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出手了!快走!”
双方人马陷入混战。
绯红第一次跟最负盛名的昆山玉君交手,不愧是飞升第一人,他的心法、道法、身法都已到极致。
昆山玉君不欲与她纠缠,下了重手。
“太上第五章 ,陨!”
星罗万卷缠系着他的衣袍,万象变化尽在其中,而一具生死相在她面前急速放大。
昆山玉君进入侯府之前,不知为何,往下望了一眼。
她在坠落。
身后便是昏暗的死亡之川,而绯红嘴角凝着一抹微笑。
——欢迎来到我的噩梦。
第168章 合欢宗女主角(16)
那个笑很古怪,带着一丝奸计得逞的狡猾。
她嘴唇开阖,仿佛说着什么,但面容昏暗无比,如同一千只黑鸦将她携裹其中,混沌又妖邪。
看不清,亦听不清。
兴许她在阴疆里做了手脚?
昆山玉君微微皱眉,复又松开,不管如何,尸侯府有飞升天机,便是龙潭虎穴他也得亲自走上一趟。
昆山玉君收回了那一柄雪晴风作扇,不再回头,一脚踏入了传说是阴兵千万、黄泉染血的尸侯府。
映入眼帘的是翠竹盈盈,朱楼绣阁。
“小姐!小姐!你被选上了!”
婢女提着嫩黄裙衫,气喘吁吁跑上了朱楼,“家主叫您过去呢!”
什么小姐?
昆山玉君瞥向四方,附近只余他一个活物,难道小姐是个“鬼魂”?
江霁垂眸。
他的眼波垂在了一片皑皑雪山上。
这是……他的胸膛?
那向来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谪仙面孔,裂出了丝丝条条的缝隙。
“小姐!小姐!别发怔了!咱们快点过去!”
婢女扯着昆山玉君的衣衫,那是一袭石榴金蕊红裙,绛纱系臂,珠玉佩腰。昆山玉君沉默看着裙底下的一对红莲绣鞋。
是真的。
他成女身了。
“你且过去,我更衣便来。”昆山玉君果断拒绝,他需要时间来捋清目前的情况。然而婢女一听,眼睛暴突,流出斑斑血泪,她凄厉大叫,“你不是小姐!不是小姐!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小姐!我要为小姐报仇!”
她伸手就掐了上来,昆山玉君侧身一避,额头撞到柱子上。
失血过多。
挂掉了。
江霁:“……”
这梦境的制造者也真是粗暴。
当所有的痛感消失不见,江霁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小姐!小姐!别发怔了!咱们快点过去!”
婢女扯着他的衣袖。
昆山玉君眸光平静,“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我,这就过去。”
他被婢女引领到一处正厅,主位上是熟悉的面容。
蓝兆,蓝氏家主。
中年男人温和地笑,“我们的祖宗姑姑在太上墟待得寂寞了,你善解人意,又聪明懂事,想让你跟其他的小姑娘一同去太上墟,与姑姑作伴,你意下如何?”
懂了。
他成了“蓝绯红”了。
昆山玉君面不改色,“一切听从家主安排。”
蓝绯红有父母兄弟,听闻他被选上太上墟,都为他感到高兴。
蓝父给江霁塞了数盒灵晶,嘱咐他若有难处,定要写家书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小姑娘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大兄则是送了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器,还细细讲明了每一件法器的用处,这个暴雨梨花伞,是用来暴打登徒浪子的,那个是雷霆大斧锤,还是用来暴打登徒浪子的。
总之就一个中心思想,老子亲妹,谁都莫挨!
倒是小弟古灵精怪,把他拉到一边,贱兮兮地塞了好几个瓶子。
“姐,我听说那昆仑仙君一个比一个俊,这些东西你拿好,看上哪个就药哪个!姐夫一二三四五六七我都不嫌多的!”
“嘭!”
一拳锤了下来,直把小弟揍得嗷嗷叫。
“小兔崽子!别跑!老娘让你教坏你姐!”
半个时辰过后,蓝母抚着满头珠翠,仪态万千地归来。
她还训斥道,“你是个姑娘家,可千万别学你小弟那种不上台面的手段!”
然后蓝母把江霁拉入房中,净手,焚香,郑重掏出了她珍藏多年的绝版御夫手札。
书皮封面叫《谢红鸾驯兽记》。
江霁:“……”
蓝母双眼放光,兴致勃勃,一点都没有当家主母的雍容华贵的样子,“你可别小瞧这本手札,你爹当年可是朝霜城的第一美少年,追他的女子可绕朝霜城整整十圈!那时候他给傲的,目无下尘,都不带正眼瞧人的。后来你猜怎么着?”
昆山玉君并不是很想听这些中老年人的爱情故事,但他只要流露出抗拒的意思,这美妇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双眼暴突,把他给活活掐死。
于是他耐心地问,“后来是怎么着了呢?”
蓝母骄傲挺胸,“那当然是我让你大舅,装人进了乾坤袋,狠狠暴打了一顿,扔到了一个乱葬岗。”
“然后您去英雄救美了?”
“怎么可能!”蓝母斜了他一眼,“你娘的道行要是这么浅,怎么能生得下你们仨!那自然是我装成了女鬼,要借你爹的阳气一用,否则就不放他回人间!谁知道他比我还兴奋,当场就跟我亲起嘴儿来,然后才有了你大哥。”
“噗——”
昆山玉君向来仪态端庄,第一次被彪悍的老娘呛到喷茶。
蓝母不以为然,语重心长同他说,“若是真遇到了心仪的男子,脸面什么的,其实可以放一放,吃到嘴里的那才叫珍馐美味。你这一次要去太上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娘呀,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照料你,提点你,你的如意郎君呢,需得自己去找。”
“这一本秘籍你收好,若是遇上了像你爹那样的仙君,又冷又硬的,按照这里边的做,保准你抱得仙君归!”
江霁嘴角微抽。
蓝母望他。
他有些艰难地挤出字眼,“孩儿知道了。”
蓝母伸手,要去捋一捋小女额角滑落的乌发。
昆山玉君本能避开。
他无父无母,被师尊一手带大,除了修炼便是杀人,鲜少有这样的温情回忆。
蓝母的手落在半空,她怔了一怔,又笑了一笑。
母亲在孩子面前掩饰着失落,“转眼间你都十五岁了,娘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么小的一只,红红皱皱,像个小丑猴儿,躺在我的臂弯里,眼睛都没睁开呢,就学会认娘啦,你只认我,旁人一抱都会哭的,还尿到你爹的脸上——”
蓝母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她的眼泪突然决堤。
女人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孩儿。
母亲撕心裂肺地哭,“红儿,我的红儿,娘的好红儿,咱们不要修仙了好不好,你就留在娘的身边,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要什么长生,要什么飞升,那都要命搏来的!娘不稀罕那些什么家族荣光的虚名!娘只想娘的心肝不必受冻,不必吃苦,高高兴兴地笑一辈子!”
江霁身体一僵,而胸口早就湿透。
蓝母哭了半个时辰,才断断续续地停了,她用手帕擦了一擦红肿的眼睛,强笑道,“娘失态了,你别放在心上,这是你的前程,娘再不舍得,也不会绑住你的手脚。”
“唯有一点,你需记住了——”
江霁颔首,缓声道,“您吩咐。”
“据说那些个昆仑仙君,大多数都是好看不中用的。”蓝母严肃地说,“你千万不能被美色所迷,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活好的还能生崽的,为我蓝家开枝散叶!”
江霁:“?”
突然有点被冒犯到。
数日之后,江霁跟一群少女上了艘流霞船,赶赴昆仑。
她们欢喜雀跃,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昆仑啊,那可是第一神山,据说那里有赤水、瑶池、香泉、阆苑!”
“不止呢,还有咱们蓝九小姐的小仙君呢!”
“哎呀!怎么说这个!真是的!难道那小仙君你们就没惦记过吗,哼!”
江霁则是望着船后的浩浩白水。
若这真的是蓝绯红的梦境,按照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他会抵达昆仑太上墟,被一群师兄弟们哄骗着,取出心头之血。江霁在婢女那关挂了一回,他能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气机流失,想必在梦境中受损,对自己的现实身躯也有影响。
昆山玉君自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趁着少女们都在谈天说地,他站在流霞船的边舷上,细腰那么一摆。
他姿态完美地入水。
因为昆山玉君对自己入水姿势的完美苛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顺畅,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少女们还叫了一声好。
“哎呀,不对,有人落水了!”
她们后知后觉地吵嚷起来。
而江霁潜入水底。
一双双幽蓝的眼睛盯着他。
全是水精奴。
水精奴是一种奇兽,游走江河,专门以修士的血肉灵府为食,它们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水中舞,但凡被它们抓到的苦主,只要不会跳舞的,基本第一个就填了它们的肚子。
若他还是昆山玉君,十万江河的水精奴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现在是“蓝绯红”,一个碰一碰就会挂掉的脆弱琉璃儿。
他会被水精奴撕得半点不剩的。
江霁沉默片刻,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他回忆起了自己曾经观摩过的一些清歌曼舞。
他挟出了袖中的松风水月扇。
石榴金蕊裙似莲花盛开,层层叠起赤波,江霁抬腕,折腰,裙裾翩飞,扇面遮脸,把一群水精奴迷得神魂颠倒。随后他身姿如游龙轻摆,迅速破水面而出,翻身上了流霞船。少女们原先还哭喊着,见她动作利落地跳上船,都一愣一愣的。
“蓝……绯红,你没事吧?”
“无事。”昆山玉君淡淡道,“我去领略了一番水中风光罢了,对了,此处水域唤什么名?”
少女回答,“这里叫琅玕域。”
昆山玉君矜持颔首,“多谢。”
日后再来,他必抄这群水精奴的老巢。
如此一来,就无人得见昆山玉君的水中舞。
“你的身子都湿透了。”热心的少女说道,“你有换的裙子没?”
江霁又是一阵僵硬。
清尘术和凝水术,那都是金丹真人的手段,而他一个入门旋照,要么等衣服被风烘干,要么自己去换。江霁认为,若他真的湿着衣衫站在船头吹风,估计又会被某个不知名的人物痛下杀手,说他不是蓝绯红,毕竟大家小姐处处规矩,怎么会如此衣衫不整?
江霁深吸一口气,他回到船舱,捞了一根鲜红发带,束住了自己的眼。
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他可以平静看待蓝绯红的相柳鹔鹴抹胸,但真轮到自己宽衣解带,就分外狼狈了。
他感觉是自己在褪女子的衣裙,从肩颈到脚踝。
昆山玉君不小心碰了一下腰窝,羊脂玉般的细润光滑,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他立即封闭自己的五感。
转眼到了登岛的日子,江霁果然见到了那一群师兄弟,从大到小,一个不落。他们伪装成外门弟子,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江霁立即想起,这群弟子,对蓝绯红好像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他现在成了当事人。
他们一群人情情爱爱的还得纠缠个四五年。
江霁一阵恶寒。
江霁决定主动破局,“你们不是想要我心头血救你们的小师妹吗?我要与你们的师尊亲自来谈这笔交易!”他虽然化成了蓝绯红的女身,却也不会学她处处忍让心软,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江霁身为执棋手,一向习惯将棋盘拢在自己手里,哪怕自己成了一颗棋子,亦能悍然出击。
师兄弟们齐齐愕然。
他们对视一眼,决意将她捆束起来,再做打算。
江霁早有准备,他扔出一纸神行符,立刻遁去天经宫。
师兄弟追在他的后头。
江霁对自己居住了上千年的洞府了如指掌,顷刻落入了天经宫的主殿。
殿内的师徒二人顿时望了过来。
师兄弟一跃入内,将他擒住。
“何人擅闯天经宫?”
殿上的昆山玉君一副倦懒的模样,披着霜白的鹔鹴细羽,冷得像是一场嶙峋孤僻的山阴夜雪。
江霁探究般凝视着人。
这是过去的他?
还是另有其人?
“回师尊,此女姓蓝,乃是蓝家选出陪伴小师妹的小辈,她中途突然发狂,冲入了天经宫,想来是体内有妖魔作祟,我们这就把她带下去,细细审问盘查。”
师雪绛拱手而立,告知缘由。
期间江霁被师兄弟捆了起来。
琼瑶仙台上的昆山玉君叹息一声,“可怜。”
江霁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只见那高不可攀的道家仙君扬着羽玉眉,光华倾泻,“捆仙索容易捆出伤痕,为什么不换另一种灵器?”
江霁:“……”换一个视角之后,本座怎么这么欠。
系统:“……”换一个视角之后,我都怀疑宿主被男主夺舍了。
五弟子应不识手忙脚乱,给江霁换上了缚花雨。
那蓝真真顿时一副同情的模样,“师尊,咱们为什么要捆住她啊?”
绯红抚着弟子的额头,“那自然为了镇住他,让他安安分分给你送心头血。”
蓝真真咬着唇,“啊,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区区蝼蚁性命,让他献血便是看得起他。”
绯红睨着仙台之下的江霁。
“你们记住了,蓝真真才是你们的小师妹,与你们相伴一千年。旁的,野雀就是野雀,再可怜,也成不了凤皇,更取代不了凤皇。”
此时沦落成野雀的江霁只有一个念头。
本座当时,是真的很欠。
第169章 合欢宗女主角(17)
‘宿主!’系统激动大喊,‘报!男主的虐心值上涨了!!!’
它要截图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幕,永久载入系统史册!
绯红很淡定:‘上涨了多少?’
老激动的系统一看。
男主[江霁]虐心值0.5%。
系统当即哭晕。
随后还因为男主运转了太上忘情决,这0.5%也被迅速抹去了,重新变成了0%。
系统立刻诈尸辱骂:‘淦他大爷的,这咋还能掉的呢,他这是在作弊!参赛选手禁止外挂的!’
就连上上个世界的天道都比他守信用多了,起码那虐心值涨得牢牢的,都不带掉的!
绯红:‘小孩子别乱说脏话,你这数据库都要变成小黄库了,记得多进行点心灵清理,啧。’
系统:‘……’
讲道理,好像您比我更粗暴吧。
而殿内的江霁则是窥得时机,他迅速结出手印。
下艮上坎,水山蹇!
江霁以天经宫为山脉,以一道凶卦引发磅礴的水势,当场冲垮天经宫六十四卦殿。
系统吓了一跳。
‘卧槽!这男主不是人!’
他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同归于尽!
暴雨如注,洪水滔天。
梦境中的天经宫迅速坍塌,绯红身边的人物被卷入洪流中,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唯独她披着昆山玉君的玉白皮囊,站在那一座仙鹤振翅欲飞的莲台上,脚下则是汹涌袭来的黑水浊浪。
而江霁踩在一节节被洪水冲断的廊柱、石雕、飞檐上,如同一道血影,鬼魅般掠向绯红。江霁近距离看着这位“昆山玉君”,那清寒彻骨的仙人皮相被对方演绎出了几分妖异。
一丝灵光乍现,江霁几乎要抓住对方的蛛丝马迹。
“昆山玉君”亦抬起了鸦羽般的睫毛,眼瞳泛着一线霜白,竟然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妖邪之气更重,仿佛眉梢眼角都盛着灼灼的花。
陌生感更重。
江霁是很少笑的。
或者说,他不爱笑,除了飞升的执念,世间已无再多乐事让他值得一笑。
“昆山玉君”陡然展开了一把折扇。
是他的随身道器,雪晴风作扇。
这也是他的师尊妄机宜杀尽十洲三岛的一件绝世兵器,后来赐给了弟子江霁。
雪晴开云霁,风声动万物。
这既是扇词,也是他的名字渊源。师尊说捡到他的时候,正好是雪止天晴,朔风凛冽,就给他起了一个江霁之名,而江姓是师尊当阴阳家弟子的本姓。关于他的身世来历,年岁久远,江霁自己都记不清了。
依稀记得师尊说过,他是在一处被妖魔屠戮的村子捡到他的,当时师兄江遮比他早入门了三年。
江霁陷入了回忆当中,手掌停在了绯红脖颈的三寸之外。
他被时间洪流封住了。
周围的一切也已静止,只有绯红还能活动。
绯红踱步在这个破碎的梦境中,她绕着男主走了几圈。
系统:‘……宿主,你左三圈右三圈,是在做法让男主爱上你吗?这不是很科学,建议换另一种办法呢亲亲。’
绯红抛出了一个学术问题:‘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要是用昆山玉君的皮相把他给上了,这算不算是我睡了自己?我把自己给攻了?’
系统:‘咳咳咳!!!’
它咳得惊天动地。
救命,宿主疯得更严重了!!!
偏偏疯子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系统可真的太害怕了,连忙说:‘宿主,这个不重要,还是先收割男主的虐心值,他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很是难搞啊。’
它疯狂暗示,自己有什么好玩的,赶紧把男主拿下才是正事!
绯红手指一扬,露出了一颗金珠。
黄泉一梦珠,是她摸遍尸侯爷的尸身,摸出来的最有价值的一颗珠子,它能以某一个人的恐惧编织千重梦境,让人永远沉溺在梦境当中,层层递进,难以脱逃。
江霁经历的这场梦境,就是蓝绯红的亲身经历,然而昆山玉君修炼太上忘情诀,只要不动情,任何伤痛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
更别说是亲情感化了。
昆山玉君心如铁石,不曾动容,更是谋定后动,登岛后直接杀到天经宫,要干掉自己,直接脱离黄泉之梦。
连自己都能杀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几分怜悯?
连系统都不得不感叹,这男主狠起来的疯批程度跟绯红不相上下。
绯红嘴角微勾。
若想拿下这个疯子——那就是比他更疯更狂更嚣张。
绯红腕骨一抬,张嘴咬住了黄泉一梦珠。
系统:‘卧槽卧槽卧槽你干什么!’
绯红如同咬碎月亮的一角,咔嚓一声,绞碎了黄泉一梦珠。
刹那之间,黄泉一梦珠露出了它的狰狞,珠子内竟然是死气蔓延,百鬼横尸!
有一个小鬼正血淋淋脱下蓝真真的皮囊。
老巢破碎,照入天光,黄泉梦鬼们齐唰唰转过脑袋,面目一个比一个怨恨歹毒,它们仿佛意识到这是一个脱身的时机,飞快爬起来,疯狂啃噬绯红的唇肉。绯红目露凶光,利齿一张,直接绞断百鬼尸骸,它们凄厉哭喊,惊慌转身逃离。
这个人太可怕了!竟然吞鬼!
但绯红怎么会容得它们离开?
她越吃越凶,血也越流越多,整个下巴都被百鬼咬光了血肉,露出一小片白骨。
而绯红也将百位黄泉梦鬼尽数吞吃入腹。
灵府之下,百鬼凄厉哭喊,又被绯红凝成了一颗崭新的血珠,她同时也获得了某种造梦的能力。
绯红沉睡了数个昼夜,又在某一日缓缓睁眼。
系统胆战心惊,‘宿主,宿主,你怎么样了?我就说三无食品不要吃!会拉肚子的!’而且你吃的还是死气沉沉的黄泉梦鬼,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感觉……棒极了!”
绯红意犹未尽舔了舔唇。
“鬼的滋味果然不错。”
系统感觉自己的数据库每天都要更新关于宿主变态的词条。
“来,我们来玩了!”
绯红抬头看向半空中钉住的男主,眼尾曳上一抹狂热的猩红。
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她走到男主身后,拍了一下他。
“阿霁!师弟!醒醒!”
江霁被人拍了一下后肩。
他骤然警觉,袖中剑脱手而出。
“嘭——”
袖中小剑被对方叼在嘴中,凌厉的罡风切断了一绺乌发。
冷刃刀光照见一对凤眸。
江霁眯起眼,“果然是你。”
合欢绯红。
对方吐出嘴里的一支小剑,姿势散漫靠在床边,“师弟,不是师姐还是谁?你快别玩那两世镜了,还不把它放回大观殿,被师尊发现你就完了。”
江霁心一沉。
果然,他没有杀死“自己”,梦境还在延续。
这次又是什么?
“傻了?”
绯红笑吟吟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
少年时期的昆山玉君被弹得发懵,瞪圆了一双猫眼。
十四岁的江霁身量长得并不高,堪堪及着绯红的胸膛,在锁骨之下。
谁能想到,三千年后辟阖坤乾、盛名显达、令无数修士崇敬膜拜的昆山玉君,此时竟瘦得跟头小猫似的,那白底黑缘的道袍披在他纤弱的肩头,活脱脱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衫。
唯有一双眼睛,在浓密卷翘的睫毛掩映下,眼形圆润饱满,瞳仁又黑又清,让那惨白的小脸盘儿陡然鲜活了起来,像是剥了红壳,露出晶亮软肉的荔枝。
绯红啧了一声。
这老狗变小狗,那奶味都从那对漂亮猫瞳溢出来了。
绯红忍不住,又弹了一个脑瓜嘣儿。
江霁:“……”
本座劝你适可而止。
少年挡开了她的手,淡唇微掀,“想必这是尸侯爷留下来的黄泉一梦珠,你拉本座入梦,无非想让本座亲身经历你的一切。”他的猫瞳无波无澜,“事实也如你所见,本座悟道大成,已不会被外物所累,你的惨痛,并非我之噩梦,不管轮回多少次,本座始终都是旁观者。”
江霁不欲与她多纠缠,索性摊开他的一番算计。
“本座原以为你是同道中人,只为飞升大道,不曾想你执念若此,困于仇恨,疯癫着相。”
他语气淡漠如水,“那卷阴阳化生经,你当真以为它是邪术不成?你根骨深埋,不剖解一番难见天日,而阴阳化生蝶虽损耗了你的心血,同时也啄走了你的浊瘴,否则你一个小小的旋照开光,怎么能经得起八次心头血的索取?阴阳化生经,最重要的是化生二字!”
“你表面上是油尽灯枯,实则是腐气已去,待你将死之日,也是你涅槃之日,如此,方契合了太上方死方生之道。”
只是江霁没想到,第八次心头血之后,事情偏离了
他原本打算在她方生方死之日出手,将她灵根骨脉彻底转换,不曾料到,她竟会率先洗出混沌灵根,直接越过了第九次阴阳化生蝶的雕琢。更不曾料到,她羽翼丰满之际,开宗立派,踹了他这个师尊而去。
踹得还挺狠。
昆山玉君虽然有一种被棋子反杀的淡淡恼怒,但他也知道千年盘算阴沟里翻船的道理,他平静接受绯红的反噬,并不曾将她挽留到宗门。
否则,以他的手段,当日大可将她的獠牙折断,百般折磨下,重新训一只听话忠心的鹰犬出来。
只是他不屑这种行径。
盘算归盘算,他还不至于如此为难一个小辈。
这隐藏剧情让系统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就是修真界大佬的境界吗,它还以为虐文女主就是个单纯卖血的……呸!
江霁看向绯红,“如此一来,你可清楚了?本座欲以阴阳化生经渡你出世,做我太上弟子,你从本座这里取得多少,你就要替本座付出多少,就如昆仑五子,我送他们机缘,也将他们做你的磨刀石,双方因果都是算得清。”
绯红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腮,一副“你继续编”的样子。
江霁神色冷淡,“你不信便罢了,给本座让开。”
她轻挑眉眼,“若师姐不让呢?”
还师姐。
她真是入戏得很。
江霁道,“你断本座飞升天机,那便生死见分晓!”
他摸向袖边,只摸到了一面方镜。
江霁呆了一瞬。
这一面云脚神兽纹的方镜还真是两世镜,它被供奉在大观卦殿深处,常年不见天日。
记忆深处的细碎线头被勾了起来,江霁隐约记得,他少年时期瘦骨伶仃,像一头养不活的猫儿似的,尤其他还拜在妄机宜的山门,成为这位惊世天才的弟子,惹来不少的非议。当时风头最盛的,是他的师兄江遮,绝世妖孽在他面前也要俯首称臣。
而江霁呢?
他长得瘦瘦小小的,便是吃尽了苦头,苦修数年不及师兄的一夜顿悟。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于是就去偷了大观卦殿的两世镜,想看清自己的过去与未来。而在两世镜内,江霁终于看到了自己成功飞升。
当时的江霁振奋不已,破除心魔之后,进境一日千里,与师兄江遮齐头并进,成为太上墟的镇宗妖孽。
可以说,两世镜是改变他的契机。
江霁觉得不对。
这个梦境怎么以他为主了?
“噗嗤——”
旁边的人发出笑声,“你瞧你,又傻了吧?这两世镜莫不是把你的魂儿都吸进去了?让师姐看看它究竟什么名堂!”
她坐在床边,把江霁手中的方镜抢了过去,大大方方看向镜面。
江霁不经意窥了一眼。
他震惊发现,两世镜映出的是两人的纠缠。
他教她习剑,为她披衣,亦在天寒霜降之际,与她携手同看霜花。两世镜里举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道侣大典,昆山玉君清冷的眉眼染上欲色,他红衣揽月,饮了一口冷酒,唇角含笑去哺他新婚妻子的唇。
他甚至为她放弃了飞升,留在十洲三岛,伴她永生永世,碧落黄泉。
“……荒谬。”
江霁挥袖掷飞两世镜,它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晃了两圈才彻底躺下。
“哎,你怎么摔了呢,万一破了我们怎么向师尊交代!”
绯红说着要下榻,被少年压着腿,他呼吸有一丝萦乱,眼睛也泛出些许血丝。
“蓝绯红,你想毁本座道心?”
“什么蓝绯红。”她叹息,“师弟,你从方才起就魔怔了,一直说一些师姐听不懂的话。我不是这个两世镜的过去蓝绯红,我现在是你的师姐,江敛红,比你入门早三年,你把师姐都忘了吗?”
江霁眯起一双清灵猫眼。
“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要演吗?我只有师兄江遮,没有师姐江敛红。”
她头疼往后一躺。
“不行了,你小子,是真的被鬼上了,得让师尊来敲醒你,不然你还沉浸在两世镜的过去不可自拔。”
江霁一愣。
两世镜的过去?
难道他作为昆山玉君的一世,和蓝绯红的一世,是两世镜映出的记忆?
现在才是他的当下?
江霁起了一丝混乱,又被强行压下。
他绝对还在黄泉梦境。
绯红强行拉着人,去找了师尊妄机宜。
他老人家枕着竹夫人,正在品茶赏雪,好不悠闲。
这个时期的师尊妄机宜离飞升也只有一步,他气息敛而不发,天生一张笑脸,捏着一把雪晴风作扇,散漫点在绯红的额头上,“你两个小家伙,向来是不爱凑一起的,怎么今天一起来找师尊了?打架了?还是亲小嘴了?”
妄机宜促狭又欠揍,跟江霁记忆里的为老不尊一模一样。
绯红则说,“师弟偷看了您的两世镜,一直说什么本座,怕不是看得走火入魔了。”
妄机宜倒拿着折扇,抵在下颌,“莫非是记忆出现了错乱?把自己当成镜里的人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睡多两觉就踏实了。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尝几两夜明砂,一日三次,特别提神。”
江霁木着一张脸。
夜明砂,蝙蝠屎,亏这老家伙说得出来。
“弟子今日功课还没做,先行告退。”
江霁果断告退。
绯红转身就走,被人拎住了后颈皮儿,妄机宜懒洋洋地说,“下雪了,天气冷,小徒儿给师尊暖一下手。”
然后他一双冰玉似的双手毫不客气铲进来,捂住了绯红的脖子暖肉。
绯红连打几个喷嚏。
她皮笑肉不笑,“师尊,弟子新学了一门道术,叫鞭尸术,有空定要给师尊展示一下。”
妄机宜噢了一声,也垂眸笑,“那挺好,为师就喜欢你这种心狠手辣的狼崽子。”
不知何时,江霁又走了回来。
他语气冷硬,“你过来。”
江霁强行打断师徒的奇异氛围。
绯红得以脱身。
妄机宜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又躺在竹夫人上,悠闲地抻了抻长腿。
江霁将绯红扔进了一树梅花里,冰棱枝枝垂下,好似白玉寒条,绯红后背一撞,那冰条儿就嘎吱嘎吱脆响起来。江霁的声色比霜寒还冷,“蓝绯红,我没耐心跟你绕圈子,要么,你主动结束梦境,要么,本座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