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宁在“四海升平”会所对面,找了家小吃店坐下。凤鸣市的夜晚灯红酒绿,这所城市虽没有京市繁华,可是夜生活也相当精彩。
黛宁含.着吸管喝果汁,万事俱备,只差陈景上当。
让陈景把陈怜星那个丑家伙当宝贝,把自己当成一日抛小杂草。
黛宁笑盈盈看向对面,好戏开场啦。
第41章
陈景坐在吧台后面,他一身黑色工作服,在人来人往的会所,很不显眼。
没人会去打搅他,也不会有人找他说话,陈景点了支烟。
他很少抽烟,只有觉得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偶尔会点一支排解烦闷的心情。
今天他去医院,陈母的病情又加重了,骨髓移植的费用十分高昂,陈母兴许是不再年轻骄傲、也兴许是放下成见,她对陈景的态度变得很好,央他救救自己。
下午陈怜星打电话给他,说需要买新的画笔。
陈怜星学美术,每年零零总总的画纸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继睿还在家时,她其实是个可爱温暖的小姑娘,和养父一起教自己讲话,那一幕陈景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养父入狱前,甚至还表达过希望将来陈景和陈怜星结婚的意图。
陈怜星渐渐长大,心气也越来越高,这件事陈景便也不提,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任陈怜星去过自己的生活。
对于陈景来讲,由丛林辗转到人类社会,他这辈子唯一得到的亲情,在陈家人身上。
他想事情有几分出神,有个包间门口传来不小的骚乱。
一个女孩在挣扎哭泣,却被人强行带进包间。
往常这种事偶尔也会有,毕竟是会所,有些不规矩的客人会调戏服务生,会所会让陈景出手。
但如果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男孩女孩,会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人家玩一个情趣,上前阻止反倒惹祸上身。
陈景看多了这种事,心中早已漠然,但当他看见女孩背影时,脸色一变。
他摁灭烟头,大步走过去。
有人连忙拦住他:“景哥,不行,那是刘三爷,而且那个女孩子,是刘三爷带进来的,他们说不定认识。”
陈景脸色黑得可怕,他推开来人,往里走,那女孩是陈怜星!
陈景一脚踹开门,屋里正压着人准备办事的刘丁成大骂一声:“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陈景把他从陈怜星身上拉起来,一拳就要揍过去。
女孩哭哭啼啼抬起脸,陈景看清她面容那一瞬,眸光沉了沉。
他顿住手上的动作,不是陈怜星,只不过背影肖似。
陌生女孩擦干净眼泪,连忙抱住刘丁成的胳膊:“三爷,您没事吧。”
刘丁成吐了口唾沫:“老子在这里玩,你他妈是哪个东西。”
看清陈景身上的工作人员标识,刘丁成怒火中烧:“把经理喊过来!”
经理也立马知道不好,整个凤鸣市都知道,刘老板最为小气,睚眦必较。陈景贸然进来,打断他的乐子不说,还险些打了人。
光面子上,刘丁成就恨不得弄死他。
经理赔着笑:“他是年轻人,今晚喝多了,不小心得罪了您,您大人还有大量,今晚酒水免单,能不能放他一马?”
刘丁成眼神阴戾,森然道:“放他一马,教训教训,不为过吧?”
“那当然,您随意,您随意。”
陈景拳头握紧,又松开。
黛宁坐在对面阳台的二楼上,支着下巴,看小巷里的男人挨打。
围着他的四五个人对他拳打脚踢,他护住要害,一声不吭。
他们打了多久,黛宁就看了多久。
她用天真的语调赞叹:“真养眼,可惜他的怜星妹妹可不会心疼哥哥哦。”
青团捂住眼睛,又悄悄移开一条缝。
月亮出来了。
残月挂在天空,那群人打累,这才散去。远处霓虹灯闪烁,地上的陈景一动不动,黛宁看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
鲜血从他嘴角和鼻子里蜿蜒留下。
陈景靠坐在墙边,手搭在膝盖上,重重喘着气。
月光是惨白色,陈景人生的色彩也如此。小时候在狼群中,除了把他养大的母狼,所有狼都排斥他。
他没有厚厚的皮毛,冬天只能蜷缩在母狼的怀中取暖,每一种强大的野兽都能杀了他,脖子上的伤痕就是他作为人类“弱小”的证明。陈景几次都快要死掉,偏他命大,反而活了下来。
后来到了人类社会,他本以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族群。
可在他们眼中,丛林里走出来的、赤身裸体、会吃生肉的他,依旧是那个异类,还是个强大的异类。
人类小孩没有狼锋锐的爪子,但他们会用更加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陈家对他来说,是救赎,却也是艰辛的起点。他放下狼群学来的骄傲,肩负起另一种责任。
他是个结巴,嗓音也喑哑,像粗糙的磨砂纸擦过刀锋。陈景一开口,人们的目光便会带着几分怪异,久而久之,他鲜少和人讲话。
陈景闭了闭眼,用拇指擦了擦嘴角,从裤兜里摸支烟点燃。
他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辛苦地活下去。这样怪异、孤单、冷然地活着。快乐的意义在哪里?
烟雾袅袅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跑过来。小“少年”穿着宽大的衣服和裤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顶褐色的破帽子。
黛宁跑过来,看清陈景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泪汪汪。
她抽泣得很伤心:“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了。”
见他一动不动,她捧起他的脸,去探他鼻息。
陈景:……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小姑娘抽抽鼻子:“哥哥你没死喔。”
陈景无言以对,他抽了口烟,将烟夹在指间,冷冷看着她。
神奇的是,少女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走。
“我想和你告别,哥哥说工作到十二点,现在一点钟了,我怕你出事。我问了李明,他说你可能在这里。”黛宁从兜兜里掏出纸巾,小心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边抽泣边道,“哥哥你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她张开软乎乎的手臂,费力去抱他。
陈景垂眸看她。
小姑娘睫毛又黑又翘,涨红了脸都没能把他挪动一点,她小嘴一扁,又要哭。
陈景见不得女孩子哭哭啼啼,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连忙扶住他:“哥哥,我们去医院。”
陈景摇头,摁灭烟,摇摇晃晃往家的方向走。
黛宁连忙扶住他。
知道她是个没力气又娇气的姑娘,堪称小废物,陈景怕压坏了她,虚虚靠着,根本没敢真让她扶住。
饶是这样,她脸蛋儿依旧憋得粉嘟嘟的。
路灯温暖,照亮他们回暗巷的路。
“哥哥,你疼的话,要告诉我。”
陈景不答,额上渗出细汗。
“我们明天报警,让警察也把这群坏人打一顿。”
陈景懒得理会她天真的想法。
她想了想,小声请求道:“哥哥你受伤了,我不放心,我可以明天白天再离开吗?”
陈景看她一眼,小姑娘生怕他生气,连忙道:“哥哥,我开玩笑的,我把你送回家就走。”
陈景见她模样怯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小姑娘,似乎太过冷漠。
倘若是陈怜星,他一定包容又有耐心,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把陈怜星照顾得很好。
而对黛宁,他只怕她成为自己新的负担。
陈景点头,再多收留一晚,应该也没事。
黛宁眼睛里一瞬间落满星星,泛起笑意。
陈景发现,她爱哭是真的爱哭,说不定凶她一句,眼泪就能滚落出来,但她也爱笑,泪珠子还没干,就快乐得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哥哥,路边是什么声音?”
蛐蛐,他心想。
“它们会跳出来吗?”
不会,这是什么傻问题。
“十八号暗巷为什么叫十八号,不叫十九号呀?”
鬼知道。
“李明是你的好朋友吗?”
……
陈景的世界,这辈子都没这样热闹过。一路她喋喋不休,总是有很多奇怪的问题。他表达能力本就有问题,听她一个人讲得津津有味。
他不讲话,她也不会不耐烦,反而更起劲。
陈景都不知道,原来会所离暗巷这么近。
尽管身上还是痛,可他已经不用她搀扶,能自己走路。凌晨一点半,别处万籁俱寂,十八号暗巷的热闹才刚开始。
陈景把染血的袖口卷起来,脸色重新变得冰冷,他顺手把身边少女的帽子往下一压,遮住她精致的小脸。
暗里无数双打量他的眼睛,触及到他可怖凶悍的目光后,收回视线,甚至不敢多看他身边穿得不伦不类的小姑娘。
两个人一路安全到家。
黛宁心想,陈景的身体素质确实好得吓人,如果是自己挨了那样的打,不说半身不遂,起码得医院里躺好几个月,陈景缓了一个小时,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你说这种天道的亲儿子,到底怎么死?他根本死不了啊他!
还好没让自己的人上,不然那群傻货估计得在医院躺一排。
关上门,陈景才忍不住咳嗽两声。黛宁连忙道:“你家里有药吗?我去拿。”
陈景的手点了下茶几。
黛宁拿出医药箱,里面治疗外伤的工具十分齐全,陈景毕竟靠拳头吃饭,想来没少受伤。
她犹犹豫豫拿起绷带和剪刀,看着他。
陈景猜到她不会,自己拿起药水处理。
念及她在,陈景只把胳膊的伤口上药包扎好。
旁边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时不时用手背蹭蹭脖子。
陈景看过去,她脖子上红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猜过她身份贵重,但是没能想到这么娇,穿了料子普通的衣裳,又扶了下他,肩膀和脖子处竟然磨红一大片。
陈景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头给李明发短信:“让红姐买一套女孩子的衣服过来。”
黛宁眼巴巴地看着他,陈景别开目光,给李明补充:“要柔软。”
就当再送她一套衣裳,过两天她还是得走。
李明有个姐姐,大家都喊红姐。
凌晨这个点李明还在外头晃悠,猜到景哥是给家里那个“妹妹”买新衣服,答应得也爽快:“我给我姐说。”
李红听了弟弟的要求,还以为陈怜星回来了。毕竟都知道,陈景自己舍不得花钱,给陈怜星准备东西倒是用心。
黛宁现在睡的那床被子,也是李红给买的。
对待陈怜星方面,陈景给钱给得很大方。
李红鄙夷地嗤了一声,陈怜星估计又有所求,才会想起哥哥。都这么多年不回家了,现在又跑回来要这要那。
虽然不喜欢陈怜星,李红准备东西却很用心,陈景只讲了要柔软,她坏心眼挑了条紫色的裙子。
这种华丽的颜色,可不是每个少女都能压得住的。
价格也不便宜,八百多块钱。
陈怜星家道中落,不愿意穿便宜货,甚至不顾她那个老妈还在医院躺着,可劲儿攀比。
也就是她命好,有陈景这么个哥哥愿意养着,不然不知道堕落成什么样子。
第42章
李明在外头跟着大哥混,现在没空,衣服由李红送过去。
李红骑着电瓶车,一路来到陈景家门口。她一敲门,黛宁道:“哥哥你坐着,我去!”
她跑到门口,李红本来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看着面前陌生的漂亮小姑娘,李红第一想法也和李明一样,怀疑自己走错了。“红姐,我叫陈黛黛,你要进来坐坐么?”
李红想通什么,瞬间笑道:“你就是小景的‘妹妹’啊,长得真水灵。”她的笑容带着几分暧昧,以为黛宁是陈景恋爱对象。
毕竟陈景今年二十四了,也该考虑找女朋友的事。他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孤儿一个,除了陈怜星,哪来的妹妹?
黛宁看懂了她的笑容,只作不懂。
陈景走过来,数了一千块给李红,他接过衣服袋子,递给黛宁。李红没有多留,给他打了声招呼,拿钱离开。
黛宁终于不用穿身上的男人衣裳,她高高兴兴跑进屋里去换。趁她换衣服,陈景忍住痛处理身上的伤口。
那条紫色的裙子倘若给陈怜星,绝对压不住,穿在黛宁身上却不一样,她这张脸,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穿。
“料子竟然真的还可以。”
青团道:“当然了,普通老百姓也有性价比很高的衣服。”
青团都不知道陈景造了什么孽,被设计挨顿打,还送了套不便宜的衣服出去。
这事应该不算完,陈景在“四海升平”得罪刘老板,会所可能会解雇他。
现在是陈景最需要用钱的阶段,黛宁这一举动,无异于断他臂膀。黛宁被他驱赶,肯定要陈景更难过才行。
果然,青团的推测没有错,陈景才上完药,就看见手机里新收到的短信。
会所保你一命仁至义尽,出于对你的安全考量,陈景,你改天抽个时间把工资结了,以后不用再来“四海升平”。
陈景裸着上身擦药,露出男人结实有力的躯体。
他没什么情绪,也不见难过,看一眼直接关了机。
黛宁换好衣服,准备继续给陈景来场表演,没想到陈景昏睡过去。
她围着陈景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是真昏,黛宁担忧的表情立马消失,狠狠踹他一脚。
青团知道,黛宁自然是相当不待见陈景的,毕竟他回归言家以后,打压纪家是事实。
这些属于商业纷争,黛宁没什么好怨的,可既然陈景也有可能害死爷爷,这点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来偿还。
陈景全身滚烫,俨然已经开始发烧,他伤得很重,方才全靠撑,现在后遗症就上来了。
黛宁知道作为气运子,他不可能死,她无聊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口水都不打算喂给他,自己回房间睡觉去。
快天亮时,黛宁倒是醒的很早,她去厨房接了水,拿毛巾浸湿,往陈景额头上一扔,趴在他枕头边继续睡。
青团沧桑脸,看淡一切。
陈景伤口发炎,难受了一整晚,天将明时,他终于感受到额上传来的清凉。他呼吸依旧粗重,第一缕天光照进房间,陈景睁开眼。
以往每一个醒来的清晨,他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屋子,然后照常去赚钱,晚上一个人踏着月光回来,可这次不同,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陈景偏头,看见睡得正香的黛宁。
她坐在凳子上,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陈景摸到额上的毛巾,皱了皱眉。他伤得很重,内脏都隐隐作痛,但小时候在狼群里生活,受过比这更重的伤。陈景试图坐起来,没想到反而把黛宁吵醒了。
她还没睁开眼睛,下意识喃喃道:“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她率先笑开:“哥哥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亏得她好意思问,青团心想,把气运子扔在这里一整晚,没烧成个傻子,都算他福大命大。
陈景点头,刚要提让她离开的事,黛宁站起来:“我去给哥哥做饭。”
陈景来不及阻止,看她兴冲冲跑进厨房。没过一会儿,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陈景撑起身子,拿起纸笔走出去,用指节敲击门。
厨房里惊慌的少女回头:“哥哥什么事?”
锅碗瓢盆落了一地。
――“立刻离开厨房。”
再让黛宁待下去,他的厨房就没了。
黛宁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她从身边跑过去时,陈景看见她白皙的小手红了一片,隐隐还有血痕。
黛宁知道陈景估计又想提让自己离开的事,她装作不懂,赌他不会轻易讲话:“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景毫无指望她会照顾人,企图用冷漠的眼神逼退她。
黛宁会意道:“我明白,哥哥你想休息了!”她把门一关,为了“不打扰他”,跑得飞快。
陈景看着紧闭的门,按住胸膛咳嗽好一会儿。
先等他缓缓再撵她。
十八号暗巷不安全,却有个好处,这里地皮便宜,很少正经人敢居住。
陈景家虽然有些年头了,可是有个很大的院子,要知道,在城市里能有个这样的地方落脚,从宽敞程度来说,简直无敌。
黛宁在院子里转悠一圈,看见一丛漂亮的三色堇。
花儿们开得娇艳,迎风摇摆。
不用青团提醒,黛宁也想得到,这花肯定也是陈怜星留下的。陈景一看就不是什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他能如此耐心照顾着这些花,只可能陈怜星喜欢。
黛宁看它们不顺眼极了。
陈怜星又丑又坏,偏偏是陈景的宝贝。这种区别对待,让大小姐很生气,她倒不在意陈景喜爱谁,只是觉得自己的美貌被忽视了。
黛宁是个挑颜值的,见三色堇开得好看,也不糟蹋它们,她眸光一转,看见院子里一颗酸藤子树。
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用胶带绑了个“星”字上去。
依旧是陈怜星种的。
酸藤子结了果,颗颗漂亮得和樱桃一样,它的果子黛宁以前看赵安安吃过,黛宁上前去,干脆利落把它给摘秃。
留了几颗最大的,她用水洗洗,叼在唇间尝着玩。有点儿酸,还挺开胃。现在邱谷南没法给她送饭,黛宁打算将就吃一下。
陈景好不容易缓了会儿,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院子最漂亮那颗树秃了。
少女坐在凳子上,一双猫眼看着他。
陈景面无表情回望她,他妹妹陈怜星有个坏毛病,哪怕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动。
黛宁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她向他伸出手,露出掌心最红那两颗酸藤子。
她讨好乖巧地说:“哥哥,它可以散瘀止痛哦,我找光一棵树,只有这几个能吃,你吃了就没那么难受啦。”
如果不是胸口闷痛,陈景简直想把她拎起来。真是谢谢你啊!
陈景冷着脸,他现在这个状态没法做饭,干脆点了份外卖。他也没点黛宁的,想着黛宁饿着后总得离开。
陈景习惯了一个人,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乖乖巧巧,可是话多得不行。她在身边时,陈景觉得有个弹奏队在表演,每一丝空气都充斥着鲜活吵闹。
这种鲜嫩的色彩,在丛林里意味着春天,可陈景险些被杀死的季节,也是在春天。
他不喜欢她亲昵崇拜的目光,那天黄昏,就不该把她捡回家。
暗巷别的不行,外卖服务十分到位,小混混们白天都不出门,吃喝全靠外卖解决。开饭店的老板艺高人胆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陈景点了个水煮肉片,拆开饭盒,掰开一次性筷子准备吃饭。
黛宁闻到香味,犹犹豫豫靠过去。
她也不讲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撇开她娇气话多的缺点,黛宁委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陈景虽心肠冷硬,可他不是没品的男人,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吃饭,他也咽不下去。
陈景摸出随身的本子――
“我再请你吃顿饭,你就……”
他还没写完,黛宁看了前半句,开开心心跑进厨房,捧着个小碗递给他:“谢谢哥哥,要吃肉,不要豆芽,要五块土豆。”
“你就赶紧离开”几个字,让陈景险些生生摁断笔尖。
他冷着脸,给她夹了五块土豆,一小堆肉片。从前也没觉得自己不说话有多麻烦,现在委实体会到胸口的憋闷感。
肉片里放了许多辣椒,黛宁喜欢吃辣,加上这回饿着,总算吃得下他的东西,香喷喷吃了一小碗米饭。
她吃得香,陈景也被带动得有几分胃口,他忍住伤口疼痛,勉强吃了些饭。
吃完他唇边被递来一颗酸藤子。
“哥哥,我也请你吃。”
她自己咬着一颗,神情无邪,另一颗喂给陈景。
陈景接过来。
他照顾酸藤树多年,却是第一次尝它的果实,酸涩从味蕾上蔓延开,一如过往的人生滋味。
陈景把果子咽下去,突然没力气再赶她走。
算了,多留几天的事,等他恢复再赶走她也不迟。
下午阳光十分灿烂,入夏后,空气渐渐炙热。
陈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房子封闭着,周围是冷沉的黑色。他难受到有几分糊涂,分不清现在是在人类社会,还有小时候和狼母住过的山洞。
他鲜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这样半梦半醒捱过去的。
黛宁跑进来,这个男人平躺着,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几分颓废的帅气。
陈景的床靠着窗户,黛宁脱了鞋,跳上他的床,拉开窗帘,那一瞬阳光倾泻一整个屋子。
陈景睁开眼。
夏天的风吹进来,女孩坐在窗沿上,两只玉足晃动,雀跃问他:“哥哥,晒晒太阳是不是要舒服点?”
他灰褐色的瞳看向窗外。
夏天生机勃勃,驱散屋里的阴冷。偶尔有几只雀鸟,从城市的天空飞过去。
黛宁拿出一串贝壳风铃,挂在窗棂上,暖风吹进来,贝壳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吵。
这串风铃是他十二岁时送给陈怜星的生日礼物,后来被陈怜星随手丢弃,也不知道黛宁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昏沉的感觉消散不少,陈景心想,她也不是净办坏事。
才这样想完,女孩跳下窗户,刚好落在他的腿间。
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男人的本能让陈景脸色剧变。这下什么昏沉糊涂都没了,直接被惊得差点坐起来握住她脚踝。
好险黛宁离他的宝贝还有段距离,她浑然不觉,跳下床铺,欢喜道:“哥哥我去给你倒水喝。”
风铃叮当响,像陈景狂乱的心跳。
如果真如黛宁所说,她曾经有个亲哥哥,该不是被她折腾死的吧!
窗前风铃声叮铃响,他低头看了眼腿间,吸了口气,继续懒散躺着。
明天,一定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