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缥缈燃犀卷上一章:第1章
  • 缥缈燃犀卷下一章:第3章

元曜一看,道:“丹阳,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来了?”

韦彦愁眉苦脸,道:“轩之,白姬在不在?”

元曜道:“白姬出远门了,你快进来坐下,暖暖手。”

韦彦跟着元曜进了里间,一股热浪迎面袭来,他顿时热得脱下了鹿裘,随手挂在屏风上。

离奴早已变回了小黑猫的模样,无精打采地躺着。它看见韦彦,喵了一声,就蜷身闭目养神了。

韦彦一见,道:“离奴这是怎么了?怎么病恹恹的?”

元曜道:“它中暑了。”

韦彦一愣,道:“大冬天中暑?!”

“喵~”黑猫有气无力地道,似在鄙视韦彦大惊小怪。

元曜给韦彦倒了一杯茶,道:“丹阳,你找白姬有什么事吗?”

韦彦愁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她卖给我一株桑树,现在出了一些问题。白姬什么时候回来?”

元曜道:“她去云梦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韦彦愁容满面,道:“这可怎么办呢?”

元曜关切地道:“丹阳,出了什么事了?”

韦彦愁道:“燃犀楼前的帝女桑——就是白姬卖给我的桑树,出怪事了。”

元曜好奇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韦彦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帝女桑》正式开始更新了。。。今天下午微博开奖,大家还可以去转一波试试欧气啦。。。明天更新没雾。。。

第三章 女桑

韦府的燃犀楼刚建好的时候,韦彦为了在燃犀楼周围栽种什么树这件事,伤透了脑筋。他跑来缥缈阁请教白姬,道:“白姬,这燃犀楼前后应该种些什么树才能显得跟你这缥缈阁一样阴森呢?”

白姬笑道:“韦公子又在说笑了,我这缥缈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怎么可能阴森?”

韦彦道:“缥缈阁外面荒烟蔓草,雾气弥漫,里面光线暗沉,古物霉旧,还养了一只瘆人的黑猫,怎么不阴森了?”

“喵——”柜台边正在吃香鱼干的小黑猫听见这话,不高兴地喵道。

白姬笑道:“怪不得总是生意不好,看来是得花时间打理一下缥缈阁里里外外了。韦公子,你要燃犀楼阴森一些的话,不妨参考一下坟墓。坟墓旁边,一般都种松柏。”

韦彦想了想,道:“那就多种一些松柏吧。不过,松柏常青,显得单调,有没有别的颜色可以点缀其中呢?不要花草,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白姬想了想,笑道:“我这后院有一棵桑树,五月开花,七月结果,花如柔荑,桑葚如火,相当漂亮呢。更有趣的是,这桑树之中有时候还会走出一位绝世美女,不过她怨气有些大,脾气不太好。因为怨气太重,有这帝女桑的地方,方圆五里内都阴森森的。韦公子如果想要的话,我就割爱卖给你吧。”

韦彦对于诡异的事物很感兴趣,但一听是桑树,又有些犹豫。

“古语云,屋前不种桑,屋后不栽柳……燃犀楼前种一棵桑树,家里有丧,这似乎兆头不好。”

白姬笑道:“韦公子又在说笑了,你都把松柏种家里了,还忌讳什么桑树?这帝女桑真的很有趣哟!”

于是,在白姬巧舌如簧之下,韦彦花高价把缥缈阁后院的帝女桑买下了,并且挪回了韦府,栽种在燃犀楼前。

燃犀楼因为遍种松柏而阴森恐怖,但帝女桑除了桑叶有时候会在月圆之夜变成血红色之外,并未发生任何怪事,也没有什么怨气大的绝世美女出现,韦彦怀疑自己又受了白姬这奸商的坑骗。

韦彦来缥缈阁找白姬算帐,道:“白姬,你得退钱。那帝女桑除了月圆之夜桑叶会变成血红色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美女。”

白姬笑道:“月圆之夜桑叶会变成血红色已经很特别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美女出现,听说韦公子在燃犀楼养了老虎、沙蟒还有一些怪鸟,哪个娇滴滴的美女不怕这些猛兽毒虫,有这些东西在,美女哪敢出现?”

白姬这么一说,似乎有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韦彦道:“女鬼还怕猛兽毒虫?白姬你又在诳我,不行,你得退钱。”

白姬笑道:“都是老友,谈钱多伤感情?最近新到了一面吐火罗国的古镜,非常有趣,悬挂在墙壁上,可以透视外面,但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韦公子正好可以把它装入燃犀楼里。”

“哦?还有这种东西?”韦彦非常感兴趣,道:“多少钱?”

白姬笑眯眯地道:“这可是举世难寻的宝物,本来是要一千两银子的,但那帝女桑没能使韦公子满意,我就把铜镜折个价给你,就当是退你帝女桑的钱了。八百两。”

韦彦挑眉,道:“五百两。”

白姬笑道:“成交。”

白姬这么果断,韦彦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又亏了。

于是,帝女桑就一直种在燃犀楼前了。这株帝女桑跟普通的桑树一样,春天发芽,初夏开花,仲夏结果,除了月圆之夜叶子会变得血红之外,并无异状。

怪事是从今年初冬开始的。

寒冬时节,万物凋零,帝女桑本来已经绿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陷入冬眠的桑树居然开始发芽了,继而一天一天地长出了桑叶,不久就枝繁叶茂,开花结果,仿佛现在不是寒冬,而是盛夏时节。

韦府花草凋零,白雪苍茫,除了阴冷冰翠的松柏,只剩这帝女桑在积雪之中一片幽绿,吊坠着鲜血一般红艳艳的桑葚。

韦府上下感到奇怪,就把这件怪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来二去,没过多久,整个崇仁坊都知道韦府有一棵冬天开花结果的桑树了。

有一天晚上,韦彦的娈童南风经过帝女桑时,看见一名女子站在桑树下哭泣,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桑树下哭泣?”

那女子回过头来,容貌十分美丽,她幽幽回答道:“国破家亡,至亲惨死,我忍辱偷生,复国无望,好恨啊……”

南风一听这话,心道遇见了鬼物,不敢再作声了,默默地走了。

韦彦从南风口里知道桑鬼出现了,非常感兴趣,急忙去见她。

韦彦问道:“你是什么人?国破家亡,至亲惨死是什么意思?”

女鬼倚坐在桑树上,望着西北方皇城的方向,幽幽地道:“我是一个苦命的人。多谢公子将我挪出缥缈阁,这几年托公子这燃犀楼之阴气,我也恢复了不少。有一件事,我想拜托公子。”

韦彦饶有兴趣地道:“什么事?”

女鬼眼神幽沉,红唇如血。

“请公子折我一枝桑,放到太极宫玄武门处。”

韦彦奇道:“为什么?”

女鬼凄厉一笑,道:“为了给大唐祈福。”

韦彦觉得很有趣,笑道:“哪有送桑祈福的?不过听起来很有趣,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替你送桑去玄武门。”

“我叫观音奴……”女鬼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透出一抹温柔,继而悲伤,道:“不,我叫桑乐。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1)。”

“桑乐,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女鬼告知了名字,韦彦也没食言,第二天就折了桑枝送到了玄武门。

武后不喜欢太极宫,一直待在东北的大明宫里,太极宫变得冷冷清清,荒无人烟。玄武门的守卫十分松懈,韦彦把桑枝放在玄武门的雪地上,就离开了。

白雪之上,碧绿的桑枝逐渐变得血红,化作一股怨恨之念,钻入了地下。

从此以后,燃犀楼前的帝女桑夜夜都有鬼哭,桑树竟还开始泣血,雪地之上,猩红斑驳。

这些诡迹并未让喜好诡异事物的韦彦发愁,逼得他不得不来缥缈阁向白姬求助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

帝女桑越长越高,越长越茂密,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枝叶,逐渐覆盖了燃犀楼,甚至渐渐地开始覆盖韦府。

韦彦十分生气,就去桑树下找桑乐,可是桑乐却不见了。

一进入崇仁坊,就能看见韦府里的巨大桑树,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顿时传遍了流言飞语,大家都说韦府里闹妖怪了。

韦德玄看见府中这越长越大的诡异桑树,心中十分生气,但又没什么办法。他知道是儿子韦彦干的好事,就叫来韦彦痛骂了一顿,让他把这怪桑树弄走。

韦彦守在帝女桑前,他本想逮住桑乐责问一番,但桑乐却再也不见踪迹。他又去江城观请道士来捉桑乐,有经验的老道士远远地看见这棵充满了怨气的桑树,都借故溜走了。初出茅庐的道士在韦府折腾一番,用三味真火烧帝女桑,结果燃犀楼差点被火焰吞噬了,桑树却毫发无损。道士们做法念咒镇压帝女桑,结果自己却被桑树卷走了,不见了踪迹。被帝女桑卷走的道士们出现在了太极宫中,他们虽然还活着,但个个形销骨立,仿如骷髅。道士们说,桑妖怨气冲天,妖力无边,会吸取人的精气,越来越壮大,他们对付不了。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太极宫中草木全都枯萎死了,而在太极宫里当值的少量宫人,包括在玄武门执勤的羽林卫,只要一踏进太极宫,个个都萎靡倦怠,仿佛被人汲取了生命力一般。

韦府的帝女桑越长越茂密,参天巨树逐渐长出了崇仁坊,向西边的太极宫蔓延而去。太极宫附近的崇仁坊、永兴坊、永昌坊都陷入了恐慌,大家感到十分害怕。

韦德玄见桑树的怪事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又叫来韦彦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丢下韦彦在韦府,自己带着妻子韦郑氏搬去女儿韦非烟的武府避祸去了。

桑妖之事牵扯上了太极宫,不免要传入武后的耳朵里。然而,武后今年在洛阳上阳宫过冬,还不知道长安城里闹桑妖。

韦德玄四处奔波,用重金打通各种关节,把韦府冒出桑妖这件事情封锁了,不让人传到洛阳去。——如果武后知道了,韦德玄一家恐怕难辞其咎,弄不好就是灭门之祸。

韦德玄一边封锁消息,一边让韦彦赶紧解决桑妖的事情,无论如何必须在武后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就解决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帝女桑是从缥缈阁买的,韦彦就来找白姬了。

听完韦彦的叙述,元曜惊道:“好久没去东市那边,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桑树在长安城里这般闹作,到底有什么怨气呢?”

韦彦愁道:“不知道啊。真是愁死人。白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元曜也愁道:“不知道呢。”

离奴突然插嘴道:“主人去云梦泽找玉璧,掐指一算,怎么也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韦彦道:“离奴,帝女桑之前一直种在缥缈阁后院,你肯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离奴有气无力地道:“韦公子,那桑树虽说之前种在缥缈阁后院,但爷向来对花草树木不上心,不知道它的事情。不过,爷记得那桑树也没种多少年,好像是一个什么公主的怨魂。”

元曜问道:“什么公主?”

离奴摇头道:“忘了。”

元曜道:“公主你也能忘?”

离奴撇嘴道:“这些年里,缥缈阁中来来去去的公主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爷哪里记得住?”

元曜道:“离奴老弟,有些事情,还是要用心记住的。”

离奴撇嘴道:“等书呆子你活到爷这把年纪,就知道很多事情根本懒得去记了。”

元曜还要开口,韦彦忍不住打断道:“好了,你们别再闲聊了。总之,这帝女桑是我从缥缈阁里买的,你们得负责。既然白姬不在,你们两个,谁跟我回府去看看?”

元曜指着离奴,道:“他。”

离奴指着元曜,道:“他。”

韦彦一愣。

元曜道:“离奴老弟,小生得去给你抓药,没有空去韦府。那桑妖公主既然在缥缈阁住过,跟你是熟人,你就去一趟韦府吧。”

离奴道:“外面冷死了,爷才不去。书呆子,你既然要抓药,韦府正好有新鲜桑葚,你就去一趟韦府当是抓药吧。等爷养好了身体,再去替你们降妖。”

元曜正要反驳,韦彦却一把抓住元曜,道:“轩之,还是你靠谱一点。你就跟我回去看看吧。”

见韦彦这么说了,元曜也只好同意了。

“那,你等小生穿上厚衣服。”

“好。”韦彦高兴地道。

元曜穿上了厚衣服,看离奴卧病在床,行动不便,又给它倒好一大壶凉水,拿来一罐香鱼干,嘱咐它照顾好自己,才跟韦彦一起离开了。

注释:(1)出自《诗经?小雅》。

第四章 入梦

崇仁坊,韦府。

马车刚进崇仁坊,元曜就看见韦府方向的上空有一棵碧绿如巨伞一样的大桑树。桑树枝繁叶茂,高参云天,几乎遮蔽了半壁天空,散发着一阵一阵的阴森妖气。

元曜不由得一愣,心中有些恐惧。

马车驶入了韦府之中,自从韦德玄去武府避祸之后,韦府之中的仆人也因为害怕而借故走了不少,显得十分冷清。

燃犀楼前,帝女桑高入云天,粗如屋宇。白雪之中,碧绿的桑叶和血红的桑葚层层交叠,互相辉映,鲜艳刺目。

韦彦带着元曜经过帝女桑,走进了燃犀楼。

元曜经过帝女桑时,听见了一声哀哀哭泣,他蓦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燃犀楼内,安静得诡异,大厅里燃烧着两盆旺盛的炭火,仍旧十分寒冷。猫头鹰、夜鸮、乌鸦安静地待在笼子里,默默地注视着经过的韦彦和元曜。

一条粗绳一般的沙蟒盘踞在罗汉床上,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趴在火盆边的波斯绒毯上闭目睡觉,正是帝乙。

帝乙听见脚步声,张开眼睛望了一下,看见时韦彦和元曜,又闭目睡去了。

韦彦、元曜踏着楼梯上楼,来到了韦彦的房间里。

韦彦的房间分为内外两室,中间隔了一架水墨画屏风。韦彦的喜好比较诡异,屏风上既没有绘花草,也没有描美人,而是画了一幅地狱十殿图,狰狞而可怖。

因为是寒冬天气,内外两室各燃烧着一盆通红的炭火,整个房间里暖气熏人。

南风本来在拨弄炭火,见韦彦、元曜来了,急忙见了一礼,下去沏茶了。

韦彦带元曜来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远处是茫茫白雪,近处一片幽碧之海,入目皆是桑枝桑叶。

韦彦苦恼地道:“这桑树越长越大,桑乐又不见踪影,请来的道士们也没有办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曜安慰道:“丹阳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这帝女桑虽然诡异,但不像之前肆虐长安城的双头佛蛇(参见《缥缈?天咫卷》之《蛇佛寺》)那般猎人为食,滥杀无辜,跟它讲一讲道理,也许能劝它不要再作怪了。”

韦彦苦着脸道:“轩之,你快去跟它讲一讲道理吧。”

于是,元曜裹紧了衣服,站在窗户边,对着桑树开始讲道理。

“小生姓元,名曜,从缥缈阁而来,特意来探望公主。虽然不知道公主您是什么人,有什么怨气,但如今寒冬时节,又近年关,您这般作怪实在是让大家人心惶惶,过不好年。公主您是从缥缈阁出来的,那您有什么怨气倒是可以找白姬倾诉。不过,白姬出远门了,要过些时日才会回来,您可以先把怨恨说给小生听,小生先替您排解,等白姬回来了,再让她替您解决。暂时,您就不要再作怪了,大家辛苦忙活了一年,总得过一个安生年……”

元曜苦口婆心地劝说,突然一道绿色桑枝飞掠而过,“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了。

元曜伸手去推窗,却发现桑枝把窗户封死了,根本就推不开。

看来,这桑树公主并不想听小书生讲道理。

元曜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了劝说桑树。

劝说不了桑树作妖,元曜本来打算采一些桑葚就告辞离开,去给离奴抓药。但是,韦彦却不肯放元曜走,说是元曜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一起喝酒聊天,排遣忧闷。

元曜只好去楼下桑树处用竹竿采摘了一些桑葚,用油纸包好,又拿出药方,委托南风去药铺抓药,送去缥缈阁。

南风答应,出门去给离奴抓药了。

元曜和韦彦在燃犀楼里温酒闲聊,各自诉说了最近的苦恼。

元曜的苦恼是白姬远行多日,不知归期,惦念着她的安危。离奴又烤出了暑热之症,一天到晚病恹恹的,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年关将近,一些账目无头无尾,琐碎得很,让他烦恼。因为离奴生病,年货也没有置办,眼看都腊月了,这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韦彦的苦恼是这帝女桑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妖来,万一闹得太大,消息封锁不住,被在洛阳的武后知道了,韦氏恐怕会有灭门之祸。他父亲韦德玄见他一次骂他一次,责怪他惹出这种弥天大祸,还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这让他十分烦恼。

南风踩着下街鼓回来了,他回禀说已经把药送到缥缈阁了,他还亲自熬好了给离奴喝,不过离奴嫌药苦,喝了一口,就死活不肯再喝了。

元曜冷汗。

上灯时分,月映西窗。

韦彦喝多了酒,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