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和仵作很快把两具尸身带了回来,并与高同知禀报了他们的所见,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杨家帮着救火的下人。高同知仔细询问了他们,听后并没有疑问后,就让衙差们把尸身运到了义庄,准备等女方娘家人见过之后就挖坑埋了。
而那杨地主的侄子,倒不用麻烦,这人如今只身一人,家里爹娘已于前年离开了人世,所以,到时直接埋了就是。
钟钰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相公,杨家人这般做法,若是故意为之,那名妇人岂不连为自己辨别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林远秋点头,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他让人喊来了平安,随后吩咐,“你现在就去告知高大人,让他即刻派人到义庄看守好那两具尸首,此案等明日我审过之后再说。”
平安应下,随后脚步匆匆往前衙而去。
说实话,不管那名妇人有没有被冤枉,林远秋心里都十分反感丈夫可随意对妻子动用私刑的律法。
又不是没有官府,凭什么一个人的生命,未经审判就被别人轻易夺去。
这律法还有更奇葩的地方,那就是要是丈夫与人通奸,妻子却没有权力做些什么,更别说打杀了,否则依照律法,妻子得以命抵命。
唉,当初定下这些律条的人,也不知是哪路的另类。
林远秋心想,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要想法改进这条律法才是。
······
等夫妻俩带着宝儿回到正院,大家伙都已经到齐了,再看墨宣墨昊他们这群小娃儿,身上全是崭新的衣裳穿着,而大人们也一样,也都是新衣衫。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椅子,就连高几也捧出来两只,然后在往上头摆上兰盆,如今正是春兰吐蕊,一阵风吹过,整个院子里都是清雅的兰花香。
······
第226章 人命官司
加上钟钰柔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林家上下共有三十口人,说起来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按照前世全家福的排位法,林远秋把人一一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
老林头和吴氏,毋庸置疑,肯定是坐在最正中的两张太师椅上。在他俩的前面,摆放着一排小板凳,这是墨宣、墨昊、墨晟、墨诚,以及墨俊和墨霖的位置。在老林头和吴氏的左边,则坐着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林三柱怀里还抱着墨逸。两老的右边,是钟钰柔、高翠、秦荷花、王香云和丁菊的座位,然后是婉清、婉莹,还有婉雪和婉瑜,四位林家小小姐都站在自己娘亲的身旁。至于林远枫、林远松和林远槐、林远柏,则全站在老林头和吴氏的身后。
而林远秋的站位,就在几位堂兄的中间。左边是大堂哥和三堂哥,右边是二堂哥和四堂哥。
不过这会儿林远秋可没时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此刻的他,正拿着烧了一半的细树枝,然后用速写的手法在纸上画着每个人的轮廓,以及脸部的大致表情。
林远秋的打算就是,把大家的动作和五官先简略的画下来,剩下的部分自己再慢慢画,否则要坐上这么久,谁吃得消啊。
果然,画了差不多一刻钟,坐在最前排岁数小一些的墨俊和墨霖,已屁股生了刺,左扭右扭的,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两人要不是对小叔叔心里有着惧意,早就起身跑去玩了。
林远秋本就防着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先画的正是这些静不下心的孩子们,这不,再过了一会儿,就让他们可以先离开了。
几个孩子如获大赦,起身后就飞快跑出了院子,生怕慢了一步,又被叫回来坐到凳子上。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引得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画好了孩子们,接下来要画的,自然是老林头和吴氏了。年纪大的人,不好让他们在外头坐得太久。
等画好了林远柏,已差不多酉时。虽然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可大家都是喜气满脸,心中更是对之后的全家福成品充满了期待。
林远秋把画纸小心卷好,准备等空闲时再慢慢填充和着色,特别是奶和娘亲还有钰柔穿着的凤冠霞帔,得仔细画出它们的风采才行。
至于后排空着位置上的自己,等会儿也得加上去。
······
听道知府大人明日要审查通奸案,高同知很快让人把卷宗送了过来。
是以,等吃了晚饭,林远秋在书房院子里绕上几圈消食后,就伏案研究案子去了。
才打开卷宗,林远秋就发现一处,他认为实在不太符合常理的地方。
本案的奸夫,也就是杨地主的侄子,这个名叫杨佑的小伙子今年才十八岁,而杨地主的儿媳萧氏如今已二十有八,足足大上杨佑十岁。
所以林远秋有些想不通,你说一个还未娶妻的少年英,怎会与已有三个孩子的堂嫂通奸到一块儿的。
虽不排除有两相爱慕的可能,只是真要有的话,这样不合常理的感情,怕也是万中才有一吧。
何况据杨地主的述词,他侄儿家住城西,平时有事才会过来。
这么说来,他和萧氏碰面的机会应该很少才是。
难道竟这般巧,两人在实在难得的碰面机会里,一见钟情的事就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了?
所以单从这点来看,这件事就得好好查查清楚。
林远秋做了假设,若通奸之事不属实,那么其他可能会是什么。
惯常杀人有两种情况,一是仇杀,然后就是谋财害命了。
而第一种,林远秋觉得不大可能,杨佑和杨地主可是叔侄关系,有仇的可能性很小,再说真要是有仇的话,这次他也不会到叔叔家吃饭了。
既然仇杀不成立,那么剩下就是谋财害命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翻着卷宗仔细看了起来。发现上头正和钰柔与他说的那样,杨佑是杨地主哥哥唯一的儿子,而杨地主的哥哥和嫂子已在两年前相继去世。
所以,杨佑死后,那杨家大房的家产就只能归杨地主所有了。
可见谋财害命的动机是存在的,只是不知杨家大房有多少家资,林远秋翻到卷宗最后一页,也没看到关于这方面的记录。
林远秋准备明日就让户房书吏把这件事查询清楚。
忙碌了一天,原本林远秋觉得自己肯定很容易入睡,可许是心里有案子挂着,上了床之后,林远秋的脑子还在案宗上,总想寻出些蛛丝马迹来。所以直到快三更了,精神头还是格外的足,至于后来到底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睁眼发现就已经天亮的林远秋,表示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昨夜因为晚了,担心会吵到妻儿,林远秋是直接歇在书房里的。是以等墨逸一觉睡醒,发现爹爹竟然没在房里,他忙让娘亲给自己穿好衣裳,然后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过来找爹爹了。
此时,林远秋已在厅堂准备吃早饭了,看到儿子过来,林远秋朝他招手,“来,宝儿快到爹爹这边来,爹剥鸡蛋给你吃。”
小墨逸扒着门框,低着小脑袋不吭声,钟钰柔从侧面看到儿子撅着的小嘴。
她忍不住想笑,又担心孩子脸上挂不住,到时哇哇大哭起来,可就有的哄了。
于是钟钰柔用手指了指儿子,然后朝相公学了个噘嘴的动作。
林远秋立马会意,小家伙这是生气了。
“快跟爹说说,宝儿怎么了?”林远秋弯腰把儿子抱起,耐心问着话儿。
闻到爹爹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墨逸伸出小胳膊搂住了爹爹的脖子。
这下林远秋总算明白,儿子这是想他这个爹了。
也是,出门两个多月才回来,昨日回家后又一直在忙,他和儿子还未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来,爹爹给宝儿剥鸡蛋吃。”
林远秋让儿子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盘子里的水煮蛋一一剥了壳。
一共四个鸡蛋,两个放到妻子碗里,另两个他跟儿子一人一个。虽如今家里多了很多新的吃食花样,可每日的鸡蛋还是不可缺,对于鸡蛋的营养,林远秋一直都是相信的。
吃好早饭,再与儿子说了一会儿话,林远秋就去了前衙。
知道今早大人要去义庄,高同知和贺通判早在衙门里等着了。
林远秋也没耽搁,到了前衙后,很快吩咐户房主簿和书吏快去查一查杨佑的家产,如田产屋宅这些。
一听这话,高同知和贺通判就明白了知府大人的用意,这是想看看有没有谋财害命的可能。
想到这里,高同知与贺通判开始后背冒汗。说实话,他俩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因为就现有的情况和证据,足以说明这就是一桩通奸的案子。
而这会儿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办案不够严谨了,毕竟哪怕案子再定性,该有的排除还是必须得做的。
林远秋没说话,他觉得,有些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
要说为官的时间,这两人都比他长,可做起事来却这般马虎。要知道这可是事关人命的案子,岂能有一丁点的想当然。
看到知府大人沉着的脸,高同知和贺通判没敢吱声。
好在没多会儿,户房主簿,以及几名书吏就很快拿着册子过来汇报了。
张主簿躬身,“大人,方才下官查了那杨佑的家产,除城西一座三进的宅子和兴源街店铺三间,另有水田六十亩,旱地一百亩,分别在高坪村和马寺口村。”
一听竟有这么多家产,高同知和贺通判就是一愣。
杨佑只身一人,所以,若无意外,那么过不了多久,这些家产可就归杨地主所有了。
这样一想,原本已认定这是一桩通奸案的两人,心中已不确定了起来。毕竟财帛动人心,这年头为财铤而走险的人实在太多,难保杨地主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走,现在随我去义庄!”
林远秋并未多言,径直走出衙门。高、贺两人忙紧随其后,一起的,还有仵作和几个衙差。
车夫驾着马车早在府衙门口候着了,等众人上了车,马车很快往城郊义庄而去。
······
义庄离府城不远,在一座叫方崖山的山坡边上。
说是义庄,其实就是一个泥土垒成的大院子,以及院子里的几间茅草房。除了这儿,周边并没有别的人家。
守义庄的老头姓胡,六十来岁,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老胡头胆子大,不然也不敢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块只听得到野狗和老鸦叫的地方。
自昨日林远秋吩咐下去后,义庄里就有人在守着了。
几个衙差也不明白,怎么突然要让他们守在这儿了。心里猜测着案子是不是有了变动,可等他们看到躺在屋里不着寸缕的尸身时,又觉得还能有啥变动,孤男寡女不穿衣服的待在屋里,不是有奸情还能是啥。
好在这会儿不是大热的天,否则臭气熏天的,他们肯定待不住。
难得有活人在义庄里过夜,老胡头反而有些不适应,所以待在屋里搓着细麻绳,没怎么出来。
这会儿听到院外头有马车声响,老胡头以为又有哪里的尸首送过来了,忙出屋去开门。
等他打开院门,却瞧见有两辆马车停在门口,很快老胡头就看到从前头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官员。
不用多猜,单看这四品的官袍,老胡头便知道这就是知府大人了,他忙曲膝跪地,“小的见过大人!”
态度极为恭敬。
高同知几人,只以为老胡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心生畏惧。只有老胡头自己知晓,他是恭敬而不是惧怕。
说实话,老胡头一个常与死人打交道的孤老头,还真没有让他觉得害怕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
而老胡头之所以会对知府大人发自内心的敬重,还是因为他的眼见为实。
原来,去年整个冬天,这边义庄除了收到一具生病而亡的老乞丐外,其他像冻死或者饿死的乞丐是一个都没有,这和以往相比,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老胡头还记得,前年单单饿死的乞丐就有十多个呢。
所以,这不是知府大人治理有方还能是啥。
林远秋并不知道老胡头的心中所想,把人喊起来后,就让他领着自己去了摆放尸首的地方。
衙差们见知府大人过来,一个个很快跪地行礼,林远秋朝他们摆摆手,让几人都起身,随后他把仵作一起喊进了屋里。
整间屋子里除了正中两具盖着破麻布的尸首,并无旁的东西。老胡头上前,揭开麻布的一角,让杨佑和萧氏的头部露了出来。
只见两人的脸都黑黢黢的,特别是男的,看着就像从灰膛里拨出来似的。
等林远秋仔细查看萧氏时,发现她的头已被人用细麻绳缝在脖子上了,他有些纳闷,正想询问是谁给缝合的,就听一旁的老胡头自言自语道,“总要让人全须全尾的。”
林远秋指着男尸首,问向仵作,“与我说说,你是怎样判定这人是在火场被烟呛而亡的。”
仵作自然有着自己的判断,“禀大人,小的仔细查看过,死者除了头发被火燎过,身上还有几处灼伤处。除去这些,全身上下并无其他伤口,更无受了外力致命的地方。”
仵作边说边掀开麻布,把烫了皮的地方指给林远秋瞧。
随后仵作又指着男尸首的嘴,说道,“小的还查看过此人的鼻孔和嘴巴,见里面有不少烟灰,可见此人在死之前吸了不少黑灰进嘴里,这也符合丧身火场的特征。”
林远秋顺着仵作手里的动作一一看过去,见男尸首的鼻孔和嘴巴确实都是黑黑的。
看来此人的确是吸入太多浓烟窒息而亡。
只是等林远秋看向女尸首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来说,萧氏虽没当场死在火场,可被浓烟呛过是绝对的,可这会儿,林远秋却看到萧氏鼻孔里头干干净净的,只在鼻子外头粘了一点浮灰。
林远秋不禁心中生疑,他指着萧氏,对仵作吩咐道,“你看看这人嘴里可有烟灰吸入。”
仵作点头应下,很快细看了起来,他记得前日自己已经检查过了,当时这女尸首嘴里也是有黑灰的。
果然,等看到满嘴的黑色时,仵作松了口气,“禀大人,的确有烟灰。”
听到这话,高同知和贺通判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并没断错案。
林远秋也看到了萧氏嘴里的黑色,看着确实符合被大量浓烟呛过的痕迹。这下林远秋倒是再寻不出还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的确是一桩通奸案而已?
······
第227章 案破
林远秋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可等他看到萧氏的脖子上缝着的细麻绳时,很快就想到了一点,既然杨佑和萧氏在火场都吸入了不少烟灰,那么不止在他们的嘴里,应该喉咙和气管里都有黑灰才对。
想到这里,林远秋问向垂手在侧的老胡头,“你给萧氏缝合时,可曾见到她喉咙管里有黑灰?”
黑灰?
老胡头不明白知府大人问这话是何意,不过这事他却是清楚的,老胡头摇了摇头,“并无,禀大人,小的用麻线缝合时,未曾见到此妇人喉管里有黑灰。”
听到这话,林远秋眼睛就是一亮,这件事总算有突破口了。
他朝一旁的仵作吩咐,“你割开男尸的喉管看看。”
而仵作,在听到老胡头的话后,就知道知府大人让自己这么做的用意。
多年的验尸经验,仵作当然明白,凡是火场呛烟而亡之人,不但嘴中有大量吸入的烟灰,就是气管里也应该有烟灰的痕迹才对。虽按杨家父子说的,萧氏没在火场当场而亡,可喉咙里绝对不可能一点烟熏的迹象都没有。
所以这桩案子怕不是通奸这么简单。
果然,林远秋几人在门口才等了一会儿,就听屋里的仵作兴奋道,“禀大人,男尸喉管已割开,其内干干净净,并无烟熏的痕迹!”
林远秋转身回到屋里,而后与高同知他们一起朝杨佑的脖颈看去,只见果然如仵作所说,喉管处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呛烟过后的黑色。可见在起火之前,杨佑已经死亡,或是处于昏迷状态。
所以所谓的通奸,根本不存在。
林远秋朝门口的衙差吩咐道:“你们几个速去捉了杨家父子归案!”
“是!”衙差们应声后,飞快出了院子。
高同知与贺通判则满脸通红,这次若不是大人明查,或是大人再晚回来几日,那么等这两具尸首下葬,罪魁祸首就要逍遥法外了。
“大人,下官险些让不法之人逃过,属实不该啊。”高同知说罢,脸上满是内疚。
贺通判也很是愧疚,他躬身朝林远秋行了一礼,道,“请大人治下官的失察之罪。”
林远秋摆手,“往后遇事多思多想便是。”
能及时检讨自己的问题,而非一味的狡辩,这两人也算有责任心,自己没必要为难人家。
在离开义庄时,林远秋从衣袋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胡头,“你去买些香烛给这两人点上。”
至于收殓的事,林远秋准备待会儿就让人买了棺材过来。
······
而这边正准备接手杨佑家产的杨家父子,压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所以直到被抓起来的那一刻,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上公堂时,这两人还装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无辜模样。这让站在衙门口看知府大人审案的百姓们,心里都为杨家父子叫着屈。
百姓们实在不解,明明是杨家儿媳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怎么就把杨地主父子给抓起来了。
林远秋才懒得与人废话,见堂下二人还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他直接从签筒中抓了四支红色令签丢到地上,让两旁执棍的衙役,把杨地主和他的儿子都按到地上狠狠打上四十木棍。
原本以为肯定要来回轮上几个回合,哪知杨地主的儿子是个吃不住痛的,才十棍下去,就大喊着“我招我招”了。
至于杨地主,只比他儿子多撑了几棍,很快也大叫着认罪了。
于是,在场百姓就听杨家父子断断续续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杨地主垂涎侄子的家资已久,所以趁着对方这次上门,特地留人在家里吃饭,然后往侄子的酒里下了不少迷药。
原本杨地主是准备给侄子来个醉酒后不小心掉到水里淹死的。结果等父子俩架着人去荷塘边上,正准备把人丢下去时,恰巧被萧氏给撞到。
当时萧氏大惊失色,忙转身就往屋里跑。
而杨家父子,做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本就提心吊胆的,这会儿被萧氏的突然出现和跑走吓得不轻。
于是父子俩忙把人又重新架了回去。
可心中有鬼的人,肯定害怕萧氏会把看到的事给说了出去,加之杨地主的儿子早就对生不出儿子的妻子厌恶至极,是以他干脆拿刀子割了萧氏的喉,而此时被灌了很多迷药的杨佑,还处在昏睡中。父子俩很快制造出了通奸的假象,然后再悄悄往房里点了一把火,原本想着哪怕他们装模作样救了火,这两人也肯定死的透透的了,岂知进屋后一看,那被割了喉的萧氏虽昏迷着,可还有微弱气息在,这可真是命硬啊。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杨家父子自然不可能还让她活着。于是,装作被妻子与人通奸之事气得“怒不可挡”的杨地主儿子,直接用刀割下了萧氏的头。
此一番招供,让在场百姓直呼万万没想到,话说他们可是骂了萧氏不知多少回呢。
书吏把杨家父子俩的口供一字不漏写了下来,最后让两人画押。
如此手段残忍的行凶,自然逃脱不了律法的严惩,林远秋给两人直接判了秋后问斩。
虽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凶手也在几个月后就能处决,可林远秋心里并不轻松,原因还是只要有了通奸的名头就能对女性随意打杀的事。
林远秋觉得,有这种宛若保护伞的律法在,妇人冤死的案件肯定还会时有发生。
只是律法上的事,并不是他一个提议,圣上就能改了的,所以自己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不过,整个石洲府辖区内的事,他这个知府还是能做主的。
不出一日,府衙就往下辖各县贴出了告示,告示上先是以此次案件做了举例。然后官府下了规定,日后若有谁借着妇女不贞的由头随意处置人,包括浸猪笼在内,全按杀人犯论之。
此话的威慑力可谓不小。
这下,好些氏族,特别在知府大人面前吃了亏的赵、陈、杨三家族长和族老,更是谨慎小心了起来,生怕被知府大人抓了把柄,从而往死里收拾他们。
······
贴了告示之后,林远秋本着不试一试不甘心的想法,很快给张贵去了信,然后又安排府里的一众家丁出了门。
张贵收到信后,立马按着林远秋的吩咐忙碌了起来。
随后,一则夫家喜新厌旧,故意冤枉妻子与人通奸,而后再杀了妻子的事在京城传了开来。
传话之人还在最后加上一句,“别说,这法子还真不错,咱们大景朝律法是允许苦主对失贞妇人动用私刑的。”
其他人一听,却不敢认同,“咱们可不能有这般心思。”
传话人笑,“怕啥,反正律法又治不到咱。”
说罢,给自己贴了浓眉和长胡须的张贵就离开了。
留下茶馆里的众人好一番讨论,而后没过几日,这事就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其他州城也有民众在谈论这件杀人的官司。其中不少人都在为萧氏抱不平,都觉得杨家父子太不是东西。
而在苦主可动用私刑的这点上,出现了好几批意见不一的百姓。其中大多数人都觉得此事不关己,私不私刑的事与他们肯定沾不上边,所以并不在意。
也有人觉得就该如此,否则没了约束,这世道还不乱了套。
另一帮持不同意见的,则反驳,“正因如此,才会出现这种乱扣通奸罪名,私取他人性命的官司的事,要我说,这才是真真的乱了套吧。”
支持私刑的觉得对方故意夸大其词,“这种冤枉人的事毕竟在少数,你看,这么多年咱们也只听到了这一起。”
“你怎知道以前的那些不是被冤枉的,此次若不是石洲知府明察秋毫,又有谁能知晓萧氏竟是被夫家诬陷的!”
于是,各持不同看法的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各抒已见。
而原本站在边上瞧热闹的其他人,在听到那句“你怎知道以前那些不是被冤枉”的话后,纷纷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们突然想起,每次一有处置淫妇的事,大家都是义愤填膺,根本没人去想有没有冤枉的事发生,哪怕当事人再怎么为自己辩白,都没人愿意去听,浸猪笼的照常浸猪笼,打杀的依旧被打杀,都觉得这是一件既解气又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这其中真的有被冤枉的?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那石洲知府已贴出了告示,说往后再有此种做法的人,一律按杀人犯论处。”
啥!杀人犯?
那些不服气的本想大骂上几句胡闹,可一想到人家可是当官的,他们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只得硬生生的把到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开罪不起当官的,眼前与自己唱反调的倒是不用忌讳。于是有吵成一团的,也有直接上手掐架的,再加上一旁当笑话看的人,真可谓好不热闹。
而这些争论,自然都在林远秋的意料之中。话说他让张贵和家丁们把这件事宣扬到各处,为得就是让此事的影响力最大化,也希望民间能出现与自己相同看法的声音。
而据家丁们带回来的消息,可见效果还算尽人意。
都说打铁得趁热,林远秋很快就此宗案件给景康帝作了汇报,奏折上头大量阐述了动用私刑的弊端,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期望圣上能重视起来,毕竟这可都是涉及人命的事。
只是一连三个月过去,彼时石洲府百姓新种的水稻都有一尺多高了,景康帝那边还未见有动静。
唉,林远秋就知道,这根深蒂固的事,想有改动哪是那么容易的。
按照先前所说,在水稻开始育苗时,朝廷就安排了不少过来学新种植方法的人。
其实这些人就是从各州府挑选而出的,要从稻种育苗一直待到谷子收割后才会离开。
为了能更方便他们的跟学,林远秋把人全都安置到了后寺村。住的地方当然是征用的百姓家,半年时间给十两银子,这对后寺村的村民来说,简直是意外收获了。
于是大伙儿一商量,两户人家挤一处,硬生生腾出十几户房子给官府用,而每户房子挣得的十两银子,自然是合住在一起的两家均分了。
至于两家人挤在一处到底住不住得下的问题,哪里还用考虑啊。托知府大人的福,他们后寺村的村民在城里可都是有宅子的,只要让家中女眷都住到城里,村里只留下种地的大老爷们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