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汤震也颇为厌恶,“冯毅此人的嚣张可不止这些,他的胆子可是大得很,秦王虽然有野心但在有些事情上可是比不得冯毅的胆子。”
“怎么说?”乔微倒是很感兴趣,她对秦王倒是了解不少,但对秦王手下的将领却是知晓地不多。
“冯毅在和北狄人做生意。”汤震说到此事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乔微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随后问道:“秦王知道吗?”
“秦王不知情。”汤震摇摇头。
“你确定?”乔微问道,秦王知不知情在日后的量刑上还是很重要的。
汤震点头,“秦王确实不知情,秦王虽然敢住前凉的皇宫,也敢私吞军饷,但是和北狄人来往他并不会做。”
见着汤震如此肯定,乔微有些好奇,“为什么如此肯定?”
“秦王曾被北狄的二皇子伤得差点丢了命,自此之后秦王视北狄为死敌,所以绝对不会和北狄暗中来往。”汤震说道。
乔微想起原本的剧情中在秦王登基后,北狄大举入侵,当时秦王还御驾亲征,一副和北狄不死不休的架势,朝中的很多大臣都觉得不妥上前劝诫,不过这场仗最后还是打了,最后的结果
当然是男主大胜。
也就是说秦王有篡位的野心,却没有通敌,这点乔微还是愿意相信的。
“冯毅和北狄来往些什么?”乔微猜测道:“军械铁器还是茶马丝绸?”
“都有。”汤震点头,“他卖给北狄茶、丝绸和铁器,北狄卖给他良马。”
“他要这么多马干什么?”乔微皱眉。
“秦王养了支私兵,约有五千精锐,这些军队不在军籍册中,却是真正的精锐,是配了重甲的骑兵,马匹也都是最好的良驹,如果这些精锐换成轻甲,从秦地到京城日夜兼程最多三日就可奔袭京都。”
乔微明白了,“这是秦王手中真正的依仗。”也许河西军能被钟隽收编,但是这五千精骑却不可能,这是秦王手里的王牌。
“这五千精骑秦王交给了冯毅?”乔微觉得这不应该,秦王有的是钱,河西道的军饷秦王最少要贪墨五成,怎么可能没钱还要冯毅和北凉做生意养这些精兵。
“并不是,秦王是在去京都前才将这五千精骑交给冯毅代管的,也是从那以后冯毅才开始和北狄来往。”汤震说道:“在此之前秦王都是从回纥和月支买马,这也是河西军军马采选的来源。”
“秦王去京都走得急,将这五千兵马交给了冯毅,但是军饷却是只留了三个月的,后来钟大人又来,冯毅自然不能找钟大人要这五千精骑的军饷,只能自食其力。”汤震说道。
“不对,秦王就算是只给冯毅留了三个月的军饷,为秦王掌管粮草的长史也不可能看着这五千精兵饿死,让冯毅自己去弄钱吧。”乔微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秦王最宝贝的就是这五千精骑,就算只留下三个月的军饷,但只要冯毅一哭诉,还是会想尽办法让府中的长史筹办这批军饷的。
“郡主英明,秦王长史自然是给了军饷,但是冯毅贪啊,他不止是贪朝廷的空饷,还想贪秦王的钱。”汤震说道:“郡主久在京都不知,因北狄是离河西道最近的,所以运来的马匹也是最便宜的,从北狄购马比从回纥和月支要便宜二到三成,有的甚至能够便宜近四成,马匹价格昂贵,四成的钱可是不少了。”
乔微也明白,四成是一笔巨款,只是她不明白一件事,“冯毅这么缺钱?”这都贪到自己主子身上去了。大魏的俸禄并不低,更何况还是一个三品大员。
“冯毅不缺钱,但他喜欢钱,这和他的出身有关系。”汤震知道以江都郡主的出身怕是不能理解冯毅的这种贪钱的心态,只能慢慢解释,“众人皆知冯毅是杀猪匠出身,其实并不是,冯毅幼年时父母双亡当过花子,后来是到了杀猪匠的家里当学徒,冯毅很是有些手段,将人家杀猪匠的女儿弄得非他不嫁,那杀猪匠就认了冯毅当女婿。”
“后来朝廷征兵,冯毅参军,这才有了后来官至怀化将军。”汤震道:“在冯毅眼中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所以升官后就拼命敛财,冯家家底薄,冯毅的女儿早前出门做客总是被人笑话,所以冯毅敛财就更用心了,冯氏女在凉州城的评价也多为粗鄙俗媚,直到前段时间秦王妃之位被赐给了冯氏女,冯家和冯氏女的名声才无人敢再鄙视。”
“冯毅在得知女儿成了秦王妃后,为了不让人笑话,敛财更厉害了,现在连河西军的军械都敢卖给北狄。”汤震道。
说起军械之事乔微眼中就满是寒意,“北狄人不善锻造,又没有铁矿,朝中为遏制北狄,明令禁止将铁器贩卖给北狄,冯毅居然如此胆大,连军械铁器都敢卖,此是诛心卖国之举!”
“冯毅该杀!”比起秦王,乔微现在更想杀的是冯毅,这是一个心中无国更没有底线的人。
“此次河西之事,就先拿冯毅祭旗!”乔微冷声道。
汤震也是十分赞同乔微的话,“郡主说得对,像是冯毅这种人,实为国之蛀虫,论罪当诛!”
“只是冯毅现在是秦王妃之父,秦王怕是会拼了命保住这位岳父
。”汤震虽然也搜集了这么多的证据,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动冯毅,主要是冯毅背后就是秦王,秦王一定会拼了命护住冯毅。
“那就让他犯下一个秦王都护不住的罪名。”乔微冷声道:“如果私贩军械铁器的罪名还不够大,那就让他犯下一个更大的。”
“什么更大的罪名?”汤震想不到还有什么罪名是能够安在冯毅身上的。
乔微冷声道:“谋逆。”
“可是冯毅之女刚刚为秦王妃,如何会做谋逆之事?”汤震给乔微解释,“虽然冯毅是杀猪匠出身,也不识得几个大字,但确实有些小聪明,算得上有勇有谋,就连贩卖军械和北狄通商之事也做得小心翼翼,如何会谋逆?”
“若是秦王的五千精骑被冯毅养得全军覆没呢。”乔微道:“为了不让秦王治他的罪,冯毅怕是要做点什么才行,比如对节度使动手,以此向秦王赎罪。”
“难道我们不应该像朝廷禀明秦王私养亲兵吗?”汤震不明白,让朝廷派兵来剿灭这些私兵不好吗?
“那你又如何像朝廷证明这五千私兵是秦王所养?”乔微问道。
汤震赶紧道:“臣在秦王手下这么多年,也掌握了一些证据,只要朝廷派人来查。”
“如何查?查秦王的私兵吗?”乔微摇摇头,“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的,就算太皇太后同意彻查,这些查案的官员也会死在河西道。”
“难道朝廷十六卫还打不过一个河西道?”汤震觉得不行就打啊,他虽然是个文官,但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要是真打起来他第一个披甲上战场。
“这样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河西道收拾起来并不难,可是若是所有的节度使一起发难呢?”乔微问道:“你以为养私兵只是秦王敢这么做?我告诉你所有的地方节度使都以有各种名义豢养私兵和部曲,如果你这个名义动秦王,到时候所有的节度使怕是会一起发难,因为你动着他们所有人的利益了。”
“所以解决河西道,只能将此事定性在秦王图谋帝位,而不是朝廷要削减地方节度使之权,你明白吗?”乔微对着汤震问道。
汤震这点确实没有乔微看得明白,直到乔微将此事讲得如此清楚,他才通晓其中的关键,但他还是觉得不服气,“难道我们就一直动不了其他的地方藩镇吗?”
“当然不是一直,河西道拥兵之众是所有都护府里最多的,只要收复了河西道,让河西道为朝廷守住北方,我们才能腾出手来收拾地方,到时候以朝廷十六卫的兵力加上河西道为援,地方上若是再有不服,再用兵马踏过去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乔微道,“现在还不是动用十六卫兵力的时候。”
“臣明白了。”汤震点头。
乔微看着汤震有些泄气,笑道:“子发害怕没有披甲上阵的一天吗?到时候只怕你不愿随吾征战地方。”
“这怎么会?臣虽是文人但也能做马上将军。”汤震这下笑了,“臣愿追随郡主左右,扬鞭四方。”
“总有你上马征战的机会。”乔微笑道,她一直很喜欢汤震这一点,虽然是文人但却有武将的果断,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如若不是为秦王之事,汤震绝对是一个儒将。
“可是郡主,这五千精兵并不好对付,河西道怕是没有哪个军营能与这五千兵马匹敌。”河西道的军队是多,但是大多数还是只听秦王和冯毅的号令,以他们的手中掌握的权力是无法和这五千重甲骑兵抗衡的。
“自然不能硬碰硬地打这一仗,只能智取。”乔微笑了笑,然后道:“知道这五千人驻守在何处吗?”秦王就算是再嚣张,养私兵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上的军营中,肯定会藏在一处无人得知的地方。
“可是在姑臧北边的兴连山中?”乔微问道。
这下汤震有些惊奇,“郡主如何会知道?”秦王养私兵的地方可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的,秦王虽然
当他是心腹,但也不会让一个心腹知道所有事情,此事知道最清楚的只有冯毅,就连秦王府中的长史也只是划拨钱粮,却不运送钱粮,对于养兵所在也不知道,这五千精兵的钱粮是专门有人运送的。
“兴连山十几座大山相连,当初前凉能在这些山中藏兵十万。”乔微又问道:“有舆图吗?”
“有。”身为姑臧知县,姑臧四周的地图他自然是有的,很快就将图平铺在桌面上。
乔微看了看最重指向了一条河流,然后道:“此处有水源,重甲骑兵不仅有人还要养马,所以水源极为重要还必须是流动的河水才行,这样才不容易滋生疫病。”古代养马养兵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安营扎寨豢养兵马。
特别是像这种重甲骑兵,人和马一起养,最容易滋生疫病,所以流动的水源极为重要。
“郡主果然通晓兵事。”汤震觉得江都郡主不应该居于朝堂之上,若是去打仗定是最能征善战的将军,这将帅之名哪里还轮得到秦王?
“郡主说的不错,秦王的私兵就是养在这座水源左右两侧的半山之上,易守难攻,想要攻上去太难了。”汤震说道,以他们手中现有的兵力怕是真的不够攻山的。
乔微听到这话笑了,“那就先断水源,然后放火烧山。”
听到这话汤震眼中一亮,“此法极妙!”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此事和钟大人商量后再行动。”乔微对着汤震道。
“郡主说得是。”之后汤震就对着乔微道:“郡主下榻在臣这府邸,只怕要受委屈了,臣这就让人把主院腾出来给郡主。”
“你这样岂不让人生疑?哪里有来投奔的弟弟占据兄长的主院的?”乔微摇摇头,“你给我找一间外院就好。”
“对了,我还是要拜会一下你妻子,到底是你族地来到府中不拜见长嫂如何能行?”乔微说道,做事当然要做全面。
“郡主说得是。”汤震也没有推辞,他觉得江都郡主要见自己妻子绝不会那么简单。
“你虽在姑臧驻地不能离开,但你妻子应该参加了冯家的宴席了吧。”乔微笑着问道。
汤震一听就猜出了乔微的心思,立时道:“郡主说得是,拙荆去吃喜酒去了,不过算算时间,现在确实该回来了。”
等到汤震带着乔微进了内院,就见到妻子章氏已经在院中,赶紧对着章氏道:“这是家中从弟,你叫他仲玄就好,要在府中住一段日子,你让人把我院子旁的静尘院打扫出来给仲玄住。”
章氏见乔微一身素雅的织锦缎子,身上只带了一枚玉簪和一块玉佩,她也是出身大族,一眼就看出乔微从衣服到配饰都价值不菲,不禁疑惑她丈夫哪里来得如此雅致又富贵的从弟。
不过再如何疑惑,章氏还是热情招待,“仲玄安心住下就好,有什么需要就和从嫂说。”
“仲玄在此先谢过从嫂费心,今日拜见从嫂来得匆忙不曾带什么贵重礼物,这些小东西还往能博从嫂一笑,也是仲玄的心意。”乔微将孔开手中的礼盒接过来送到章氏手中。
章氏出身名门,自然不是眼皮子浅的,做不出来当面打开礼物的事情,只是不管礼物贵重,她都喜欢乔微这种有礼的态度,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
“仲玄实在是太客气了。”章氏赶紧道,想要推辞这礼盒。
乔微笑道:“从嫂只管收下,不然仲玄以后有事也不好麻烦从嫂了。”
“仲玄有事尽管找我。”章氏笑着应道。
“你今日去冯家参加宴席如何?”汤震问道,有些话江都郡主想听但不好问,只能他来询问妻子。
“冯家确实办得极为奢靡,据说为秦王妃准备的嫁妆足足有一百多抬,怕是十辆马车都拉不下。”章氏说道:“冯家不过发家十年,居然能为女儿攒下这么多的嫁妆,可见军中……”说到这章氏连忙住嘴,她意识到旁边
还有乔微这个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以免祸从口出。
“女眷中都有谁家的去了?谁家没去?”汤震不在乎妻子的感叹,冯家再奢靡也没几天了。
“凉州知州温大人家的家眷都没到,据说连礼都没送。”章氏说道。
汤震倒是不觉得奇怪,对着乔微解释道:“凉州知州温珪和秦王结怨日久,连带着和秦王手下的将领都视若死敌。”
这点乔微是知道的,点头道:“若非凉州知州是朝廷任命,不归节度使管辖,只怕温大人的官位早就到头了。”
“对了,我记得温大人似乎还收到过万民伞。”乔微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虽然秦王无权插手地方政务,但是却能上表弹劾,秦王就曾几次三番上表弹劾温珪,太皇太后每次也都顺着秦王的意要罢免温珪,只可惜温珪政绩卓越,又有万民伞护身,朝中官员力保,太皇太后根本换不了人。
“若非万民伞护身,温大人早就不在凉州了。”汤震说起温珪来也很是感慨,有时候能护着一个人的不止是兵权还有民心,做地方官员能做到温珪这个地步,也是少有了。
“温大人却为天下不可缺的良臣。”乔微对温珪的印象也很好。
汤震继续问道:“钟大人可有派家眷去冯家?”
“也没有,因为温家和钟家都无人前来,为此冯家太太还颇为不高兴,转弯抹角地骂两家不识时务。”章氏说道,将在冯家的见闻都说了出来。
“还有几家未去的?”汤震又道。
章氏道:“其实简单点说,凉州府下的通判等官眷都没有到场,都护府下的武将官眷倒是到的很齐。”
乔微明白这是知州府和都护府泾渭分明了。
“凉州团练使家眷到场了吗?”这是隶属于凉州府下最重要的武官,归凉州府节制,是唯一不归属河西都护府的军队。
“也没到。”章氏虽然疑惑丈夫的这个堂弟会问凉州官场的事情,但见丈夫没有阻止,还是实话实说。
乔微听到这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河西的情况还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从章氏那里离开后,乔微对着汤震道:“现在有两个事,一个我要见凉州知州温珪。”
“臣因为是秦王一系,和温大人关系并不好。”这个汤震有些为难。
乔微也知道,她不是要为难汤震,“我知道,并没有让你去做。”随后将孔开叫了进来,吩咐了此事,“先去见钟大人,然后让钟大人出面帮我约见一下温大人,小心行事。”
“是,属下领命。”孔开应后离开。
“另一件事,我要子发帮我。”乔微道:“查清楚和冯毅交易的北狄之人到底是谁?”
“郡主的意思是这北狄商人背后是北狄……”
乔微点头,“不然寻常行商之人要这么多军械做什么?也找不到这么多的军马卖给冯毅。”
若这背后是北狄皇族,乔微觉得倒是可以连带着北狄一起解决。
第35章 削藩集权,帝王之师
乔微是在第三日见到的钟隽。
钟隽是乔装打扮来的汤震府邸, 和来他的还有凉州知州温珪。
这是乔微第一次见到大魏收到万民伞的人,在大魏能拥有万民伞的人极少, 本朝也只有温珪一人, 连郗重都没有。
见到温珪和钟隽一起前来,乔微心中是惊讶的。
“江都见过温知州,本该是江都前去拜会温知州,却不想劳动温知州亲自前来, 实为晚辈之过。”乔微上前恭敬地对着温珪行礼, 别看温珪只是正四品的知州, 实际上若不是郗重和她认为只有温珪才能和秦王在河西抗衡, 不能将温珪调离,不然以温珪的资历早就能成就一部尚书之位。
对于这样的人物, 乔微当然是敬重的。
温珪到底是因为品阶的缘故, 还了乔微半个礼,直接问道:“郡主此次来河西,是代表郗相还是陛下?”
“知州觉得这二者有何不同吗?”乔微对于温珪的开门见山地直击她的立场问题,并没有生气, 笑吟吟地回问道。
“郡主不用和老夫打哑谜。”温珪摆摆手, “不管郡主代表谁而来, 只要这之后的节度使依旧是钟大人, 老夫都会配合郡主行事。”
乔微笑了,“因为钟大人是心向陛下的是吗?”
“知州心向陛下之心, 天地可鉴。”乔微笑道。
温珪却摇头, “老夫只心向朝廷。”
心向景祐帝和心向朝廷两者看似差不多, 但乔微明白这中间相差太大。
“怪不得本朝为官者多矣, 却独知州能收到万民伞, 朝廷者天下, 天下者百姓,知州确是一心为民。”乔微笑着称赞道,对于在这个时代能将君王和国家区分地如此清楚的人,乔微是第一次见。
在大魏的很多朝臣眼中,君王就是朝廷就是国家,这实事上是不对的,国者人之积,朝廷者治国也,而君王不过是治理国家众多人中的统帅,所以忠国和忠君完全是两回事。
而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将忠君就等于忠国,这是事实上是不对的,而温珪却将二者分开地极为明白,也只有这样懂得为国即为民的人才能收得万民伞。
乔微的这一感慨,让温珪刮目相看,他没有想到身边人都不懂他的想法,面前这位还为及笄的少女能一语道破。
“郡主不愧是天纵之姿。”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何那些学子对江都郡主如此推崇,确实是颖悟绝伦,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比不得知州一心为民。”乔微笑着客套了一句。
随后紧接着将温珪请了进去,然后又对着钟隽道:“多日不见,钟大人一切可还安好?”
钟隽苦笑道:“臣有负陛下和郡主期望。”实在是他在河西道进展缓慢,心中有愧。
“钟大人不必自责,你能在河西道立稳脚跟,没有被冯毅等人抓到把柄弹劾入朝,已经很好了。”乔微并没有责怪钟隽,若非温珪任凉州知州的时间比秦王还要早,也不一定能有如此底气和秦王抗衡。
“多谢郡主体谅。”钟隽其实是有些羞愧的。
进屋坐好后,温珪看向汤震有些感叹,“我之前一直以为汤知县是秦王的人,殊不知是当朝要离。”
这个称呼汤震可不敢受,“要离断臂杀妻,下官却没有如此狠心,自认与要离相差甚远。”他是能做牒者但做要离还是算了吧,他和妻子虽算不上两情相悦,但也相敬如宾,真是做不出来为取信秦王而杀妻断臂的事情来。
“要离无底线,但子发却有自己的坚持,若一人连朝夕相处的妻子都可以杀,那这世上还有谁是其不敢杀之人?”乔微为汤震正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子发本就是朝廷之臣,忠于朝廷是为臣本分,不存在间者之说。”
对于这话温珪也没有反驳,只是道:“汤知县这些年也是不易。”一个人有一个人面临困境时的选择,他选择以声望
相抗,那是因为他有声望,如钟隽和汤震两人自然不能走和他一样的路,他不喜欢间者,觉得间者无情无义,可是却不会对这种人敌视,和平共处还是能做到的。
乔微知道温珪这种官员可以说是正人君子惯了,平日里处理事情也多是阳谋居多,对阴谋诡计这种很看不惯,但是乔微却觉得兵者诡道也,朝廷用官就如同将领用兵一样,阴谋阳谋应该并举。
“多谢知州体谅。”汤震赶紧拱手道,他也是有些怕温珪这位老大人,一是之前他为了秦王几次和这位老大人作对,此外就是温珪为人太过刚直,他处事则是颇为圆滑,实在是怕这位有威望的老大人看不惯他。
温珪也不和汤震废话,对着乔微道:“听闻郡主已经想好了如何行事?不如说出来老夫和钟大人也帮着郡主参谋一二?”
“自然,请二位过来就是商议此事。”乔微笑着道。
汤震赶紧去取舆图,铺好后,乔微先是将秦王私养精兵和这五千兵马驻扎的地方告诉了两人。
钟隽有些惭愧,“来到河西后,只顾着调换河西军军吏,却连这五千精兵之事都没有探查出来,实在是无颜再见郡主和陛下。”
“节度使不必自责,老夫在秦地多年都不知道此事,更不用说你刚来不过数月。”温珪听到这五千私兵的事情也还是惊讶的,他也有些惭愧,秦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养了五千私兵,他居然这些年一直没有发现,要是知道了他早就上奏朝廷了,哪里还用的着汤震告诉乔微。
“郡主的计划是?”温珪看待问题还是很全面的,“若是以私养军队之名上表弹劾,怕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的节度使怕是不会答应。”
“知州说得对,所以要先解决这五千私兵。”乔微冷声道:“钟大人看此处地形,如果让我选我觉得火攻最好,钟大人觉得呢?”
钟隽不愧是带兵打仗多年的人物,一见到兴连山中秦王私兵驻扎的地形,连连点头,“先断其水源,若是其还不投降,那就用火攻,此处都是山林,只需让士兵守住下面的河流,然后再派人用火箭射进这林中,林中大火,这些人定会丢盔卸甲,不战而降。”
比起乔微的大致战略,钟隽给出的方案更为详实,即便是不懂军事的温珪和汤震也觉得此法绝佳,定能取胜。
“节度使觉得此次动兵要多少人马?凉州团练使下的兵马可够?”温珪问道。
“此战用火攻,无需多少人马,只需两千精兵就可。”钟隽善于调兵遣将,很快对温珪报了自己需要的将领,温珪没有拒绝,直接应好。
不过温珪还是有顾虑,“郡主想要逼反冯毅,只怕还是不够,郡主不了解此人,此人粗中有细,只怕此事还不足以让此人铤而走险围攻都护府。”
“若是冯毅私通北狄皇族呢。”乔微道:“在这拿下这五千兵马后,钟大人便放出风去,就说已经掌握了冯毅私通北狄皇族之事,想要进京状告冯毅。无论是贩卖军械,还是毁了秦王的五千私兵,又或者是私通皇族,这对冯毅来说都是死罪。”
“在朝廷这里他是必死无疑,他若是想活定会向秦王求救,可是秦王定会因这五千私兵之事怨恨冯毅,或者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为了让秦王保下他,冯毅只能立下令秦王大喜之功才行。”
“若我是冯毅,定会杀了钟大人。”乔微说道。
“可是杀了钟大人,冯毅如何向朝廷交代?难道朝廷不会问罪冯毅?”温珪不懂乔微的话,觉得这逻辑很不对。
“那就让钟大人的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个能够说服朝堂的理由,当然如果能给钟大人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更好了。”乔微说道。
“什么理由?”钟隽也想不通,他们实在是跟不上江都郡主的思路。
“比如钟大人私通北狄,想要引北狄之军进城,被他发现,在两军对峙中,射杀通敌之人。”乔微道:“
又或者是,钟大人被北狄之人所杀,为了验证此事,北狄陈兵城外,河西道告急,他是怀化将军要抗敌在前,朝廷这个时候自然不能临阵杀将。”
“北狄岂会同意随意出兵?”温珪皱眉。
“为了和钟大人把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为了军械铁器,只是一场佯攻,又不会死伤什么人,北狄何乐而不为?”乔微说道,不过是一场作秀的战争,北狄绝对会同意。
“总之钟大人死的理由是各种各样的,毕竟这人都死了,怎么死的还不是由活着的人随便说吗?”乔微笑了,“待到钟大人死后,冯毅凭借击退北狄的战功,再加上秦王的保举和其本身就是节度使留后,便是朝廷也无法阻拦冯毅升任河西道节度使。”
“只要冯毅升任河西道节度使,秦王自然不会再因那五千精兵治罪冯毅,冯毅的危局自然而解。”乔微笑道。
这一番推论下来,就连温珪也不得不承认乔微的计策绝妙,更可怕的是乔微对人心的把握,她似乎能猜进每个人的心思的最深处,能够窥探每个人内心的想法,以此推论,这种敏锐的心思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温珪觉得,若是和江都郡主为敌,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种人未免有些可怖。
“我听闻郡主十岁之龄,就已经能入郗相书房议政,为何当时郡主不早早节制秦王。”温珪不明白,“郡主既然当时都能有汤知县投靠,想来以郡主的才智也有办法干预河西道吧,为何要等到秦王做大到今日?”
乔微听到这话笑了,温珪此人果然不能小觑,她当时却是有办法提醒郗重限制秦王,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这自然有她的理由。
“知州心思敏锐。”乔微笑道:“我若是不放任秦王在秦地做大到今日地位,朝廷又要以何理由削减节度使手中重权?”
温珪这下明白了,“秦王者,郡主削藩之由。”因为秦王谋逆,朝廷可以收拢河西道节度使的权力,而这天下节度使的权力都是一样的,难道只限制河西节度使的权力不成?
接下来就会以节度使拥兵自重无以安朝廷之心为由,将节度使分权随后将权力收归京都,这才是乔微最后的目的。
现在的地方节度使权力确实太大了,但这些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对朝廷的政令也明面上服从,可是在地方上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朝廷想要削藩,秦王自己送上门做了这个出头羊。
而这些都不是让温珪最心惊的部分。
“郡主这么早就开始计划此事了吗?”温珪觉得以当时江都郡主的年纪能算计如此之远实在是有些骇人。
“这是先帝的意愿,我只是在秉承先帝期望做事。”乔微道:“知州可能不知,我长于先帝膝前,先帝雄才大略,早有削藩之意,我自小听到大,先帝虽逝,但先帝遗愿江都却要接着替先帝完成。”
她说得是实话,先帝确实有意削藩,只是先帝到底有些仁慈,并不知道选择哪个节度使为饵,先帝走得早,正巧太皇太后和秦王冒了出来,这种自己送上门的好事乔微还不成全这二人?她可是最喜欢成全人的好姑娘。
“先帝实为明君,只可惜……”崩逝地太早了,就连温珪也不得不承认先帝在大魏历代君主中都是数得上的雄才大略,比其父高宗要好上太多,若是先帝活得再久一些,说不定大魏又能再出一个盛世。
感叹完先帝后,温珪问道:“郡主觉得何时动手合适?”
乔微看向钟隽,“钟大人觉得呢?”
“宜早不宜迟,最好现在趁着冯毅还没从赐婚的喜悦中缓过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钟隽道:“三日后行事,郡主和知州觉得如何?”
乔微和温珪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只是有一点,现在我能实际掌控的军营只有冲角营和锐北营,剩下的三营以冯毅之命是从。”钟隽有些为难,“到时还要对抗北狄之军,
就算我们先捉了冯毅,可这些军吏不听命怎么办?”
说完后乔微将御令拿了出来,“有这个够吗?”
“御令是陛下钦赐给郡主的?”见到御令钟隽很惊讶,此物的作用虽比不上虎符但也有如天子亲临之意,有御令和他这个节度使在足以威震剩下的河西三营。
问完这个问题,钟隽才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虎符和玉玺在阁部,但御令却一直在景祐帝手中,江都郡主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被陛下钦赐御令也是正常。
其实温珪和汤震也很惊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御令的真面目。不过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他们也绝对相信此物是真的,毕竟拿假冒御令是诛九族的罪过。
御令和虎符玉玺一样,凡是朝臣在入朝后都见过这三者的图印,为的就是在朝廷出示这些时辨认真假,而乔微手中的御令毫无疑问是真的。
“确实是。”乔微笑道:“我临走前,陛下赐我此令命我便宜行事。”
有御令在手,钟隽觉得信心大震,也不惧冯毅扎根河西军的威望了。
接下来,几人又商议了具体计划,等到钟隽和温珪走后,乔微才对着汤震问道:“对冯毅和北狄的来往查得怎么样?”
“已经查出来了,和冯毅来往的是北狄的二皇子,其母是北狄汗王的大妃所出,也是北狄呼声最高的下任汗王人选。”汤震说道。
说起这件事,乔微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高宗时期,我朝派平城公主和亲,平城公主可有所出?”北狄和大魏虽然经常有战争,但每次战争后也还是和之前的胡族一样喜欢向大魏求娶公主,先帝时期和景祐年间并无公主和亲,但是高宗的时候有,她记得当时高宗是选的宗室女和亲。
“平城公主当初和亲时嫁的是老汗王,也就是现任冒晖汗王的父亲,之后依照胡俗,改嫁现在的冒晖汗王,她和老汗王无子,倒是和现在的冒晖汗王有二子一女,只是平城公主并不被冒晖汗王所喜,其所出二子也不受重视。”
“郡主是想要扶持平城公主之子上位?”很快,汤震就意识到了乔微为何要突然问起平城公主的情况。
“二皇子野心太大,若是接任汗王之位怕是边境不得清净。”乔微确实有想给北狄换个继任者的想法,只是她现在还在考虑。
“郡主是想要见平城公主之子?”汤震问道。
“你有办法?”乔微好奇地问道,她随后想起来汤震对平城公主的情况如此了解,怕是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不瞒郡主,平城公主之女就嫁在臣的妻族,臣妻子章氏的伯母曾是平城公主母族之女,和平城公主为表亲,在平城公主之女到了出嫁之龄时,平城公主或许是思念故土心切,又或许是不愿女儿在北狄受苦,所以求了臣妻的大伯母,将其女儿嫁到了章家。”
“这对表姐妹交情很好。”乔微肯定道,不然章氏的伯母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对其不能有半点帮助的外族公主。
“确实是,当时拙荆伯母和平城公主相交莫逆。”汤震说道,平心而论,如果是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有任何帮助的北狄公主,他也可能会不太情愿,可见姐妹两人感情确实不错。
北狄公主听着尊贵,实际上北狄是游牧民族,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不好,就算是北狄皇族的日子也没法和大魏的普通世家相比,北狄的公主也比不上大魏普通人家贵女的日子,这就是为什么平城公主认为女儿嫁在北狄会受苦,这也是北狄总是想要马踏大魏的原因,因为大魏富裕的生活是他们最为向往的。
“先见见这位北狄公主吧。”乔微对着汤震道:“章家可在姑臧?”
“章家族地不在姑臧,但是这位北狄公主却是在姑臧,主要是姑臧离北狄近,平城公主思念女儿,北狄公主也不愿离开母亲,拙荆伯母也体谅,所以就让儿子儿媳在姑臧定居,平日里拙荆也照顾这二人。”汤震说道
。
突然,乔微想到一个问题,“这位公主嫁到章家,冒晖汗王知道吗?”她觉得如果冒晖汗王知道自己女儿嫁得如此没有价值怕是不愿意。
“平城公主瞒着汗王报了女儿假死的消息。”汤震道:“汗王儿女众多,对这样一个没什么印象女儿也不在意,如今知道这位公主真实身份的只有平城公主和其二子。”
“臣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拙荆伯母想要让我和拙荆照顾儿子儿媳,才据实相告。”汤震说道,一个弃子公主,也不会对他的仕途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他当时才同意妻子照顾一二。
“我要见见这位北狄公主。”乔微对着汤震道:“你帮我安排一下。”
“是。”汤震应道。
等到乔微真正见到这位北狄公主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不像公主的公主。
“阿木尔,这位就是想要见你的贵人。”
汤震将一个五官立体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领到了乔微面前。
“阿木尔见过贵人。”阿木尔给乔微行礼,很是温顺,并没有胡族女子的飞扬。
乔微看着她的五官比起一般的北狄人更为柔和,就知道这是因为其母是大魏公主的缘故,这种混血而生的女子,一般都漂亮极了,阿木尔也不例外。
之所以说其不像公主,是因为她极为温顺,对着她这样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都能够放下身子行礼,在大魏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公主也会在乎皇家尊严,但这位阿木尔并没有。
这种情况其实在北狄很常见,汗王的女儿也不是各个都得到承认,汗王和一些奴女生的孩子不仅得不到公主的身份,甚至还得成为奴隶服侍大妃的女儿,所以阿木尔是这个性子并不奇怪。
“阿木尔,倒是个好名字,看来你母亲一定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乔微道:“阿木尔是母亲对女儿的嘱咐与期盼,你现在也算是达成你母亲所愿了,只是你可有想过也让你母亲能够平安喜乐?”
阿木尔想到从小到大母亲永远在往南方眺望,永远眉眼间挂着忧愁,日日无法开颜,以及大妃等北狄贵族妃嫔对母亲的折辱。
“请贵人明示。”阿木尔此生唯一挂怀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母亲为了她是冒着被汗王处死的风险将她送出,母女再无相见之日,她如果这辈子想要再见到母亲,恐怕就只有面前这次机会了。
第36章 削藩集权,帝王之师
乔微听到阿木尔说出这话, 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害了你和你母亲兄长?”这么没有戒心的公主, 真的是少见。
“贵人若是真的想要害我们, 只需要到汗王那里告发我们,哪里用得着和阿木尔在这里说话?”阿木尔看向乔微 ,“贵人,我能看得出您并非想要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