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风闯荡江湖,不知打过多少次硬仗,此刻怎肯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右足猛进一步,闷喝一声,倏地又是石破天惊的一掌。
因为他已觉察到,那人身影身法虽快,掌招亦妙,但内力却似有逊于己,是以他才硬挡硬拿,使出这种“大马金刀”的招式。
这就是他从对敌经验所得到的判断。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影不敢挡其锋,又退步,似乎为他这种掌力所慑。
伊风精神陡长,但是在此刻,他却发现一件奇事——
原来那身手妙绝的人影,在暮色之中,看起来竟是一个少女,而且身躯弱小,最多也只有十四五岁光景。
“怪不得她内力不济。”伊风忖道。
但这少女的这种身手,已足以使他大为吃惊了。
江湖中已经成名立万的英雄——包括黑道的豪士和白道的剑手,在他手下过招动手的,不知凡几,他却从未有过此刻被这少女一抢上风时那样的狼狈。
换句话说,就是这少女的武功,竟在许多成名露脸的人物之上!
那么这少女的来历和身份,就很值得推敲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该和人家动手。无论如何,以自己的身份,和这么个少女动手,总是不该。何况人家究竟对自己有何用意,尚不可知。
先前他认为对方是敌非友的看法,此刻已经因为对方只是个少女,而有所动摇了。
思忖之间,两人又拆了几招,这几招下来,那少女又抢了上风。
伊风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心神不专之故。但由此可见,这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身手,除了内力不如自己之外,和自己不过在伯仲之间而已。
“那么这少女的师长又是谁?”
他心中越发不定。
那少女竟也是一味闷打,一声不响,仿佛和伊风有着什么仇怨似的。
这种双方都没有问清对方的来历就动起手来的情形,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伊风在动手时,心中却在思索着该如何应忖这件事。
哪知手底一慢,腕肘竟微微一麻,自己右手肘间的“曲池穴”,竟被人家指锋扫着一些,过手之间,就有了不甚灵便的感觉。
于是他连忙收摄精神,将一切事暂时抛开,专心应敌。
两人身手都快,瞬息之间,已拆了数十招。伊风心中有些顾忌,是以行未使出全力,动手之间,不免稍有限制。
但那少女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而且出手甚奇,连伊风那么深的阅历,竟看不出这少女的身手,到底是属于何门何派来。
两人过手之处,不过只是在枯木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高手过招,本不需什么空阔之处,但伊风掌力所及,四周的枯木,自然被他这种凌厉的掌风摧毁不少。动手间,也难免会发出些声音来。
伊风不禁有些着急,此地虽是深山,但深山之中正是武林豪士出没之处,他可不愿意被人家看出身份。
但他也势必不能在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后,就突然溜走。
于是他想喝住对方,问清来历。假如对方根本和自己无关,也认不出自己是谁时,那么自己可实在没有动手的必要。
“人家或许也是隐迹在此地的武林人物,是以也不愿意被人家探查。她大概也误会了自己对她有什么恶意,是以才会闷声不响地一味动手。”
他在心中极快地转了几转,确切地认为只有这个想法和事实最为接近。
这就是他超于常人的地方,因为他在此情况之中,还能为对方设想。
于是他出招之间,更是守势多于攻势,心中正在盘算该如何发话,使自己能分辨出这个少女到底是敌是友。
但是他的思索,却很快地被另外突然发生的事所打断了……
他眼角动处,竟发现在那少女的出处,又有一条人影电射而出,伊风不禁暗叫一声“糟”!假如这人也像少女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那自己岂非要更糟?
他可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发生,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的多虑,虽然这并不能怪他,可是也绝不能怪人家!
那少女一看到另一人影,立刻娇喝道:“妈!这人不是好东西,恐怕是来查探我们的,可绝不能放他走了!”
伊风听了,眉头不禁一皱!
那人影却倏然顿住身形,道:“琳儿!先住手,让我问问他!”
那少女听了,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倏地掠后四尺。
伊风自然也不会再抢前出手,双拳一抱,卓然而立,方待出言,后来的那人影已说道:“朋友是哪里来的?到这里来是干什么?”
语气冷冰冰的,大有你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的意思。
伊风闪目打量,见这人是个少妇,暮色中却看不甚清,但蒙胧间已看出姿色甚美,尤其体态婀娜,动人已极。
他方怔了怔,那少妇冷冷道:“朋友到这华山来,若是想找我母女的晦气,那么,朋友!今天也别想再走出去了。”
她说话之间,完全是江湖口吻,显见得以前也是闯荡江湖的人物。
伊风心里有气,暗忖:“难道华山是你的,我就来不得?”
“妈!这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呆了三四个时辰还不走,又在我们这里东张西望的,一定是那家伙的狗腿子!”
这少女的话,竟是认定了他不是好人。
伊风知道误会已深,但他如何才能解释此事?他一时间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在下伊风,偶游华山,对两位绝无恶意。”他讷讷道。
此时他已确信这母女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头,心中所希望的,只是这母女两人也明白自己不是她们的对头就好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偶游华山,可是你干什么要在这块地方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难道这块地方有什么宝贝吗?”
“以阁下的身手,该是江湖中成名立万的人物。”那少妇冷冷道:“可是‘伊风’这名字,我却没有听人说过。”
这母女两人,词锋犀利。
伊风怫然道:“在下对两位确实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两位是谁,两位如不相信,在下也无法解释。”
他顿了顿,又道:“老实说,在下也有难言之隐,两位如能体谅,在下也绝不会将有关今日之事说出去。”
他生性极高傲,出师未久,即享盛名,几时受过这样的盘诘?此时语气中,充满不悦之感,言下大有“信不信由你”之意。
哪知那少妇的神色,却大见和缓,说道:“可是我们又怎能信得过你?”
话语虽仍是盘诘,但语气却已不再冷冰冰了。
伊风又怔了怔,想:“这母女两人必定也是为了避仇,隐迹华山之阴,她两人武功极高,她们的仇家会是谁?”
他在心中思量,已了解了人家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也正是如此。
此刻人家这样问他,他知道,若不善为答复,必定很难使人家满意,可是这种问话,自己又将如何答复?
三人六目相对,静得除了风声之外,其他任何声音都没有。
蓦地,就在伊风先前伫立的那块山石之处,悄悄地露出四只眼睛来,注视着他们。
这两人从山上下来,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竟没有觉察到,轻功能瞒过他们三人的定是绝高的身手。
当然,这也是因为伊风等三人全心在注意对方,而无暇顾及其他的缘故。
伊风叹道:“在下实是无意闯入华山,对两位更毫无企图,两位如不相信,在下也实在没有什么方法可以……”
“只要你说出你实在的来历就行了。”
那少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须知阁下虽有难言之隐,我母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风沉吟了半晌,慨然道:“我想两位必是避仇,只是在下的仇家,恐怕比两位的仇家还要厉害,在下实在……”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不愿意说是不是?”
侧脸向那少妇道:“妈!您跟他罗嗦干什么?我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一定心怀鬼胎,说不定就是‘天争教’下的狗腿子。”
“天争教”这三字一出口,伊风不由蓦地一惊,忖道:“原来她们的仇家,也是天争教!”
同仇之念,油然而生,正欲说出自己的来历。
他还未开口,突然有一阵刺耳的笑声,从他身后发出……
笑声使得这三人同时一惊,吓然望去,却见两人并肩立在那块突出的山石之上,身形随风飘动.像是站立不稳似的,宽大衣衫中的身躯,好比两根竹竿,瘦得像是秋日田野间,农家用以防雀的稻草人,在那枯柴般身躯上的两颗头颅,却压得那细弱的脖子像是不堪负荷似的。
这形状虽然吓人,可是更令伊风吃惊的,是这两人身上穿着的竟是金色长衫!
“天争教!”这三字在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的心里,像是霹雳似的,轰的一声,直透心底。
“嘿!嘿!”
这两个怪人同时开口,好像是早已约好似的,齐声道:“好极了!我兄弟真是有幸,想不到这穷山之中,却见到名满天下的三湘大侠凌北修的夫人,真是好极了!”
那少妇脸色立时灰白,在夜色中看起来,这种全然没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觉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伊风一眼,伊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她一定误会这两人是被他引来,不觉有些冤枉。
“可是,这两个魔头,怎会偏偏这个时候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