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萧缙没中过蛊毒,身体健全又是中宫嫡子,这个朝堂之上,哪里还会有你的位置?”

  他发了疯般嘲笑着,肆无忌惮说出口的话,却是叫周围的人都变了神色。

  温月声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怒,她甚至没动手杀他。

  只让人将从他府中搜罗得到的蛊虫喂给了他。

  看着他一张脸从猖獗变化到了狰狞,脖子肿胀通红,倒在地上痛苦不已,温月声方才神色冷淡地道:

  “你养出的蛊,也该让你好好享用才是。”

  萧继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国寺内照顾皇帝的御医,却快步行至这边,低声对温月声道:“郡主,皇上醒了,传您入主殿内问话。”

  温月声轻颔首。

  今日她同皇帝来这国寺之中,便是因为皇帝有话想要说,设伏等景康王,不过是顺便罢了。

  她进了内殿。

  殿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今日出宫之前,皇帝身边的御医便已经备好了吊命的参汤。

  在药物的作用下,皇帝已经苏醒了过来,他此刻半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之上,眼眸幽沉,静静地看着内殿之中的那尊赤金佛像。

  温月声入殿之后,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这么多年来,皇帝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她。越是看,便越发觉得她跟从前比起来,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皇帝静看了她许久,接连刺激之下,皇帝看着近乎老了二十来岁,甚至鬓边已经染上了白霜。

  如今这么看着,倒像是个寻常的老人一般。

  他对温月声招了招手,有气无力地道:“靠近一些。”

  温月声行至塌边便止住了脚步。

  皇帝抬眸,看着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眼神复杂。

  长姐去世的时候,温月声还小。

  慧怡长公主生前,确实是对皇帝不错。

  可在她去世之后,那些照拂都伴随着风,一吹便散了。

  再有某些隐秘,大概只有皇帝心中知晓。

  他未上位之前,所有不甘、阴沉和丑陋的模样,都被慧怡长公主看在了眼中。

  之后他登基,成为了这九五之尊,全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

  每每看见了温月声,总是让他想起了昔年在慧怡长公主身边,卑微讨好的日子。

  他已经是皇帝了,那些时日对他而言,便是耻辱。

  所以他待温月声,从始至终都不是很亲厚。

  却没能想到,偶然有一天骤然回头去看,她已经成长成为了一棵参天大树。

  到得如今,已经是连皇帝都撼动不了。

  皇帝眼眸复杂,过了许久后才道:“朕这些年忽视了你,是朕的错。”

  他有心想要与温月声缓和关系,可这话说出口之后,并未得到她任何的回答。

  皇帝面色微顿,也清楚经年的冷遇,并不是这三言两语就可以带过去的。

  他沉了沉眼眸,终是不再纠结于此事之上,而是沉声道:

  “再过三日,国宴之上,朕会亲自册封缙儿为太子。”

  温月声闻言,只淡漠着眼神看着他。

  对于他说出的话,她似乎没有半点意外。

  皇帝见状,心下微沉,直言道:“除此之外,朕还会册封你为太子妃。”

  在温月声冷淡的注视之下,皇帝不带任何一丝动摇地道:“朕知道你跟缙儿、镇国公府上有些恩怨。”

  “但此番不同,声儿,你是大徽未来的皇后。日后你与缙儿,可以一同治理天下。”

  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那刚刚赶到了国寺内的高泉,在听到了这番话后,一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当下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去。

  然心底的震惊,却几乎满溢。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立储之事势在必行。

  朝中或有其他的想法,但撇除了不谈,高泉心中知道,皇帝其实自始至终以来,所认定的储君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永安王萧缙。

  这甚至不是此番事情才落定的。

  早在大皇子萧锐没有谋逆之前,皇帝便兴起过心思,要立萧缙为储君了。

  而一直迟迟没有落下圣旨,则是因为皇帝心中依旧念着所谓的制衡之道,萧缙倒也算沉得住气。

  在皇帝那边,便称得上是已经经过考验了的。

  所以对于皇帝会立萧缙为储君的事情,高泉并不意外。

  让他真正感觉到了意外的是,皇帝会愿意让温月声与萧缙共治天下。

  ……虽说以温月声眼下的手腕,便是皇帝也做得。

  但高泉实在是太了解皇帝了,皇帝今日能够说出共治天下这四个字来,便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

  且也是在为萧缙打算。

  以当下的情况,哪怕是萧缙真正能够登上大位,大权却也始终掌握在了温月声手中。

  皇帝在多次权衡之下,所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便是如此。

  在高泉看来,已经属于惊骇世俗。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温月声开口,便直接否决了。

  “皇上以为,我与萧缙之事,还能够有所缓和?”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是要我以正妻之位,款待温玉若和魏兰芷,还是要我以一国之母的名头,为萧缙料理好了前朝后宫?”

  她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萧缙配吗?”

  一殿死寂。

  高泉惊愕地难以合上下巴。

  可即便他是皇帝的心腹,在温月声这般质问之下,他竟也是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反驳温月声。

  萧缙比起其他几个王爷,确实堪称品行优良。

  但在温月声的衬托之下,便委实不够看了。

  昊周来犯,战胜昊周的是温月声。

  朝中积弊深远,清扫贪官污吏的是温月声。

  就连民生艰难,最后出面料理了一切的人也是温月声。

  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萧缙还缠绵于几个女人之间。

  更为荒唐的是,当初是萧缙不需要温月声这个未婚妻,而处处偏疼偏宠温玉若的。

  如今却要温月声放下一切,做他贤良淑德的皇后?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他被温月声的话冲击到,许久都难以回过了神来。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到底是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是皇后。”

  “思宁。”皇帝面色发沉,目光冷然地看向了她:“你到底是个女人,这天底下,素来没有女人越过了男人掌权的道理。”

  “朕让缙儿让权一半与你,你便已经与旁人不同!凡得登大位者,都需得要忍他人所不能忍,温玉若和魏兰芷再如何,也不可能越过你分毫,便是日后这江山社稷,也会属于你的孩子。”

  “到得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温月声冷声道:“是分我一半的权,还是不得不分我权?”

  她那双冷眸落到了皇帝的身上,不带任何的情绪地道:“皇上以为,如今选择权,尚且还在你的手中吗?”

  皇帝心下一凉,他面色骤变,当下冷声道:“思宁,你可要想好了。”

  “以乱臣贼子之名上位,此后人人提及你,便只知你所犯下的恶事,而朝堂之上,百姓之中,必然有不服于你的人。”

  “届时你要如何,一人不服,你便杀一人,万人不服,你也杀万人!?你若是踩踏着这般多的血肉上位,又和暴君有何区别?”

  “你当真要置万民于不顾吗?”

  殿中安静,皇帝事到如今尚且还能够坐在了这里,同温月声谈条件,说到底就是因为知晓温月声有怜弱之心。

  她怜的,是这天下的百姓,是无辜陷入争权中的其他人。

  皇帝自诩了解她,也认定能够说动她,方才会特地避开了所有人,来此处与她商谈。

  但……

  温月声未置一词,甚至都没跟皇帝争辩任何,直接转身离开了这殿中。

  她走之后,皇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高泉忙不迭上前去,慌乱地给皇帝顺气。

  刚才温月声离去之时,高泉是连气都不敢出,直到她离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眼下该如何是好?”

  皇帝头晕目眩,被他搀扶着,却仍旧心悸不停。

  他面色难看,在听到了高泉的话之后,只冷声道:“国宴依旧。”

  而那边,温月声回到了公主府内。

  她刚进门,便看见了府中所有的人俱是已经到齐。

  经历了近一个月,边疆终是安定了下来。

  此前陪伴着她,在沙场征战的所有将领,除了忠勇侯、陆振国依旧镇守在边疆之外,其他人俱是全部抵达了京城。

  眼下汇聚一堂,见得她来,纷纷起身。

  晏陵缓步行至温月声身旁,低声道:“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第112章 孽种罢了(二合一)

  和之前不同,景康王谋逆之事,未在京中掀起太大的水花。

  有梁妃在前,大多数人对于景康王参与其间之事,已经是心知肚明,而比起这个,将要到来的国宴,才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事。

  皇帝身体已经再难痊愈,此番国宴,必定是为立储之事。

  国宴当日,朝中大臣俱是早早入宫。

  国宴设在太和殿内,足以见得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且为了能够让立储的旨意传达到,此番特地改成了宴席,而非是早朝之上颁布旨意。

  人人都说,这是皇帝的良苦用心。

  除此之外,朝中重臣都清楚,此举亦是为了将圣旨告知所有的人,避免途中生变。

  至于那个变数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众臣入得殿内,便见得萧缙着一身礼服,胸口处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和往日不同,他并未与渭阳王坐在了一块,而是于殿下落座,那也是最为靠近龙椅的位置。

  谁都知道,皇帝的四子当中,眼下唯有萧缙能够有登大位的资格。

  而今日,就是萧缙册封太子之日。

  而在他身侧,坐着温寻和镇国公,身后则是温玉若和魏兰芷。

  今日中宫一脉之人,俱是盛装出席。

  温玉若静坐在了萧缙的身后,眼眸隐隐带着些许的复杂之色。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温月声还是要压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后位……她在一瞬间攥紧了手,但只有一瞬,在萧缙看过来时,她便将手松开了。

  温玉若轻勾唇对他笑。

  今日之前,萧缙承诺过,便是温月声入府,亦不会辜负于她。

  而她信他。

  那边,温寻垂眸同周遭的官员交谈,面带笑意。

  东宫之位悬空多年,中有许多臣子,为了博取一个从龙之功,都有各自站队。

  但那些人,如今俱是死的死,灭的灭。

  温寻这几年来,一直算得上是低调处事,除了他两个女儿的婚事之外,从未彰显过什么。

  如今反倒是成为了笑到了最后的人。

  许是因着大局已定,他今日瞧着尤为轻松。

  只唯独在旁人提及温月声时,才微顿了片刻。

  今日这般场合,温月声不可能不来。

  说起来,他长女掌着兵权,次女又嫁给了太子,他此刻应当格外高兴才是。

  但昨日去镇国公府上相商,镇国公告知他,宫中已经定了温月声为太子妃。

  他与温月声父女二人不合的事,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镇国公府上对于这件事情了解得还要更多一些,他们清楚,到得如今,温月声跟整个温府,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眼下皇帝要立温月声为太子妃,便不知他是何感受了。

  镇国公只宽慰他道:“皇上身体已是支撑不住,郡主战功赫赫,为了能让她安心辅佐王爷,册封太子妃便是必然的。”

  “但大人不必担心,王爷心中有二小姐,日后必定也不会亏待于她。”

  温寻自然也清楚,眼下是权宜之计。

  镇国公府上下未必有多喜欢温月声,但在这般情况下,亦是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便能说明问题了。

  对此,温寻倒也并不担忧。

  若说其他,温玉若或许是比不上温月声,但在后宅之中,男人的宠爱才会是一切根本。

  深宫亦如是。

  此前温月声锋芒毕露时,萧缙确实是冷落过温玉若一段时日。

  但后来温月声去了边疆,温玉若又进了门,温香软玉在怀,男人的心就算是再硬,当下也软了。

  别的不说,萧缙成婚后,温玉若虽然不是正妃,被魏兰芷压了一头,但萧缙一直更疼爱她一些。

  二人感情和睦,温寻自也没什么担心的。

  他对温月声还是有些许了解的,萧缙对温月声未必无情,但她性格太冷太硬。

  没有半点的温柔解意便罢了,甚至还曾在人前将萧缙打成了重伤。

  以她的性格,便是日后做了皇后,帝后之间的感情,大抵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而温玉若有萧缙的宠爱在身,日后入了宫,诞下萧缙的第一个孩子,未必不会有个锦绣前程。

  说来温月声也是温寻的女儿,可她已经没将温寻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了,温寻自也对她没什么父女温情。

  他对她那点尚存的父女之情,都在她将温家驱逐出公主府后消失殆尽。

  这中间,温寻曾打算缓和过关系,却也被她拒绝。

  她这般冷硬的态度,便是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她既是不需要,温寻自也没必要凑上去讨个没趣。

  温月声需得要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贵为皇后,若母家无人,到底也是独木难支。

  那边,萧缙正与几个朝臣轻声说话。

  亲卫军统领低声道:“……若殿上有任何的异动,亲卫军便能第一时间赶到。”

  萧缙淡声应了下。

  亲卫军统领见状,微顿片刻后问道:“郡主武艺高强,我等轻易不是对手。”

  “若郡主出手,又该如何是好?”

  萧缙眼眸幽沉地,闻言转动着右手上的玉扳指。

  他沉默许久,就在面前的亲卫军统领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得萧缙沉声道:“让弓箭手等候本王旨令。”

  他对温月声,确是有情的。

  她若听从皇命,做他的太子妃,日后他必定待她会如温玉若一样。

  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不会让她诞下孩子。

  经历种种后,萧缙也不会将温月声当成是寻常的女人,她如若诞下皇子,日后少不得会朝野震荡。

  但除此之外,该给她的,他都会给她。

  后位,还有无上的荣宠。

  但若是她眼下另有其他的想法,那他便只能卸去她所有的爪牙。

  是要后位还是被卸掉所有的爪牙,甚至或许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如今都要看温月声自己的选择。

  “思宁郡主到——”萧缙话音将落,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这声音响起时,无数人俱是回头去看。

  今日是个艳阳天,外面金阳落了满地。

  温月声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衣裙之上一片素净,通身之上无任何的装饰,唯有腰间系了一块白玉。

  那双冷淡的眼眸,同此前每一次一样,冷淡且不带任何的情绪。

  萧缙看着她一步步行来,眸色渐深。

  眼前的她,和从前他印象中的温月声,已是截然不同,面前的这个人,更冷酷,也更无情。

  温月声一入内殿,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朝臣一抬眼,所看到的不只有她,还有她身后的晏陵、章玉麟、陆青淮和周曼娘。

  四人之中,一个朝中权臣,两个猛将,还有个医术奇佳的医女。

  同温月声走在了一起,压迫力比之对面的萧缙一行人还要强。

  许多朝臣看在了眼中,眼眸在对坐着的温月声和萧缙之中来回打转,心思俱是格外复杂。

  平心而论,光就这么看着,温月声比之萧缙,更像是未来的储君。

  可身份使然,她即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此生皆是越不过中宫嫡出的萧缙去。

  而今日一切的发展,也跟许多人以为的一样。

  景康王谋逆之后,皇帝病得更重了些,今日清晨险些起不来身。

  进入这太和殿时,都是由皇后和高泉在一旁搀扶着。

  也因着皇帝龙体欠安,难以支撑太久,所以在其落座之后不久,便吩咐了高泉传圣旨。

  高泉轻声应下,当下便有人送上来了明黄色的圣旨。

  那道圣旨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太和殿内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在场的人皆清楚,等到了这一道圣旨降下,温月声此生便与皇位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如若有任何的想法或者是异动,今日在所有朝臣的面前,便会沦落成为乱臣贼子。

  而今后的每一天,她都将会活在了这个名声之下。

  这般紧绷的气氛之下,高泉低头垂眸,伸手去拿那圣旨时,手还隐隐有些颤抖。

  这殿内的人均是提着一口气,紧盯着那边。

  而就在高泉的手触碰到了圣旨的一瞬间,那边静默喝茶的温月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声色冷淡地开了口。

  几乎是她刚出声,便令得这边所有的人神色巨变。

  只是跟预想的内容截然不同,温月声所说的话,俱是令在场的人都未预料到。

  也包括了萧缙在内。

  明亮的大殿内,她目光冷淡,开口时不带任何情绪,只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得要禀报给皇上。”

  周围一片肃静。

  温月声只淡声道:“国寺之变后,萧继被捕入狱。”

  殿内的臣子面色变了又变。

  不是在说立储的事吗?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景康王?

  而且,景康王犯下诸多大错,兴事之后还落入了她的手中,可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三日,萧继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