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珵珵抬起下巴得意地轻哼一声,将书本一放,“快说!”

 

两小就坐在同一座位上脑袋挨着脑袋,一起讨论功课,班里同学都知道班长和副班长感情好,甚至开玩笑说,“副班长,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大班长啊?”

 

冯嘉树听到这话,脸一红,却不反驳,看着杜珵珵,昂着脑袋,像只既害羞又紧张的开着屏的小孔雀。

 

第二天,冯嘉树眼睛上挂着两只乌黑熊猫眼来到学校,胳膊上打着石膏被一块白布裹着挂在脖子上,一脸阴沉。

 

 

☆、第三十四章

 

“冯嘉树,你没事吧?和人打架了?”杜珵珵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个神情异样的少年。

 

冯嘉树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抬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脸傲慢地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还说没事!”杜珵珵也知道他在嘴硬,没有拆穿他。

 

没想到冯嘉树却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你!”

 

杜珵珵莫名其妙:“因为我?因为我什么?我可没有打你!”看着他眼睛上的两个黑眼圈,又轻笑起来。

 

冯嘉树恼羞成怒地红了脸低吼:“你养什么不好,偏偏养只狗,还是一条喜欢乱咬的恶狗!”

 

“我什么时候养狗了?”杜珵珵更是茫然,觉得冯嘉树在迁怒。

 

冯嘉树又哼了一声,对周围凶道:“看什么看!”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坐好,脸色阴沉的厉害。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样的亏,从来都是他去欺负别人,这一次居然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他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想到这里,他又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瞪了杜珵珵一眼:“怎么就这么笨?”嘴里还嘀嘀咕咕,“以为很聪明呢,其实最笨的就是你,傻乎乎的相信人,以后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巴拉巴拉……

 

杜珵珵看他生气之后习惯性地自言自语,满头黑线。

 

她走到他面前坐下,关心地看着他:“哎,真没事吧?一个人念叨什么呢?”神情难得对他温柔。

 

冯嘉树平时和她斗嘴完全没压力,但她一用这样的眼神表情看他,他的脸立刻就涨的通红,所有的不满和碎碎念都被吞到肚子里,很酷地木着脸面无表情地来一句:“没什么。”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脸这么红?”她以为他想到什么事不好意思说,也就不再问,只是诧异他这难得安静的模样。

 

实际上冯嘉树在学校人气是相当高的,他和杜珵珵一样,也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又是个争强好胜的,什么小学生奥数比赛,象棋比赛,心算比赛,只要他也学的,就一定要争个第一,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挑,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让人难生好感。

 

尤其是小时候,不仅老师都不大喜欢冯嘉树,就连班里同学也都怕他敬他多过喜欢他,这两年他大了些,越发显得傲慢,只不知是不是他脸张开了,班里女生开窍的多了,喜欢他的反而多了起来,加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都喜欢看童话书、青春偶像剧之类,他这性格就是偶像剧中明晃晃的别扭性格,使他在学校人气大增。

 

回家之后,杜衡和老太太都不在,杜若被她妈妈接走,家里只有她和老爷子。

 

老爷子一个人拿着个象棋自己和自己下,杜珵珵走过去道:“爷爷,我和你下吧?”

 

老爷子高兴地将棋盘重新码好,“来,坐。”

 

一老一小坐在那里下棋,老爷子又问她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她只捡有趣的事情说了,晚上作业做完,一个人回房间睡觉,昨天晚上还不是那么好睡,今天晚上独自睡觉已经没有那么困难,自己关灯,自己和自己道晚安,安安静静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杜衡依然会过来看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沉默,眼里像是酝酿了什么。

 

自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他对她的占有欲越强,生怕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别人,会离开他。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忍不住绝望。

 

然而他分析了自己所能拥有的东西,最后不得不绝望的发现,他除了是杜成义的养子之外,依然一无所有,他一直都是当年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

 

杜成义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他势必要为珵珵选上一个门当户对的,疼宠她万分的,比如……冯嘉树。

 

这个认知让他如跌地狱,惶恐不安。

 

他轻轻弯下~身子,将她环在怀中,额头贴在她额上,心中又回了些暖意,“珵珵,珵珵……”

 

他无声地低唤着她,一声一声,没有唤醒熟睡的杜珵珵,却仿佛唤醒了他内心的执念。

 

他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全部来自她,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源,让他如何再愿意身处黑暗?

 

之前不是没有过男孩子给珵珵写过情书,但只是被他警告一番,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可冯嘉树不一样,不说他的人品相貌,还有和珵珵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关系,让他真正感到危机的是他背后家世。

 

家世,这个词如同一座大山压这个乞儿出身的他身上,压得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杜珵珵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最脆弱时候的杜衡。

 

她迷蒙着双眼,嗓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往床里面去了点,拍了拍床边,“躺着,压着我难受。”

 

杜衡闻言更紧地抱着她,在她颈脖边蹭了蹭,侧身躺在她旁边,杜珵珵顺手用被子将他盖住,他则往被窝里更深入了些,将她整个都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小时候他惧怕黑暗,长期流浪给他带来的恐惧和不安让人夜不能寐,每天晚上必要睡在她的身边才能暂时摆脱噩梦的困扰,即使这么多年,他依然经常梦见他被掳去,折断腿,趴在路上行乞,而她背影远去的情景。

 

许是青春期的躁动,他抱着她只觉浑身燥热,心底的邪念如同洪水一般冲出了闸口,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将心底最惶恐不安的一面彻底暴露在她面前,不断地问她:“珵珵,你会不会离开哥哥?珵珵,你会不会有天不要我了?”

 

他如同一条随时可能被主人遗弃的忠犬一般,不安而受伤地寻求主人的承诺,这样的杜衡让杜珵珵心里又酸又涩又心疼,知道他是又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小手环住他的肩膀,如同小时候那样越过他的肩,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会不会,珵珵永远都疼你,乖,不怕不怕。”

 

杜衡心情蓦然就好了起来,唇角上扬,但他依然将脸埋在她的洁白的颈脖间,闻着她身上独属于她的馨香,装作很脆弱的样子,低声道:“珵珵,你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就唱《摇篮曲》。”

 

杜珵珵对于杜衡这么大了还要唱《摇篮曲》感到有些窘,但想到他经常睡不安稳,小时候一直都是唱摇篮曲哄他入睡的,倒也没有多想,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很自然地拍着他的背,低声浅唱: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珵珵的双手,轻轻拍着你……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珵珵的双手,永远保护你……”

 

虽然被杜衡紧紧地抱着,她还是唱着唱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呼吸平稳,睡颜安然。

 

杜衡却像着了魔一样看着她,只觉得随着她一声声浅唱,越发地沉沦下去,再也不愿离开。

 

他就这么抱着她,睡到了天亮。

 

杜家二老每天早上都会带着小音箱到外面唱戏锻炼身体,起的很早,杜衡也起的很早,他刚一出门,就见到老爷子老太太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吓了一跳。

 

“……你昨天晚上在珵珵房间睡的?”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我的老天,这是作了什么孽哦,那是你妹妹啊!”

 

老太太的声音又尖又锐,简直像魔音穿耳一般,撕破清静的早晨。

 

杜衡担忧地看了房间里的杜珵珵一眼,连忙将她房门给关了起来,朝老太太淡定解释道:“奶奶,我是来看看珵珵的。”

 

“大清早的六点多,来看她?什么时候不好看现在来看她?骗鬼哦!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才十二岁啊,你就……你们就……”老太太伸出食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老爷子听出她话外之音,勃然大怒地一巴掌拍在她手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胡说什么东西?这话是能瞎编排的?他们兄妹两个一起长大,早上去看一下珵珵怎么了?说不定是有东西落在珵珵房间呢?这话是乱说的?”

 

老太太被老爷子大怒之下拍的这一下,疼的立刻就火了,嗓门打开:“我怎么乱说了?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了?我哪里说错了你说?你当他们还小啊?都这么大的小伙子小丫头了,还睡在一起,他们不晓得丑,我还晓得丑,外面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乱伦呢!谁家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老爷子听了恨不得把这嘴上没把门,臭的像马桶上擦过嘴的老婆娘嘴巴都给撕了,怎么什么都敢乱说,这大清早的起来就找事!

 

杜衡因是昨晚回来就直接来到杜珵珵房间,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没脱,昨天穿的什么,早上醒来还穿的什么,校服上还有些皱褶。

 

老太太的话让他眉间都打了疙瘩,脸色也冷了下来,语气还是淡淡的道:“奶奶,您误会了,我是来叫珵珵起床,和我一起去跑步的。”

 

☆、第三十五章

 

老太太大声嚷嚷的时候,杜若也醒过来,将老太太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杜衡有些皱褶的衣服,手指在门框上捏的发白。

 

“怎么回事?”杜成义被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吵醒,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养子。

 

杜衡唇角习惯性地一扬,神色轻松地看着父亲:“爸爸早,我过来叫珵珵一起去跑步。”

 

杜成义的目光投射在杜衡因睡了一夜而皱褶的衣服上,“珵珵不是懒散的孩子,以后不用来叫她了,她想要跑步会自己去的。”

 

杜衡眸光微暗,低眉顺眼地答道:“是。”

 

杜成义揉揉额角,疲惫地将目光看向老太太,“妈,大清早大家都在睡觉,你声音小点。”见老太太眉头一竖又想说,他脸色便沉了下来:“我昨晚三点到的家,只睡了四个小时,今天还有个会要开。”

 

老太太到嘴边的话一堵,憋着气愤愤地转过头,“不是要老婆子多事,毕竟都不小了,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别学那不要脸的……”

 

她说话的方式很像《还珠格格》当中演容嬷嬷的演员,声音给一种魔音穿耳的感觉,听的人从心底生出一股燥意,在杜成义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下,缓缓闭了嘴。

 

谁都没有看见杜衡低垂的纤长眼睫下,那越来越暗越来越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