低头抬手捂着嘴浅笑一下,又抬眸眼勾勾地瞧着顾行之,“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不肯退的吧,你在期望些什么?”
神态媚妩如崔樱,顾行之首度从她面白娇丽的容貌上看到。
崔樱笑容淡下来,隐匿得无影无踪。
“别想多了,与你无关。”
顾行之僵硬地站在原地,怒瞪着崔樱离去的背影,良久以后,神情晦暗下来。
他在伏缙回来告诉他,崔樱带着婢女走了时,心情不悦地把桌上的果盘猛然扫落,“把双姝叫过来。”
他为什么收下那对双胞姐妹,还不是因为刚才崔樱欲言又止,没说完被他打断的话。
他担心崔樱盯久了,被她看出那对姐妹长相与她有三分相像。
他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才将她们留在身边侍候的,谁叫崔樱不给他亲近的机会?他对她心里有愧,想对她好,她却处处疏离冷漠。
顾行之自认自己这么长时间,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再冷的人也该暖化了,结果崔樱根本不吃这套。
那他就没什么耐心再跟她虚与逶迤下去了,而他在看见这对双姝之后,就起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思。
他想要她们代替崔樱,安抚他对她突如其来的欲望,只是替身而已,不想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
马车行过街市,崔樱捧着落缤的脸自责道:“这是我跟他的事,不该让你来插手的,却害得你替我挨打,是我的错,对不住,落缤。”
“奴婢担心顾四子真的打下来,奴婢想着,再如何,都不能让他动女郎。”
男子打女子的脸,那才是真的叫羞辱,比女子打男子还要羞辱。
崔樱向她怀中靠过去,检讨自己,“是我自大了,以为他还有点良心,看在对我的歉疚的份上,至少不会真的动手。没想到……”他对着她身边的人却是下了死手。
“说到底还是我太没用,我没有钳制他的把柄,也毫无压迫他的权利。”
“不,女郎有。”
落缤倏忽道:“女郎待顾四子越冷漠,越是叫他抓心挠肺,就像太子一样,我看今日那两个女子,容貌皆不如女郎,只有眼睛的神韵同女郎有些像。”
“你是说?”
“女郎能惹得那位纠缠不休,风流如顾四子,他岂会真的毫无意动。”
崔樱回府不久,在崔珣的院子门口,差点撞上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来的粗仆。
落缤呵斥,“什么事这样着急?”
粗仆慌张地答道:“女郎奴不是有意的,是大郎亲口吩咐,命奴等快些收拾行头。”
崔樱:“谁的行头?”
粗仆:“是,是大郎的,说是圣上下了授令,要派大郎到灵州去做官。”
崔樱闻言一阵心悸,面色发白,脚下站稳的力气都快没了。
怎会,京畿阿兄才待多久,半年不到,他就又要离开家了。
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去灵州当差,所以才在临走之前替她打算,特意问她,想不想退亲。
而她昨天夜里,还故意说了许多违心的话,更是直接将兄长气走了。
崔樱后悔,她哪怕就算不退亲,也应该对阿兄用一种委婉的说法说出来,而不是让他生气为自己担忧。
“阿兄呢?”
“大郎不在府里,出去会友了。”
……
长嬴中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天色比往日还要灰朦,雨珠落得很大,崔樱依然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
太子府邸外。
她坐在马车中,听落缤跟侍卫传话,“女郎有事要求见殿下,劳烦通传一声。”
侍卫往内里瞥了眼,认出了里头的人是谁,帮了这个忙。
然而过不久,等到对方出来,得到的却是太子正忙,没空见她的答复。
崔樱追问道:“殿下在忙什么?我有正事,进去说几句就走,耽误不了他多少时辰。”
那侍卫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眼神闪烁道:“这,实在不好说,雨大,贵女还是早些回去吧。”
侍卫说完,就回到台阶上守着了。
崔樱呆坐着,捏紧衣角,喃喃道:“他是不是因为上回我对他态度不好,所以他才故意不见我?”
“女郎。”落缤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朝窗外看去。
大门口,慢慢走出来一行人,一辆马车停在她们马车的前面。
伞下为首的衣着华美的倩影,是崔樱眼熟且认识的人。
前庭廊檐下,贺兰霆站在门槛处静静地瞭望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雨帘,风雨飘摇,乌云之后仿佛还藏着雷霆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