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朵什么样的花?”藏花已开始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趣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种花。”
“它长得什么样子?”
对于花类,再也没有人比藏花更懂,更清楚。
“它没有叶子,也没有根。”
任飘伶说:“它是从废墟阴暗处的蔓状植物根部长出的一种花。”
“没有叶子,没有根?”
“它的籽不大;发芽后冒出花干。”任飘伶说:“得好几个月才能发育成熟、每年开一次花,只盛开四天,随即凋谢,开的花却有如包心菜般大。”
“这么大的花?”
藏花吃了一惊。
——世上最大的花朵究竟有多大?
“花的外形艳丽,五大花瓣上有疣状突起,所以花瓣太重,有时边缘会下垂。”任飘伶说:“这种花你见过吗?”
“没有。”藏花说:“不过我听说过。”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说:“在遥远西方的一个属于热带雨季的国度里,有一种花,没有叶子,没有根,它开的花朵大约有五、六岁小孩的高度那么大。”
“在他们国度里,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霸王花。”藏花说:“用他们的语言来说的话,就叫‘拉俄斯·呵诺’。”
“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是一个人的名字。”藏花说:“是头一个发现这种花的人的名字。”
“所以他们国度里的人就叫这种花为‘拉俄斯·阿诺’。”“是的。”
藏花说:“所以在废墟里长出来的花,一定也是属于这种的花。”
“他除了告诉你这些事件,还告诉你一些什么?”
藏花有点兴奋的问任飘伶。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这些消息一点也不奇怪。”
任飘伶淡淡的说:“你又何必问呢?”
“谁说这消息不奇怪,谁就是猪。”
藏花嫣然一笑。
任飘伶笑笑,接着又说:“明天是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踪恰满二十年的日子,也是那朵花盛开的第一天。”
“所以皇甫擎天明天一定会去废墟?”
“一方面是去追忆,一方面去赏那朵旷世奇花。”
藏花说。
任飘伶点点头。
“那么明天也是谋刺南郡王的好日子?”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任飘伶说:“皇甫每年的明天都会到废墟去,而且一定是独自一个人去。”
藏花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喝口酒。看来济南城的这场好戏主角,一定是南郡王了。”
任飘伶虽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浅浅的喝口酒。
藏花将目光落在远方的黑暗中,忽然开口:“这里岂非己很靠近‘南郡王府’?”
“很近。”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王府内,将我们得知的事告诉皇甫呢?”
藏花说:“还等什么?”
“等一个人。”
“等谁?”
“一个值得等的人。”
“为什么要等他?”
“因为我非等不可。”
“他就有那么重要?”
藏花问。
“嗯。”
“他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嗯。”
“这个消息也是关系到皇甫的事?”
这次任飘伶连“嗯”都懒得“嗯”了,他慢慢的喝了杯酒,慢慢的拈起个鸭肫,慢慢的嚼着。
“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人来的时候。”
“人若不来呢?”
“就一直等下去。”
“那个人难道是你老子?”
“我不是他老子。”
声音来自藏花的身后。“最多也只不过能做他老娘而已。”
三
这个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样子,藏花还真找不出字句来形容她。
夕阳早已没人,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的高挂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已变得清清冷冷的,这个女人就这样懒懒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语。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指尖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藏花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一处都好像在说话,都好像在叙述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半张半盒,黑白难辨,看上去好像都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都没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时候,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之涯,海之角,远在虚无飘渺的云山之间。
藏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风姿也很美,但和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会变得简直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任飘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冲上藏花的心深处,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飘伶就一直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懒懒散散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拿起任飘伶面前的酒杯,却是很快的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任飘伶还要快。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很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就醉了。她一连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头,向藏花浅浅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
——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睛,藏花这时才发现星光竟已因她而失色。
“这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藏花忍不住开口说:“你知道吗?”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
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请两位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飘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都是懒得说话的。”
“和尚?”
藏花一惊:“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叫“和尚”,为什么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飘伶:“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时才够。”
“醉了?”
藏花说:“醉了还能说话?”
和尚手里还拿着酒杯,目光却已到了远方,她淡淡的说:“我说的本就是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