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挂了。”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声恭喜。”
西曼觉得耳根是热的,毕竟自己这是在偷听。
心却一点一点冷下去。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猜得到,这样一个男生心里,一定有坚守的执拗,但是,最终剩下的,只是被迫放弃的不甘。
顾西曼是心疼这样的男子的。他们现在,彼此之间只有两步路的距离,尽管他心心念念的大概只有电话那头的女人,因而无法看见一直在他身后的自己,可是,西曼还是想要跨越他们之间的鸿沟。
可她毕竟胆小,直到他挂了手机,又过了许久,才上前,轻轻拍他的肩头。
他还握着手机出神,肩膀一沉,他回过头去,因为是坐着,视线平时只能看见她的膝盖。往上看,再往上,才看见西曼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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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脸孔微微带笑,还有一丝惊疑:“你怎么在这儿?”
向北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仰着脸看着她,眼神有些涣散,她继续笑,转转眼珠,自圆其说,“你知道子墨在我家里?来接他?”
“抱歉。”他低下了头,不看她,盯着地面,“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北京?”
她的手还按在他肩头,这个男孩子骨骼硬朗,传到她的手心,是坚硬的触感,可是为什么他落魄地垂下的脖颈,却是柔弱的弧度?西曼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询问“为什么?”
他不回答,她见他肩膀战栗了一下。
“是…臣景阳的订婚礼?”
“嗯。”他也用这个字眼来回答她,说出口,是满满的委屈。
西曼扯出一个微笑,虽然他低着头,一定看不见。她笑给自己看,即使嘴角因此而苦涩:“是啊,她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看到我们一起出现,她应该会开心。”
“不,不是因为这个。有些事,我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面对。我很羡慕你的坚强,我希望…”向北微微眯上眼,看着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在你这里借一点勇气。”
西曼原本站立的影子动了,向北有些慌张地从她的影子上移开视线,偏头,就见她坐在了他身旁。
同样背靠着电话亭。
同样低下了头。她看自己的影子,很小一片的阴影,陪在他的阴影旁。像是挨在一起的两株植物,互相扶植,直到渡过黑暗。
她也不说话。
如果觉得勉强,就当我没说过——
他正要开口,她却铃铛版清脆地笑了声,“要是子墨知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回北京,一定开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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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向北和西曼一起上楼,要把子墨接走,可小朋友睡得很香,向北要把他抱起来,他似乎睡梦中有意识般,躲开了向北的臂弯,侧到另一边去睡。几乎要滚到床底下去。
向北无奈,要弄醒他,西曼在一旁看,这时上前阻止:“现在这么晚了,你也睡这儿吧。”
见臣向北闻言一愣,她有些尴尬地解释,“我和子墨睡床上,你打地铺。”
西曼房间不大,住着三个人确实挤,臣向北思虑片刻,“我睡客厅吧。”
西曼考虑了一下:这样也好,不过略有抱歉地提醒,“我妈妈5点多要去开店,我提前20分钟叫你起来。你再进来继续睡。”
向北点头。
西曼收拾了自己的被毯给他,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之响起轻微的关门声。西曼回头看看子墨,不受控制地失笑,过去凑到子墨耳边,“你哥哥走了,别再装睡了。”
子墨谨慎地只撑开一只眼睛,看了看西曼,这才慢腾腾地揉揉眼,有些不满地瞅瞅她,“你把臣向北叫来的?”
“不是。”“哦?”不相信。
这孩子这幅表情实在欠扁,可是他这么黏着自己,西曼当然十分受用,不顾他明显反对的目光,伸手捏他的脸,“小鬼,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你们一起回北京。”子墨闻言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
西曼憋着嘴,郑重点头。子墨扶住额头,却是在偷笑,“哦,那可真是个坏消息!”
口是心非的小鬼!西曼拍拍他屁股,懒得再跟他较劲,“快睡吧。现在都1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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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把被毯折好放在沙发上,到阳台,开窗,抽烟。风吹进来,烟味很快飘散。火星一点一点燃尽,他双臂交叠着横放在窗台上,俯下身去看,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间电话亭,路灯暖黄的光晕照射,静谧的街,没有车辆,没有人。
如果这个女孩子看见了他方才那样落魄地跌坐在那里,大概会瞧不起他。连他自己,都瞧不起为爱情患得患失的人。
幸而,景阳的婚讯,并没有让他很痛。这是一个进步。
况且现在,他有烟在手。
渐渐地,抚平烦躁。
他看看表,1点多。还要等将近4个小时。
顾西曼的卧房门关着,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很快灯光便黯下去。
她大概是关灯睡了。
“西曼。好梦。”他自言自语,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流转。
给失眠人最好的礼物,无外乎四个字:许你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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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台在客厅一角,向北无所事事,踱到那儿,翻一翻书本。多是高中的课本,和他高中时代所认识的女同学不同,这个女孩似乎并不喜欢用各式各样可爱的、恬静的、花花绿绿的包书纸。但是没有封皮,书却还挺新的。
书崭新的学生,要么极爱护书,要么就是不太热衷学习。
向北嘴角不自觉扬起,却不自知。他心里寻思着:她该是哪一种可能性?爱护书的乖孩子?
写字台靠着的那一隅,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奖状。
一抬眼就看到最显眼位置贴着的篮球校队的奖状。
略微一回忆,向北便记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她打篮球时那般青春奔放的模样。当时见她运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现在想想,她的球技还真不赖,该挑个时候和她打一场的。
向北心情又好了许多。
比烟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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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上没有什么闲书,都是挺新的课本啊或习题册,只除了一本。很厚的游戏攻略,倒是被翻地破破烂烂。
很早以前的攻略了,向北翻了翻,他大概初中的时候玩过这款游戏。他正要把这本游戏攻略放回书架上,书的扉页却被他无意间蹭开。
扉页上清清楚楚,写着“万佑礼”三个字。
三个字,鬼画符一般,写字力道颇大,几乎要划透纸背。
名字旁边,被用另一种颜色的笔,简单几笔,勾出一个卡通猪头的形象。
又一排小字,另一种字迹,女孩子娟秀的笔迹:“万万大猪头!”
臣向北手一震,猛地把书搁回去。“啪”的一声,书撞在了书架的金属杆上,声音挺响,向北才反应过来,自己扔书的力气大了些。
客厅重新恢复平静,他习惯性地摸烟盒。
迟早的事
烟盒已空,臣向北渐渐有些慌乱,仿佛没有了救命稻草一般,心律不齐。好不容易心跳恢复,他把游戏攻略放好,却,一直咬着牙齿。
他捏着烟盒回到客厅,沙发上。斜着身子枕在被毯上。
被毯上有一股微甜的香味,是那个女孩子独有的味道。他身上的烟味缓缓被它取代,他在安静宁谧的空间,终于重新沉静下来,可惜依旧了无睡意。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向北抬腕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他捏一捏酸涩眼角,抱着被毯坐在沙发上,等顾西曼来叫。可他一直看着她的房门,却玩不见丝毫动静,反倒是隔壁房内,声响越来越大——顾妈妈起床了。
向北快速起身来到西曼房门外,轻叩,想见顾妈妈即刻便要开门出来,他情急之下转动门球,幸好门没锁,闪身进入。下一秒,顾妈妈开房门出来,抬眼瞅瞅对面墙壁的钟,再偏头看看西曼的房门。想着让她多睡会儿,便没叫她起床。
向北靠着门背舒一口气,一眼瞥向床上床下、一大一小二人。不知何时西曼睡到了地上,而子墨,坐在床上,不满地嘟着嘴,见推门进来的是他,愣了愣。
子墨是怕他的,嘴巴立马放平了。
向北放轻脚步走近,蹲下身,拉近距离看西曼。她连眼镜都没有脱,竟就这样睡着了。他拨一拨她凌乱的刘海,摘下她的眼镜。指尖无意碰触到她的额头,她却依旧睡得无知无觉,只不过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
子墨指控,“她设的闹钟把我吵醒,自己却睡得跟猪一样。”
说完见哥哥依旧目光柔和地盯着顾西曼,便按耐不住好奇,扒着床沿过来看。心里犯起嘀咕,她睡觉的样子可真傻,看,还张着嘴呢!
会流口水吧!
子墨伸长胳膊要抬起她的下巴,差点就要碰到了,向北却突然起身,架起子墨,把他拎着回到床中央,“你再睡一会儿,不要吵她。”
子墨看得意犹未尽,不肯合作,向北索性扯过被子将他裹进去,“睡觉。”
子墨眨一眨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在老哥居高临下目光的蹂躏下,终于,不甘不愿地阖上了眼帘。
向北重新蹲到西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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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是这样好,他都要嫉妒了。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她忽然咂了咂嘴,小舌头探出,舔一舔唇瓣。
他好死不死,此时视线正钉在她唇上。女孩子的唇长的精致,粉粉嫩嫩,他不自禁俯身,正要啄一下她的唇角,却发现一道目光一瞬不瞬投在自己身上——
向北抬头看。
子墨正瞪大眼睛,盯着他们俩,见老哥突然抬头,与自己目光撞个正着。子墨心虚地干笑着,倏地躲回被子里。
向北隔着被子敲敲子墨的头,再低头看看那张引发自己觊觎的唇,呆了呆,还是放弃了想要吻她的想法。
这个房间。除了床和写字台,再没有供坐的地方,向北只能坐在写字台旁,正面对睡在那里的西曼。他四处看看,准备等顾妈妈离开了就出去。
他偏偏头,便看到了写字板后的那一副画板。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向北眼睛亮了亮,把画板取来。
板上已经积了灰,他坐回来,打开画夹,数了数,纸张齐全,是素描用的,还备有铅笔。
向北取出最上方的素描纸,却不料上头有画图。构图不行,光影分界线模糊万分,菜鸟作品。这菜鸟画的是什么?好像是他。
向北不确定,再看一眼。
当时,似乎是子墨一直拉不好一首曲子,而前一位小提琴老师刚也被子墨气走没几天,向北不得不亲自教他。
而他拉小提琴的侧影,竟被她稚嫩的笔法记录在此。
可向北明明记得她那时正在楼下改子墨的习题作业。原来她竟上楼来,偷看他拉琴。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又胆怯又勇敢,又脆弱又坚强。
如此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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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渐渐感受到阳光的照射,西曼想:完了!她“嚯”地睁开眼睛——果真,已经日上三竿了。
西曼赶紧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惊愕之余她四处寻找臣子墨的身影。
房间里就她一个人,枕头边摆了张纸条,臣向北的字迹有些潦草:子墨和我去你妈妈店里等你。
西曼慌忙跳起来,正要下地,却忽的愣住了,这张纸条的背面似乎也写了字,她停住,将纸条翻面——
一副素描跃入眼帘。
画的正是她睡觉时张着嘴的痴样。简单的几笔,便把她勾勒地如此生动。
西曼脸烧起来,自己那样的傻样,竟被臣向北看了去,她真想钻地洞。她用力拍拍脸,奔出房门洗漱,三两下搞定,踩着拖鞋就出了门。
到店里的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最火热的时段,早餐冒着的热腾腾的气,西曼远远看见,整颗心都欢快起来,熟客认得她,热络地打招呼。
顾妈妈正在给客人找钱,瞥见她,招招手要她过去。
西曼到了门口,往店里一瞥,愣住。
臣向北竟然在帮着客人点餐!
“豆浆?甜的还是咸的?好的。”
这个男生,黑框眼镜,白T恤,烟灰色马甲,窄版仔裤,一手那速写小本一手拿笔,看起来倾长俊秀,帮客人点餐原来也和画画时一样认真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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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妈妈见她呆在原地迟迟不动,有些无奈地笑道:“还不快去帮帮向北的忙。”
西曼更是无法回神了:妈妈竟然亲昵地叫他向北!他给她妈妈吃了什么药了不成?
子墨在最角落的桌旁吃包子,向北穿梭于桌与桌之间,西曼看看这两人,不知为何,突然没有勇气接近这样的臣向北。
她坐到了子墨身边,见小正太津津有味地吃着形状怪异的包子。
“这是谁做的包子啊,这么丑?”子墨挑起眼,不满:“我做的,怎么了?”他在这里自产自销,还乐在其中。西曼觉得这小孩子终于又露出了一些可爱之处了,她正要从子墨那里顺一个包子来吃,子墨眼尖,抱着自己那笼包子,挪到了一旁。
“小气鬼,这是我家的包子!”
她色厉内荏,他却不吃她这一套,继续津津有味啃着。西曼不放过他,捞长了手臂要抢,这时,一笼包子放在了她面前——
臣向北微笑:“别跟他抢,你的在这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悠悠然。
这一笼包子也长得丑,西曼愕然,“这不会也是子…”…子墨做的吧?他了然,扬着笑意,“我做的。”
子墨闻言也回过头来看,见老哥对顾西曼殷勤服务,不满意了,西曼胜利者嘴脸瞥瞥子墨,正要拿包子,可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不禁又一次抬头觑看臣向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笑容。
他可曾这样对着自己微笑过?
西曼愣是没反应过来,可臣向北已经收起笑脸,变得谨慎起来,“不许说不好吃。”
西曼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急迫地咀嚼,包着嘴唇嗫嚅:“好吃。”
跟她在一起,竟可以这么开心——
他也有些吃惊,终于意识到自己总是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是为了哪般了。向北也终于下定决心,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边说:“我已经跟顾阿姨说了,你跟我们回北京。机票也定了,今天下午的。”
迟早要面对的,西曼想。
他见她似乎并未太在意,“嗯”了一声,继续吃包子。
早死早超生不是?西曼却在心里如此着安慰自己。
不是幻觉
西曼啃完了包子就跑去柜台,帮忙收钱,“我来吧。”
顾妈妈退到一旁,看着西曼。自己的女儿,她怎么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女儿不开心,可是,作为母亲,她却无法出言安慰。孩子长大了,需要独立,不论是感情还是…
顾妈妈不禁回头瞥一眼那个男孩子。
英俊倒是英俊,谈吐也得体,可以看出极好的家教,只可惜,神色冷了些。
西曼收完了钱,偏头看妈妈,却见妈妈探究的视线投向臣向北,“妈。”
“怎么了?”
“万叔叔…昨天那通电话…他想要我和万佑礼一起去留学。”西曼说的有些凌乱,迟疑着是不是能要向母亲征求意见。
“你赶回北京,是为了这件事?”
西曼想了想,没有回答,只说,“我要不要去?”
顾妈妈看着西曼,许久,“你长大了,自己拿主意吧。妈妈也不清楚留学什么事的。你自己怎么想的?万佑礼那孩子…”
顾妈妈顿住了,万家,她实在不愿多提。
“我…”西曼不自禁地回头看臣向北。她是怎么想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在去机场的车上,西曼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喂!喂!”子墨嚷嚷,终于成功唤回西曼的神志。
西曼偏头,看着一脸急色的子墨,“干嘛?”
子墨把手机递到她眼皮底下,手机显示刚接收到的短信,“西曼,我已经回家了,不用担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