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在等另一个王法来救你?可惜了,你的小王法被我禁着呢。”绯红的目光扫过神色呆滞的小太子,又落在那个壁花仙帝上,“要不,你叫一叫你的大王法?你看他会不会救你?”
甘香儿被说得羞窘,她这样讲,好像她被一对父子赏玩似的!
那语气还轻飘飘的,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甘香儿心里气极,却还是忍不住望了过去。
仙帝会为她出头吗?
她可是他带回来的!
虽然甘香儿现在还没踏入过仙帝的清都紫微一步,寻常两人也难得见一面,但她一直都觉得,仙帝是极为在意她的!你看,他带着小太子出游,什么正经事儿都不干,就陪着小太子去捉照夜清,只为给她做一盏生辰萤灯,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仙、妖、魔、佛等宾客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个仙界魁首!那个四界霸主!那个万年空前绝后的男人!他在缝!衣!服!
众人:“???”
四界皆昏倒。
要不是实力差距过大,他们都想疯狂摇醒男人:您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吗?您家后院都起火了!您还有闲心搁这认认真真做针线呢您知道您还是个仙帝吗?!
看那娴熟流畅的绕线手法,看那缜密齐整的优美针脚……女红还真不错,不是,您逗我们玩呢!
跟随仙帝万年的老臣剑皇觉得自己领悟到了,遂传音道:‘仙帝陛下,我明白了!’
万古仙帝:“?”
你一个只会砍砍砍的莽夫,又明白什么了?
剑皇深沉脸,‘您这是告诉他们,以针做局,以线做法,维护正统,修补诸天法则!原来如此!臣!悟了啊!’
万古仙帝语重心长,‘剑皇,你看看你,脱发千年,就是剑练得太少,脑子想得太多了。’
剑皇:“?”
万古仙帝捏起修补好的霁青色衣角,左右端详,对新绣的小红花格外满意,他淡红唇瓣微张,曲下头颈,优美至极咬断了一截线,随后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蹙着眉自言自语,“连丝线都涨价了,这些无良奸商,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众人:“……”
行吧。
这一尊天地王法还神游天外呢,那小狐狸看来是不能指望这不靠谱的了。
众人表情微妙。
他们终于明白了四界流传甚广的那一句,“仙帝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是什么意思了。
——母猪都比仙帝可靠!
甘香儿一颗芳心受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琴银夜的身上,后者被绯红断了一臂,哪怕他是琴族二太子,一时半会也不能恢复完全,他神色惨白,冷汗涔涔,在气势上就落了绯红一等。琴绯红明明只带了石扶春一人,正面对上仙庭第二大族阀却是凌然不惧。
她是真的要与琴族死战到底吗?
琴银夜看向这个陌生无情的亲生妹妹,他声音含着恨意,“琴绯红,你如此以势压人,就不怕心魔劫吗?”
绯红挑眉,“在银夜仙皇的眼里,我琴绯红不是早就心魔侵体,六亲不认了吗?怎么了,之前让你们吐出来不吐出来,现在我亲自上这一重天,自己拿回来也不行?我看你早就被这一头狐狸熏得晕过去,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人了。”
蝉翼扇的观音睁开了青瞳,竟随着绯红的情态流露出几分轻视。
“上清宫弟子何在?是否还愿领师命?”
一代弟子腰佩青玉,悍然出列。
“一代弟子临清在,当唯师命是从!”
“一代弟子临月在,当唯师命是从!”
“一代弟子临虚在,当唯师命是从!”
二代弟子与三代弟子紧随其后。
“二代弟子危心,领受师命!”
“二代弟子危岫,领受师命!”
“三代弟子履霜,领受师命!三代弟子履真,领受师命!三代弟子履正,领受师命!”
临危履冰,唯有四代冰字辈弟子慢了一瞬。
他们在犹豫。
四代弟子是上清琴后宫最为年轻的一代弟子,刚收入门中不久,琴后就带着一代与二代参与狱山道争,随后又是六百年的沉寂,他们对师辈的忠诚也比不得前三代的坚固,人心涣散,各找出路。
仙界皇庭有七大族阀,第一当论仙帝的父族,名曰祖族,身负日月,千万年来神出鬼没,他们想依附也依附不了。
第二就是以琴入道的琴族,他们想尽办法跟甘香儿打交道,没想到这姑娘古道热肠,总是帮助他们,他们都与她交情不错,在一二代弟子外出时,还带着她到上清宫里玩。
这六百年一来二去,他们也算与甘香儿结下了因果,在师命与友情之间就有些摇摆不定。
蝉翼扇转了个面,那一身红衣的师尊淡淡道,“四代弟子为何不应?”
四代首席想着师尊极其护短,也颇为爱惜弟子,就鼓起勇气道,“师尊,我们与香儿姑娘相处多日,她最是古道热肠,也常来上清宫与弟子们交游……”却听师尊轻笑,“我道是为何,我的上清宫被一只狐狸洗劫完了,人人都不知道,原是有家贼维护她呢。”
四代首席容色当即一白,“师尊!此言差矣!”
“嘭!”
石扶春的梵王灯染了血,他如鬼魅俯身而落,四代首席眼神恐惧,发出凄厉惨叫声,“师尊饶、饶——”
顷刻间就没了声息。
绯红漫不经心道,“四代冰字辈弟子监守自盗,不尊师命,数罪并罚,剥除仙籍,废除功法,可有异议?”
寂静无声。
四代弟子满脸怆色,跪了一地。
“罪徒领罚!”
他们都被那头狐狸害惨了!
四代弟子恨恨剜了甘香儿一眼,那翻脸的寒光吓得她发抖。
有一人不甘心道,“师尊,罪徒有事要禀!三百年前,甘香儿去了香阴山之后,又在您的蚕月殿逗留了一阵,当时弟子并没有察觉异常,现在想想,弟子怀疑她是调换了您的道琴香林八节!”
“罪徒有一门功法,能辨别光阴,您的道琴存在万年,若是作假,定有蛛丝马迹!还请师尊给罪徒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罪徒定为师尊查个水落石出!”
绯红笑意加深。
你看,权柄威势之下,这不就有人跳出来帮她解决麻烦了?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查不出来,你罪加一等。”
“是,冰渊领命!”
在群仙的见证下,那道琴被众弟子抬进了琴瑟宫,冰渊当即拿出一卷蚕书,发了狠,疯狂燃起自己的心头血。渐渐的,蚕书上显出蚕茧一般的圆头字迹。
“千年桐木……辟寒香……幻鹿角灰……蕴养三百年……”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幻鹿,最擅长编织幻境,它们的鹿角碾碎成灰,同样能生成一个幻域,骗过众仙的法眼。冰渊燃烧了五百年的寿命,才得了一条有用的情报,换做其他人,也不敢这样浪费。
绯红摇着扇,“这三十三重天,还是有人第一次敢调换我的道琴,实在令人开眼呢。”
甘香儿跌坐在地,“不,不是的,这一定是假的。”她咬着唇,“说,说不定是那些弟子……”
冰渊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岂会被她搅和。
他恨恨道,“师尊,你莫要被这头小畜生欺骗,她惯会用这副面孔骗我师兄师弟,勾搭上了又说当哥哥!见鬼的哥哥!这假道琴虽然仿造得高明,但弟子的蚕书纳入了一味狐诞香,绝对是香狐族的手脚!”
“你,你污蔑我!”甘香儿焦急地辩解,“万一有人瞧我不顺眼,故意的呢?”
“故不故意,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绯红往后一仰,那腰臀的小涡正好嵌上了佛子放在案上的手,然而除了首座,没有人发现这个香艳至死的细节。
“一代弟子听命!本尊命你们搬来香阴山,别说是狐狸窝了,一花一草都不能丢!”
“一代弟子领命!”
“二代弟子与三代弟子,立即行走四界诸天,捉拿香狐一族,反抗者,当场斩杀!”
“二代弟子领命!”
“三代弟子领命!”
绯红看向石扶春。
他提着灯,屈膝俯首,“三代逆徒石扶春,任凭师尊驱策。”
她反手捏着蝉翼扇的薄面,扇柄挟着石扶春的喉结,“你与一代弟子,同去香阴山,敢放跑一头狐狸,我切你一根手指!”
石扶春道,“师尊仁慈,扶春若放跑一头,师尊扒了弟子做人皮灯笼都使得!”
说话之前,他冰冷刺了一眼优昙。
手那么爱乱放,不如斩了做下酒菜吧!秃驴可真是讨厌!
随后白衣魔尊领着一代弟子,带灯拂衣而去。
甘香儿眼睁睁看着石扶春决然离开,她掌心出汗,煎熬无比。
怎么办,这女人已经知道琴是假的了,她还要人把整座香阴山都搬来!事关香狐族生死,甘香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姥姥那么聪明厉害,一定会有后手的!她不能慌!不能露出马脚!
只要死不承认,谁能定得了她的罪?
“今日是我扰了诸位的雅兴,待事情了结,定向诸位赔罪。”
那仙庭之后执着水月观音蝉翼扇,挽着古香缎披帛,朝着四界诸人盈盈折腰,她笼罩在一片亭台楼阁的煌煌光影中,眉目含着情丝,煞是艳色无双。
“仙后客气了!”
“呵呵看了场好戏,仙后不必多礼!”
“是仙后受委屈了,我等也心疼!”
最后一个被美色所迷,情不自禁多嘴了一句,惹来四界侧目。他讪讪住嘴,还想用酒杯掩饰呢,结果摸了个空……他忘记了,那酒杯在一开场都被仙后炸完了。
突然之间,此人感觉后背一寒。
他回头一看,仙帝正聚精会神欣赏着自己针线。
也是服了,仙帝的存在感还不如他衣袖上的一簇小红花招眼呢!
“……”
此人暗想,错觉吧。
没等众人尴尬多久,石扶春落地归位。
而在他的身后,香阴山悬在半空中,香狐族发出了惊慌的尖叫,满山小狐狸乱爬乱跳。族长甘媚儿安抚了一阵后,从香阴山走出,她身穿红衣,风情无限折腰下拜,“拜见仙帝陛下,仙后殿下,琴皇陛下,琴娘娘,魔尊……”
优昙旁边的首座传音道:‘小子,都是红衣的,这美人折腰你喜欢哪个?’
优昙:‘……’
首座是受了什么刺激吗?今天怎么老是跟老子讲这些风月之事?老子看起来很饥渴吗?
而且老子看不见!
但优昙是个很诚实的和尚,所以他想了想,认真说,‘自然是琴道友更胜一筹,从那气度声音可以感觉出来,不是菩萨,胜似菩萨。’
要是能跟她打一架就更好了,上次没打她就跑了,让他不爽了很多天,浑身都不舒服。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样说。’
首座醋溜溜道,‘你都摸人家的腰窝了,我修道十万年,都没有摸过红尘的腰,真是后生可畏。’
优昙额头青筋暴起,‘不是老子要摸的!是她凑过来的!’
首座震惊,‘人家女子都主动了,你还想怎么样?咱们当和尚的,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优昙恨不得锤爆首座的脑壳。
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发作。
“搜。”
绯红启唇,根本不给甘媚儿卖弄风情的良机。
一道道身影直冲香阴山。
狐狸的叫声又尖又渗人。
甘媚儿脸色一变,“不知我族怎么得罪了仙后殿下,还请仙后殿下明示!”
绯红慢条斯理等着搜山的结果。
一代首席听了各方汇报,沉声道,“回禀师尊,并没有发现您的道琴。”
甘香儿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些,她咳了一声,“我就说嘛,我们香狐族可没有乱拿东西!”
绯红歪头,“香狐族族长甘媚儿是吧?被流放了还不甘寂寞是吧?有了太阴香狐的尊号还不够是吧?连本尊的道琴都敢贪?怎么,你也要学你那个不要脸的小畜生,跟本尊说自己根本不认得什么香林八节?本尊给你香狐族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来,只诛首恶,否则,全族牵连!”
甘媚儿捂着心口,仿佛是受到不小的惊吓,“您,您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香林八节,老身实在不知道您意欲为何。”
“看来族长是要拉着你族一同灭亡沉沦了,没关系,等下你知道本尊意欲为何了。”
绯红轻抬起了手,蝉翼扇随之落下,石扶春双手捧着,神情恭顺又狂热。
“本尊剖狐狸,惯用剑,别脏了我的观音扇。”
甘媚儿悚然一惊,这是要硬来了?
在四界道友面前动手,仙后都不顾自己的清誉吗?
不等她想出对策,一抹流光自衣袖穿出,那熟悉的剑光几乎吓晕了甘香儿,当初这女人就是用寒桃剑一剑捅穿了她!
甘媚儿慌忙道,“仙后殿下息怒!老身实在是糊涂,不知发生了什么——”
“滋滋滋!”
绯红轻轻招手,寒桃剑化作万重剑影,雷蛇游走,宛如天劫。
秀洁幽雅的眉目一下子变得飘渺,她似在天穹俯瞰着蝼蚁。
甘媚儿察觉危机,噗嗤放出八条狐尾,楚楚可怜地摇动,“仙后殿下若是恼怒香儿,老身,老身当以命偿还,只是仙后殿下好歹叫老身死个明白!仙帝陛下,您最是公正,您帮老身说说话啊!小师父,首座师父,您渡化苍生,难道要看仙族大开杀戒吗?”
“废话,真多。”
仙后幽幽叹息。
“天下雷行,妄者当亡……去!”
刹那之间,琴瑟宫风雨大作,雷声震耳,万重剑光瞬发而至。
天罚降临!
噗嗤噗嗤,八尾全断!
“老身无罪,为何惩戒老身?!”
噗嗤噗嗤,道珠破碎!
“这天不公,不公啊!”
甘媚儿早就化作了八尾狐,只差一步,就成九尾狐皇,她何其不甘!她愤怒挣扎,濒临死亡之际,竟然当场进阶,成就狐皇之威!盛怒之下,甘媚儿忍受着断尾之痛,朝着那三十三重天的王法直扑而去。她就算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朱衣仙后漂浮在空中,赤着一对青莲足,她脚骨纤细,缠绕起一道道乌金法纹。
“畜生也配同我玉石俱焚?可笑。”
她翻覆掌心,无上威压轰然而至,甘媚儿被压得抬不起腰,双脚直直插进了宫殿青甓。断尾狐皇咬牙支撑,流出血泪,“我也是四界苍生,诸位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天道何在!我不服!我不服啊!”
琴银夜正要过去,被石扶春拦在原地。
“挡我师尊者,杀。”
琴银夜冷笑,“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石扶春漠然道,“多谢,我很中意。”
而绯红的天罚仍在继续。
“不服是吗?”
古香缎披帛缠绕绯红的腰身,领口被气浪吹得大开,后背琵琶骨的血痂斑驳,映入众人的眼。
她的声音婉转多情,“本尊被你们香狐族玩弄六百年,也是很不服呢!那香林八节,随了本尊上万年,随本尊迎敌,随本尊出嫁,更随本尊陨落狱山,见证了本尊的荣辱生死,可你们香狐族却私自盗窃,纳为己用,玷污了我琴——”
“它不该受此屈辱。”
绯红怜爱般叹息。
“既然如此,就让本尊陪它走完最后一程。”
甘媚儿骇然,她想做什么?
绯红一咬舌尖,鲜血飞溅,玉容被剑光映得发寒,“香林八节,你已被祭,吾命你即刻殉道!”
甘媚儿凄厉大叫,立刻扭头,见到了此生最大的噩梦。
“不!不要!!!”
“嘭!嘭!嘭!”
在悲怆的琴音之下,整座香阴山化为齑粉。
甘媚儿把古琴香林八节祭炼成了护山大阵,与整座香阴山相连,以地力为遮掩,她以为能瞒得过三十三重天的耳目,可她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一个疯子,她竟然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的道琴自爆!
死了!全死了!香阴山没了!香狐族完了!
就在甘媚儿撕心裂肺的这一刻,寒桃剑刺入道珠。
嘭!
再度粉碎!
甘媚儿直直瞪大了眼,她留着最后一口气息,还没来得及求饶,就看见那疯子眼尾上挑,竟是颇为妖冶,不似仙后,反而更像染血修罗!
仙后凉薄扬唇,发出一条令香狐族万劫不复的诏令,“从此以后,四界当无香狐一族!盗乃大罪,诸仙当引以为戒!”
群仙深深俯首。
“尊仙后令。”
甘媚儿死不瞑目。
甘香儿则是被吓疯了。
那悲伤的琴声还萦绕在耳畔,传来一道清淡的少年嗓音:主人,是我不好,我没能替您报仇,反而被它们祭炼了!香林八节侍奉主人万年,已是无上之幸,今日拜别,还望主人万年欢愉,所向披靡!
绯红的眼尾淌下一抹珠光。
众人皆愣。
刚才大开杀戒霸道无边的仙后,此刻却……流泪了?
绯红任凭眼尾湿红,她提着血迹斑斑的寒桃剑,转身走向了甘香儿。
她步步生莲,剑尖淌血。
“我的香林八节被你们祭炼了啊,它死了啊,为什么你还活着呢?你该识趣一点,殉我的香林八节!”
“不!别杀我!”
甘香儿尖叫,跳进琴银夜的怀中,“不是我,是姥姥,是姥姥要了那琴去的,还让我把假的换回去!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啊!你走开,你走开!二哥哥,二哥哥,呜呜呜,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琴银夜心疼道,“别怕,别怕。”
“不,她该怕的。”
绯红的披帛拖曳着血河,剑芒闪烁清寒。
琴皇终于突破了绯红的封印,他看完了全场,只觉绯红杀性太重,“住手!你已经弄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你还嫌不够吗?!”
绯红抬起一双流光目。
“今日,她必死无疑,任你们请来诸天神魔,也庇护不了她!”
琴皇怒道,“你要跟为父为敌?还跟琴族为敌吗?你大可试试,看你杀不杀得了!”
绯红柔情脉脉低了眉,却是无边杀戮。
“我试,那便试!”
“啪——”
那一柄水月观音蝉翼扇清光阵阵,飞回了绯红手里。
她挽着发,献上唇,吻上了扇面里的观音。
扇面移开,绯红眉心多了一枚殷红如血的观音痣,她褪去红尘风流,也变得慈悲怜悯起来。
我即观音,观音即我。
众生见我,众生皆苦。
因而这慈悲清典的观音说——
“诸天阻我,我杀诸天!”
第78章 仙侠文女主角(12)
观音三十三法相,水月观音!
水中月相,应身降临现世!
四界诸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之前他们就对仙后手中的水月观音蝉翼扇颇为在意,从未有一尊扇中观音如此栩栩如生,让他们禁不住想焚香顶礼。更惊奇的是,观音同仙后的情态一致。
她蹙眉,观音亦蹙眉,她俯瞰众生,观音亦俯瞰众生。
她说要杀尽诸天,难道观音也要杀尽诸天?
梵宫也曾借天王、菩萨、罗汉、金刚的法身战斗,人佛相辅,战力刚烈。
这其中,观音法身最是难请,更别说应身降临!
众人迅速把目光投到了梵宫身上,那意思明晃晃的:你们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渡化仙后做尼姑?!
虽然仙帝是比母猪还不靠谱,但也是四界仙魔第一人,你们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首座也默默看向自家的佛子:人家都化身水月观音了,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都交代出来!你要说你跟仙后有个私生子,而且对象还是眼皮底下的小太子,我老人家见惯大风大浪,也是敢信的!
优昙:“首座,我说我跟这水月观音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吗?”
首座:“我懂,就跟你在人家面前脱衣服偏要说是战斗习惯。”
优昙:“那老子还澄清个屁!”
不管他澄不澄清,观音第十二法相已经驾临三十三重天,顷刻就要大开杀戒。
琴皇没想到她竟然疯魔至此,连一个父亲的话也不听了!
“琴绯红!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甘香儿早就在这滔天血海中软了膝骨,被琴银夜搀扶着,才不至于瘫在地上。
她嘴唇被咬得出血。
甘香儿得气运所钟,六百年活得是顺风顺水,到目前为止,她遭遇过两次生死大劫,上一次在狱山,她道珠被剜,险些被杀,还是靠着佛牌让佛子为她出手一次。而这一次,有了琴皇的庇佑,在四界诸天的见证下,那女人仍旧敢痛下杀手!
仙族最是清微淡远,怎么会有如此嚣张血腥之徒?
“为父便让你好好清醒!”
琴皇袖袍翩飞,召来一张乌暗沉厚的琴,亦称乌照无量琴,是除了太古凤凰琴和香林八节之外,琴族杀伤力最厉害的道琴。
一片阴影同时遮住绯红的眉心。
“不可!”
琴母泪眼婆娑地哀求,“夫君,你这是要杀了她吗?她纵有千错万错,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琴皇怒道,“你还想她怎么错吗?咄咄逼人,屠杀生灵,我琴族为她沾染了多少业果!若她还不知悔改,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琴皇说得对。”
绯红神态端庄,捏起了一个白拂手。
“我千年来为了庇佑琴族,提拔族中弟子,浪费多少可贵的修行光阴!结果我一朝身死,寻我的没几个,琴族倒是大方,让一个罪魁祸首受了我的万年香火,过了三百年才来祭拜!若琴族不知悔改,我亦当大道无情,斩断一切羁绊!”
琴族的族老坐不住了,“不可意气用事!”
观音轻蔑一笑。
你说意气用事就是意气用事?
“众生大悲,恶障除灭!”
“灭!”
清音落地,白拂飙射而去,生出一片雪丝,缠住了琴皇的乌照无量琴。而绯红另一只手作钺斧手,凌厉劈向甘香儿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琴银夜抛出自己的道琴抵挡,雷云乍响,钺斧生生劈开道琴。
“噗!”
仅一个照面,琴银夜狂喷鲜血,当场重伤。
“这不可能!”
他不可置信。
仙皇有九真境界,三百年前他去了一趟祖地,九死一生之际,才从四真仙皇进阶为三真仙皇,放眼诸天,也是一域之主,怎么在她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那清冷飘渺的女声宛如鬼魅,“怎么不可能?银夜仙皇六百年都想着怎么提升实力,好跟狐狸卿卿我我,而我想得是怎么痛痛快快扒狐狸皮做狐狸领。”
“沉溺情爱的废物,也配同我比?”
“嘭——”
古香缎披帛掠过青甓,绯红踩着琴银夜的胸膛,任他血肉坍塌,她走向瑟瑟发抖的甘香儿。
四界鸦雀无声!
“红儿,快停下来,你断不能一错再错!”
琴母痛心疾首,她还没说完,被水月观音的袖中青莲生生钉穿了手心,将她架在了漆红宫柱上。
系统对此点评: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琴母涨红了一张慈软面皮。
她贵为琴皇之妻,儿子又是仙皇之位,哪怕是实力低微,她妻凭夫贵,三十三重天的仙尊们也得恭敬称她一声琴娘娘!而眼下她却是被自己的女儿钉穿掌心,耻辱一般架在了柱子上!琴母自诩清贵高雅,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才一个转眼,琴皇道琴被困,琴二太子道琴被毁,琴娘娘更是被钉在半空受尽侮辱!
琴族都愣了。
眼看着靠山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甘香儿恐惧到了极致,怎么有人会这么可怕?她只能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向了离她最近的小太子,哭着喊,“救,救命啊!小殿下救命!”
绯红勾唇。
她撤开了小太子的法阵,对方终于能喘了一口气,大声喊,“娘亲!手下留情!”
娘亲声音薄凉,“本尊为何还要手下留情?为你一个连老娘都忘了祭拜,只顾着给心上人捉照夜清的小废物?”
小太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还嘴,巍巍颤颤地说,“父、父亲说您不会死的,所以,所以我……”
绯红眼光刺去另一处。
万古仙帝默默后退一步,在剑皇的魁伟身形下完美隐藏。
剑皇:“……”
“等我扒完狐狸皮,你父亲我自会收拾他!”绯红收回目光,“滚开。”
小太子被她屡次呵斥,小脾气也上来了,少年为心上人挺直胸膛,“我不让!这是我的小媳妇儿!我不让她死!”
甘香儿感激地呜咽。
“很好,勇气可嘉。”
绯红冲着小太子露出了一个笑容,“既然你都认定她了,那为娘——”
“亲手送你们上路成亲!黄泉喜酒你们多喝一杯!”
“嘭!嘭!嘭!”
蝉翼扇遮天蔽日,硬生生扇穿了琴瑟宫,琉璃瓦轰然倒塌,众人神色惊慌纷纷逃离。
绯红杀气冲天,打穿了三重天,众人也从三十一重天降落到二十九重天。
宫阙倾塌,云彩破碎,
小太子坐在废墟里,仙躯被亲娘压成了一滩肉饼,他扁着脸哭喊,“别!别打了!娘!我不要媳妇儿了行不行!我出家!父亲!父亲救命!”
正在此时,一只漆黑大掌伸出来,抓住了甘香儿,朝远处疯狂遁逃。
甘香儿虽然不知道抓她的是谁,但只要能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她就算是做炉鼎也心甘情愿!
“玉尺魔侯,你好大胆。”
身后响起了女子清溧的嗓音,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低吟。
“你也想喝黄泉喜酒?本尊成全你!”
玉尺魔侯汗毛簌簌炸起,当场就想把甘香儿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但是不行,魔帝有令,他必须保住甘香儿一命!魔族惯来嚣张猖狂,也很豁得出去,玉尺魔侯祭炼了自己的心头血,一部魔册浮现在胸前,他哗啦撕下一页,魔影成形。
“天子魔!劫!”
却见那观音张开了檀口,一口咬在了天子魔的首部。
“啊!”
玉尺魔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这天子魔与他的法身相连,对方侵吞天子魔,就等于侵吞他!仙族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连魔都要生吞了吗?仙帝都不给仙后一点好饭吃的吗?他是魔血之躯,真的不好吃!
“唔!”
更令魔侯绝望的是,对方伸出了软薄的舌尖,满是餍足舔了一下唇。
“还有吗?再来点!”
玉尺魔候被绯红吃得剩一具骨架,眼看着骨头都不保了,他凄厉大喊,“别吃了!我骨头很硬很臭!不好吃的!狐狸给你!”
魔侯骷髅抛下甘香儿,慌张逃离三十三重天。
他再也不要跟仙族打交道了!
“嘭!”
甘香儿重重摔落在二十九重天,而在她面前十步之远,就伫立着一道朱红影子,如同阎罗。
她放声大哭。
谁来救救她!
甘香儿首先向妖界求救,“妖侯大人,我,我香狐族也是妖的一员啊,仙族残暴不仁,您难道真的要看我们一族灭亡吗?”
绯红撩开眼皮。
“嗖嗖嗖——”
妖侯心头发寒,二话不说,立马遁逃千里,他的实力比魔侯还弱呢,这时候迎上仙后,怕是连个骨头架子都不剩!他原本还想着能不能趁乱捞上一把,现在什么念头都打消了,他只希望自己能全须全尾离开仙宫!
甘香儿皮青脸肿,她绝望之际,看到了一片僧衣,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膝骨磨破也要往他那边爬,富丽华美的熟彩衣沾染了血迹与尘埃,脸颊两串的珠子撞得鼻梁发疼。
甘香儿鼻子红彤彤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她想尽办法哀求诸佛,“佛子,佛子大人,您慈悲为怀,您救救我!”她哭得凄凉,“我姥姥没有了,我的香狐族也没有了,我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甘香儿为了保命,也顾不得羞耻了。
“佛子大人,您那佛牌,我当初真的是想看看,然后放回去的,我,我最后给忘了,可是我,都放在胸前小心珍藏,只等着有朝一日再还给您的!我真的没想过要独占!佛子大人看在我一片诚心上,救救我啊!”
首座嘴角一抽。
难怪优昙的佛牌结下了那么深厚的孽缘,这种纠缠,没个几百年都还不清!
你说这头小狐狸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佛牌你拿就拿了,别人的随身之物,你一个狐狸放在胸口温养干什么!
真是……气死出家人了!
他吐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保下小狐狸了,否则优昙大道被阻,永生永世都不得成佛!
“小子!我对付仙后!你带小狐狸先跑——”
首座的话还未落音,一柄扇捉住了他半边清俊脸庞。
首座瞪大了眼。
那薄软的观音唇吻上了他。
仙后沙哑道,“老和尚,赏你一吻,可别碍事。”
轰!
首座十万年来的清规戒律被绯红破了个干净,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幽幽的辟寒香。
佛祖!救命!我释禅月被女菩萨玷污了!
而绯红吻着首座,手中的蝉翼扇转了个面,被她一掷而去。
“刺啦!”
等琴银夜扶着琴皇奔出来,就看见他最为肝胆俱裂的一幕。
“不——”
嘭嘭嘭。
优昙尚未来得及护住人,佛牌被扇坠散开的香珠击个粉碎。
他鲜血狂喷。
而蝉翼扇则是化作骷髅宝仗手,鬼神齐出,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生生洞穿了甘香儿的躯体!
“不,我怎么会死,我不要,我不要死,啊,我好痛,救救我,银夜哥,干爹,干娘,干娘,救我……”甘香儿断断续续地求救,然而在那个女人的镇压之下,诸天神魔,竟无一人能够救得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赶尽杀绝!
半颗道珠而已,她又没有死,为什么要逼她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甘香儿的双眼流出血泪,渐渐没了声息,退化成了一头被咬得软烂的断尾狐狸。
也是死不瞑目。
都不用绯红动手,逆徒石扶春给她生生扒了狐狸皮,双手捧着递给她。
首座被他剜了好几眼。
老和尚老和尚老和尚!
小的不要脸老的更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