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裴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见到与另两位女士从外走入的妈妈,也怔住了。

同一时间,看到儿子的司女士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司裴起身绕到陆西宁那侧,牵住了调整好情绪、也站了起来的陆西宁的手。

司女士和她的朋友们还没站定,陆西宁就咬了咬嘴巴,换上了甜甜的笑:“司阿姨,您好。”

第50章 第四十九乐章

司女士尴尬了一瞬,很快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你好,出来吃饭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司女士的这两个朋友,都是看着司裴长大的,听司裴叫过“阿姨”,迟迟没等到司女士替她们介绍,便看向司裴。

司裴赶在妈妈走过来前,牵住陆西宁的手,就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母子俩从那通电话后就没再联系过,在这儿遇见,各自别扭着。

收到长辈的示意,司裴介绍道:“这是龚阿姨,李阿姨,这是陆西宁,我女朋友。”

陆西宁莞尔一笑:“阿姨们好。”

“哎呀,小姑娘真是漂亮,你跟司裴两个人往这儿一站,跟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似的,太般配了。”

“难得遇见,请服务生并桌吧?”

司女士回头看向朋友,笑着说:“咱们还是坐远点儿,省的两个年轻人不自在。”

“也是,咱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司女士带着两个朋友离开前,客套地冲陆西宁点了点头,陆西宁回了个笑。

司裴松了一口气,捏了捏陆西宁的手心,侧头朝她笑了笑:“想吃什么?”

“我没来过这儿,你做主。”

司裴替陆西宁拉好椅子,回到座位上,低声为她介绍招牌菜。

陆西宁的反应让司裴颇有些意外,妈妈之前说得太过分,他本以为,按陆西宁的性格,会直接无视的。

发现她居然主动微笑、打招呼,满心感动之余,司裴更觉得愧疚,偏偏不能和陆西宁正面道歉,不能告诉她他家人怎么想,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他的小姑娘多懂事,哪里任性了,私下跟他闹点小脾气,他无奈归无奈,也觉得可爱。

因为心存愧疚,他待陆西宁比以往更体贴,陆西宁却有些意兴阑珊,稍显冷淡。

司裴刚刚只跟两位阿姨打了招呼,没理妈妈,司女士也没看儿子。妈妈和两个阿姨一离开,司裴有一丢丢后悔,但他知道这件事真正委屈的是陆西宁,便压下心中的那丝烦躁,专心哄女朋友。

被儿子刻意冷淡的司女士却很是不舒服,她这辈子最要体面,那日在咖啡馆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说是非,又恰好被本人听到,是她六十年来做的最不得体的一件事。

此刻见到陆西宁,自然是羞愧、尴尬的,幸而女孩子挺大方,看上去比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妈妈强。

可一想起当年那位赵小姐,以及陆家复杂的情况,她内心还是抵触的。只是司裴从小就独立,有主见,冷静下来后,她明白自己左右不了儿子,暗暗希望两人只是谈谈恋爱之余,又对自己说,真要是结婚了,大不了眼不见为净。

“你还一直嫌司裴性子冷,不会哄女孩,不会谈恋爱,这不挺体贴的吗?”龚女士关注了司裴和陆西宁片刻,笑着说,“还帮人家切羊排,满脸都是温柔,哪有之前的傲慢劲儿。这女孩子看着挺小,做什么的呀。”

司女士端起香槟杯喝了一口,只笑不说话。

“这女孩子实在太漂亮了,难怪司裴都不高冷了,她是做哪一行的?”哪怕是知识女性,到了这个年纪,在儿女的婚姻问题上,都免不了八卦,看出司女士不想提,龚女士就更好奇了,忍不住再次问。

“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钢琴系的。”

“司裴最近不是在音乐学院教学生,是这么认识的?师生恋呀。”

司女士自己就是大学老师,认为老师跟学生发展感情不道德,蹙起眉头更正道:“他们之前就认识,司裴最近闲,去音乐学院开几节课,算不得真正的老师。”

司女士家境优渥,事业成功,老公优秀,儿子更是出类拔萃,周围的朋友习惯性捧着她,从她一贯淡然的脸上看出不快,龚女士赶紧圆场道:“也是,司裴从小就有分寸,比我家那臭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别的不说,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你也算是人生大赢家了。”

李女士帮腔道:“这就是命好,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教授不当了,情愿三十岁就辞职做家庭妇女。司裴小学就一个人出国,亏你和他爸爸也放心的,要是我,怎么都得扔下工作,跟过去陪读。”

司女士虽然事业成功,但远远比不上儿子,从司裴十几岁起,她就被人称为“司裴的妈妈”,并一直因为儿子,被周围的人羡慕。

她一直认为,司裴是她和丈夫最大的成就和骄傲,如今才明白,根本不存在完全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她年轻的时候很自我,决不肯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并经常同人分享经验说,子女不需要父母过度的约束和呵护,该让他们自由成长。

遇上这件事,她第一次后悔了,付出的少,关照的少,亲子间有太多自由和空间,对于儿子的选择,也就没有话语权。

龚女士算了算,说:“大三的学生,也就刚刚二十岁吧?这女孩比司裴小十岁,难怪他这么照顾有加。所以说,找男朋友就得找比自己大的,知道疼人。”

一贯骄矜的儿子不理自己,赔着笑讨好女朋友,司女士自然满心不舒服,更加沉默。

两桌离得虽然远,但陆西宁还是能感受到司女士那边一直投来的目光,她胃口不好,很快就说饱了,司裴便也放下了刀叉。

陆西宁站起身,回头问绅士地替她穿外套的司裴:“我跟你一起去跟你妈妈她们打个招呼再离开?”

司裴看向陆西宁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不用,我去就好。”

陆西宁看向司女士那桌,冲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的两位阿姨点了点头,发现司女士刻意低着头,回避对视,便“嗯”了一声:“我在这儿等你。”

同样发现妈妈刻意无视的司裴皱了下眉,之前的那丝悔意荡然无存。他走到妈妈那桌,客套地跟两个阿姨道过别,便拉上陆西宁离开了。全程没和司女士有任何交流。

从餐厅出来,司裴的心情实在称不上愉悦,上次的电话,母子俩只是不欢而散,而今天的偶遇,却做实了冷战。和叛逆乖张的裴湛不同,他少年老成,稳重自律,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他们连句重话都没同他说过,亲子间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情其实很好,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

司裴明白这次全是妈妈的问题,他不可能让步,但也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同和祝福,他的那点为难可以忽略不计,大不了婚后小家是小家,父母家是父母家,他有把握能维持平衡,可这样会委屈到陆西宁。

就算陆西宁也不在乎,她的父母会怎么想?她的家庭比较复杂,他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关系,让陆西宁在家人面前丢面子。

他的小姑娘非常完美,不应该被任何人因为任何理由否定。

陆西宁很敏感,司裴只沉默了半分钟,她就察觉到了他的坏情绪,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

她早就猜到了司女士的反应,自诩优雅高贵的知识女性,怎么可能为了她而丢弃体面和礼貌,如果她刚刚走过去道别,司女士也会做足表面功夫,对她和蔼可亲的。可既然司裴不需要她过去,她就没必要多事,以免司女士误会她在刻意讨好,在挖空心思想嫁给司裴。

司裴满心愧疚,原本就在小心观察陆西宁的情绪,见她多看了自己两眼,立刻收起烦躁,侧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问:“商场还没关门,你上次想要、没号的鞋子,我们去看看到没到货?”

陆西宁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家吧。”

司裴“嗯”了一声,察觉到陆西宁兴致不高,坐进车子后忍了又忍,待车子停到红绿灯前,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从方向盘上空出右手,握住了陆西宁的手:“宁宁……”

“嗯?”

“刚刚谢谢你,其实你不应酬我妈妈,也是可以的。你觉得舒服就好,不用为了我,逼自己做什么。”

“我没有啊。”司裴这么一点破,陆西宁强压下去的不快再次泛了上来,反正她家的情况司裴也铁定知道了,没必要再掩饰。她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我爸爸那边,比这尴尬的情况多了,对着多讨厌我的人,我都一样能笑出来,从小习惯了,不是为了你逼自己。”

见司裴欲言又止地皱眉,不需要,也不想被他怜悯的陆西宁说:“我没在意过,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你妈妈喜欢、不喜欢我,其实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反正我只是跟你恋爱,也只想跟你恋爱而已。”

听到这话,司裴瞬间变了脸色,红灯转绿,他松开了陆西宁的手,皱着眉头专心开车。

这个时间路上有些堵,两人用了快一个钟头才到家,这一个钟头里,司裴没有开口说过话。

其实话一出口,陆西宁就后悔了。在恋爱里,她从不肯委屈自己,在司女士那里受了气,哪怕司裴没做错什么,她也一定要在他身上发出来。

之前拉黑他是,现在故意气他,故意让他觉得她才不在乎,也是。哪怕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笃定司裴不会凶她,就是生气了,他也会自己消化,所以她觉得自己不用照顾他的情绪。

用那句烂俗的话来说,就是她仗着司裴喜欢她,纵容她,所以肆无忌惮地拿他出气。

司裴一贯有风度,哪怕情绪差到不想说话,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后,依旧会替陆西宁开车门,替她拿包,只是没像往常那样亲昵地牵住她的手。

两人相对沉默地走上电梯,陆西宁看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待数字变成了“50”,她开口说:“如果你生气了,不想看到我,我收拾下东西,现在回宿舍,省得明天早起。”

司裴低下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说:“不是生气,失望而已。”

见陆西宁不解,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就算你没那么喜欢我,也起码是在乎我的。”

“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

司裴从不是个会抱怨的人,他不想对着一个小姑娘算谁对谁错,隔了片刻,待电梯门打开才说:“昨天我没和裴湛他们明确地说你是我女朋友,你闹了脾气。你为这个不高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连我去你家、你宿舍楼下等你,都不许,甚至不准我在人前多看你一眼。我比你大,喜欢你,是男人,但不代表没有情绪。”

“如果我和你说,我仅仅是想和你恋爱而已,你会不会很气?听到这话,我不会跟你发脾气,也不会因此待你不好,但要我立刻压下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讨好你,这个暂时做不到。我也会失望的。”

打开门之后,司裴冲陆西宁笑了笑,换上相对轻松的语气说:“我去洗个澡,时间还早,你选瓶酒,待会儿一起看电影。”

陆西宁没应声,立在原地没动,司裴走到楼梯旁,不放心地回头交待道:“你待在这儿别闹,不准回宿舍。”

隔了片刻,陆西宁才“嗯”了一声。

陆西宁忽而觉得,自己跟妈妈其实非常像,她们都理直气壮地不劳而获,妈妈是在钱上,她是在爱上。

从以前到现在,在恋爱里,她都习惯于被爱被照顾,从没想过付出,也不照顾对方的情绪。

她总觉得对方喜欢她,就该对她好,就该无限包容,其实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她也喜欢司裴,为什么不肯包容他?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委屈一下下?

她以前对章杨乱发脾气,比今晚过分得多,章杨气极了,也不过拎起钥匙出去静一静,隔天就继续哄着她高兴。所以她从没想过,他也需要找个地方消化负面情绪。

听到司裴那么一说,她才发现,她把从司女士那里接收到的委屈发泄到他身上,故意口是心非地刺伤他,而他是没地方发泄的。

日子久了,不满越积越多,司裴总是会厌倦的。感情需要经营,这话她听过无数次,却从没放在心上过。

司裴刚刚和他妈妈零交流,从餐厅出来,明明心情不佳,还强装没事地哄着她,讨好她,就是觉得委屈了她,想补偿。

原本愧疚的是他,就因为她想发泄,口不择言,故意说不在乎他,把他的愧疚作没了,现在什么待遇都没了,司裴在烦恼和妈妈冷战之余,又对她失望了。

司女士不喜欢她,她心中有气,不肯让司裴好过,这一段,司裴是不是比她更委屈?

说什么她妈妈宫斗第一集 就得下线,其实她更是,说什么不能委屈自己,她的口是心非和死要面子,除了眼下的发泄和赌气,哪有半点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其实是死要面子+被男朋友惯的完全不能受气,有点脾气一定发出来,过后也会后悔,但是章杨从来不说,司裴也是习惯性包容,她就没发现要照顾别人的情绪,以后就改了,下章会哄大裴高兴!

第51章 第五十乐章

司裴的澡洗得很快,匆匆下楼后看到陆西宁没有离开,正抱着膝盖,乖乖坐在沙发上,他才放下心来,放缓了脚步。

司裴去挑了瓶度数低的甜酒,拎着两只杯子,坐到了沙发前,伸出手臂揽住她:“想看什么电影?”

陆西宁正发呆,片刻后才说:“随便。”

司裴以为陆西宁在闹情绪,轻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部电影,而后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陆西宁。

“尝尝看。”

陆西宁没接,站起身小声说:“我去洗澡。”

司裴望着女朋友的背影,之前强压下去的情绪又泛了上来,他回忆了一遍刚刚对陆西宁说过的话,是他说重了?还是把小姑娘惯坏了,偶尔谈一谈都不能?

从小的家庭和环境,让他习惯于和所有人保持一定距离,绝口不谈自己的内心。可情绪低落的时候,也难免想要得到喜欢的人的理解。

与五分钟就洗好下楼的司裴相反,陆西宁足足在浴缸里泡了一个钟头。她慢吞吞地吹好头发,涂好护肤品,薄薄地涂了层温柔的豆沙粉唇膏,喷好香水才走了下去。

周□□人约会的时候,她趁裴赫和路檬不注意,偷偷选了情侣睡衣,墨绿色,女士的那套是稍显成熟的性感款式。

她换上之后嫌太露,在卧室穿还好,就这么走下楼,想想有点脸红,便脱下来套上了男士那套的衬衣,衬衣是短款,她穿的话,堪堪遮住底裤。

听到陆西宁的脚步声,独自喝掉大半瓶酒的司裴转头看了她一眼,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去抱她过来,陆西宁就快步走到沙发间,踢掉鞋子,钻到了他的怀中。

司裴怔了两秒,就抬手抱住了她,陆西宁仰起头看向他,满眼都是委屈,小小的一张脸,看上去可怜兮兮。

司裴一下子就心软了,他突然间意识到,陆西宁说“才不是为了他”、“只是想跟他恋爱而已”或许是在故意气他。

她那么要面子,之前一直不肯承认他妈妈说了过分的话,只肯找别的理由发泄委屈,那么这次,也是一样?

陆西宁再次仰了仰头,去够司裴的嘴巴,见司裴配合地垂下头,她进一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巴。

这个吻长久而温柔,谁也舍不得先结束,陆西宁的左手从司裴的领口探入他的后背,右手拉起他衬衣的下摆,环住了他的腰,指腹缓缓地摩挲他的皮肤。

她使坏引诱过他无数次,而像这样真正的主动求、欢却还是第一次,司裴放开她的嘴巴,抬起头注视了片刻她的眼睛,从她的脸上看到满满的羞涩,嗤地一笑,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睛和绯红的脸颊,变被动为主动。

不同于往常,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刻意取悦对方,和方才的亲吻一样温柔而持久。

结束之后,听到陆西宁要水喝,司裴用自己的衬衣裹住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喂到她的嘴边。

陆西宁方才泡完澡没喝水,喉咙干渴得厉害,吞了一大口酒才皱眉抱怨:“我要喝水,热水。”

司裴一笑,在她耳边说:“想灌醉你,再……”

陆西宁瞪了他一眼:“我渴了。”

司裴三下两下套上裤子,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见陆西宁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光,笑着问:“我再倒一杯?”

陆西宁摇了摇头:“我撑到了。困,想睡觉。”

司裴放下水杯,没等她坐起身就横抱起她上了楼。

两人各自清理过自己,又换上了那套情侣睡衣。

司裴那套的上衣刚刚被陆西宁穿过,在沙发上拧巴了这么久,皱皱巴巴,他一贯讲究,便另找了件短袖套上。

回到卧室的时候,陆西宁已经睡下了,司裴躺到她身侧,吻了下她的耳朵,柔声问:“睡着了?”

陆西宁的声音又轻又软:“嗯。”

司裴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哄小孩一样。隔了一小会儿,他忽而说:“宁宁,以后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着我走过去哄你。”

他看得出,刚刚陆西宁在有意识地求和、讨好,这反而让他心疼,自责。明明先委屈的那个是她。

他满心的失望来自于她说只想恋爱,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考虑未来,人家根本不在乎,不稀罕,待想明白她是在为了面子而嘴硬、逞强,他马上就不气了。他想象不出她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但绝不希望她因为自己更委屈,哪怕一分一点。

陆西宁没应声,许是睡着了,司裴顿了顿,还是说:“你觉得委屈的时候可以不乖,可以胡闹,但‘分手一星期’、‘只是想恋爱’,这种话……”

没等司裴说完,陆西宁就转向他,可怜兮兮地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赌气,气到了你,我也没开心多少,还要看你的冷脸。不如刷爆你的卡,咬断你的脖子。”

司裴翻身压住她,在黑暗中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你对我的脖子有什么不满,总想着咬它?”

陆西宁用食指戳了戳他唇边的梨涡:“因为喜欢,所以忍不住想欺负。”

“那我舍不得你委屈,大概就是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