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向北对此充耳不闻,她拿走了他手上的纸巾,他便换一张,见西曼又想躲,他索性捏紧她的下颚。
纸巾换了一张又一张,他还在擦拭她的嘴唇,丝毫不控制力道。西曼觉得嘴唇开始麻痹,火辣地疼。实在受不了,她只能拧眉看着臣向北。
“臣向北…”
臣向北瞳仁蓦地一紧,眼中愤怒顿消,只余弥漫的大雾。
“对不起。”
西曼从没有见过臣向北露出过现在这样的神情。沮丧,或者,心疼。
臣向北却没再给她机会研究自己的脸色,他看一眼她,豁然起身,转向温晴微:“对不起,我先走了。”
臣向北离开,整个派对都被一股低气压笼罩,大家玩不尽兴,最后都只是对温晴微道一句“生日快乐”,送上礼物之后,便陆续离开。
温晴微,再撑不起笑颜,冷眼看着渐渐空旷起来的包厢。
留到最后的,只有顾西曼和詹意杨。
温晴微打开蛋糕的盒子,慢慢地插上蜡烛。一根,一根,烛油滴到蛋糕上,像彩色的眼泪。音响里,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温晴微不自禁抬头看看空荡荡的包厢,笑。还真是很应景的歌。
温晴微拿起话筒,“这一首歌,献给…”环视四周,她笑了一下,“献给顾西曼。”
西曼一怔。
“我知道伤心不能改变什么
那么,让我诚实一点
诚实,难免有不能控制的宣泄
只有关上了门不必理谁
一个人坐在空荡包厢里面
手机,让它休息一夜
难,想切歌切掉回忆的画面
眼泪不能流过十二点
生日快乐
我对自己说
蜡烛点了寂寞亮了
生日快乐泪也溶了
我要谢谢你给的你拿走的一切
还爱你,带一点恨
还要时间才能平衡
热恋伤痕画面重生…”
西曼再听不下去,起身,离开,詹意杨跟上她,却在出门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坐在长沙发中央,独自唱着歌的女孩。
她就这么自顾自地唱着,詹意杨心跳莫名一滞。
出了KTV,詹意杨走到路边,替西曼拦了辆车,他打开车门,西曼坐进去,他跟上,一脚踏进车内,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里面的西曼说:“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学校行不行?”
西曼点点头,关了车门,叫司机开车。
詹意杨按原路返回,到了那间包厢门口,犹豫片刻,推门进去。
温晴微坐在地上,麦丢在一旁。
她在吃蛋糕,对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并没发觉。詹意杨走到她身边。从他的角度,她的眼睛的隐藏在刘海下。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桌面上。他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蹲下,递给她。
她没有接。他的手僵在空中,没有收回。
这时,温晴微的手机响了。她肩头轻轻一颤,接电话。
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问:“为什么…”
回答她的,是忙音。
她抬手,用了最大力气,把手机扔出去。手机贴着从詹意杨耳边飞过,砸在墙面上,零件瞬间四散崩开。
詹意杨觉得脸颊一阵刺痛,接着,肩头一沉——她扑到他肩上,低声抽噎。
他不知所措,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她,像对待个孩子。
她在他耳边抽噎着说:“你知不知道,臣向北为什么会来我的生日派对?”
“…”
“因为我说,只要他来,我就告诉他臣姐姐的事。”
“…”
“他今天这么配合,就是因为她回来了。”
“…”
“她回来了,他就要走了。”
“…”
“那我呢?我怎么办?”
谁引诱谁
臣向北斜靠在墙上,一手塞在裤子口袋,一手拨手机。
接通了,对方不说话。
他等了等,开口:“我们分手。”
不是请求,不是命令。只是淡淡的一句陈述。
“为什么…”
他收线,没有回答。
站得久了,臣向北腿酸,走到台阶上坐下,不时抬头看看二楼的那个房间,黑洞洞的窗口。她还没回来。
路灯是橘色的,和他的人一样昏沉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终是按捺不住,翻开手机,翻找出通讯录里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接通。
“喂?”
她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些失真。他一时怔神。
“喂?”
“是我。”
“你是?”
“向北。”
“…”
“你还没回家吗?这么晚了…”
“向北?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家楼下。”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这里堵车,可能会晚点到家。”
“我等你。”
他昏昏欲睡,快进入浅眠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倏尔抬起头,看见一张被路灯勾出了柔亮轮廓的脸孔。
进入楼栋,上楼,他们都没说话。
臣景阳找钥匙开门,他在身后观察她。
她比之前成熟很多,栗色卷发,微微挽起,露出白皙的后颈,黑色连身太阳裙,细高跟。她身上有淡淡酒味,这让他好奇,却问不出口。
门开,他跟在她身后进去。
“喝什么?”
她客气,有点疏远。
他听出来,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她脸孔对着他,在白炽灯下,她脸上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化淡妆,白脸孔,红唇,饱满鲜亮的粉色,眼影是魅惑的紫。
“喝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咖啡。”
“小孩子,喝什么咖啡。果汁怎么样?”
明明是她问的他,可到头来还是要替他做决定——他找回了些亲切感:“那就果汁吧。”
她找杯子,开冰箱,背对他,给他倒果汁。
他坐在客厅,观察周围。公寓不大,装修简单,墙纸是米色,她喜欢的颜色。吸引眼球的,是那座仿古座钟,她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
“阿姨告诉你的?”
他抬眼看她背影,沉静的怖人的瞳仁,一瞬不瞬。
“不是。”
“我爸告诉你的?”
他摇头。
她有些疑惑,不禁回过头看他,却只见他垂着眼,盯着茶几某处。寻思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不禁莞尔:“晴微那丫头告诉你的,对不对?”
见他迟迟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和晴微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又不说话了,拿着手机,一会儿翻开,一会儿合上,动作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她的号码,一直存在他手机里,却一次都没拨出过。每一次,都像现在这样,翻开,盖上,再翻开…动作往复,他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按下按键。
“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说你在我这儿?”
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问他。
“这房子不错。”
“哦…”他在回避她的问题,她笑一笑,也没当回事儿,“这是学校分配的房子。”
想了想,她还是问了出来:“爸知不知道你要来找我?”
他“啪”的一声合上手机翻盖,另一手拿起杯子。
可唇靠着杯口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喝,想了想,又将杯子放下,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时候,我对你说的?”
她笑一笑,浅浅的笑痕:“记得。”
“…”
“你那时还是孩子。孩子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当回事儿?”
“我已经20了。”
她叹口气,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手里的咖啡杯。她喝咖啡,他喝果汁,她是姐姐,他是弟弟,即使没有血缘,一些界限还是不能被逾越。
她看看钟:“不早了。你是住这儿,还是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臣向北盯着杯子,杯子里色彩艳丽的橙汁。
“我回自己公寓住。”
臣向北说完,执起杯子,仰头将果汁全部灌下,然后起身朝玄关走,没再看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四年过去,他似乎又长高许多。她这么想着,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听见她问:“什么时候,你能叫我声姐?”
******
万佑礼坐在楼梯上。
进出宿舍楼的女生,很多都认得他,有人好奇,频频回首,他当没看到,无所事事地转着手机,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有车子开到宿舍楼前,他起身,迎上去,车上下来的,却不是他等的人,又一次失望地踱回来。
如此反复,他心里焦急难耐,只觉得时间漫长又难熬。
手机上的电子时钟跳过数字九的时候,一辆计程车开进宿舍楼前的小路。他第N次迎上去。
西曼从车上下来,正见万佑礼朝自己走来。
出租车开走,她站在原地,他停在楼梯的第一阶。
两人都没说话。
僵持了一分钟之久,西曼重重叹口气,绕过他就走。
“对不起。”
他在她身后说。
她收住脚步,却也没回头。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他突然骂了句“sh——it!”,猛然拉住她手臂,要她正对自己:“他妈的别老背对着我!”
她不说话。喉间哽着什么似的,堵住了心口,突然间很想大哭一场,可眼睛偏偏又干涩异常,蕴不出一滴泪来。
西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死活就哭不出来。
是不是泪腺有问题啊?
她心里嘀咕,也就突然没这么气了。
“你觉得我错了是吧?我是有错,可你…”他想了想,豁出去,闭起眼的瞬间低吼出来,“你这么引诱个男人,就没错了?!”
离的近的路人全都停住了脚步,朝这边窥探。
西曼声音像是从牙缝儿间挤出来的:“小点声行不行?”
她现在烦得很,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没泪。而且一说话,一牵扯嘴唇,嘴唇滚烫的痛,让她想起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引诱他?她引诱他?难道他还觉得委屈了?
她的话提醒了他,他似乎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小声分析起她“罪行”来:“游戏是你要玩的吧?我都说了不玩的嘛,你还硬把酒瓶塞我手里!你知不知道你嘴巴那样子凑过来是个男人都…”
他没说下去,视线移到她嫣红的唇上,生生定住。
她有不好的预感,忙往后躲了躲。他眸子一颤,移开视线,喃喃道:“我又不是柳下惠…”
“那你想怎样?要我道歉?”
她克制住怒意,双手已经暗暗紧握成拳。
他拉住她小臂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指指自己的脸:“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让我看看
西曼看着万佑礼手指按住的那处。薄透的下嘴唇,两枚齿印,刻痕清晰,破皮,凝血,咬进肉里,像某种小兽啃过留下的伤。
这似乎是她挣扎的时候咬的,是真的用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