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睡觉的时候，郭妈妈才关上门跟郭爸爸说话。
“小廖人还行。”她说。
“跟家里关系不好。”爸爸说。
“那要怎么好，你说？妈妈改嫁了，那边有儿子有闺女，老公又不乐意她跟前夫来往，一年见不着两次。爸爸这边有后妈。你听没听过‘有后妈就有后爹’？更别说还有个弟弟。高中就让后妈给轰到学校住校去了，毕业回到家，家里不给开门，就给了50块钱打发他走。你说，这样的，要怎么好？”
“……这么惨？”
“可不是吗。早上跟我聊着，聊着聊着眼泪就下来了。我跟你说给我心疼的哟。这孩子哭吧，不像别人哇哇那种。他就是说着说着话，我眼瞅着那泪珠子就往下滚，绷都绷不住。真是可怜……”
“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他可才刚二十。你总得给人家成长的时间吧！”妈妈说完，忽然想起来，“就跟你没哭过似的！那年，刘建国托了介绍人去我们家跟我妈说想跟我谈对象，我妈同意了，是谁当着我面哭了？啊？是谁啊？”
爸爸老脸胀得通红：“那么多年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啧！”妈妈不屑道，“小廖过完二十生日才两天，你那年可不止二十了吧？不一样哭？”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扯哪去了！”爸爸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说廖远呢吗，你说我干嘛！”
“就是说廖远啊，这不是话赶话吗。”妈妈说。
“没车，没房！工作不稳！凭什么娶我姑娘！”爸爸气哼哼的说。
“车房都不是最重要的。人品最重要，态度最重要。”郭妈妈看着天花板，“你看小廖给买的东西，得有两万块钱吧。你姑娘问我，就我给她介绍那些个人，有哪个上门能拍出两万块钱给咱们买东西。我想了想，真没有。一个个都死算计，活算计的，生怕男方家吃亏。你再想想焦秀梅给介绍的那个货！什么玩意儿！”
爸爸沉默了很久，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小廖的条件也……太差了点。”他口气松动了些。
“条件真特别强的，凭什么看上你姑娘？她都二十八了。”妈妈开始冷静的分析，“条件不够强的，和你姑娘在一起，能压得住你姑娘？你姑娘是那服软的脾气？能力不如她还想着压着她的，她能干？天天就鸡飞狗跳吧。”
爸爸：“……”
“小廖条件是不怎么好。可你知道你姑娘最喜欢小廖什么吗？”妈妈问。
爸爸：“……什么？”
“你姑娘说了，就喜欢小廖听她话。”
爸爸：“……”
“他们俩现在住一起，都是小廖做饭……你撂什么脸啊！你闺女二十八了，你还想让她守空房啊！”
爸爸“哼”了一声，老大不高兴，没说话。
“你不知道你闺女现在过得多舒坦，饭是小廖做，衣服小廖洗，卫生小廖打扫。让他往东，他决不往西。你闺女加班，人小廖还给她熬粥送过去，就怕她闹胃病。”
“不像个爷们！”爸爸骂道。
妈妈二话不说就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傻啊你！别人家姑爷像个爷们，看着好看。你自家姑爷，你想让你闺女做小伏低的伺候人啊？”
“我觉得这样挺好。夫妻两口子，一方强就行，一方弱点儿，没大事儿。”她接着说，“你闺女，你就是摁着她，她也低不下头去。干脆，找个比她弱，能对她低头的。我觉得可以。”
“算了吧。”爸爸一脸看穿真相的表情，“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因为他长得好，对吧？我闺女我还不知道！跟她妈一样，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哟~~~~”妈妈笑道，“你还火眼金睛了你。”
“好看怎么了？好看不好啊！我能找个好看的我非找个丑的？我有猫病啊我！我回家看到一张好看的脸，我浑身都舒泰你知不知道。我要回家还看张丑脸，我三天吃不下饭去你知不知道！再说了，我喜欢好看的还不对了？你长得不好看？你要长得不好看，我能嫁给你？刘建国他爸当年可都是副厅级了！我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想让我跟刘建国处对象我都死扛着没答应！我为什么啊我！我不就为你脸长得好看吗！你还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了！还嫌弃人小廖来了！我跟你说，小廖那脸，比你当年都强十倍……百倍！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我光看着就舒坦！我闺女也看着舒坦！天天回家看着都舒坦！怎么就不行了？”妈妈瞬间翻脸，咄咄逼人起来。
爸爸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狼狈道：“嚷嚷什么呀，小点声，别让孩子们听到！”
当年的大学里，男生多，女生少。会读书的姑娘，大多长得一般，性格还都内向腼腆。
中间就有一个短发白皮肤的姑娘，特别亮眼。说话声音大，笑起来像银铃一样，做事情风风火火，利利落落。喜欢她的男学生不是一个两个。
可她就冲着自己来了！刘建国有个副厅级的爹，请了介绍人去她家说想和她正式处对象，她都没答应，就死活看上了他。
就因为他脸生得好。
回想起来，郭爸爸还感慨……
那可真是，人生不能与人言的……隐秘的得意之事啊。
第72章
门外撅着屁股的郭恒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使劲捂住嘴，还是发出了“噗噗”的声音。屋里郭爸爸隐约听见，掀被子下床：“小兔崽子，又听墙角！”
扑过去拉开门，门外已经没人了。郭恒的房门“砰”的一声刚关上，还“吧嗒”从里面锁上了。
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想到廖远也在那个房间，丢人不能丢到外人跟前去。郭爸爸恨恨的回屋了。
廖远无语看着未来小舅子倒在床上笑得抽筋，推推他：“哎，怎么样啊？”很是担心。
郭恒笑够了，才坐起来，道：“有戏。我爸态度松动了，就看我妈能不能说服他了。”
廖远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谢谢你，郭恒。”他诚挚的看着未来小舅子，“以后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我一定尽力。”
“别以后了，现在就有！”郭恒立刻道。
“啊？”
“廖远啊~我姐说……”郭恒握住廖远的双手，真情的凝视着他：“你特会撩妹！你快教我几招呗！”
郭恒满腹心酸：“我可都快二十五了！”要等过了生日，就成老处男了！
廖远：“……”
郭智！
不要冤枉我！
我只撩过你一个！
“小兔崽子！跑得挺快！”郭爸爸恨恨的关上门，躺回床上。“你还笑！”
郭妈妈使劲憋笑也憋不住，强忍道：“小恒那不也是为他姐操心吗？姐弟俩感情好，我可不就高兴吗！”
郭爸爸悻悻然拉上被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长得太好了。”
“啊？”
“小廖，长得太好看了。容易风流。”爸爸担忧的说。
男人毕竟还是懂男人的，长得俊美了，就是容易招蜂惹蝶。想当年……哎，英雄不提当年勇了……
“你不是也长得挺好，也没风流啊。”妈妈反诘道。
被你这个母老虎套住了，谁敢风流啊。爸爸心下腹诽，大义凛然的说：“他能跟我比吗？我是什么人啊。”
妈妈笑着啐了他一口。
爸爸忸怩了一下，最后还是不甘心的承认：“廖远啊，他长得太好看了。不是好看，是好看过头了。像他这样的，肯定招桃花。”
“就跟当年的徐晓慧、林玲，还有你单位那个莫英似的？”妈妈似笑非笑。
爸爸举起一只手：“以党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有招惹她们。都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真的！我都跟你解释好几回了！”
“行了，行了。”妈妈不耐烦的挥开他那只手，“一把年纪了，谁还跟你计较这个。好好说说廖远。”
爸爸满心不是滋味。
过去一说到他的烂桃花，妈妈总得醋个几天，他得好好的哄，又买花，又出去吃浪漫晚餐，才能哄过来。
怎么现在，她连醋都不醋了呢？难道他真的老了？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一家子的人都看着那个廖远好！
哼！
爸爸满心酸味，忿忿的道：“长成这样，看着就是个风流的，现在也就是年纪小，没胆子。以后社会经历得多了，不知道怎么着呢。”
“照你这么说，长得丑的就不风流了？”妈妈冷笑，“郑虎你还记得吗？咱们老房子那儿，前边那家，老郑家的儿子。”
“那可是从小到，咱们看着长大的丑孩子。一路丑到现在。他小时候我想昧着良心夸他两句，都找不着词。就丑成这样，现在媳妇怀着孕呢，照样在外面养小三儿！全家都知道，就他媳妇不知道。上个月我们几个老邻居一起吃饭，他妈说起来，还一脸得意，觉得儿子给她长脸了呢。”
“男人花不花，跟长得好不好没关系。再丑的男人也想三妻四妾，本性就如此。不花的男人，首先一个肯定人品好。再一个，出轨成本高。不过就是因为得到的不及可能损失的，才能管住自己而已。要没这门槛，帅哥、丑男，都得出轨。反正都一样，干嘛要个丑的！”
爸爸想说这是歪理，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作为男人，他是深知老婆说的其实是对的。
最后，他只能说：“年纪太小了，没定性呢。以后变数太大。”
这一点也是妈妈一直忧虑的。
确实，廖远才二十岁啊。
二十岁的人常常以为自己懂了一切，以为自己一诺便是千金，一言便是九鼎。以为自己现在做的事绝不会后悔。
只有再经过一些时间的磨砺，再回头，才知道那个年龄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冲动。
诺言都成了灰，誓言都随风飞。
那些你以为不会后悔的，基本上，都悔了。
郭妈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夫妻两人渐渐入睡。
廖远很郁闷的发现，小舅子给了他错误情报。
不是说未来岳丈已经有所松动了吗？怎么他觉得，老丈人看他是更不顺眼了呢？
前两天都还算是温和有礼吧，怎么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带着一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劲劲呢？
他没做错什么吧？
一边郁闷的想着，一边手底下不停。很快，一盘子热腾腾，月饼大小的葱油饼就上桌了。他还打了疙瘩汤。
“嗯~~~~~~~~~~~~”郭恒一口咬下去，发出了赞美的哼哼声。“吼知！吼知！（好吃！好吃！）”
“咽下去再说话！”郭智用筷子敲他。出息样，吃个葱油饼看把他美得。有什么的，你姐随时想吃就吃！
“这疙瘩汤打得好！味足，疙瘩也细！”郭妈妈也不吝于称赞。
大早上的，美色加美食，谁不喜欢啊！这才叫过日子啊！
“哼。”郭爸爸端着碗，从鼻子里挤出个声音。
哟，这还真有人不喜欢呢。咱不理他，他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廖远：“……”我没做错什么事吧？
怎么老丈人看我的眼神那么不善呢？
“我们今天不在家吃午饭了。”郭妈妈说，“你们仨自己吃吧。别老跟家待着，小廖第一次来咱们这呢，你们带人出去玩玩。”
“您又去哪啊？”郭智问。
“上午去你表舅家，下午去你堂姑家。你去不去？”
“不去！”郭智很干脆的回答。
早些年，爸爸妈妈串门也喜欢带着姐弟俩。孩子们都生得好，长相、学习，都是亲戚里拔尖呢。这样的孩子谁不愿意带出去呢。
就是头两年，郭智在帝都工作上也顺风顺水的，郭妈妈也喜欢带着她到处炫耀。
就慢慢的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亲戚们见着她说的话慢慢就从夸赞变成了“怎么还没男朋友啊”、“可得赶紧了”之类的，到现在更是发展成了“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说实话，虽然亲戚们也都是好心，但……她听着都堵心，更遑论郭智这个当事人。所以，她不爱去走亲戚就不去吧，她也不强求吧。
郭智不去，郭恒就趁机也不去了。年轻孩子，说实话，都不喜欢串门走亲戚这种事。
“郭智，你电话。”
才送走爸妈关上门，郭智手机就响起来。廖远站起来递给她。
郭智一看来电显示“赵天卓”，就愣了一下。转身回屋接电话去了。
廖远不禁蹙起了眉。
大约是因为热恋期吧，又或者是因为廖远这个人本身就很细腻敏感。郭智一点点细微的情绪波动，通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电话，是不想让他听见吗？
廖远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到了卧室门口。
“没有，我在外地呢……嗯，我回家过节……过几天才回去……”郭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那个……那谁，我现在哈……有男朋友了……哈哈哈哈，刚有的，对……哈哈哈哈，你明白就行，就这么个意思……嗯嗯，行……有空联系，一起吃饭。嗯嗯……好，白白。”
赵天卓这家伙，她还以为上次暗示他他已经明白了呢，没想到还惦记她呢。行了，这会她没暗示，她明示了。说清楚就行了，不过一夜露水而已，过去就过去了。
才想着，一抬头，廖远就在门边看着她。
“吓我一跳。”郭智拍着胸口，嗔道，“你怎么过来也没声……”
廖远一声不吭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怎么了？”郭智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那个电话。
廖远沉默了一会儿，勒住她，闷闷的道：“说好了的，不许劈腿！”
郭智哭笑不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劈腿了？”
“刚才偷听我电话了吧？”她手指头戳他脑门，“没听见我跟他说啊，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意思就是以后不来往了，赵天卓也很有风度的表示明白了，并没有纠缠。
“是那个开红色跑车的吗？”廖远问。
“嗯……”郭智略心虚。
廖远忽然从郭智手里抢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那个人的名字是“赵天卓”。然后调出通讯录，把“赵天卓”直接删除了。
“喂！”郭智不满的喊了声。
“不许再跟他联系了。”廖远勒紧她，让她不能动，“说好了的，以后只许有我一个。”
有点小任性，有点小霸道。
好像自从她同意他做她的男朋友之后，他就有了点小依仗。
郭智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自己……大概还没有察觉到吧。这些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很好……廖远啊，别那么听话，听话到让她心疼。
你也，该为自己好好的活啊。
任性一点，没关系。
廖远盯着她的眼睛。
郭智嘴角勾起，答应他：“行！”
廖远的眼睛里就溢满了开心的笑意。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吻下去。
三天了，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抚摸，不能……
真是想得狠了！
家长不在家，郭智就干脆闭上眼睛任他深吻了。仿佛有了小时候背着大人偷偷做坏事的感觉，新奇，有趣。
又潮湿，绵长，热流窜遍身体。
可惜，非常不合时宜的一声“咳——咳”响起，打断了这让人身体发热的吻。
郭小恒端着杯子蹒跚的从厨房回到客厅。
捂着闪瞎的狗眼，拖着半空的血条。
奄奄一息。
妈个鸡！
还敢说他不会撩妹！
第73章
晚上廖远都做上饭了，郭妈妈打电话来：“你姑留我们吃饭，你们仨自己吃吧。”
“知道了。让我爸晚上开车小心点啊，可别喝酒啊。他要喝酒了您开车啊，您可别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