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

  这事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相信,从那天开始,孟听再也不是舒兰的姐姐。

  周一孟听去上学的时候,舒爸爸惯常检查她的眼睛。

  许久才温和地笑笑:“听听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是上天恩赐下来,却没有厚待的天使。

  他鼓励道:“眼睛好了以后,勇敢一点生活!”

  孟听点点头,良久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好害怕的,事在人为,既然她重来一回,就要好好生活。

  她上学的时间和舒兰舒杨错开,比他们都要早,走出小区的时候,孟听有种重新拥抱世界的感觉。

  那个十四岁时,耀眼明媚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她啊!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少,孟听从上车开始背单词,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这种被关注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不陌生,最初是喜爱和惊艳,后来是看盲人的同情。

  如今又变回了欣赏的目光。

  孟听看着窗外,单词一个个在脑海里重复。世界是彩色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来得早,那时候才七点钟。

  门口的保安都打着呵欠。

  孟听打算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却一眼看见了校门旁边那辆扎眼的山地摩托车。

  江忍靠在车旁,他脚下好几个烟头。

  冷风瑟瑟的早晨,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扬的美感。

  然而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孟听垂下眼睛,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想掩耳盗铃从他身边过去,他心中暗骂了声操,却忍不住笑道:“喂,孟听,老子六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你敢进去试试?”

  她只好说:“我要去上课了。”

  江忍把烟扔了:“唬谁呢,八点的课。”

  他怕她真的进去了,于是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了。

  江忍本就引人注目,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问吧。”

  他靠近她,身上带着晨露和淡淡烟味:“你是不是怕我啊?”

  孟听尴尬地摇摇头,因为撒谎,她脸蛋儿薄红。

  “那看着我。”

  她几分犹疑地看着他。

  浅茶色的瞳孔,剔透的美丽。他失神了片刻,反而心跳加快了。

  他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昨天那样的惊鸿一瞥,真的不是梦。

  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上。

  里面沉甸甸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她依然穿着那件在他眼里土老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和青春漂亮。通身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玩不起”、他这种人碰不得的好学生。

  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他想靠近她,却突然想起昨天贺俊明的话。她和沈羽晴这种可不一样,指不定心里多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拿好,我走了。”

  他说完就上了车。

  利落地戴好头盔,江忍没去上课,直到离开了她。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昨晚一宿没睡,到处在市里找那玩意儿。这季节太难搞了,六点钟才骑车回来,在七中校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他吹了城市一宿的风,却没有丝毫清醒,反而越来越疯。找了一夜,终于在种植区找到了那玩意儿。

  他一开始就没想欺负她,真的。

  孟听等他走了,打开手中略沉的盒子。

  盒子里面一个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了一篮子还带着晨露的小草莓。

第18章 校花

  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

  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一直在班级中游。

  孟听走进来的时候,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

  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

  孟听有些不自在,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

  她在自己位子坐好,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你能……”

  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

  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答案,抽出一张草稿纸,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和硫酸铜不一样。”

  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思维脉络清晰,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

  “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

  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

  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

  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

  “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

  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

  “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调侃“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

  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

  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

  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

  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

  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

  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

  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

  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

  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

  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

  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

  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

  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

  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

  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

  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

  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

  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

  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

  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孟听跟了过去。

  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

  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

  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

  孟听点点头。

  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

  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

  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

  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

  “发言稿呢?”

  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

  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

  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

  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

  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

  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

  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

  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

  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

  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

  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

  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

  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

  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

  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

  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

  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

  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