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绛本来就是昆山玉君的怀疑对象,进入梦境之后,几次试探,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而妄机宜也知道自己露了端倪,脱不了干系,索性就不回太上墟了,前来投奔绯红,免得自己被弟子逮住拷问,身为师者,那多没有面子啊。
江霁不疾不徐地说,“师尊多虑了,您的皮遍布十洲三岛,拆开一张还能再套一张,又何须叹气。”
妄机宜大呼冤枉。
而在场之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样子。
谁也不信妄机宜只有师雪绛这么一张干净皮子。
天子、王侯、公卿、书生,甚至贩夫走卒,说不定都是您老人家安插的耳目呢!
要说诡辩之学,名家为首,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把死人生生骂成了活人,但阴阳家出了一个江天子,将当时诸子百家的锋芒遮掩得一点不剩。
时至今日,阴阳家从辉煌走向没落,但就凭他们出过一个神鬼莫测江天子,仍然位居前十。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先前对师雪绛的轻慢荡然无存。
——这可是玩阴谋的老祖宗,轻易得罪不得!
“红儿,你快说说他,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妄机宜拉拢盟友,还搬出了绯红在合籍大典的经典台词,“可别动了胎气!伤了我太徒孙!”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霁又是动怒。
现在人人都知,他昆山玉君,被自家徒孙上了,还怀了她的孩子!
男修怀胎,天下奇闻。
江霁素来孤傲冷僻,一朝沦为修真界的笑柄,即便涵养再好,也免不了几分烦躁。昆山玉君直视着绯红,言辞刻骨锋利,“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走本座腹中的梦鬼,否则本座定不容你活于世上!”
绯红唇角弯弯,“那我活在昆山玉君的心上?”
什么时候了,还在嬉皮笑脸?
想来她是有恃无恐,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昆山玉君容色微冷,“这么说,你是想试试头颅被摘下的滋味了?”
却见红衣女子抚掌大笑,“师祖,我分神之后,元神能与肉身脱离,只要元神不灭,滴血便可重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师祖想玩头颅,徒孙倒是可以作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昆山玉君自然得让她见识几分颜色。
他收起那一柄雪晴风作扇,掌心微抬,竟然吐出了一把鲜血淋漓的霜寒兵器,细翎一般精致秀美,似剑又似刀。
而在霞谷之外的掌门、家主感应到这股神魔惊泣的气息,当场色变。
“不好,昆山玉君的掌中妖刀现世了!”
“不可停留,快避!”
“开护山大阵,让巡行弟子立即回山,不可在外逗留游荡!”这面白无须的掌门又跺了一下脚,仰天长啸,“罢了,来不及了,让弟子们尽快找地方躲好,若是被妖刀殃及了,我宗必定照看他们后人!”
而有经验的掌门早就在昆山玉君登临山门之际,开启了屏障,此时他们站在山门之内,围观诸位同道的手忙脚乱。
“掌门,什么是掌中妖刀?昆山玉君分明是玉剑、青剑一派!”
新来的弟子不解其意。
掌门就说,“昆山玉君最擅四道,剑、刀、棋、扇,你方才看那雪晴风作扇的厉害,其实位居昆山玉君的兵器末席,我们寻常修士温养道器、灵器,都是藏纳在虚空元气当中,而昆山玉君则是将鹔鹴神骨炼作己骨,更是以体内血肉锻造,一朝迎劫,终成神兵!”
弟子倒吸一口冷气。
“那得多疼呀!”
掌门一边羡慕,一边同样心有余悸,“是啊,以骨做兵,以血为纹,昆山玉君是我辈第一人,所以他这掌中妖刀,要么不发,潜在体内,要么一发,血流成河,十洲三岛为之动荡!”
上一次掌中妖刀现世,还是昆山玉君晋升大乘的时候,四方虎视眈眈,都想趁机取代玉君,结果被他妖刀钉成了一纸黄皮。
当真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那一日,横尸遍野,血流漂杵,昆山玉君险些要成昆山妖君了。
他越想越害怕,又叫来了十二名长老,一起加固护山大阵。
而绯红额发飞舞,直面这一把凶名赫赫的妖刀,它被昆山玉君从掌中血肉取出,披挂着一层极烈极艳的鲜血,杀意浓郁。
“师祖真是大方,竟然用掌中妖刀来招呼我。”多情宗主眉眼荡着一抹风花雪月,“那我就却之不恭,领教一番师祖的疼爱。”
说罢,春风烈火鞭从腰间垂落,所到之处,冰层解冻,枯木生花。
昆山玉君微微眯眼。
此女虽为分神,但诡计多端,不可掉以轻心。
“太上第九章 ——”
昆山玉君神色一怔。
太上第九章 ?她已是改换了门庭,颠倒了心法,怎么还能修到这个程度?
昆山玉君立即看向妄机宜,眼底泛起一抹极淡的怀疑。
是这个老家伙晚节不保吧。
妄机宜也是吃了一惊,他可是什么坏事都没来得及干呢,她怎么就修到了忘情诀的倒数第四章 ?
妄机宜摊了摊手,表示我老人家贞操很好,真的什么都没干,徒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霁嗤之以鼻。
而就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绯红话音一落,陡然消失。
对,消失了。
她跑了!
用的是太上墟特制的神行千里符!
一股冷风拂过昆山玉君的面。
众人也惊呆了。
宗、宗主是说跑就跑啊,一点面子都不给。
妄机宜倒是松了一口气,对大弟子说,“你看,我对她真没做什么,她那是唬你的。”他终于可以洗清嫌疑了。
昆山玉君捏紧掌中妖刀,寒笑道,“唬我?这十洲三岛,天涯海角,都没有她容身之处!”
妖刀如同一道血焰,坠落到天际,昆山玉君也消失不见。
徒留一盘未完成的棋局。
妄机宜把掉落的白子捡了回来,捏在掌心里,自言自语,“明明是我先了一步,怎么让人后来居上了呢。”
女弟子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家宗主,立即答复,“我家宗主棋艺一向了得。”
妄机宜极轻一笑,并未反驳。
十洲三岛最近发生了无数大事,譬如尸侯爷的府邸门户现身阴疆,众多修士为了飞升天机,各宗各派前往探寻,结果着了合欢宗的道儿,众人齐齐坠落到黄泉梦境当中,不仅一分都没捞到,还把自己给赔上去。
——七座王朝上了合欢宗的绞杀令!
要说多情合欢,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合欢宗是近十年来最活跃的宗门,从未有过一个宗门,从开宗立派到弟子独当一面,成长得如此迅速。
顺利得就像是蓄谋已久,什么都提早安排妥当。
要知道当年的太上墟,从一个小小道门到道墟坐镇,也耗费了数千年的光阴。
这多情合欢的宗主就是当初叛出太上墟的蓝绯红,她舍弃世家蓝姓,一句“行走多情之岸,我合天地之欢”让合欢宗扬名十洲三岛,多情一脉横空出世,自此进入了世人的视野。
时下多以道、儒、法、佛为主,便是男女双修,最推崇的也是神交之法,像合欢宗所代表的多情心法,在他们看来,就是败坏了大道的清正,欲念缠身,世俗堕落,怎可称之为名门正派?于是诸子百家也不接纳多情合欢。
这就等于宣告众生:“合欢宗,邪魔外道罢了!”
十洲三岛都等着看多情一派的笑话。
于是第一年,他们等来了合欢宗极为风光的收徒大典,听说那日合欢树下全是红袖飘飘,美女如云,前去偷看的男修士们恨不得自己也化作女儿身。
第二年,合欢宗的诸弟子晋升金丹。
第三年,宗主首徒晋升元婴,正式被赐下多情行走之职,其修为、心性、手腕,在百家行走之中名列前茅。
随后就是第四年,第五年,多情一脉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愈发欣欣向荣,抵达第十个年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红宗主现身阴疆,将各大门派一网打尽,她还丧心病狂,以天劫淬炼己身,成就分神!
众人本以为这已经很疯了,没想到她趁机发难,将反抗她的七座王朝的修士屠杀殆尽,甚至还放出了一番狠话。
“半个月内,本座要这七座王朝俯首称臣!”
“若不愿,头颅取之!”
何其嚣张!
何其狂妄!
七座王朝举国轰动。
此时,在大熙王朝的境内,有人义愤填膺,“这红宗主果真离经叛道,旁人拦她一下,就要整座王朝偿还!看来女人就是小肚鸡肠,爱斤斤计较!”
这话引起了众多女修的不满。
蓝衫女修道,“别老扯女的男的,你这分明就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那红宗主痛失情郎,本就心灰意冷,岂料七座王朝的修士们想趁火打劫,好将尸侯府据为己有。”她嘴角泛起一丝讥笑,“自己不自量力,被利益蒙了心,要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怪得了谁?”
其余人同样附和,“就是,难道别人趁你病要你命,你还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放上去不成?既然如此,那就恭喜阁下得道成仙,早日面见西天!”
“你……牙尖嘴利!”
灵药铺的掌柜生怕这群男女互相掰头,砸了他的小本生意,连忙奉上香茶,打起了圆场。
“各位仙客远道而来,消息都很灵通啊,不过我却是听说,合欢宗主的情郎是另有其人啊。”
掌柜学了一招祸水东引,神秘道,“昆山玉君,怀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笑,缓和了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们忘记芥蒂,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掌柜,你被骗了,昆山玉君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被一个女子搞大肚子!”
“就是,男修又无玉宫,怎能孕育!实在荒谬!”
掌柜辩解道,“可是我听当时的传闻,医家圣君是亲口承认的,昆山玉君已有孕相!”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辩驳。
“兴许是圣君大人是说笑的,为了缓和双方的余地!”
“是啊,好歹也是合籍大典啊,若不是出了变故,这合欢宗主跟昆山玉君兴许真的成了!”
“虽然怀孕是谣言,但依我之见,他们二人绝对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
最后那一句被女修压得极低。
就在这时,灵药铺又迎来了一个新客人,一道红影翩跹而过,大家心神都放在八卦之上,并未过多注意,依稀听见那红衣女修是来买安胎丸的。
众人避开了红衣女修,就跟做贼似的,低声探讨。
“这不能吧,昆山玉君修得可是忘情诀,怎能动情生欲!”
“这你就不懂了吧,昆山玉君是道家,又不是佛家!再说,那合欢宗主,红衣如火,腰缠烈鞭,连昆山玉君的圣君师哥都是她的入幕之宾,昆山玉君把持不住,那也是不奇怪嘛!若二人没有私情,那红衣宗主怎会舍身,为昆山玉君抵挡飞升之劫!”
“这飞升之劫,说起来也奇怪,听闻昆山玉君当场呕吐,连袖中剑都拿不稳了,所以宗主才替玉君挡劫,免得灰飞烟灭。”
有人抖了个机灵,“莫非是孕吐?!”
众人齐齐大笑。
随后嘭的一声,整座灵药铺化为飞灰。
他们呆如木鸡。
就在那门槛飞灰处,立着一道阎罗般的身影,掌中吞吐着一支血红妖刀,嗓音寒彻,“滚出来。”
此时掌柜手里正捧着一个盒子,还没交付到客人的手中。
他同样呆住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辛苦经营了上百年的灵药铺,化为乌有!
绯红接过玉盒,往掌柜的手心里放了数枚灵玉,一本正经地说,“掌柜,不必找了,今日连累你受惊,实在对不住,拿去买一些安神茶喝吧,对了,毁你铺子的,乃是太上墟的昆山玉君,你记得问他们索要一些赔偿。”
灵药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满街的人。
他们愣愣看着那红衣女修开了玉盒,捏出一枚黄澄澄的小丹,“你都追杀我三天三夜了,别累着自己,先吃点糖丸。”
昆山玉君冷笑道,“什么糖丸,你以为本座不知道,这是安胎丸!”
跟寿胎丸一个德行!
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师祖好聪明。”
绯红像夸小孩一样夸了他一句。
昆山玉君忍无可忍,掌中妖刀再度出动,绯红笑着后退,身旁掠过无数景物,最后她脖子一斜,妖刀擦过她的耳垂,插进了大熙王朝的皇城。
血光冲天。
绯红则是足尖一点,放声大笑,“多谢昆山玉君助我,破除大熙皇室的昌盛国运!”
刹那之间,血虹贯日,举国皆惊。
——合欢宗向大熙王朝宣战了!
昆山玉君被她别有用心摆了一道,妖刀沾染了一国衰败气运,自己也笼罩了几分阴影。
他眉目是结了霜似的冷峻。
先毁我飞升,又玷污我掌中妖刀,非斩下她头颅,都难泄本座心头之恨!
昆山玉君携着血红妖刀,杀了过去。
绯红见火候到了,又一次消失不见。
于是十洲三岛的热门事件就成了——
昆山玉君带球万里,只为追杀负心宗主!
昆山玉君带球万里,意欲寻巢产子?!
昆山玉君带球万里,其毅力令我辈叹服!
爱恨情仇,越演越烈。
昆山玉君听见这些议论,胸腔震动,凤眼都染上一笔猩红。他持着血淋淋的掌中妖刀,朝着天际远遁的家伙冷喝一声。
“你最好别落到本座的手里,否则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云端传来笑声。
“嗯,放心,师祖喂奶之时,徒孙一定好好欣赏师祖痛不欲生的面目。”
第183章 合欢宗女主角(31)
绯红这一句并没有收敛,响彻天穹,就算是千里之外的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众人恨不得把耳朵给切了!
让你凑热闹!
让你凑热闹!
十洲三岛第一人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
果然,不等他们逃跑,一道符文就把他们送到昆山玉君的当面。
他们两股战战,又不得不强撑精神。
“不知玉君有何吩咐?”
昆山玉君披着一身鹔鹴衣,通体生寒,那双凤眼睨过来,如同落满霜雪的洲屿,清旷而冰冷。偏偏这道墟玉君的掌中妖刀漉着红血,与他极清极寒的容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更与之前的修身养性的圣人道君形象相差甚远。
若非他身上的血腥气不浓,反而还透着清正端肃的气息,修士们都以为这是哪里来的血刀妖君。
“方才,诸位可是听见了什么?”
昆山玉君轻缓开口,宛若珠落玉盘。
随后众人听见了他下一句,吓得魂飞魄散。
只因为昆山玉君淡淡道,“此地是圣化山,万年之前曾飞升了不少前辈,想来此地有灵,能得超脱,诸位觉得呢?”
超脱?
那不就是你要送我们去看阎王圣君?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众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什么喂奶,他们根本都没听见!
他们还保证道,“玉君请放心,此事除了我等,绝不会有第三者知道!”
道家仙君神色清淡,“哦?此事是什么事?本座怎么不知道?”
众人面露绝望。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我等即将大祸临头!
突然之间,昆山玉君腹部微痛,仿佛被一只小脚踢了下肚皮,他不曾有过如此经历,蹙眉之后,用力按了一下腹部,示意对方不要胡乱作怪。而腹内胎儿似乎不满他如此粗鲁,一点面子都不给,又狠狠踢了一脚。
昆山玉君斥道,“放肆!”
众人的双腿都软了,痛哭流涕地求饶,“玉君开恩,我等实在没有什么恶意!”
气氛随之僵持。
“若教本座知道今日之事泄密,定不饶你们!”
待那股凌厉的威压消失在天际,众人松了一口气,发觉背后早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昆山玉君,飞升之下第一人,实在不可小觑!”
昆山玉君怀孕一事传遍十洲三岛,打破了以往世人对他千年妖才、力镇群雄、剑心第一的评价,眼看着这白璧无瑕的道君破了情身,竟然沦落为女子怀孕的地步,众人也不免看轻了几分,肆意调侃取乐,这才导致了“昆山玉君带球万里”的事情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但到了昆山玉君的当面,他们怕得一个响屁都不敢放出来!
有人不禁感叹。
“还是红宗主有胆色,不仅让玉君怀孕,还敢让玉君产奶哺育——”
“嘘!!!”
这人的嘴巴被同伴们的手掌迅速给捂上了。
他们做贼心虚,环顾四周,生怕昆山玉君留了后手。
“别捂了,吴道长翻白眼了,要窒息了!”
众人闹得是人仰马翻。
而十洲三岛也迎来一场动乱。
七月十三日,大熙王朝六军齐发,举一国之兵力,正式与合欢宗交战。
修真界的等级秩序是先宗门,后世家,王朝为末席,而大熙王朝作为第一个与宗门开战的人间王朝,其铁骨铮铮,不畏凌云之威,赢得了热烈赞誉,不少隐士出山,愿意襄助大熙王朝渡过此劫。
诸子百家之一的纵横家沉寂已久,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重新崭露头角。他们游走在宗门、世家、王朝之间,一份份文采斐然、正气浩荡的讨伐檄文发往十洲三岛。
在众君有意的鼓动之下,合欢宗的声势跌落谷底。
而此时的昆山玉君将绯红逼到了瀛洲。
这里特产不少,有神芝、香草、美玉、泉酒等,而绯红被男主追得很紧,夜晚赶路只能睡在树上,与一群寒鸦为伍。
系统幸灾乐祸:‘宿主,人家凤皇栖于梧桐,你栖在歪脖子树上。’
绯红啧了一声:‘睡久了高床软枕,睡一下歪脖子树,也是别有风味嘛。’
她随手捏碎传音玉简。
对方的声音比寒夜还要冰冷。
“纵横家已经下场了,能杀否?”
绯红低笑,“看来侯爷的枪迫不及待要饮血了,不过时机未到,还请侯爷忍耐。”
他问,“多久?”
“忍,等大鱼都跳上我砧板再说。”
侯爷答:“可。”
七月十五日,永恩王朝跟景定王朝联手,支援大熙王朝。
随着纵横家游说天下,声势烈烈,收割了磅礴的气运,诸子百家也坐不住了,诡辩名家和众善杂家一起下场,齐齐向合欢宗发难。
这一天,绯红又从瀛洲逃到了遍生金芝玉草的玄洲。
她接到了她的大弟子的传音。
“师尊,三座王朝发兵,是否回击?”
绯红捉了一只野兔,捧在心口,她捋着细绒,好好玩弄了一番。
“不,再忍。”
野兔懵懂望着她,双眼湿漉漉的。
绯红笑着亲它一口,冲着后边赶来的昆山玉君道,“它这双眼,跟狸奴一样圆澄,像极了师祖当时与我欢好的模样。”
昆山玉君给她的答复是一把鲜红妖刀。
七月十六日,神龙王朝、云盖王朝、启武王朝、破危王朝突然发兵,向合欢宗大举进攻,由兵家坐镇,他们势如破竹,来了最后一个釜底抽薪!
此时的合欢宗已是人人喊打,绯红也被昆山玉君逼得退无可退,逃进了流洲的昆吾山。
这昆吾山是太上墟的属地,每年都要派人驻扎,此地盛产冶炼神兵的赤金血矿,放眼望去,赤血千里,湛湛生辉。而绯红逃来这里,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不过她修为高深,弟子们没能拦住她。
“师祖!”
见到昆山玉君的道驾,弟子们慌忙来迎。
而昆山玉君布下天罗地网,严令他们不得打开门户,放走罪犯。
“罪犯”是谁?
当然是让师祖怀孕的罪魁祸首了。
弟子心里明白,连忙答应下来。
昆山玉君从容进入了赤山,这次她是插翅难飞。
然而一向溜得没影的家伙,这次竟然主动现身。女子神态闲适,她倚着赤晶群山,红衣猎猎,如同烈焰焚天。
昆山玉君淡笑,“不逃了?”
绯红含笑,“对,不逃了。”
她红袖招摇,飞出了无数道流光,如同一座玉色牌楼,将她围得固若金汤。
“一忍再忍,无需再忍。”
嘭!嘭!嘭!
三千玉牌当场碎裂。
而绯红的声音也传至十洲三岛。
“大熙、永恩、神龙、景定、云盖、启武、破危,位居王朝尊席,却勾结六道天魔,毁我辈道心,食我辈血肉,以我界之灵,供奉天魔之胃!”
“世家两百三十一姓,争名逐利,助纣为虐!”
“宗门四十八座,趁火打劫,是非不辨!”
天音煌煌,四方震动!
“我多情合欢,合的是天地之欢,生的是万物之情,如今天地受六魔蒙蔽,我界生灵岌岌可危——”
绯红八字落下,杀意盈天。
“奉天之诏,当诛内外!”
而系统同样是瑟瑟发抖。
我去!
宿主搞完男主的肚子,又搞十洲三岛的腹关!
这是要跟整个修真界为敌吧!
系统语重心长:‘宿主,你这样假传天道旨意,会死无全尸的!’
疯批深以为然:‘有道理,我得让男主给我留几块好肉,起码不能弄花我这张美人脸,死也要死得体面些,好歹我是一宗之主呢。’
系统:‘……’
这一日,正是七月十八日,所有人都入套之后——
战局陡然一转。
谁也没想到,绯红竟然联合了八座佛寺,请动了无数主持与上座,他们布下佛光大阵,借用真佛之力,勘破了七座王朝暗藏的天魔供奉祠。
而这天魔供奉祠之下,无数白骨枯朽发黑。
十洲三岛为之震动。
无数宗门、世家掩面叹息,有的自知理亏,早早退出了这次的王朝争端,而有的仍不相信,觉得合欢宗是串通好了佛家,故意做一出戏,来演他们。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
自己败了!
辛苦筹谋一场,奔走一场,呐喊一场,全给合欢宗做嫁衣了!
他们本以为借着王朝发力,可以席卷十洲三岛,从中立言、立德,立功,将磅礴的气运洪流牢牢抓在手中,突破瓶颈,窥得大道。但合欢宗这一手后发制人,已经把他们踩入了耻辱的泥潭里,不管他们怎么洗,身上都有污秽!
“这就是你的意图?”
昆山玉君淡淡道,“与本座相争,转移世人的视线,再让佛家入局。”
绯红笑了笑,冲他拱手。
“雕虫小技,让师祖见笑了。”
昆山玉君凝视着绯红,这一张灿若生花的美人皮囊,洗去天真,又被野心妆点之后,那种风情陡然蓬勃热烈起来。
他忽然说,“你便是斗败这些王朝又如何?天魔一怒,入侵下界,你自己,包括你的宗门,都会元气大伤!眼下你看似得到了一切声望,可世人愚昧,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怨你撕开了这表象的锦绣,让他们无法醉生梦死!”
道墟仙君微微冷笑,“从今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害怕,害怕六道天魔的入侵,怨恨合欢宗的多管闲事。而你,绯红,导致生灵涂炭,背负修真界第一骂名!”
“噗嗤!”
红衣宗主胸脯颤动,笑声轻荡。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世人怨我,恨我,要杀我,却不知——”
我要天道之上,唯我独尊,天道之下,皆为我臣!
第184章 合欢宗女主角(32)
昆山玉君的目光从绯红的面上一掠而过。
“你触怒六道天魔,迟早死无葬身之地,本座就先祝你死无全尸。”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淡冷样子。
绯红笑吟吟地说,“那师祖要快快让我儿出世,兴许还能给我收尸块,留作念想呢。”
道墟仙君的凤眼陡然凌厉。
她还有脸提他这腹中的妖物!
这妖物实在可恨,时时作怪,先是在飞升渡劫前,令他腹痛难忍,呕吐不已,错失了飞升时机,其次就是他在追杀绯红的过程中,它动不动发作,踢他,踹他,昆山玉君被迫站在原地疏解疼痛,眼睁睁瞧着绯红远遁而去。
这还没出世呢,就一心向着那妖儿,真降临了那还了得?
若不是这妖物的牵制,削弱了他将近十分之九的实力,他早就将绯红捆了!
江霁绝不容许这些妖物从他肚子里爬出来,“这昆吾山是我道墟之地,已被本座设下都天大阵,你没有道墟本源,休想逃脱此地。”
掌中妖刀被道墟仙君执在手中,鲜血从未干涸,一直都是流动的鲜红。
江霁淡淡道,“你发了三千牌令,王朝之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本座将你困在此地,没了君主的军队,你觉得战局会是如何呢?”
绯红叹息,“师祖,你威胁我。”
“是威胁又如何?”
江霁并未掩饰自己的意图,“要么你取出本座腹中的妖物,要么你今日命丧此地!”
“师祖,我两个都不想选。”绯红摊手,“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有。”
江霁妖刀横面,眼衔寒光。
“被我妖刀吞吃。”
昆吾山原本是一片红赤,突然风雪大作,山头瞬白。
“快看,师祖跟妖女斗法了!”
“妖刀一出,万剑俯首,不愧是师祖!”
“这下妖女要完了!”
弟子们兴奋不已。
这种等级的斗法可谓是难得一见,只见天幕之下,道法万千,气象恢弘,他们望之血气激荡,恨不得给师祖摇旗呐喊。
绯红的春风烈火鞭卷到对方的脚边,他的鹔鹴衣安好无损,一双履云靴则是化为飞灰,露出洁白如冰雪的玉足。
绯红多看了一眼。
难怪男主有着昆山玉君的美称,这肌肤晶莹,通体如玉,就算是一对裸足,也是天生雕琢的纤瘦匀称,那脚踝之畔,浮动着一幅煌煌经文,随着裸足轻盈走动,符文似金粉浮荡,一侧的骨节轮廓清晰优美。
妖刀划过绯红的腰封,随着一声撕裂,红衣散开了半幅。
系统:‘让你跟变态似的,专看人家的脚!这下完了吧!’
绯红:‘上次没玩,失策。’
系统:“……?!”
你这是人话吗。
系统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昆山玉君的足下浮现周天星图,斗转参横,杀气暗藏。
他低低喝道,“张宿。”
霎时,三千朱鸟自星图浮起,像是一道道焰火,悍不畏死扑向绯红。
系统有些绝望。
完了,大乘修士一出手,宿主得灰飞烟灭了!
让你不撩拨,你非要撩拨,这下好了,咱们都得嗝屁了!
系统为了体面等死,熟练闭上了眼。
“小心肝儿。”
绯红突然叫了一声。
“你爹爹要杀你娘亲呢,这可怎么办呢?”
“噗通。”
很响的心跳声。
不知是昆山玉君听见了,在下面的弟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噗通!”
“噗通!”
心跳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响亮。
昆山玉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啪!啪!
一只小脚踢了下他。
紧接着很多只小脚齐齐踹他。
昆山玉君脸色变了。
他仅有的一分道力被突然截断,脚下星斗云图随之消散,更从空中跌落。而江霁操控的三千朱鸟齐齐化作了一场火雨,溅落在地。
下方的弟子们慌忙躲避。
绯红穿过焰雨,抱住了男人的腰身,还问他,“嘴唇都白了,是不是很疼?对不住了,我不知道它们这么能闹。”
江霁一点也不领情,眉梢眼尾皆是霜色。
这位道家仙君向来端正仪态,清疎淡冷,此时难得露出了几分刻薄之色,他毫不留情挖苦她,“又不是你怀孕,你自然只会嘴上说说。”
绯红却觉得他这种小性实在可爱,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江霁被这一通亲嘴给亲懵了。
她亲他?
她为何亲他?
难道这又是梦境?
随后他神色一冷,抬起腕袖,用力拭擦唇瓣,厌烦道,“你这张嘴吻过千万人,休要玷污本座。”
系统:这拈酸吃醋的,狗子你变了!
绯红则是微挑眉尖,“若我非要玷污师祖呢?”
她毫不迟疑,抱着他就走向一座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