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烈艰难翻滚后,使出全身力气,袭向章玉麟脚下。

  章玉麟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也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然下一刻,他那巨大的铁锤脱手而出,两锤中间的铁链飞出,他握住铁链一甩,紫金锤携带巨大的破空声,轰地一声砸在了努烈的背脊之上。

  “噗!”努烈口吐鲜血,痛不欲生。

  “咔哒。”佛珠再次拨动。

  场中尚未有变动,郁舜已经起身,朝皇帝高声道:“努烈不敌这位勇士,我们认输。”

  “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再打下去,努烈必死。

第18章 晏大人信吗

  温月声闻言睁眼。

  底下场中已是混乱一片,努烈被章玉麟一锤锤到站不起身来,被几个宫人抬了下去。

  章玉麟站在台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体力消耗也非常大,郁舜不叫停的话,再过个几招,他也会支撑不住,当然,在他力竭之前,努烈大约也快没气了。

  章玉麟累极了,索性径直坐在了场上。

  有宫人连忙给他奉上了消暑的绿豆汤,他连饮了数杯,才略好了些,同宫人一并离开了场中,去往偏殿内休息。

  殿上,温月声身边的谷雨兴奋道:“世子爷赢了!”

  温月声神色平静,仅七日训练,章玉麟的体能还未达标。

  短时间内,仅能做到这般了。

  殿中众人回过神来,亦是欢欣雀跃。

  “昊周第一勇士,倒也不过如此。”

  “此前这努烈连战四人时,大约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般下场吧?”

  “不过他此前连战四人,这天气又热,到底还是消耗了些体力。”

  “那又如何?以世子之神力,哪怕他今日是全盛状态,也决计不是世子爷的对手!”

  “世子英勇无双!”

  殿上的皇帝亦是高兴道:“有这般勇士,实乃我大徽之幸!”

  “章显,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忠勇侯在这满殿的吹捧声中,险些站不住脚。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

  这会听到皇帝叫他,反应过来,高声道:“皇上谬赞。玉麟能有这般造化,皆是郡主之功,臣万万不敢邀功。”

  皇帝微顿。

  行,这章显如今是真把思宁当菩萨了。

  但皇帝心中高兴,并未与其计较,甚至还久违地夸赞了温月声一番:“朕听闻你要礼佛时,还以为你又是在胡闹,如今看来,倒是懂事了不少。”

  在皇帝看来,章显那是魔怔了,才会把一切的功劳都安在了温月声头上。

  然实际上章玉麟能够这般,大抵还是因为他本就天生神力。

  温月声的功劳,大概也就是那日在新兵训练场上的那一挡,让章玉麟重新找回了力气。

  “思宁,你说说,朕该赏你什么好?”皇帝好整以暇地看向温月声。

  温月声:“金银玉器,黄金千两,佛像古玩。”

  皇帝:?

  她倒是真半点都不客气。

  皇帝:“你不是礼佛吗?”

  温月声:“没银子如何礼佛?”

  皇帝:……

  行。

  温月声这一出,莫说皇帝没想到,底下的那些人也没想到。

  尤其是熟悉温月声的人。

  今日立下这等大功,以温月声的脾性,不该只是要些简单的财物那么简单。

  凭着这份功劳,她完全可以再次出入皇宫,重新在皇帝及皇后面前得脸,也好继续压温玉若一头。

  但她都没有。

  比起这些,她好像确实对礼佛更有兴趣。

  萧缙端坐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比之从前,身上多了些矛盾又锐利的美。

  “表哥。”温玉若轻柔的嗓音,将萧缙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回过神来,眼眸幽沉。

  他方才竟是看着温月声出了神?

  “玉若身子不适,想先去偏殿休息片刻。”

  萧缙这才注意到,温玉若神色有些苍白。

  这会努烈被抬下场,昊周太子亲自带了医官去诊治,宫宴暂停。

  他轻声道:“我与你同去。”

  只刚走出了宫殿之中,迎面就撞上了一道清冷的身影。

  萧缙脚步微顿,抬眸望去。

  对方只对他轻颔首,便径直入了殿中。

  殿中不少人皆还沉浸在了方才那一场比武中,见得这场面,不由得停了停。

  “殿下到底还是对温玉若更疼惜些。”

  “啧!”陆红樱撇了撇嘴。

  殿内正热闹着,高泉忽然来报:“皇上,晏大人到了。”

  宫宴已进行了大半,晏陵竟是此刻才到。

  来得比温月声还晚。

  周遭议论纷纷,有人轻声问道:“这等重要的场合,晏大人怎会来得这般迟?”

  “据说……来的路上……遇了伏击。”

  晏陵入殿,因他跟温月声都是最晚来的,是以座位被安排在了温月声旁边。

  他落座后,温月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微顿,抬眸见晏陵着一身绯色官袍,和殿内臣子一般无二的打扮,气质却格外清冷冰凉。

  他右腕上缠绕着一圈纱布,神色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皇帝正欲开口问话,却见一个内侍满脸慌乱地走了进来,行至高泉身侧,低语了几句。

  高泉神色突变,忙躬下腰,将消息告知皇帝。

  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令原本高兴的皇帝骤然阴沉下了脸,随后竟是直接起身离殿。

  皇帝离席,殿内气氛松散了些。

  不少人出了殿门去透气,或者是打算前往偏殿内休息。

  还有些人,则是从刚才高泉及底下内侍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故而匆匆避开了去。

  宫宴上剩余的人不多。

  温月声及晏陵周围是几位王爷的位置,此刻更是空空如也。

  殿内散乱一片,温月声还在慢条斯理地净手。

  就见一人快步行来,至晏陵的身后。

  “主子。”来者是晏陵身边的长随。

  晏陵见状,却并未起身,只冷声道:“说。”

  那长随微愣,忍不住看了眼温月声的背影,随后低声道:“……离这边不远的宫殿内出了事,福瑞公主衣衫散乱,与一侍卫纠缠在了一起。”

  “那处宫殿一直无人居住,方才温二小姐身子不适,在永安王的陪同下去了那边,未料到撞破了福瑞公主之事。”

  “温二小姐受了惊吓,永安王已差侍卫将宫殿围了起来,并请了御医。”

  那长随见温月声始终没有反应,复又轻声补充了句:“御医查验了宫殿内的东西,发觉香炉内燃了情香。”

  也就是说,这边两国在比武,那边福瑞公主不知道怎么就从宫殿内跑了出来,还在青天白日里,就跟一个侍卫……

  温月声身后的谷雨心头砰砰直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听。

  这等宫闱秘事,也不知晏陵为何不避着她们主仆。

  温月声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她净完手,用绫帕轻擦着一双玉手,声音平直且没有情绪地道:“看来晏大人不是很喜欢恒广王。”

  她突然开口,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谷雨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那来向晏陵禀报此事的长随,心中却是一凛。

  福瑞公主与恒广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其母妃都是四妃之一的端妃,也是当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就陪在皇帝身边的侧妃,多年来恩宠不断,直到晏贵妃入宫后,宠爱才淡了些。

  但宠虽不在,情分却犹存。

  以至于皇帝始终都对福瑞和恒广王有些优待,恒广王也是几个王爷里面,最先涉及朝堂理事之人。

  而今日之事……福瑞公主胆大妄为,为了不远嫁昊周,手段频出。

  旁人或许不知,这长随却是最为清楚的。

  从今早晏陵遇刺,到那宫殿内特制的情香,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家主子来的。

  皇上下令将福瑞公主禁足,仅凭着她一人,只怕难以布下这般大的局,可若再添上恒广王……就未必了。

  须知,仅是为了帮福瑞避开和亲,恒广王或许还做不到如此,但福瑞想要的人是晏陵,那就完全能够让恒广王为其涉险了。

  因为放眼整个朝野,有能力在出了这种事后,全身而退的人,除晏陵外再无其他。

  再者。

  近些年东宫之位悬空,几位王爷都有意拉拢晏陵。

  若晏陵这遭成了恒广王的妹婿,那便代表着恒广王会离东宫之位更近一步。

  只可惜晏陵并不好算计。

  晏陵抬眸看她。

  她离他的距离不算近,然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却始终萦绕在他身侧。

  晏陵眼神更淡。

  他穿着的绯色衣袍格外整洁,夏日炎炎,他却连脖颈处都严丝合缝,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窥见那弧线优美的喉结。

  然面前的这人,身型太过消瘦,却喜穿宽袍大袖。

  净手时伸出来的瓷玉般细嫩的手,永远好似拢不紧的衣襟,以及只要轻低头,就能瞧见的大片瓷白。

  ……和那上面开着的娇艳欲滴的红莲。

  殿内放着冰鉴,然暑热依旧。

  连穿过殿内的风,都带着些灼人的温度。

  晏陵声色依旧冷淡,却无端带了些暗哑,低声道:“郡主后颈处的红莲,是自出生后就有的印记吗?”

  这话问得突兀。

  旁边的长随心头猛跳,闻言匆忙后退了几步,是半句话都不敢再听。

  谷雨愣了下后,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她瞪大着眼睛,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郡主后颈的印记?

  那是连她都极少注意的位置。

  温月声闻声抬头。

  晏陵还是那般,静坐冷淡,语气疏离。

  她却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

  温月声勾唇道:“当然不是。”

  晏陵闻言未动,却感觉鼻间的檀香越发炽烈。

  他神色依旧疏冷,那双眼眸却更像是笼在云烟雾海里,叫人看不清楚。

  “这印记是画的。”温月声好整以暇地看他:“晏大人信吗?”

  他中了情香。

  温月声此前都未能发现。

  直到他开口问了红莲。

  这红莲确实是她身上独有的印记,但却不是温月声的。

  而是7号的。

第19章 在打死之前,还有一次机会

  末世279年,山河海战役中,仅存的四个实验体牺牲了三个。

  余7号一人,以一己之力,屠三城。

  那一战后,她后背上就多了这个莲花烙印,是联邦首席国学大师在她后颈所绘,指望这个烙印,能压住她滔天的杀意。

  她眸光冷清,与他对视。

  晏陵眸光冰凉,指尖却无端发烫。

  若是画的,那想来只需轻轻一擦,便能拭去。

  夏风牵起她的发丝,落在那青纱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莲上。

  仿若将这殿内,都染上了醉人的香。

  晏陵依旧端坐,唯有指尖红得恍若要滴出血来。

  “你们在做什么?”萧缙迈入殿中,声色冷冽。

  跟在他身后的魏蘅之一愣,抬头却见晏陵与温月声各坐在了一张案几后,离得并不近。

  他二人神色也很是正常,然魏蘅之跟在萧缙身边多年,轻易就能品出萧缙这话里的怒意。

  怒?

  因为眼前这二人?

  他这话问得莫名,叫跟来的人都未反应过来。

  红豆看了眼温月声,到底是先一步上前道:“王爷,这就是二小姐今日所用之物。”

  谷雨认了出来,这是温玉若身边的大丫鬟红豆。

  她在这里,却不见温玉若。

  反倒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一个御医,闻言上前,细细地查验起了那些碗碟。

  “王爷,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御医微顿,端起了桌案上的酒盏,轻闻了下,复又尝了一口后变了神色:“王爷,这酒中掺了山楂。”

  温月声身后的谷雨神色微变。

  温玉若碰不得山楂,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今年年初,也是在宫宴之上,温月声因为不想吃宴上的糕点,就让人将糕点端给了温玉若。

  结果因为那些糕点里,就有一个是用了山楂调味的糕点,温玉若吃下去后,一张漂亮的小脸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还大病了一场。

  为此温寻还发了好大的火,罚温月声跪了一个月的祠堂。就连萧缙,都曾为这事斥责了温月声。

  因为在他们眼中,温月声做这种事,就是存了心想伤害温玉若。

  无论她是否故意,温玉若都遭了罪,那便是她的过错。

  此番又听到了山楂二字,谷雨心头便是一紧。

  萧缙面色发沉,冷声道:“她的桌案上,如何会有酒?”

  红豆微顿了瞬,方才道:“小姐苦夏,自入了八月后,便一直都睡得不好,府中大夫说,可在晚间用一些花果酒,温和消暑,也可以助眠。”

  “但小姐所用的花果酒,底下人都会先行嘱咐过,是断然不会放山楂的!”

  今日温玉若始终身子不适,但他们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方才去了偏殿,萧缙就是想让御医给她检查一二,谁知道竟然撞破了那么一桩丑事。

  思及刚才的事,萧缙脸色更沉:“查。”

  “查清楚这一壶酒是怎么出现在此处的!”

  福瑞那边闹出了事,昊周太子那边也差人传了消息,今日宴席大抵是进行不下去了,皇帝还在盛怒中,还要将福瑞的事情遮掩过去,以免叫昊周使臣知晓。

  萧缙这般发作,欲将事情闹大,也有替福瑞粉饰之意。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大徽的颜面才是真正的荡然无存。

  然这话一出,许多人下意识的反应,都是看向温月声。

  毕竟温月声曾做过这样的事,也算得上驾轻就熟。

  可不等这边查出些什么,便有一人匆匆进了殿,四下看过之后,慌忙走到了温月声身边。

  “郡主。”陆红樱脸色不好看,她俯身到温月声旁,低语道:“宴席暂停之后,郡主可有见过曼娘?”

  周曼娘?

  温月声摇头。

  不止宴席暂停前没见到,就是此前比武时,也没有看见。

  “她人不见了!”陆红樱满脸焦急:“我刚四处去问了人,都说宴席进行到了一半时,她便出去了,但她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

  “我差人找了半天,也未能找到她。”

  “谷雨。”温月声开口,唤了谷雨到跟前来:“你去偏殿,叫上章玉麟,去附近的宫殿找人。”

  “你同我一起,再去其他位置看看。”她看向陆红樱。

  陆红樱连忙点头。

  她对怎么应对这等事,一点经验也没有,却也知道在不清楚周曼娘的具体情况前,不可将事情闹大。

  温月声起身,正欲同她离开。

  却见萧缙差出去查酒的人,领回来了一个丫鬟。

  她脚步微顿。

  陆红樱见状,抬头看向了那个丫鬟。

  这一看,当下惊道:“雨晴?”

  这个低着头,穿着身浅红衣裙的丫鬟,正是周曼娘身边的丫鬟雨晴。

  周曼娘在府中日子不好过,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丫鬟还算得力。

  可这会她不在周曼娘身边,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红樱没反应过来,却见那丫鬟浑身瑟缩了下,一进殿看着这么多人,刷地一下就跪下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雨晴满脸的惊慌失措,朝着萧缙的位置砰砰磕头:“还请王爷开恩!”

  “王爷,奴才询问过了方才上酒的宫人,宫人亲自指认,就是这个贱蹄子,谎称是温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今日身子不适,让宫人换一壶添了山楂的酒呈上去!”

  萧缙派出去的那宫人手一翻,递了一块牌子上去。

  “这是她手中的公主府令牌!”

  那雨晴见状,当下面如死灰。

  魏蘅之看了眼那令牌,确实是出自公主府。

  “你是何人的婢女?竟敢这般放肆!”

  他一开口,那雨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她不顾磕得红肿的额头,高声道:“奴婢罪该万死!王爷恕罪。”

  “换酒一事并非是奴婢主使,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婢女,怎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还请王爷明鉴啊!”她急得眼泪直掉,然说出口的话却极具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