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曼知道和谁能大胆开玩笑,插科打诨,和谁要正襟危坐,字斟句酌。维佳佳就老说她是老师面前一条虫,同学面前一条龙。
她那时候就对佳佳说:“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多年来总结出的做人法则!学着点!”
西曼坐在副驾驶座里,绞尽脑汁思考话题,终于让她想到要和这学姐说什么了:“学姐你教哪门什么的呀?”
臣景阳笑得恬静:“量子力学,我带硕士班。”
“哦。”原来没交集。
心里不是不惊讶,这么年轻就能带硕士班。
臣景阳油门一路踩到底,一刻钟不到就把西曼送回了学校,在她寝室楼下猛地刹了车,车子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车辙。西曼晕头涨脑,拉着安全带,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别,下车。
刚上台阶,她就听到身后发动引擎的声音,回头,正见车子急速掉转了车头,朝另一边飞速驶去。猛女啊!
西曼叹道,摊开满是汗水的手,再看一眼前方的路,已经不见车的踪影了。
不是孩子
臣向北在公寓楼下等着,无所事事,吞云吐雾,直到那辆火速驶来的车子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才把指间的烟摁熄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车子停下,他上车,关车门。
臣景阳看看他,因他身上的烟味皱了皱鼻子。
换挡,打方向盘,车子加速。
“等很久了?”
“还好。”
“抽烟了?”
他点点头。这么坦白,她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景阳无奈,他满身烟味,神情淡漠,实在不该是个20岁的人该有的样子。
“别抽太凶,对身体不好。”
她隔了好半天才说,他没吱声,视线被另一样东西吸引过去。是一个蓝色的两折皮夹。他弯腰捡起。
臣景阳瞥一眼皮夹:“我刚才送一学生回学校,应该是她落下的。”
他点点头,打开皮夹,看到一张大头贴。
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笑,臣景阳握方向盘的手一抖,侧头看他:“怎么了?”
他把大头贴取出来。上面的女孩儿做鬼脸,小狐狸一样,头上画两滴汗。
她看一眼,也笑了。这女孩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乖巧中又带点傲气,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敛去笑,将皮夹放进自己的包里。
“干嘛呢?”
“我认识她。我替你还。”
臣景阳看着他,讶异地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大头贴交给他。
景阳和向北回到家,妈妈正要出门,看到景阳回来了,这才坐下来和景阳聊了会儿天。
出门的时候不忘叮嘱向北,叫他和姐姐好好说会儿话。
“好好说话”,臣向北知道妈妈的意思,于是也没有答话。
臣母看儿子这副模样,也不好多说,换了鞋子就出门。
父母都是大忙人,数不清的应酬、做不完的工作,景阳早已习惯,可当时叫她回来吃饭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可是现在这样子,算是哪门子的“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她笑了笑,觉得嘴角苦涩。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子墨见了她,生疏得很,爱理不理,坐在她旁边只顾着埋头吃饭,问什么都不答。
自己出国留学的时候,他还是保姆怀里的婴儿,不熟稔也很正常。她安慰自己。
真是后悔啊!那时候她接到爸爸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一家人好好吃顿饭,那时候,她就该想到情况会变成眼下这副样子。
一家人?
哪里有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吃了饭,她和子墨坐沙发上看北京台新闻,他在看到爸爸出现的镜头时,小脸立刻放起光来。
小家伙很久没见到爸爸了吧。她这么想着,冲子墨笑了一下,可他愣是没搭理她。
犹如冷水当头浇下,她真是没辙了。
这样的子墨,同小时候的向北像极了,小小年纪就喜欢玩深沉。只是不知道,子墨要花多长时间接受自己。
她不禁抬眸看一眼空荡荡的二楼走道。
向北一吃完饭就上楼去了。她大概能猜出他这么做的用意,她也想和小家伙单独呆一会儿,希冀着能培养培养感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是热膏药贴了冷屁股。
两小时下来,子墨一个字都没说。小孩子要睡觉了,她送他回房间,他关门之前,终于开口了。
“姐姐,晚安。”
糯糯的声音,带点倦意,像是一掬温暖清澈的水,缓缓流淌进她耳膜。
随后,她在琴房找到向北。
他在发呆,她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这把小提琴还留着?”
“现在子墨在学这个。”
“还会拉吗?”
他想了想,“你离开以后,我就没再碰过它。”
以前,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老爱黏着她,她学琴,他也跟着学,动机不纯,学的却比她好,天赋异禀,对此她也很无语。
“向北。”
“呃?”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只是执着。就像孩子执着玩具。”但他并不会爱上玩具。
“我不是孩子。”
“不是?”她笑了笑,“也对,都20了。”
“…”
“你想不想看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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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暧昧不明的灯光,丽影翩翩。
她点了杯马爹利。
酒保问向北。
“一样。”
酒保把酒杯放到他面前时,她已经喝完一杯。
“怎么样,这里?”
他环顾四周,“还不错。”
“不错?”她回味着这个词,突然拎了包包起身,“来,我们去下一家。”
三里屯没有夜晚,灯红酒绿,霓虹吊诡,风景旎丽。臣向北不是没来过,只不过没这么玩过。
景阳带着他一家店一家店地喝。他们酒量都不错,她眼里没醉意,但却醉倒了不少人,他们上前搭讪,见到他脸色不善地坐在旁边,也不在意,调笑的调笑,拉手的拉手,除了那个要揽住她腰亲昵的人被他拦下了,其余的他只冷眼旁观。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终于,又只剩臣向北和臣景阳两个人了。
臣景阳看一眼他,动一动嘴角,弯出妩媚而动人的笑靥,“我在美国的时候,工作日就在研究所里,昏天黑地的忙,不修边幅的样子,同事看了,没一个认同的。而一闲下来,我就到处玩,自己开车去拉斯维加斯,堵上一把,和长得不错的老外调情。小钱赢了一些,男人,却是一个都没留住。”
他看她,心里却平静。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终于,他在最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那…有没有爱上什么人?”顿了顿,补充道,“真心爱上的。”
她愣住了。
没有回答。
“没有?”
她迟疑了很久,才说:“有的。”
“…”
“只不过他…算了,不提也罢。”
臣景阳摆摆手,迅速干掉那一杯马爹利,起身,进舞池跳舞。
她腰线扭摆的妖孽动人,艳丽妖娆,却又是隐约的落寞,至少在臣向北看来,是这样的。
布兰妮的《gimmemore》此时听来像是呻吟。她美丽的身躯,映入所有人眼帘,甜美的笑颜,迷蒙的双眼,令人垂涎,却也教人嫉妒,可一切,之于她,都是可以用不屑一故去面对的,她跳起舞來,是这样放肆。
一夜间,两个人穿梭于各个club之间,臣向北大多时候都不发一言地看。
冷淡的眼睛。
臣景阳偶尔会朝舞池外的他投上一眼。心里想,这个男孩,是真的喜欢着自己的,可惜,在爱情面前,他太幼稚,即使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但爱,和IQ又有什么关系?
孩子的执着,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她的友情
西曼接到温晴微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图书馆看书。五点的夕阳照得整面玻璃呈现出橙红的暖色。
“晚上有课么?”她在那头问。
西曼想了想,“没有。”
“晚上我想去唱K,”温晴微那头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詹意杨晚上有课,没空陪我。”
“…”
“你要不要一起去?”
西曼看了看窗外,午后的阳光甚好,异常暖人,夕阳也是慵懒的步调。
想了想,西曼才说:“好吧,什么时候?在哪里?我现在图书馆。”
西曼挂了电话,收拾了书本就要走。
一旁的文蓝看怪物一样看她:“又是那温晴微?”
西曼点点头。
“真不知道是你有病还是她有病。她还给过你一巴掌呢!怎么,忘了?”
西曼笑一笑,少有的沉默。
对于文蓝的疑惑,她是真的无言以对。可她依旧认为,对于温晴微那样的女孩子,最残忍的,莫过于喜欢的人视自己为无物。她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的心里,是真的疼痛。
两个人在钱柜开了个小包厢。
温晴微是生活历来精致的人,喜欢这些分量很少却很贵的布丁冰激凌,而西曼点了一壶花茶,便宜又润喉。
她唱歌,西曼就在一旁听。
她唱梁静茹的歌,唱王菲的歌,唱蔡依林的歌,一直不停。西曼看着慢慢化掉的冰激凌,心揪起来。
“我把风情给了你日子给了他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
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
我把眼泪给了你…”
她唱够了,把麦克风交到西曼手里,自己拿手机拨号码。
“臣向北…”
“我在KTV呢…”
“放心,我没喝,一滴都没有…你过来…”
“我一个人…”西曼拿着麦,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子屏前唱歌,手在麦克上攥得紧紧的,耳边是温晴微一直嗫嚅着的声音,她唱着唱着,心不在焉起来,温晴微的声音占据她耳朵,她也听不到音乐了。
这时,这首《不留》已快到结尾,温晴微突然挂了电话,拉起西曼。
“干嘛?”
“喝酒去。”温晴微说的理直气壮。
酒吧很好找,钱柜楼上就有一家,温晴微拽着西曼,两个女孩子坐到不显眼的地方。
温晴微点完酒,骄傲地看一眼西曼:“他不让我喝来着。我才不听他的话。”
西曼失笑。
对温晴微,她是既羡慕又同情。羡慕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折磨自己和别人,同情她竟要这样的折磨自己和别人。
西曼想,这温美女现在应该算是自己半个朋友了吧,见她这么喝酒,是不是要劝几句,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温晴微执着于一个男人,在西曼看来其实没什么错,拿得起放得下的,不配称为真正的喜欢。
比如佳佳。西曼就奇怪了,她怎么可以这么频繁的换男友?口口声声说喜欢,到头来仍旧可以好聚好散。这算哪门子的恋爱?
一打啤酒,西曼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温晴微却趴在桌上,拿着酒瓶,一直不停的往嘴里灌。桌上摆满了空酒瓶,温晴微也醉得差不多了,西曼看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这么想着,起身就要扶起温晴微。
温晴微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却还有力气挥开西曼的手:“别管我!”
骄傲漂亮的女孩子,在酒精作用下,变得着急而狼狈,美态尽失,可也平添了几分真实。原来知道她是臣向北女朋友的时候,除却心里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失落,客观点说,西曼觉得他们其实挺配的。
都是那种完美的跟假人一样的存在。
温晴微说完,又开始摸口袋找手机。西曼在一边看着,无奈地叹气,把她放在台子上的手机递给她。
她接过,迅速拨了一串号码。
可是神经早就有点混乱了,温晴微对着手机,说话,却舌头打结,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迷蒙着眼睛,转头看一眼西曼,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他…他要你接电话…”
西曼心头一顿,迟疑着,最后还是接过手机,移到耳边。
“请问一下,你们现在在哪里?”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沉静宛如深潭的水,无波无澜,却在她耳边缓缓的撩拨。
西曼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在寰太,钱柜KTV的楼上。”
那头安静了几秒,臣向北的声音再度响起:“顾西曼?”
西曼心又是一跳,错愕着,支吾着,不知道怎么答,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嗯。”
臣向北再度陷入沉默。
西曼平复了心跳,这才道:“她醉得很厉害,你来接她吧!”
那边又是沉默,许久,他说:“我马上过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西曼收了线,坐回高脚靠椅上,已经开始有点魂不守舍了。
潜意识里在笑自己,不就听出你声音了吗?什么大不了?可她就是缓不回神来,看着面前这个烂醉如泥的女孩发呆。
客观来说,这女孩儿真的是很漂亮,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难怪连詹意杨那样落拓的男孩子也能迷她迷成那样。
再看看自己…西曼叹气。
嚣张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