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哪里不祥了?!”
“你从头到脚都不祥!”
元曜和离奴正在吵闹,韦彦进来了。他见元曜正和离奴吵架,一展折扇,笑了,“轩之真有精神。”
白姬笑了,“韦公子,今天想买什么宝物?”
韦彦道:“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宝物,而是想和轩之一起去青龙寺。”
元曜奇道,“去青龙寺做什么?”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听说,怀秀禅师快不行了,趁着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去看看他吧。好歹相交了一场,他还赠了咱们墨宝,终归是情分。”
“欸?怎么回事?”元曜大惊。
韦彦道:“据青龙寺的僧人说,是女鬼作祟,迷惑了禅师。禅师茶饭不思,也不念经礼佛,每天只是抱着一只臂搁冥想。经常有僧人从窗外看见怀秀禅师和一个美艳的女子交欢,但进去禅房中,却又只发现怀秀禅师一人静坐。大家都说,一定是女鬼迷惑了禅师。禅师日渐消瘦,精神颓废,现在已经卧病在床,气若游丝了。”
007 作茧
元曜十分担心,“禅师难道真的会死吗?”
韦彦道:“恐怕回天乏力了。白姬,轩之借我一天。”
白姬笑了,“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
“咳咳,韦公子说笑了。不过,如果你也带我同去,今天借轩之就不收银子了。”
“你去干什么?”韦彦奇怪地道。
元曜也奇怪。白姬怎么会想去看怀秀禅师?她一向只关心因果,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元曜问道,“白姬,你是要去拿‘因果’吗?”
白姬笑了,“不,这次,我想去找‘快乐’。”
元曜怔住。他想开口问什么,白姬已经进入里间去了。
“韦公子稍等,我上楼去换一身衣裳。”
白姬再下来时,已经是一身男装,风姿飒踏。
白姬、元曜乘坐韦彦的马车来到了青龙寺。韦彦说明了来意,知客僧将三人迎入了寺中,带到了怀秀的禅房。
禅房中,怀秀仰天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唇色发白。他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几乎已经瘦成了一具骷髅。他的眼睛半睁着,毫无神采,手中还紧紧地握着竹夫人。
上次不小心弄脏七彩锦斓袈裟的小沙弥正在照顾怀秀,往他的嘴里灌米汤,但怀秀牙关紧闭,米汤全都溢出嘴唇,沿着脖子流在了枕头上。
小沙弥叹了一口气,对韦彦、白姬、元曜道:“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孽作祟,害得主持变成了这副样子,滴水不进,昏迷不醒,已经七天了。大家都在开始准备主持圆寂的后事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韦彦望着昏迷的怀秀,皱了皱眉,“看禅师这副模样,只怕是真有些回天乏力了。”
小沙弥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三位施主稍坐,小僧去奉茶来。”
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之后,下去沏茶了。
元曜望着怀秀,十分担心。他见怀秀还握着竹夫人,就想去替他取下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掰他的手,都取不下来。
“怎么取不下来?”元曜奇怪。
“因为竹夫人被他的心线缠住了,他的心魔已经化作‘虫’了。”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道。
随着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元曜看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怀秀的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一层又一层,将他裹得像是一个粽子。竹夫人也被缠在了怀秀的身体中。仔细看去,透明的细线上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蠕蠕攒动。这些细小的虫子来自怀秀的身体,它们不断地从怀秀的眼、耳、口、鼻中涌出,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吸取他的精气,血肉。
元曜的额头上浸出了汗珠。
韦彦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见元曜盯着怀秀,面露惧色,奇怪地问道,“轩之,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曜道。
白姬对韦彦笑道:“韦公子,我听说这青龙寺中有一件非常诡异好玩的东西。”
韦彦最爱猎奇,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藏经阁中的壁画。据说,只要拿燃烧的火把接近壁画,壁画上的佛陀们就会动,还会说话呢!”
“壁画上的佛陀怎么可能会动,会说话?”韦彦不信。
白姬神秘一笑,“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伪。”
韦彦笑了,一合折扇,“嘿,我去试试。”
韦彦兴致盎然地去了。
白姬笑了。
元曜担心地道:“丹阳真的去了,不会出事吧?”
白姬道:“放心,没事的。在佛寺中,壁画上的妖灵不敢伤害人。”
元曜松了一口气。
“轩之,去把门和窗户关上。”白姬吩咐元曜。
“好。”元曜虽然不明白白姬要做什么,但还是去照做了。
禅房中,窗户紧闭,白姬、元曜站在床边,怀秀躺在床上。怀秀身上爬满了虫子,狰狞而可怖。
“每个人的身上都寄生着魔虫,心魔重的人多,心魔轻的人少。”白姬喃喃地道,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随手翻开。
元曜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怀秀赠给白姬的《莲华经》,这是怀秀自己抄写的。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白姬红唇微启,念出了经文。
随着白姬清婉的声音响起,经书上的墨字飞到了半空中,一句连着一句,盘旋飞舞。经文飞向怀秀,缠绕在他的身体上,覆盖了心魔之虫,源源不绝。被经文覆盖的魔虫瞬间僵住,元曜发现它们被经文缠成了茧。怀秀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满了黑色的虫茧,密密麻麻。
经书完全成为空白的时候,怀秀身上已经爬满了虫茧,甚至连他的眼白上,也散落着芝麻般的黑点。
元曜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恶心。突然,黑茧一个一个地破开,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钻出了黑茧,振翅而飞。一大片美丽的蝴蝶从怀秀身上飞起,色彩斑斓的尾翅上不时洒下银红色的磷粉,在半空中交织出一道道梦幻般的光晕。
蝴蝶们飞入了空白的经书中,在每一页上都定格成栩栩如生的图画,一本《莲华经》转眼变成了彩蝶绘。
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
最后一只蝴蝶飞入经书中时,怀秀身上已经没有了魔虫,但却还缠着一层一层透明的心线。
白姬从怀秀身上抽出了一根线,放入掌心。心线在白姬的掌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裹成了一个线团。当线团滚动到拳头大小时,怀秀身上不再有心线纠缠,心线的一端没入了怀秀的胸口。心线微微颤动,上面似乎还连接着一个正在律动的东西。
“轩之,什么东西最净澈无垢?”白姬问道。
“大概是琉璃吧。”元曜道。他想起怀秀在缥缈阁试墨时写下的经文:“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白姬笑了,“那么,轩之,从那边的七彩锦斓袈裟上取一颗琉璃下来。”
元曜循着白姬的视线转头,看见了柜子上折叠整齐的七彩锦斓袈裟。他走过去,从袈裟上取下了一颗琉璃。
元曜将琉璃递给白姬,白姬接过琉璃的同时,拉动心线,拉出了怀秀的心脏。——那颗鲜红的,血淋淋的心脏还在突突地跳动。怀秀仍旧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白姬将琉璃放入怀秀的胸中。琉璃没入了怀秀的胸膛。
白姬将怀秀的心脏放在手中,五指合拢,捏碎了它,笑了,“人心不如琉璃净澈,但却比琉璃温暖。”
白姬的指缝间鲜血淋漓,元曜心中发悚。
“从今以后,琉璃就是他的心了,他不会再有任何欲念了。”白姬淡淡地道。
“什么意思?”元曜问道。
“从今以后,他将无喜无悲,无爱无嗔,就像他一直向往的那样。”白姬道。
元曜觉得无喜无悲,无爱无嗔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样会少了许多温暖和快乐。但是,如果不将怀秀的心换做琉璃,他就会困死在自己的心魔中,万劫不复。无论怎样,他能活着,总比死去好。
白姬以法术隐去了血迹和心脏的残片,元曜去打开窗户和房门。元曜打开房门时,韦彦飞快地跑回来了,一脸兴奋,“嘿,果然是真的,我用火把一照,壁画上的佛陀全都哭着、抱怨着逃走了。现在,墙壁上只剩一片空白了。”
“嘻嘻。”白姬笑了。
“可惜,知客僧说,青龙寺的壁画不卖,不然我还真想买下,天天用火把烧着玩儿。”韦彦笑道。
“这有何难,韦公子在青龙寺落发为僧,不就可以天天呆在藏经阁了吗?”白姬笑着提议。
韦彦考虑了一下,居然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