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苹果汁后面化了勾。
点好菜后,包厢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当传来敲门声时,郑晚如被人当场抓住般,心虚地去拂开他抚在她腰间的手掌,她偏头看他,目光隐隐含着警告。可她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哪怕是警告,也没有半点震慑力。
郑晚起身去迎。
包厢的门被打开,郑思韵脚步虚浮、灵魂早就遨游太空,郑晚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温热,郑思韵才回过神来,看向了坐在包厢里那不苟言笑的男人。
只是一眼,她似有一秒的惊愕,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到可以降落的点,只能任由妈妈牵着她入座,她仿佛是被人控制肢体动作的木偶。
“思韵……”郑晚温柔地给她介绍,“这是你同学严煜的叔叔。”
郑思韵条件反射。
竟然猛地站了起来,只怕恨不得要鞠一躬,语气尊敬地喊:“叔叔好。”
这不怪她。
她从大一入学开始,教授就经常将成源集团的两位老板作为例子来跟他们分析。
这位严总露面的机会很少,就连神通广大的互联网上也没多少他的照片。
为数不多的照片也都是三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
四十以后,他深居简出,再没有任何的照片流出。
她还记得,这位严总的照片出现在教室屏幕上时,周围的人都或讶异或震惊。
怎么会不惊讶。谁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商界传奇,竟然如此威严、冷峻,也如此英俊,就好像黑白照片中令人难忘的端方贵公子。
后来,她陪季方礼参加宴会时,偶然听见几人闲聊,提起了这位严总。
彼时,他已经年逾半百,却一生未婚,也没有孩……
子。
“小严总虽然也有能力,但没继承他叔叔的半点雷厉风行。”
“继承?侄子又不是亲子。”
“严总怎么没结婚,连孩子都没有?”
“我也是听我家老头子喝醉了提起过,听说他曾经的爱人很早就去世了,估计也没了心思吧。”
郑晚见女儿呆呆的,又这样鞠躬喊人,不免怔住。
严均成却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恭敬对他。
他颔首,语调平缓:“你好,思韵。”
郑思韵又被郑晚拉着入座。
郑晚见她这般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又不放心,抬手贴在她额头。
“妈,我没事。”郑思韵这才从乱糟糟中回过神来,略尴尬地低头。
她跟今天放学时判若两人,那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就像是要为了母亲战斗的小鸡仔,什么都不怕,可从学校门口看到那位司机,又在包厢看到从前只在影像上见过的严均成,她就傻了眼。
任她想破脑袋,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妈妈跟这样一位商界传奇联系在一起。
“那你脸怎么这么白?”郑晚担心地看她,如果不是严均成还在场,她恐怕又要上上下下的检查一遍。
“晕车。”
郑思韵说了个蹩脚的借口。
“现在好点没?要不我去买药?”
说着郑晚焦急起身,就要出去。
严均成伸手拉住了她,他起身,原本并不宽敞的包厢,充斥着他的气势,他声音低沉,却隐含着安抚,“你坐着,我去买。”
他说这话时,视线在郑思韵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要记住她此刻的脸色,方便跟店员描述情况。
郑思韵身体紧绷。
又是起身,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妈,您看我现在特别好。”
她怀疑自己返祖。
不然怎么解释她二十八岁的人了,竟然在妈妈面前转起圈圈来,以此来证明她很好,完全、完全不需要严总出去给她买药。
一顿饭下来。
严均成没怎么说话。他本来就话少,也并不擅长跟这么大的孩子打交道。
就连他的亲侄子严煜,天不怕地不怕的严煜,见了他都腿……
发软。
都是郑晚在活跃气氛。
严均成在旁人面前话少,她是知道的,也习惯了,可思韵怎么回事?平常一张巧嘴,今天竟然意外地沉默。
等一顿饭结束,郑晚去洗手间时,包厢里只剩下郑思韵跟严均成。
郑思韵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她想,她的确感受到了,为什么严总会有阎王这样的戏称绰号。
长达近一分钟的死寂之后,严均成不疾不徐地开口,“吃饱了吗?”
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吃饱了。”
到此话题又结束。
郑晚回来,他们也就准备离开,郑思韵鼓起勇气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愣住。
严均成拿起郑晚挂在一边的大衣为她披上,这个动作好像做了无数次。沉默的男人,目光专注,又帮她将缠住项链的头发梳解开来。
这样的目不转睛,这样的珍爱。
她想,她曾经是见过的。
爸爸对妈妈就是这样。
其实不需要试探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这个男人,深爱她的妈妈。
……
严均成开车。
郑晚也就不太方便陪着女儿坐后座。
从这里开车回家,即便不堵车也要开半个多小时。
郑思韵一上车后,便靠着车窗假装睡觉。
郑晚不放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压低了声音对严均成说:“你在前面停一下,我给她盖衣服。这样睡着很容易感冒。”
严均成没说话,车速慢下来,在路边停车位停好。
郑思韵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带着她妈妈气息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冷。
闭着眼睛——她不敢睁开,就算车内光线昏暗,她也担心自己睁开一条缝会被严均成发现。
在妈妈面前,演技拙劣自然可以,但在这样陌生的严均成面前,她只怕自己的眼睛闭得不够紧、呼吸不够轻。
这时候,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妈妈的声音很轻:“别。”
“你别感冒。”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又是一阵声音。
妈妈无奈地说:“你把衣服给我穿,你感冒怎么办。”
“再给你一件都不会。”
“还是当心点,我看最近好多人生病,小孙,嗯,就是我跟你说的前台,她就病了。”
“会传染给你吗?”
“她都请假了。”
“那就好。”
郑晚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女儿睡得正香,又放轻了声音,“思韵其实挺外向的,平常话也多,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她好像有点怕你。”
这个问题,严均成回答不了。
他也感觉到,孩子怕他,可他也没办法。
“算了,我回去跟她聊聊。”
郑晚担心的是,女儿也许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思韵那时候说可以接受,是因为她还没见过严均成。
可当她真的见到严均成时,这件事就变得具体,她可能也无法适应自己的妈妈有除了爸爸以外的男人。
她忧心忡忡。
严均成伸手,扣住了她的。
他什么都没说,郑晚却明白他的意思。
她也回握他,用指腹摩挲了下他的手背,浅笑,“放心。”
郑思韵眼眶微热。
她的确有些不适应。
作为女儿,自然更希望父母能够在一起。可爸爸已经不在了,她怎么可以以血缘之名困住她的妈妈。
就像她上辈子也曾经劝过好友,不要为了孩子勉强维持一段不堪的婚姻。
你不只是某个人的妈妈,你更是你自己。
比孩子的人生更重要的是你自己啊。
她逼回眼泪。
她只要妈妈幸福就好。
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见女儿实在困倦,回家后,郑晚并没有坚持要在这个晚上深聊。
给女儿冲了杯热牛奶,看着她闭上眼睛,郑晚弯腰,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晚安,我的宝贝。
等她离开房间,房门关上后,郑思韵睁开眼睛,眼泪成串滚落,她怕自己哭出声,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身体微微抽动。
她能感觉到妈妈的意思。
就算,就算我有了别的爱人,可我永远、永远都会爱你,我的宝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把伞,是严均成给她的。
名为保护。
就连上司在消息中说的「那位」想必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保护她?
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爱的人唯一的孩子。
妈妈是什么呢?
是就算去世了,还是在保护她的人啊!
第30章
第二天是周六。
郑晚比平日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
她工作忙,没时间准备早餐,每天她也是在出地铁后匆忙在便利店买包子跟豆浆解决。
窄小的厨房里,她怕吵到了女儿,刻意地放轻了动作。
郑思韵起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折返回来,看着饭桌上的早餐,又抬头看了眼在晨光熹微中忙活的妈妈。
她倚在门边,问道:“妈,您在做什么呢?”
郑晚回头安抚她,“很快就好,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餐。”
“噢!”
郑思韵去洗手间快速洗漱好,回到餐桌前。
郑晚端了盘子出来,温声道:“喝豆浆还是牛奶?”
“豆浆?”
“恩,鲜榨豆浆。”
郑思韵吃惊:“您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没有很早。”
说着,郑晚已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出来,她平稳地端着,一滴都没有撒出来。
就连她自己都惊讶,她如今竟然也练就了这样的本领。
明明那时候什么都不会。
郑思韵忙接过,母女俩终于坐下来吃早餐。
时间有限,早餐也比较简单,豆浆、煎饺还有鸡蛋。
郑晚低头,白皙的手指剥着鸡蛋壳。
她难免心事重重,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郑思韵喝了口豆浆,豆浆浮沫在她嘴角边,她也顾不上擦,“好喝!”
“喜欢喝就好。”郑晚微笑,又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妈,您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郑思韵也看不下去了。妈妈一脸欲言又止,又蹙着眉头,百转千回,但就是没开口,她都替她着急,干脆主动问出了口。
郑晚反而不好意思。
母女虽然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可有的事情她实在开不了口。
她垂下眼睫,轻声问:“思韵,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不等郑思韵回答,她又说,“他这个人话不多,但其实……”
话到此处,她又沉默。她突然发现,她不应该……
跟思韵说这些,似乎是在逼孩子一定要接受严均成。
可,这样想的话会不会太自私。
在思韵的心里,她有自己的爸爸,她不愿意接受,也不能怪她。
“没有啦!”郑思韵几乎调动了身体所有的细胞,让自己看起来很雀跃,“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没有不喜欢严叔叔,我只是昨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只是……
很震撼。
一旦将所有的事情跟细节都串联起来,她感到震撼。
“真的?”
郑思韵用力点头,“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他,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您喜欢的人,我都喜欢!”
她说的是实话。
她怎么可能讨厌严均成。
郑晚也从她的表情中辨认出了真心,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妈……”郑思韵干脆放下手中的碗,挪到了她旁边,笑嘻嘻地说,“所以您一大清早起来做早餐就是想贿赂我?不用啦!妈,您听好,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他是高是矮,有钱还是贫穷,只要他对您好,我就开心。”
“当然啦,他如果又高又帅,又有一定的经济条件,我就更开心!”
郑晚莞尔。
郑思韵顺势靠着她的肩膀,眷念地说:“妈妈,您不知道。”
您不知道我多么欢喜。
欢喜您重新拥有了爱情、爱人。
“什么?”郑晚问。
“没什么。”郑思韵又重新坐直身体,胃口大开,吃着煎饺。
郑晚还当她是小孩,抽出纸巾忙给她擦嘴巴。
想起什么,她又说道:“下个月你简姨跟方礼也要来东城了。”
郑思韵反应平平,只哦了一声。
郑晚一边小口吃着鸡蛋,艰难地吞咽下去后,才笑盈盈地问,“你高不高兴。”
“高兴!”郑思韵只觉得豆浆里的红枣渣都在硌喉咙,“好久没看到简姨了呢。”
简姨对她好,她知道,简姨也一直护着她。
可是关系再亲近,也终究比不上季方礼在简姨心目中的位置。
她没办法阻止妈妈跟简姨的友情,她对季方礼没了爱,也没了恨,这辈子她跟他也不……
可能再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所以,一切都可以保持原样。
郑晚见女儿不提季方礼,也在心里叹息一声。她虽然曾经也是十五六岁,可她距离这个年龄段已经太多年,久到她不太懂现在的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可作为母亲,她不会去试探女儿,她也担心,过多的阻拦会起到负面效果。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能再让季方礼还有简静华再靠近她们的生活。
“好。”郑晚微笑。
等吃过早餐后,郑思韵要上学,郑晚也要上班。
出门前,郑思韵突然叫了她一声,“妈!”
郑晚回头。
郑思韵有些犹豫,却还是开了口:“如果您跟严叔叔提起了我,就说我其实特别特别感谢他,没有不喜欢他。”
“感谢?”郑晚不解。
郑思韵扯了扯书包带子,扬唇一笑,“是的,感谢他!”
郑晚目光下移,挪到了鞋柜上的鞋盒,明白过来,“你是感谢他送的礼物?”
她失笑,“你喜欢就好。”
-
双休日,郑晚都在忙。
她一周有两天假期,但基本上也只能在周一到周五休。
星期二,她迎来了休息。临近中午,严均成派了司机来接她。
车辆缓缓驶进了成源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这个点也到了午休时间,一些有兴致的员工也会开车出去觅食,在看到迈巴赫行驶进来时,几辆车都很默契地暂缓了行驶,等这辆车开过去后,几辆车才从停车位行驶出来。
严均成有专梯。
郑晚下车后,没想到王特助竟然在一旁等候着了。
王特助快步迎上来:“郑小姐,来,这边请,严总已经在等您了。”
王特助满脸喜色,对郑晚极亲近,领着她进了电梯后,依然热情地寒暄:
“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让澜亭那边的厨师送了饭菜来,您要是觉得不合胃口,下次再换别的。”
郑晚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
可想到王特助之前的诉苦,略一思索后应道:“我都可以。”
“盛观的甜点做得不错,要不让他们送一些过来?”他说,“您要是喜欢,我通知那边聘请一些南城的厨师。”
郑晚连忙摆手婉拒,“不了不了,不用这样麻烦。”
王特助笑,“您太客气,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重要的是您吃得开心、吃得舒心。”
郑晚淡淡的笑,没再接过话茬。
王特助也点到即止。
电梯一路顺畅上行。
终于在二十五楼停下,王特助先出来,为她领路,边走边介绍:“这是待客室,一般都是何总在用,何总的办公室在那边,他不怎么来……”
去严均成的办公室也会经过秘书室。
几个秘书隔着磨砂门,看着王特助无比殷勤地领着位长发美人而过。
他们面面相觑。
几位也都是人精,趁着还没完全走过,身体比意识更快,已经起身。
等王特助的声音越来越远后,几位秘书才回味过来,最年长的一位淡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用问我,我没见过。”
问题是……
在座的各位谁见过这阵仗啊!!
哪怕是经验最浅的一位,也入职两三年了。
谁都没见过有除了合作伙伴以外的女人过来找严总啊,最奇怪的是王特助这一副狗腿模样!
王特助也傲。
他名校毕业,能力卓绝,即便是别的集团的副总,他也是公事公办,从不轻易跟人亲近。
嘴巴也很严实,不管公事私事,只要是跟严总有关的,谁也别想从他口中打听到。
“该不会……”
另一个秘书脱口而出:“老板娘??”
这边还在猜测。
郑晚已经被王特助带着进了严均成的办公室。
严均成还在处理工作,只抬头克制地看了她一眼,对王特助淡淡地嗯了声后,王特助心领神会,退出去。
郑晚不想打搅他的工作进度。
即便这是严均成的工作区域,她也不愿意四处张望探寻,想了会儿,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楼下的风景。
这里很高,玻璃却一尘不染。
忽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
还没回头,熟……
悉的气息侵袭而来。
她低头看,腰间是他的手。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
“这里好高。”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