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怒极反笑:“你倒是会想!你是为了大徽,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自己心里清楚!”

  恒广王神色微变,当即掀袍跪下,高声道:“儿臣所思所虑全都是为了大徽,还请父皇明鉴!”

  “福瑞虽是儿臣的妹妹,却也是大徽的公主,论身份,论地位,她与昊周太子更加相配,且此事对大徽,对昊周,都有裨益,儿臣自诩问心无愧。”

  皇帝讥笑道:“是,你自己是问心无愧,却让你妹妹出手,派人去刺杀思宁,萧锐,你好大的胆子!”

  “还想要福瑞嫁去昊周!?”皇帝听到这件事,便暴怒不已,抬手将桌面上的一份折子,扫落到了恒广王的跟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恒广王神色难看,捡起了那封折子。

  这折子的样式同大徽的不一样,恒广王打开之后,发现其出自于那位昊周太子之手。

  折子上的内容写得非常的直白,昊周使臣进京已经许久,昊周太子打算于本月下旬折返回昊周,催促大徽早日定下和亲的时间。

  昊周那边,只接受思宁郡主为昊周太子妃外,若大徽不应的话,便按照此前商议的人选来。

  早在昊周太子没有提出求娶温月声之前,原定的和亲人选就是福瑞,且两方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

  只不过是中间出现了思宁这个意外。

  昊周太子求娶温月声的心是有的,但同样的,如果大徽不愿意放温月声去和亲的话,昊周也可以改为此前的和亲条件。

  但唯有昊周太子妃一事之上,没有商量的可能性。

  恒广王看着手中的这份折子,良久都没有出声。

  皇帝也没打算要他给出个什么回答来,只是冷笑道:“你与福瑞究竟背着朕做了些什么,你心中最为清楚。”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福瑞之事,若再有一次,莫说是你,就连你的母妃、太后并着整个徐国公府,都保不住她!”

  皇帝冷眼看了他一下,沉声道:“滚吧。”

  恒广王走出太和殿时,天色已黑,四周静悄悄的。

  端妃身边的宫人还候在了外边,见得恒广王出来,便快步上前道:“王爷,公主那边的宫人,都被高公公处置了,就连皇上赐给了公主的贴身侍卫……”

  “也于今日下午,被思宁郡主杖毙。”

  恒广王闻言,眼中的神色冷了下来。

  翠安宫上下的宫人皆被换掉,整个宫殿内外都被殿前侍卫控制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便是恒广王亦或者是端妃太后,都如此。

  皇帝铁了心要将福瑞关押起来,任何人都动摇不得。

  此番福瑞和亲之事,只怕已是无法挽回。

  因福瑞行事荒唐,连恒广王都一并遭到了皇帝的怀疑。

  是以哪怕太后和端妃对此事如何不满,眼下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至温月声离宫之时,已是无人敢有阻拦。

  温月声得殿前金腰牌不过几日,便生了这么多事,福瑞公主的事情,虽未到处宣扬,但恒广王遭到了训斥之事,却是许多人都清楚的。

  这些时日,皇帝盛怒,接连发落了梁家及恒广王后,朝中倒是消停了不少。

  只是因为恒广王、景康王都接连受挫,不少人便将目光放到了那永安王身上。

  恰逢下个月月中便是三军演练,每年军事演练之前,都会有一个揭幕的仪式。

  眼下几位王爷都惹了皇帝不满,那这揭幕大典,必然是会落到了永安王的头上。

  也是因此,多少将此前温月声退婚之事盖了过去。

  无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将要到来的揭幕大典中。

  大徽的三军演练,是近些年皇帝才做出要求的,说是三军,其实参与的不光只有禁军,京城的守卫军也会参与其中。

  只是相比较而言,最为主要的,还是三大禁军。

  揭幕大典乃是三军汇演之前最为重要的事,然有趣的是,此番参与其中的,不只有永安王,另有腿脚健全,没病没伤的渭阳王,还有温月声如今执掌的守卫军。

  而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前两者身上。

  清晨时分,日光倾洒在了猎场之上。

  猎场周围,已伫立着许多的将士,对面的高台之上,更是人声鼎沸。

  皇帝入座殿上,命底下的人平身后,抬眼看向了猎场。

  猎场正中,立着一个几乎跟这高台齐平的架子,而这架子上方,则是悬挂了五个巨大的铜锣。

  每年的揭幕大典,都将会由主将骑马射箭,箭射铜锣,而每一个铜锣,所代表的就是其背后的将士,欲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其也是对主将的考核,通过射响铜锣的方式,来振奋士气,拟定目标,让这些将士可以在这一个月内,勤奋训练,此后取得好成绩。

  是以,主将所射的箭矢,能击打的铜锣越高越好。

  最高一阶的铜锣,几乎悬挂在了所有的头上,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瞧着像个灼目的太阳。

  也是因此,此番比试又被称之为灼日。

  今年灼日,恒广王受伤,景康王生病,上场的只有永安、渭阳两个王爷。

  殿上热闹纷呈,皆是议论着谁会取得更佳的成绩。

  永安、渭阳二位其实都未掌兵权,但他们是皇帝之子,参与揭幕大典,本质上也是为了激励底下的将士。

  只这事,对他们能否在军中树立起威信,也显得格外的重要。

  “今次灼日,只怕永安王要夺得第一。”

  “皇上有言,不论是谁,只要射中日心,便能获得嘉奖,那殿前军中,可是不少能臣,此番说着等话,还是太早了。”

  最顶上的那个铜锣,因为很小,又闪烁着金光,因而被成为了日心。

  渭阳王此刻骑着马,往高台上看。

  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侧的萧缙身上,他不由得撇了撇嘴,道:“都是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

  “等着,此番灼日,本王必定取得第一。”

  他身后的长随:……

  萧缙并未同他说话,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上。

  渭阳王见着,不由得一乐:“找谁呀,让哥哥猜一猜,是思宁还是温二小姐?”

  “啊,瞧本王这脑子,温二小姐不是在那吗!”他似笑非笑地道:“那看来是找思宁了。”

  “老四,你这就不对了,人家追着你跑的时候呢,你看不上别人,别人不要你了,你又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渭阳王挑眉:“装深情给谁看呢?”

  今日这般盛典,他不信萧缙敢动手,因而说话格外的肆无忌惮。

  然他话音刚落,就见猎场外边有一行人被领了进来。

  为首之人,便是温月声。

  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守卫军的将士,并着陆家兄妹二人。

  渭阳王微眯了眯眼睛:“没看见章玉麟,今日守卫军灼日,他不上吗?”

  他都想好了,这灼日比试,章玉麟第一,他第二,至于萧缙嘛,拿个第五就行了。

  ……灼日一共就五个铜锣,第五便是最差了。

  谁知道章玉麟居然没来。

  那边,温月声落座之后,亦是有着不少人好奇。

  “章将军没到,那守卫军谁人灼日?”

  “……不知道,但总不能够是陆小将军,他可不属于守卫军。”

  关东传来了军报,章玉麟被皇帝派遣至关东查探。

  此番让他独自带兵前往,也是为了考验他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有多少长进。

  若温月声不在身侧,他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也是因此,他才缺席了这般重要的揭幕大典。

  但也是因此,随温月声过来的,只有李庆元几人。

  李庆元武艺不错,但箭术只能称之为一般。

  若无人可上的话,他也能上。

  只温月声才刚执掌城北校场,他上去夺了个不太好,或者仅是一般的成绩的话,难免会叫人心生质疑。

  正想着,就听得那边传来了一声哨向。

  “揭幕大典,灼日比试,正式开始——”底下宫人的声音,传遍整个猎场。

  灼日正式开始,高台之上安静了些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底下的人身上。

  而那第一个率先出来的人,便是渭阳王。

  渭阳王策马狂奔,手中所用的,是一把黑色的弓箭。

  这弓箭是京中匠人特地为他打造,较之一般的弓箭更为适合他,此前在狩猎时,他所用的也是这把弓。

  此刻他骑在马上,拉动弓弦,将箭矢瞄准了最顶上的日心。

  这一箭才刚刚对准,没射出去呢,高台之上便有人道:“……渭阳王又开始了。”

  陆青淮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

  这几年的揭幕大典,渭阳王没参与的根本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不得宠。

  相反,他因为向来都喜欢说一些直白的话,好像没那么多的心思,皇帝待他一直都很不错。

  至于没参加嘛……

  “咻——”场中响起了一道破空声,陆青淮抬眸,就看见渭阳王射出去的那道箭矢,没射中任何一个铜锣,就这么穿过了架子,落在了猎场上。

第52章 一箭穿透

  “噗。”饶是顾及着皇帝的颜面,高台上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渭阳王箭术也不是说不行,起码他去狩猎的时候,还是能够猎到一些猎物的。

  但是这个灼日本就是为了武将设立,每一个铜锣,包括了最底下最大的那个铜锣,都挂得很高。

  而渭阳王呢,每次还偏不射那个最底下的,他就对最上边最小的铜锣情有独钟。

  ……然后就每次都射空。

  几乎他参加每次灼日,都是如此。

  高泉轻咳了声,看见皇帝亦是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得亏揭幕大典,没邀请昊周使臣,否则的话,这脸可就丢到昊周去了。

  参加灼日的主将,每人可以射出三箭。

  一箭不成,渭阳王是丝毫不气馁,又策动马儿,射出了第二箭。

  ……自然还是没中。

  等他第三次绕到入口处时,他今次所代表的殿前军的军中统领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爷不若试试射那第五个铜锣?”

  渭阳王:?

  他也瞧不起他是吧!

  然渭阳王到底还是知晓些轻重的,第三箭到底收敛了一些,没有再去射那日心,而是瞄准了第五个铜锣。

  “咚!”铜锣敲响,底下的宫人高声道:“殿前军,中!”

  至于中第几锣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看见了。

  渭阳王这一番操作,令得高台上的臣子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有人违心地夸赞了几句,对上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好在接下来出场的几个将士,都格外勇猛。

  禁军中的统领,还是有几位擅长射箭的,其中最为了得的,当属羽林军,其统领方策马上场,第一箭就射中了第二个铜锣。

  “羽林军,中二锣!”底下的宫人才刚刚喊出了这么一句,那统领复又射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力道较之第一箭更盛,然准头偏了一些,未能够射中日心。

  统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策马跑动了第三圈。

  第三圈时,他几乎是开弓搭箭一气呵成。

  “砰!”箭矢撞击在了日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羽林军,中日心!”

  满殿欢呼。

  “去岁的时候,羽林军便夺得了三军汇演的第二名,如今看来,今年只怕要夺得第一了。”

  “这位张将军,是前些日子才提上来的,箭术奇佳,今日一上场便拿了这般好的成绩,只怕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就是可惜,方才第三箭的时候,吹起了风,日心太小,风一吹就容易晃动,所以没能射中日心正中,倒并非是他失了准头。”

  夸赞之声不绝于耳,然越是如此,李庆元压力就越是大。

  他忍不住看向了温月声。

  目前为止,温月声还没有决定由谁上去参加灼日。

  但如今城北校场缺了两个校尉,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说话时,羽林军统领下了场,换上了萧缙。

  萧缙一出现,这高台上的不少贵女皆来了精神。

  温玉若目光盈盈,落在了他的身上。

  日光底下,萧缙着一身黑色的甲胄,手持弯月弓。

  弯月弓是他那把弓箭的名字,这把弓箭是他及冠时,皇帝赐予他的。

  弓身通体雪白,与弓弦一起,远远地看着,就像一道弯月。

  是以取名为弯月弓。

  萧缙策马奔腾,开弓搭箭时,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那手中的箭矢,如同一道弧光般飞射了出去。

  “咚——”一箭击中了日心正中!

  高台上安静了片刻,随后暴发出了剧烈的喝彩声。

  底下的宫人高声道:“亲卫军,正中日心!”

  声音高亢,不断地在整个猎场中回荡。

  那坐在了殿中的恒广王,面色一沉。

  他前几日才遭了皇帝的训斥,加上受了点伤,并不能上场。

  但这等场合,他也不是景康王,自然是要来的。

  然却怎么都没想到,几年时间,萧缙进步得这么快。

  萧缙上一次出现在了揭幕大典上,还是三年前,当时他射出三箭,只有一箭击中了第二锣。

  而三年之后,他的第一箭,便射中了那日心。

  且还是正中日心。

  “四位王爷里,永安王才学出众,武艺极佳,确实是称得上文武兼备四个字。”

  “此前与昊周比武时,亦是永安王表现极佳。”

  “不光如此,去岁的亲卫军就是三军汇演第一,如今永安王上来也给他们拿了一个第一。”

  “亲卫军怎么想我不知道,若我是统领,必然会对永安王格外感谢。”

  三军汇演事关重大,禁军之中,皆将汇演当成是每年最为重要的事。

  萧缙此举,令得亲卫军士气大涨。

  亲卫军又是皇帝身边最大的一支军队,萧缙今日赢下灼日,在亲卫军中名声大噪,对他来说,可是一件难言的好事。

  皇帝亲卫,虽不会对任何王爷有所偏好,但在必要的时候,待他的这几分好感,便足以胜过其他的任何人了。

  一时间,满殿之内,全都是夸赞萧缙之语。

  一箭射中,萧缙并未再继续,退出了那猎场之中。

  渭阳王与他一起入了殿,这殿内的人都在恭贺他。

  渭阳王淡声道:“这就第一了?还没结束呢。”

  确实还没结束,但主要的禁军主将都已经参与过了。

  剩下的,不过是守卫军之流。

  不过提及守卫军……

  渭阳王看向温月声:“今日章世子不在,你打算让谁参加灼日?”

  这边安静下来,连带着刚刚进入殿内的萧缙,都忍不住抬眼望向了她。

  温月声还是此前那般模样,眼下坐在了这殿中,手里还是握着一串佛珠,面上也是无悲无喜的模样。

  听及这话,她轻抬了抬眸。

  边上的李庆元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正打算迈步上前时,就见温月声已经起身,抬步下了高台。

  他当下愣住。

  然不只是他,这殿内许多人都愣住了。

  渭阳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声问道:“思宁自己下场吗?”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郡主?”

  “郡主是会骑射的吗?”

  “会的,几年之前郡主还参与过皇家狩猎。”

  但许多人的印象里,她只是算会,算不得多么的精通。

  只看了眼守卫军那边,章玉麟不在,校尉里面该有三人,然如今只有一个李庆元。

  这般情况下,总不好让底下的普通将士去。

  “便是如此,也可以让李校尉去啊。”

  “是的,女子的力气不比男子,即便是郡主骑射功夫还可以,怕也是难以击中第五锣的。”

  议论纷纷中,忠勇侯不咸不淡地道:“那倒未必。”

  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边上的镇国大将军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忠勇侯淡声道:“昨日叫你们和我一并去城北校场时,你偏不去。”

  “郡主训练将士的办法,与寻常的不同。”他微顿片刻后道:“她接过城北校场的守卫军也不过几日,然我见到的将士,已格外勇猛。”

  “这普通将士,体质大多不太一样,然能够让每个人都有所进步,就已经是格外了不得。”

  忠勇侯微顿,声音恰好能够让场内的人都听得到:“能训练旁人,这等办法自然也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大徽之人印象里,女子都不会刻意地去练这些东西。

  然温月声从执掌殿前金腰牌时,就已经并非寻常女子了。

  忠勇侯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明白。

  但对于温月声能否射中铜锣之事,他们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旁的不说,如果她三箭都落空,那今日势必守卫军要拿最末一名,比之渭阳王的殿前军还要差,她这金腰牌才到手里没有几日,就拿了一个最末名回去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渭阳王低声道:“这等情况之下,就该让李校尉去的才是。”

  起码李庆元能够保证至少射中第三锣。

  不过他转念一想,温月声如若不行,正好给殿前军垫底,那皇帝应该也不会用那等眼神看他了。

  行,温月声还是上吧。

  因着温月声亲自下了场,高台上也好,猎场上的其他将士也罢,此刻皆是来了精神。

  无数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期待的,也有不解的,更多的,还是疑惑的。

  温月声上了马,接过了旁边的人递上来的弓箭。

  给她的弓箭,是寻常将士所用的普通弓箭。

  她自己没有称手的弓箭可用,便只得用最为寻常的。

  待得她上了马,慢悠悠地策马走动起来后,这高台殿内的人就更加不解了。

  骑射之所以称之为骑射,就是因为骑马跑动起来时射箭,射出去的箭矢强度会更高,所携带的冲击力也会更加地强。

  而温月声骑马走得慢慢悠悠的,这也就天然小了许多的冲击力。

  真的要射箭的话,以女子的力气,或许还真的连第五锣都够不上。

  然就在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时候,底下的温月声忽而驾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