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她不想死!
蓝真真凄厉大叫,却阻挡不了冰冷的锋芒在她眼中急速放大。
“锵——”
撼天巨斧被两根玉指轻飘飘地掐成两半。
一半嵌入云霄,一半斩向群山。
而绯红感觉杀机骤然逼近。
来不及避退,一道近乎神迹的叹息落在耳边。
“太上第三章 。”
皎白无瑕的手腕褪出了一道煌煌经文,它们宛如一粒粒星子,漂浮在绯红的身侧。
“镇。”
星子突然发狂,变换成无数的星图与漩涡,锁住了绯红的脖子、腕骨、脚踝,令她瞬间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而一只疏瘦玉白的手指抵在她的眉心上。
轰隆隆!
绯红眼前是昆山玉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眼角的余光却飞快掠过艳阳、云彩、乌鹊、危楼、山川……以及她飞溅起来的血肉!
在弟子的目瞪口呆中,一百二十座仙山被完全贯穿!
而绯红后背血肉模糊,露出一节森白脊骨,她筋骨断裂,被昆山玉君镇压在了第一百二十一座的仙山穹石上。
“哈哈哈——”
她咳出了血,却笑得妩媚多情。
昆山玉君的瞳孔映着满山薄絮,以及她嘴角的鲜红。
“被本座惩罚,你就这么高兴?”
“当、当然高兴了。”
绯红吞咽下了喉咙的血块与碎片,她直勾勾盯着他,血腥中生出了蓬勃的欲望。
“因为师祖今日点着我额心的这只手,他日会在我翻云覆雨之时,被我压在掌心之下,永世不得翻脱!”
第160章 合欢宗女主角(8)
昆山玉君指尖凝着一粒莹光,它落在女子的眉心,像是一轮小明月,将她两边的鸦羽眉映得像明灭不定的小重山。
耳旁的描述香艳入骨,令人浮想联翩。
而昆山玉君的眼眸始终如同一川冻水,不起任何风月波澜。他不徐不疾地说,“残害同门,亵渎师长,罪证确凿,掌门,这般狂悖小徒,该当何罪?”
掌门从天经宫出来,当即狂奔了一百二十座山,跟在昆山玉君飘然出尘的背影后吃了一堆的飞烟尘土,这气儿都还没喘匀呢,又被自家师祖兜头砸了一个烫手山芋,险些整张脸皮都给烧着了,“什、什么?什么亵渎?”
“她还敢对您动手动脚反了天了她!”
掌门的声音陡然拔高,让一群远远围看、不明真相的弟子们惊掉了手中的瓜。
昆山玉君被亵渎了?!
这瓜太大,他们害怕,不敢吃!
昆山玉君睇了掌门一眼。
烟尘散开,掌门这才看见了双方的姿势,由于男女的身形差异,他觉得动手不太可能,动脚倒是大有可为。但见昆山玉君一袭鹔鹴衣,袍角干净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显然是他错意了。
掌门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方才师祖让你停手,你为何不停?”掌门严肃地说,“我查看过了,蓝师伯身上贴满了闭口禅!”
“是闭口禅。”
绯红歪在碎裂的穹石里,万叠云山的道袍被鲜血浸湿,成了一副血漫群山图,尤其是后领那一块,被罡风碎成丝缕,隐约可见那一截苍白的颈骨,她却像是感不到丝毫疼痛,笑吟吟地说,“这可是我从佛家哥哥的手里哄来的,不偷也不抢,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去了!
掌门瞪直了眼,闭口禅是佛家的一等经符,因为其珍贵性且从不出售,只有一些至亲知交才能得到佛家赠送的闭口禅符。于是就有一些得不到的修士酸了起来,说佛家的闭口禅只送给他们的女菩萨,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他们不配!
佛修被流言扰得不胜其烦,索性也不对外放送了。
如今他们道家的女弟子拿着一叠佛家的闭口禅,掌门能不心慌吗!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可别乱来啊,佛家的肉,咱们吃了会崩牙的!”
那是怎么着的?
佛家还俗,都要经过《金刚怒目小劫天》,说是险象环生,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你都要到佛祖面前抢人,佛祖能不给你点教训吗?
哪怕你棋高一着,跟佛祖抢人成功,也别急着举办道侣大典,因为接下来你会经历一段非常倒霉的日子,连带着你的亲人、朋友、同门、师长等,不是洞府进了窃贼,就是天材地宝与自己擦肩而过,而自己偏偏被眼屎糊了。
大家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霉运当头的晦气!
太上墟还没出过这样的例子,但掌门是被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给牵连的,也就是喝了一杯喜酒,霉运就沾了整整二十年!
一向走路稳稳当当的掌门,在那二十年里足足摔了一千三百次平地摔!
掌门的威严都给摔得一干二净了!
掌门对佛家这诅咒可是心有余悸,实在不想再重复一次了。
绯红意味深长地说,“掌门放心,家里的肉新鲜着呢,犯不着去外头找。”
掌门更害怕了。
这虎狼之词,你还想霍霍谁?!
“师、师尊——”
蓝真真趴在一头瘦长的昆仑仙鹤上,气息萎靡,而眼中毫不掩饰对绯红的憎恨。
“掌门,就是她,给我贴闭口禅,让我说不出话,也认输不了!”蓝真真满是怨恨,“她就是公报私仇,想把我活活劈死!”
这罪魁祸首竟还无辜地挑眉,“祖宗姑姑不是也用改言符堵我的嘴,不让我说出心头血的真相吗?要把一切不利扼杀在襁褓之中,我这可是跟您这位长辈学的。”
她眼波流转,“再则,比赛既然允许您携带超出元婴威力的神品符言,我一个小金丹,要点闭口禅防身,也不过分吧?”
掌门顿感棘手。
蓝真真是个姑奶奶,而蓝绯红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小祖宗,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不管你怎么狡辩!”蓝真真恼怒道,“反正这比赛不公平!”
绯红含笑,“那我懂了,蓝姑姑元婴打金丹,这叫公平。蓝姑姑扔出神品俘虏,而我毫无还手之力,这也叫公平,最好呢,我把双手双脚绑起来,让蓝姑姑赢得不费吹灰之力,这才叫修真界最大的公平啊哈哈!”
蓝真真被激怒了,她扬起衣棱,袖中剑如同一泓秋水,激射而去。
噗嗤!
它没有阻碍,狠狠扎穿了绯红的胸口!
掌门直愣愣的,他还没反应过来。
而绯红呢?
她的额心被昆山玉君抵着,脖子、手腕、脚踝束缚在星子云图当中,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自后背受伤裸露白骨之后,绯红的胸前又浸出了一大片红莲。
掌门惊怒,脱口而出,“蓝真真你疯了!!!”
他气到连这位姑奶奶的尊称都忘了!
蓝真真则是痛快不已,把近日所受的鸟气都发泄了出来,“该!就该!谁让她这么嚣张的!我多扎几剑才好呢!”蓝真真不由得遗憾,她刚才一战把大部分的道器都消耗完了,就剩这一支袖里剑藏在袖子里,差点叫她给忘了。
蓝真真决定以后多带些袖里剑,指不定日后就派上用场,专扎小人!
掌门都快疯了,一向端方君子仪表堂堂的他眼睛发红咆哮着,“你的袖里剑是沈器长老用千年锁灵石铸造的!千年锁灵石!是千年锁灵石啊!是什么鬼玩意儿你不知道?那可是能绝修士气机的东西!!!”
以前掌门觉得蓝真真脾气是大了点,容忍一点也就罢了,现在她竟然如此不知分寸,把锁灵石对准了同门的灵府!
要知道绯红那一把巨斧,劈的是蓝真真的护心鳞,顶多碎了她的筋骨,只要有一口气在,重修不是问题!
你看,后辈尚且对她留有一丝转机,而她呢,转眼就要灭了人家的长生仙途!这若是双方斗法,生死一线,掌门也就认了,可她也不看看,对方完全是被禁锢、无法动弹的状态!
这就等于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掌门为之齿冷。
这一瞬间,对天才的痛惜胜过了对师祖的崇敬,掌门当着昆山玉君的面,一把将绯红拉出来,拼命护住她的心脉,“孩子!孩子!我这就传你太上护心诀!你快运转开来!一定还能救的!对!还能救的!”
掌门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掌门令牌,宣召太上长老。
方苍明第一个赶到,他看到中了袖里剑而衣袍染血的绯红,骇然大惊,这可是他最好看的苗子啊!前日不还是如日中天的吗?怎么今日就要气绝而亡了!
“这是何人?竟敢如此歹毒!”
他胡须都颤得飞了起来。
蓝真真抿了抿唇,虽然很想反驳明明是她恶毒在先,但也知道这样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拍了一下昆仑仙鹤,悄悄挪动到昆山玉君的身后。师尊的身影永远都像是一座高大的皑皑雪山,能把她护得周全,蓝真真甜蜜不已地想。
“来不及多说了,救人要紧!方长老!快!护法!我要施展枯木重续术,看能不能把她的气机给续上!”
掌门焦急不已。
方苍明毫不犹豫答应了。
此后,三千仙山的八位太上长老也陆续赶到。
容霓长老还记得绯红落她脸面一事,远远看着,并不走近。
掌门连同八位太上长老为绯红施展了枯木重续术,但绯红被蓝真真扎了一剑后,气机就像是一个漏斗,不管装得再满,最后都会泄露出来。那位铸造了锁灵袖里剑的太上长老沈器悔恨不已,“早知当初,我就不做这等歹毒的道器了!”
可他怎么能想到的呢?原以为是对付敌人的杀器,竟然会用在自己宗门的绝世天才上!
他现在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沈器怒不可遏,“是谁?是哪个混蛋用了我的锁灵袖里剑伤了蓝小友!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蓝真真缩了缩脖子。
掌门犹豫着看了昆山玉君一眼,他飘渺疏淡,如同一座戒律森严的天上深宫,藏在云雾霜霭当中,冷淡观着众生棋盘。
师祖坐镇天经宫,明明有机会出手挽救他的得意弟子昆仑五子,但他不仅没出面,还把他拘留在天经宫里。就像方才,师尊也有可能拦住蓝真真的毒手,但他只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
诸子百家皆有执棋手,师祖会是其中一个吗?
执棋手各有各的风采,若像师祖这种,就是不管棋子生死,只求速达目的。
一想到今天可能是个连环局,掌门心头发寒。
“是蓝真真。”
绯红缓缓睁开了眼,“蓝真真趁我被师祖囚禁,发动了锁灵袖里剑。”
太上长老们有的震惊,有的却是心知肚明。
果然是蓝真真这个小姑奶奶!
也是,也就只有她,脾性一上头,就会不管不顾意气用事!
蓝真真早就想走了,但师尊还在,她也勉强留了下来,而且有师尊庇佑,蓝真真相当踏实,自然不怕绯红的挑衅。
她牙尖嘴利回了一句,“那是你嘴贱!是你活该!”
绯红则是笑了一下。
令蓝真真毛骨悚然的。
绯红喷了一口血,喷得掌门满脸鲜血,他连忙喝道,“蓝小友切不可再动怒!”
系统:‘……’
你这还人工精准降血呢。
绯红唇血殷红,在道袍上蜿蜒成了一道血河。
“掌门,你的枯木重续术毕竟是外力,接不了我的气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步骤繁琐,不知道掌门同不同意。”
掌门焦急道,“都什么关头了,你还卖关子!快说!若能助你复原,便是方丈弟子的纯阳我也给你抓来!”他对于绯红的重视,已经远远超出昆仑五子,提升到了与逢仙真君同等的高度,这么好的飞升种子,怎么能砸在蓝真真一个千年都未进元婴的混家伙手里!
特别是宗门天才,掌门自己都能心疼死!
太上长老们则是瞪了掌门一眼,都当多少年的掌门了,怎么还浪着呢。
“多谢掌门美意,虽然我也惦记方丈弟子的美貌与纯阳,但这次并不需要他们。”绯红指腹抹开眼皮的血迹,睫毛都是红的,“不知道掌门和太上长老可听说,有一门阴阳化生术,可炼成阴阳化生蝶,只要取同宗同源的心头血,九次之后,便能续上气机,彻底复原。”
容霓皱眉制止,“不可!那是禁术!”
绯红淡淡掠过她,那一眼让容霓竟有心惊肉跳之感。
“至于禁术反噬问题,掌门和太上长老不必担心。”
绯红微微一笑,“我已经被蓝姑姑的阴阳蝶取了八次心头血,不也一样还活得好好吗?而我那时候,不过是个炼精化气的底层修士。蓝姑姑如今是金丹,想必这九滴心头血对她来说,也不值一提,血亏了,那就多补补好了。”
“蓝姑姑心底善良,会物归原主成全我的,对吗?”
蓝真真脱口而出,“你要挟我!你休想!”
看看,要的时候那么理所当然,还回来就知道痛了。
绯红眸心漆黑,她摇摇晃晃起了身,冲他们持节行礼。
“掌门,太上长老,蓝真真同她的师兄们骗我心头血,此事已成为我心魔,让我百年之内迟迟不得进阶元婴。若掌门和各位长老垂怜,助我要回这九滴心头血,消除心魔,我蓝绯红当为宗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黑发女修掷地有声。
“而他日我踏碎虚空,也当云霞万丈,举宗飞升,让昆仑太上墟做诸子百家第一仙!”
第161章 合欢宗女主角(9)
举宗飞升!
掌门听到这一句,可耻心动了。
这种先例并非没有,传说一个名为大音宗的宗门,就是他们的师祖吹唢呐吹得好,把大家的心境都给吹得超脱,直接飞升了!虽然掌门很怀疑他们是被吹懵的,可人家就是有那种好运道啊,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
能飞升还要什么鬼面子,掌门巴不得自己成为鸡犬中的一两只才好呢!
而蓝小友的一支天淡寒玉笛,也是运用得出神入化,说不定也能效仿大音宗的飞升轨迹!等等,不对,她刚才好像是抡斧头的吧?
这斧子怎么飞升?难道把宗门弟子都给劈一遍?!
那他是不是得多准备点厚甲,还是说把弟子练得皮糙肉厚点比较耐劈?他们的特产昆仑仙鹤倒是不必训练,这些夯货一身肥肉,雷劈也不怕!
灵虚掌门陷入了对宗门未来道路的思考。
此时蓝真真却被绯红吓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区区八滴心头血,她就死缠烂打到了如今,八十年都还要惦记着!蓝真真惯是天真无邪的性子,往日都有师兄们宠着、兜着、呵护着,自是不必理会这些繁琐的俗事,但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能把她给烦死!
偏偏对方已经不是那个初次登岛的孤身少女了。
她是新一任的道墟行走,是太上墟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有人还说她是小玉君,也就是昆山玉君的翻版,可想而知她的声势煊赫到了什么程度,一个外门弟子都有无数精英天才来跟随!
蓝真真觉得他们真是瞎了眼了,这样无情无义连同门师叔师伯都要杀害的人,怎么值得他们俯首呢?
最让蓝真真害怕的是——
太上长老们竟然真的考虑起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的提议!
方苍明沉吟道,“这阴阳化生经虽然是一门禁术,却也不失为一道彻底复原的法子。”
禁术的好坏,端看使用者的手段和目的,他们若能因此挽救一名宗门天才,让她死心塌地为宗门效力,方苍明是很赞同使用的。
不过此法阴毒,需要同宗同源的心头血,让人足足承受九次剜心之痛。
方苍明不禁看了一眼蓝真真,这姑奶奶平日里可没少得到弟子们的簇拥,看着也是活泼爽利的,据一些爱慕她的弟子说,蓝姑姑天真纯善,便是对待一些地位卑贱的低级灵兽,也不愿意让它们受伤流血。
那她怎么就舍得让自家族中的小辈放心头血呢?
听蓝小友说,她也不像是自愿的!
沈器则是迟疑了一下,他个人自然是不认同如此一命换一命的做法,然而眼睁睁看着一个绝世妖孽毁在一个小姑奶奶的手中,他如何能甘心?这一切归根究底,是蓝真真气量狭小,竟然对同门动用锁灵袖中剑,害得人家万劫不复!
他们太上墟的弟子,敢做就该敢当!
沈器开口道,“物归原主,天经地义,蓝师侄,你既然强行用了人家的心头血,今日又是你伤人在先,也理应付出一些代价。”
有了方长老跟沈长老打头,其余的太上长老也纷纷附和。
“蓝师侄,此事因你而起,你便让出九滴心头血,了结这桩怨事!”
“是啊,同门之间还清就好了,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蓝师侄,你虽有错在先,但若能及时弥补,宗门也会记你一等功劳的!”
这个时候的太上长老们不免有几分送恩情的意味。
蓝绯红啊,这个可是他们一步步看上来的妖才,天灵玉锻出了混沌灵根,百岁之前结莲心金丹,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昆山玉君的影子,不出意外的话,只等昆山玉君的考验结束,她便能成为昆山玉君座下的第八大弟子。
而她一人,足以顶过除了逢仙真君之外的六大弟子!
现在她正是龙游浅滩之际,他们帮上一把,就是雪中送炭,便是做不了蓝绯红的师尊,她也会领今日这份情,照料他们的后辈子嗣!
这一点,太上长老们很相信绯红的信誉。
要知道她做道墟行走,管束门人,驱逐外敌,击杀逃犯,这原是一份得罪人的差事,偏偏她跟师雪绛一样,笑得春光泼眼,温和无害,却都混得风生水起,这十洲三岛见了人,也尊称一声蓝行走。
虽然通缉犯们都爱称呼她为黄泉行走。
如此有威慑、有胆魄的人脉,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因此意见经常分歧的太上长老们难得出现了一次默契。
眼色一致,口径一致。
他们威严而沉默望着蓝真真,仿佛就在传达一份机密的天意。
——你今日不做也得做!
——蓝真真,你胡闹了那么多年,也该为宗门做贡献了。
——献出心头血,挽救我宗天才,这是你的价值所在!
蓝真真又一次尝试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平日里这些太上长老们看在她师尊的面上,可没少讨好她,而蓝绯红的实力升上去了,压过她了,他们就一个个见风使舵,拿她祭天呢!他们倒好,耍耍嘴皮子就能送出一份恩典,可她呢?
她是被人活生生挖心头血的!
蓝真真想想都觉得心头发痛,不寒而栗。
她惶然抬头,迫切需要寻找帮手,然而她的靠山,大师兄师雪绛外出了,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被杀了,而四师兄被废了,五师兄又做了对方的帐内小奴,一时之间,除了师尊,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
蓝真真哭着喊,“师尊,我不要,我挖了心头血会痛死的!”
“师祖。”绯红突兀打断了她的哭求,“还请师祖交上阴阳化生经,让小徒孙钻研一番,也好让蓝姑姑不受多余的痛楚。”
昆山玉君略微低首,看她捧上来的双手,像是铺设了一层山雪的荔枝肉,指甲窄尖,泛着淡淡的胭脂红。
他神色淡漠,“你倒是敢。”
明目张胆向他伸手讨要的徒孙,蓝绯红是第一人。
徒孙含笑,“还请师祖成全。”
蓝真真不免得意地想,师尊可是向着她的,怎么可能会给她阴阳化生经!
而下一刻,昆山玉君的宽袖轻微晃动。
一枚玉简落在小徒孙的掌心。
蓝真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她失声,“师尊,怎么会……您,您不要我了吗?”
昆山玉君依然是那副不生情爱的天人玉姿,语气淡薄疏离,“真真,你入我天经宫一千年,依仗天灵根进境金丹,此后却无心修炼,本座已经给你无数次机会了。蝼蚁尚敢逆天改命,能从野雀变猛禽,而你这只天生凤皇,却步步折堕,沦落到七彩锦鸡,恶习屡教不改,只当耳旁风。”
他轻描淡写,“既然如此,不如挪出你的份例,成全他人罢。”
“不可能!不可能!师尊不会这样对我的!”
师兄死了,蓝真真顶多生气愤怒,而昆山玉君,这个藏在她心上一千年的人突然说要放弃她,蓝真真直接疯了。
“师尊,师尊你骗我的是不是?!”
她抓着昆山玉君的袖子,“我,我可是陪伴了您一千年的弟子啊!”
昆山玉君淡淡道,“本座收的是弟子,不是道侣,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转眼不过烟云,唯飞升才是正道。你拜师时本座就说过,太上经修得是一线天机,争得是一分天意,你既然惫懒,不愿意逆流而上,那便换人。”
“蝼蚁若能横舟自渡,凤皇也要伏翅相让。”
这修真界,是强者为名,弱者为食。
蓝真真踉跄后退了几步,“不……不会的……”
蓝真真状若疯癫,身化虹光,竟然误打误撞破了金丹瓶颈!
掌门瞪得眼睛都大了。
这也行?!
——蓝真真突破元婴了!
金丹破元婴,需要经过一场雷劫的洗礼,蓝真真是天灵根,雷劫也不同寻常,将整个峰头都遮蔽了。而蓝真真则是趁着胸腔的一股愤恨,迎劫而上,一通乱杀,那身姿看得弟子们心潮澎湃。
太上长老们也在讨论。
“这天灵根就是厉害,我当初的雷劫可没这么密的。”
“是啊,蓝师侄若能撼下所有雷劫,直接可以提升到元婴中期!”
“天才开窍了就是可怕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仿佛已经遗忘了当初的选择。
绯红静静站着,手里拿着昆山玉君给的阴阳经,而后者同样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局面。
两个时辰之后,蓝真真终于落地,她被雷劈得凄惨无比,皮肉都烧焦了,却有一种破后而立的神彩,她笑嘻嘻地说,“师尊,我懂了,你是在刺激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最疼的还是真真!”
她又撒娇说,“真真才不是什么山鸡野鸡的,师尊下次可不许说了,真真不高兴!”
太上长老们也接连道贺。
“恭喜蓝师侄突破元婴!”
“蓝师侄果真是天纵之才,假日时日,定能大放光华!”
蓝真真皱了皱鼻子,她本想说谁要你们的恭贺了?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
但她刚吃了大亏,明白没有帮手与后援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于是收敛起了浮躁,也妥妥帖帖地说,“还是多亏长老们的照拂,往日是真真不懂事,让长老们都费心了,往后真真必当勤加修炼,多多孝顺长老!”
“哈哈,蓝师侄倒是有心了!”
一时间老的少的都其乐融融。
“所以——”
一道女声突兀插了进来。
“有心的蓝姑姑,打算什么时候还我的心头血呢?”绯红指尖漂浮起一卷阴阳经,“不如就趁现在,大家伙都高兴,就把事情给办了吧。”
掌门给绯红使了眼色。
你这个孩子,这个时候提什么心头血,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此时容霓长老衣裙飘飘,落在蓝真真的身侧。
“我不同意,真真刚刚进阶元婴,身体大虚,怎么能经得起这番折腾。再说,这阴阳化生经本就是禁术,我们已经错了一回,断不可错第二回!若是传了出去,外头的人指不定说我们是什么挖心门派呢。”
于是其他太上长老们也跟着劝。
“容霓长老说的不错,这法子歹毒,是我等欠缺考虑了。”
他们甚至还对绯红说——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但也不能如此宣泄仇恨,若世人都以怨报怨,世道岂不是要大乱?”
“你放心,我们定会接上你的气机,让你重启修炼之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一视同仁,不会薄待了你。”
在蓝真真成为元婴之后,筋骨断裂、气机被毁的绯红又一次成为了弃棋。
她笑着,越笑越大声。
“哈!”
“哈哈哈!”
女主[蓝绯红]黑化值45.6%!
女主[蓝绯红]黑化值77.2%!
女主[蓝绯红]黑化值98.5%!
经历过无数次女主黑化场景的系统有点惊慌,又有点习惯,它自己不知不觉躺好了,在想自己还可能需要下载一个宗门全灭APP。
容霓长老等人有些不舒服。
“蓝绯红,你笑什么?你对我们的决定有异议?”
绯红指腹拭去了眼尾的一抹珠光,她嗓音掺杂着莫名的兴奋与疯狂。
“回禀太上长老,我对你们的决定没有异议,我只是在笑——”
你们会有九万外门弟子,三万内门弟子,七百真传弟子,一百五十名长老,十二名太上长老,通通上了我的仇敌名单,而已。
而你们会成为诸子百家第一个陨落的道统,而已。
第162章 合欢宗女主角(10)
“回禀太上长老,我对你们的决定没有异议,我只是在笑——”
这个在外有着“黄泉行走”之名的女弟子,浑身鲜血浸染,宛若一丛艳烈极致的桃花萼,她眉眼含着三分情,唇畔也荡漾着七分笑。
“太上之墟,玄门正教,便是不如法家一般,法立令行,上下贵贱皆从法,也会秉承道心,还弟子一个公平正道。”
她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想来,是弟子太低估人心了,也太高估长老们的道心了。”
容霓长老美目发寒。
“你说什么?”
她疯了!她竟敢直接驳太上长老的面子!
哪怕是蓝真真自己带着师兄们招摇过市,也不敢当面辱骂太上长老。
蓝真真起先一愣,随后便涌起一阵幸灾乐祸。让你非要取我的心头血,让你非要煽动太上长老,现在我突破元婴,还一举到了元婴中期,让太上长老看到了潜力,筹码已经重过你了,可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叫反噬!活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蓝真真也算是与绯红撕破脸了,她巴不得她不痛快呢!
灵虚掌门站在了容霓长老跟绯红的中间,有意无意遮挡了两人的视线,他咳嗽了一声,“现在蓝师侄渡劫成功,想必也是一番波折,需要多加休息,大家就先散了吧,待举行了元婴庆典,恭贺也不迟。”
然而容霓长老觉得绯红那一笑实在渗人,像是有一条毒蛇已经盘踞在她的身后,血盆大口流下了涎水。
她绝不能放任这股蔑视尊威的妖风,否则她辛苦修到了合体期有什么意义?
让小辈踩着她的脸上位吗?
身为执法堂的一员,容霓长老在前日已经被绯红来了一次下马威,这次她断然不会放过她。
“掌门,日前蓝绯红就借着渎仙令戮杀昆仑五子,今日又煽动太上长老取真真的心头血,如此奇才,却心术不正,为了报仇,偏走了邪门歪道,若我们再不令她悬崖勒马,怕是要铸成大错,危害我宗!”
绯红保持得体微笑,她的耳垂边仅剩下一只破损的荔枝绿上月,随着她的动作晃荡,宛若绿月碎在肩上。
她慢悠悠地说,“您说得对,我呀,被蓝家当了弃子,来太上墟做了我家祖宗姑姑的血包,我不甘心,挣脱了这桎梏,本以为实力强了,能讨还公道,结果呢?还是被一群比我更强的老家伙摁住头,让我以德报怨,又做了一回弃子。”
掌门觑了一眼,被打成老家伙的太上长老们表情有点不对。
可这祖宗的嘴皮子是比蓝真真还要厉害,没有一个脏字,就把大家贬入了泥里,“你可真得狠狠处置我,打碎我的骨头,压垮我的脊梁,让我像贱骨头一样喘着气,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有任何怨言了。”
容霓长老被她激得柳眉倒竖,她还是第一次执法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硬茬!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不想悔改了,掌门你还想为她遮掩什么?若不处置了她,以儆效尤,那玄洲徐家,元洲郑家,流洲应家,炎洲楼家,凤麟瑞家,这些一等一的修仙世家,我们如何交代!”
灵虚掌门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还想要保住绯红。
太上长老们只看到了蓝真真今日突破瓶颈的风光,却没有仔细考量过,蓝绯红的八十年足足顶过这位小姑奶奶游山玩水的一千年!
若能把气机接上,蓝绯红定甩蓝真真一个洲!
而且照掌门来看,这孩子被强行放了心头血,怨自然是多了一点,替自己讨回公道有毛病吗?没毛病!她还拎得情,也没有殃及主谋帮凶之外无辜人士,不过她的复仇范围的确大得吓人,五大世家都被她囊括了,若不是她也是蓝家,恐怕还要加一个聚窟蓝家!
掌门与方苍明、沈器到底是势单力薄,他们没拧得过其他太上长老们的大腿。
绯红被罚了。
没收她的顶级洞府,剥夺她的一等天才待遇,同时还要在寒真洞受罚二十年。
寒真洞是重犯流放之地,便是元婴真君走上一遭,也得呛个半死。容霓长老则是绵里藏针,既要里子,也要面子,“这寒真洞虽说是严酷之地,但对于混沌灵根来说,不失为一个重新参悟的圣地,我相信我们的道墟行走悟性极高,二十年后能更胜一层楼。”
太上长老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处罚蓝绯红,一是磨她的猖狂性子,二是调和她与蓝真真的矛盾,至于其三,当然是为了给其他五家一个交代。他们不会让这么有潜力的天才死在里边,区区二十年,弹指而过,或许等她出来之时,真如容霓长老所言,从寒真洞悟出另一番大道。
天才总要历经磨难,绽放的光华才显得份量。
掌门不太忍心,想为绯红争取一年的缓刑。
然而——
“蓝绯红,谢过诸位长老的抬爱!”
黑发女修双手持礼,端庄郑重,不见一丝芥蒂。
这反而让太上长老们不太自在。
虽然有着多方考量,但说起来,始终都是一种处罚,怎么她还笑吟吟地接受了呢?
“蓝——”
掌门还没说完,绯红就转身离去,消失在大雪当中。
很决绝。
容霓长老深吸一口气,“此事之后,定要让弟子们戒骄戒躁,免得他们心生骄纵,自以为得了几分天赋,便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方苍明打断她,“沈兄,天气热了,去我洞府里喝杯雪蚁茶,降降火吧。”
众人一阵无语。
这大雪漫天的,哪里来的天气燥热?方苍明好似一介儒士的温和做派,没想到指桑骂槐起来,倒也是不落下风。
沈器则是瞥了容霓一眼,“方兄,请。”
绯红连洞府也不回,径直往寒真洞所在的寒真山走去。
弟子们或是目送,或是小声私语,皆离得她远远的。
唯有一人。
“师姐!师姐请留步!”
一身青衣,如清萍丽荷,正是外门弟子何吟袖。
她一上来,也不废话,摘下了自己两边的藕花耳坠,“这是我在一处洞天福地中,无意获得的混元道器,叫仙人采藕,它不仅能吸附寒气,也能滋养经脉,师姐这次要去寒真洞,它就能派上用场了!”
绯红开玩笑地说,“师妹这雪中炭送的如此贵重,师姐怕是要以身相许了。”
器有六品,灵品、仙品、神品、混元、混沌、鸿蒙,而何吟袖出手便是混元道器,怕是太上墟整个宗门都找不到几件类似的珍品。
何吟袖双腮跃上红霞,她低声地说,“若师姐不嫌弃,吟袖愿侍奉师姐。”
系统:‘……嗯?等等?你在说什么?!’
它要不是万分确定绯红是虐文女主,都以为自己身在种马文美人投怀送抱的桥段中。
系统:我的宿主女人缘一等一的好,就很离谱。
何吟袖的神色比绯红郑重多了。
她不是开玩笑的。
也许师姐早就忘了,但何吟袖永远也忘不了见她的第一面。
当时她还是一个杂役弟子,她天赋不好,只是四灵根,为了往上爬,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了,可就是得不到管事仙长们的重用。唯有着一张脸尚有优势,靠着美色,何吟袖就有意无意结交一些师兄,获得一些出头的机会。
可是她同样被其他女弟子排斥了,她们贬低她的野心,觉得她装腔作势,卖身投靠,不过是跳梁小丑。
她们甚至还想撕扯她的衣裳教训她!
“好俊的姑娘。”
那道袍女修梳着灵蛇髻,斜插一支银蟾簪,便是坐在一头胖如肥鹅的仙鹤上,通身气度与风流也令人折服。她笑着让她上来,还让她坐在那一头胖如肥鹅的仙鹤上。两女贴身同骑,对象还是年轻弟子最为崇拜的道墟行走,何吟袖记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偏偏那一头胖如肥鹅的仙鹤,不解风情,老嚷嚷着什么超重了,害得何吟袖吸气提腹,紧张了老半天。
那一段路是什么风景何吟袖不记得了,但她始终记得,师姐握着她的腰,对她说,“所谓仙途,是积尸如山的一线生机,当你清晰坚定地走下去,你便胜过了无数人。”
师姐又笑,“一手遮天之后,你再看今日,不过是尔尔罢了。”
何吟袖于是咬着牙,从杂役弟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晋升为外门弟子。
对师姐来说,她只是一个见了两面、微不足道的追随者罢了,但对于何吟袖来说,师姐就是她的心头朱砂。
“耳环给我戴上,侍奉就算了。”
师姐摩挲她的脸,那眼神一如当初,“师姐可不舍得袖袖跟着我去寒真洞吃苦。”
何吟袖把绯红耳边的荔枝月取了下来,挂上了仙人采藕。
她同绯红传音,‘师姐放心,我这耳坠有特殊规则,每到子时吸收月华,便有传音之能,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人脉还是有一些,会在寒真洞外替师姐留意各方动向的!’
绯红久久凝视这个温柔贴心的美人儿。
绯红:‘我能拐她私奔去吗?’
系统:‘……’
这边建议克制一点呢。
绯红去了寒真洞。
洞内冰层厚重,狭窄幽暗,只有一条仅容通过的栈道,而且每过一刻,自洞穴深处卷来一阵冰瀑,栈道内的活物若是站不稳,卷进风暴当中,被碾压成灰也不意外。绯红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真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