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从床边挪到了床侧。
周黎书:“……”
这跟方才有区别吗?
她眸光灼灼看着他,就差没上手帮他开守贞锁了,如此蛮横姿态,让周黎书很难同她讲理。
周黎书只得放下床帐,自己躲进冷被里。
他摸索着开了银笼,铮铮作响。
“嗯……”
他闷哼一声,紧紧咬住唇肉,大片汗珠自背后棘刺滑落。
“哥哥。”
她在外柔情蜜意唤了一声,瞬间去了周黎书大半性命,软绵绵倒了下去。绯红正要撩开青帘,被他哆哆嗦嗦地骂道,“你、你不许过来!不许!”绯红失笑,倒遂了他的愿,捞了一卷佛经,在外头静坐。
日头西斜,周黎书缓解了大片燥热,他整理衣装,这才下榻。
至尊掀开眼睫,“可真久。”
周黎书这一尾白鲤被她捉到膝上,对方含混似埋怨,“我不比……那个让你欢喜?”
周黎书脸热,挣扎起来,“至尊,这不合礼数……”
她嘟囔,“老古板。”
周黎书惊呆了。
至尊喊他什么?
老古板?!
“最近有人不肯安生,哥哥少点出门,就在家安心待嫁。”绯红把玩他的黑发,犹带着雾腾腾的湿气。
周黎书浑身僵硬。
待嫁?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若是太闲了,可以给我绣几件小衣,嫁衣就不必绣了,伤眼睛,丢到缀衣那边烦去,拿了寡人的俸禄,就得干活。嗯,等哥哥成了六宫之主,也得给我干活。”她故意停顿某个字眼。
周黎书羞恼,“……至尊!你别戏弄黎书了。”
这人怎么说一出是一出!
他、他怎么能给女子绣小衣,除非她是妻主……
“谁敢戏弄絮絮哥哥?等四妹妹成婚,我就来娶哥哥!”
絮絮哥哥心神动荡,顿时不察,被她按在供桌上,折腰抚弄。他好似一叶小舟,四周袭来浩浩白水,气势汹汹,要覆灭他的船身。恍惚之际,他又成了一株被揉碎的雪白桃树,花瓣被她剥落,含在嘴里温存。
“至尊……真的会娶哥哥吗……”
他唇齿溢出情动声息,如坠梦中。
“会的。”
周黎书蜷缩起细白手指,又像小犬一般求饶,轻轻拉扯她的衣袖。
昔日追在他后头喊着哥哥的小跟屁虫,今日是手握生杀予夺权柄的人间帝王,她个子高了,力气大了,可以轻易禁锢哥哥的纤细手腕,谋夺他口中甜水。可是小郎怎么办?他才是世人眼中的凤君,他身为长兄,竟卑鄙夺走了他的光耀!
周黎书起先是双眸含着欢喜羞怯的春波,想到此处,刹那之间,春波化泪,无声无息地淌落下来,浸透了衣襟。
“哥哥别哭,我不亲你就是了。”
绯红有些无奈。
她的大司败吕冰镜曾信誓旦旦地说,大襄朝的男子是水做的,千万不能惹他们,不然这一激动,泪淹人间众生。
她曾经觉得夸张。
现在她终于信了。
周黎书伏在她肩头,几乎哭岔了气儿,绯红怎么也哄不好,就问系统怎么办?虐文女主哭的时候,男主都怎么哄的?她得取取经!
系统对绯红表示了鄙夷。
人家哭还不是你弄的?
人家要做谪仙公子,红尘脱俗,你倒好,非要拖人下水,叫人进退两难!
哭了好一阵,周黎书停了声息,竟是埋在她胸前哭睡了过去。
绯红亲自打点,暗地里送他回周家。
吕冰镜站在她的身侧,低声地说,“至尊,你今日太莽撞了,禁卫军突然包围塔庙,只要查一查,想必会有不少人盯上了老古……咳,是周大公子。”都怪周慈那个混蛋,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她哥是个老古板,将来肯定会嫁不出去。
放屁!瞎了你的狗眼,你哥可是未来凤君!你等着朝拜吧!
绯红幽幽道,“我总不能看他清白被毁吧?”
吕冰镜迟疑了会儿,“那,咱们如何处置彭蓉?”
彭蓉是彭太祝的老来女,很是疼惜。此人比周慈还不靠谱,起码周慈靠着自己的实力混上了小司马之职,而这位是货真价实的纨绔,平日里没事就强抢民男,这下更是作死,抢到了至尊的头上,竟还在塔庙里这等清净之地燃起催情香。
周黎书再多吸一会,只怕当场昏迷,被她拖去玷污。
彭家完了,塔庙完了,很多人也要完了。
吕冰镜略微怜悯地想,抱歉,老娘要送你们上西天了。
“斩!”
女帝下了命令。
吕冰镜毫不犹豫,领命而去。
彭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彭太祝一把年纪,被气得病发,她还不得不拖着病躯,彻夜跪在皇庭,苦苦哀求女帝网开一面。
吕冰镜相当狠辣,次日午时行刑,头颅遍地,没有一丝情面可讲。
彭太祝怒急攻心,喷血昏厥。
但半月之后,寇青峦跟彭氏公子的大婚照样进行,绯红也照样到场,一身鲜红深衣,坐在高堂的位置,任他们叩拜。
彭太祝痛失爱女,行礼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僵硬。
寇青峦则是扶了彭太祝一把,低声说,“您还有我们。”
心灰意冷的彭太祝微微一震,伸手拍了拍寇青峦的手臂。
“好,好。”
寇青峦大婚之后,就领着新婚丈夫,以青峦王的名义,奔赴封地。曾经在大司马府邸观礼的人们不断唏嘘,又是一对有情人不得成就眷属,如今女方娶亲,男方又该当如何呢?他们正等着大司马府的表态,禁城来人了!
天子贽礼,当用香酒。
让周家人震惊的是,这一捧月光般的香酒没有送到周小郎君的房门,而是赠到了周家大郎的手上!
周父大惊,连忙说,“错了!送错了!”
送酒女官笑道,“错不了,至尊金口玉言,要我送到周家哥哥的手上!”
众人皆愣。
接了贽礼后,周黎书开始失眠。
他想见她,又害怕见她,多年夙愿一朝成真,他竟惧如虎狼。
这是真的吗?他又要如何面对小郎?若是他不知好歹地拒婚……至尊会收拾周家吗?
周黎书的心如莲子,很苦,只余一丝清甜,偏他自虐似的,非要蘸着这点大苦小甜来吃,很快便瘦了下去。当绯红再度摸上周家哥哥的腰,已是大婚的前一天晚上。
他都惊呆了。
堂堂至尊,竟翻墙探看!
“怎么瘦成这样?不好好吃饭?”
周黎书很敏感,气喘吁吁推她,“至尊,别,别摸。”
绯红就笑,“好,我不摸,我要哥哥穿嫁衣给我看。”
周家哥哥被她缠得委实没办法了,便褪掉衣衫,提前穿给她看。黧黑深衣,赤红领缘,庄重又体统,他秀洁眉目含着情意,轻轻抬头看她,流来一捧清艳月光。
“你……真的要娶我吗?”
周黎书无措摆弄着袖口。
“当然。”
绯红伸出一尾小鲤,与他唇齿戏弄。
“啪。”
绯红掌刃落下,利落劈晕了他,手臂挽住男子软软滑落的身躯。
女帝眉梢眼角犹带似水情爱,却说。
“换人。”
第45章 女尊文女主角(8)
绯红把周黎书扶到榻上,目不斜视,伸手脱开他的喜服。
系统则是有些崩溃。
不是吧?真要换人啊?它的宿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专换新郎的毛病?
绯红抽出了喜服,把冰肌玉肤的周黎书藏在被褥之下,随后走出房门,“没有寡人命令,不能放他出去,哪怕是自绝。”
周围黑影应声,“诺。”
绯红走到了另一处庭院,又是一道阴影落地。
“如何?”
对方心有余悸,“陛下,此处杀手密集,我已引走了三尊,恐怕还有两尊在周家小公子的房间!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这大司马府处处古怪,比起太宰府也不遑多让!”
他们最害怕的还是探听太宰府,那位斯文儒雅,好似宽容一切的圣人,但悄无声息死在她手上的家伙,绝对不比吕司败少!
没看见朝中已经没有反驳施太宰的对手吗?
因为都死了!
病死的,战死的,吓死的,这还算圆满,更多的是被惨烈抄家,一个活口也没有留!怨恨施银海的多不胜数,可为她效力的同样成千上万。不管明面上的势力,施银海在朝中就是一手遮天,被誉为襄朝第一宰,诸侯前第一人!
虎贲是女帝的禁卫军,也是第一时间收到调令——这太宰,怕是要反。
大家人心惶惶。
如今诸侯割据,天子退守,他们真的有底气跟施银海斗吗?
“你在想什么?”
至尊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想去投靠施银海?可以试试,你看看你是跪得快,还是寡人杀得快。”
禁军头领大惊,俯首帖耳,“臣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绝无反叛之意!”
绯红笑了笑,也不说处决,她就捧着那套婚服,走到周露白的房门前。
“叩叩叩——”
她很有耐心,三长一短地敲门。
换一个人,深更半夜听见这种声音,只怕吓得两股战战。周露白没有,他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在周遭蔓延开来。
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他抽出匕首,就听一道深幽的笑声,“我的好露白,我来接你当新郎了,你高兴吗?”
潜伏在周露白身边的杀手顿时头皮发麻。
这什么情况?外头的是鬼吗?鬼要来接新郎了?
爹的……不对,是娘的!
老子只会杀人,不会杀鬼啊!
周露白却辨别了她的身份。
是寇绯红。
“露白,我知道你很欢喜,所以我进来,给你穿吉服好不好?”
她继续幽幽地说。
——装神弄鬼!
周露白无声无息地落在门边,打算给人一个重击。
许久没有动静。
周露白不经意扫过,视线凝住,那窗户被人支开了一道小缝,隐约可见一缕细小的烟雾缓缓升起。
“是迷香!”
他低骂,伸手掩鼻。
来不及了!
“嘭嘭——”
两道身影顷刻倒地,周露白也难以逃脱。
有人扶住了他,没有丝毫迟疑,粗暴剥他的衣服。
她对男子的衣裳了若指掌,很快就抽出了他腰间的大带。
“你敢!”
周露白凤目清寒,偏生吸入了迷香,额头与脖颈一齐发汗,在颊上催生了一片烟霞。他并不是容易动情的家伙,可她故意在全身游走,竟趁他不备,撕裂一角衣衫,笑吟吟问他,“寡人敢,敢得很,你是待宰鱼肉,寡人吃一口怎么了?”
周露白捏紧指节,“荒淫无耻之君,耻与为伍!”
“嘭!”
门外传来响动。
机会!
周露白猛地甩出匕首,被她一把抓住。
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一条条纤细红蛇,顺着那手腕缓慢爬下,没入衣袖中。
“好疼啊,你怎么能下这么重手。”
女人埋怨着,却曲下颈,舌尖灵活舔着手腕,吞噬了那一条条血蛇,媚而生妖。她又笑,“怎么这样看我?你也要尝尝我的血吗?那分你一点好了,别吸干知道吗。”
绯红满脸慈悲,把手腕递过去。
周露白厌恶扭头。
没有任何预兆,绯红伸手擒他银笼。
刹那之间,周露白脸红筋爆,“……混蛋!!!”
噗嗤!
绯红摇下颈,生生咬住他舌尖,喷溅出细血。
周露白痛到面皮痉挛,他一掌劈下,还没落到肩颈,又被绯红膝骨猛烈撞击银笼,几乎碎了一般。
“呜!”
他满嘴血腥,又遭受非人痛楚,喉咙不由自主发出细微呜咽。
周露白浑身冷汗,软绵绵倒在绯红的怀里。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非要受点苦楚。”
绯红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关心,鲜血总能刺激到她的无上快感。为了不弄脏婚服,她捡起周露白一件单衣,擦拭完了血迹,再给他换上婚服。
周露白喘着气,眼睛充血瞪着她。
系统则是听到一连片的提示音。
[男主周露白虐心值5.2%……27.8%……33.3%……]
习惯了!
淡定了!
它超脱了!
以前是虐文男主用尽各种手段,威胁家人,威胁朋友,强迫心如死灰的女主为他穿上喜服,现在风水轮流转,男主被女主扒光了衣服,一件一件给穿上去的,她连内衣都不放过!
真他妈的惨。
系统都不忍看男主的惨状了。
而且它很怀疑宿主是故意的,室内明明还有两个人,虽然迷得神志不清,可还是醒着的!
她就在人杀手眼皮底下欺辱他们的主人!
造孽啊。
周露白被她屈辱摆弄,隐忍喘息,冰冷道,“寇绯红,我今日不死,我扒你皮,我抽你骨!”他要她永生永世,魂飞魄散!
中单穿好之后,绯红为他披上黑底赤缘的外衣。
女人笑眯眯地说,“好,我等你,最好把我五马分尸!”
女帝抚平衣领,亲手为他叠好玄带。
周露白对今夜永生难忘。
他以为那日冠礼,这女人折辱他已是突破底线,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在她与长兄的大婚前夜,他被她压在身下,衣裳一件件剥开,喜服一件件穿好,他堂堂男儿,竟如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任由宰割!
绯红抱住人,靠在床头倚着。
她取下周露白的束发金环,黑簇簇的长发披落下来,凤眸含着一泓冷峭,比青锋还要冰寒。那黑玺玉般光泽的婚服穿戴在他身上,从一轮亘古清冷的月,变成了极为繁艳的桃火,唇色仿佛能燃烧起来。
“寡人明日来接你。”
绯红轻笑。
“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整个司马府都为你陪葬,又或者说,我很想知道,司马之子的闺房里,怎么会潜伏两个男性杀手。”
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身就走。
“周露白,你识相点,乖乖入宫,等寡人玩腻了,残花败柳,自然放你走!”
周围又多出了几道陌生气息。
周露白冷淡垂下眼睫。
残花败柳?
那便试试是谁先残先败!
次日,天光大亮,普天同庆,大司马府所在的珠玑街车马繁多。
司马府要出第六位凤君了!
金乌坠,天子迎。
“竟然是至尊亲迎啊,这位凤君真了不得!”
“听说周家大郎克妻……”
“嘘!你不要命了!什么克妻!这可是凤君,那是她们没福气,这位注定要被至尊迎娶的!”
“对,对的,我就说嘛,周家大公子肯定是陛下挚爱。”
“此话怎讲?”
“那周小郎君拒婚了陛下三次,陛下却迟迟不发,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为了大周做凤君!”
众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人谈兴更浓,“你们想啊,大君先前克妻,咳,怎么说也有点影响,对吧?贸然求娶,朝臣肯定不同意啊,于是陛下便自降身价,三次求娶小君,那小君也有心上人,一定会拒的对不对?如此一来,陛下三番两次求娶不成,必定让朝臣忧心,第四次再娶大君,谁敢不从?天家若无子嗣,是后患无穷啊!”
人群一阵唏嘘。
“原来如此啊!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的确是用心良苦!
周露白冷笑不已。
直到出门前,大司马府的人都不知道新郎被调换了。
他跟周黎书身形相似,又被她弄得筋骨浮软,喉咙失声,这盖头一披,牵线木偶般被拉扯走动,谁认得出来?周父只当他是羞涩,不肯出声。此处婚嫁不比他处,没有唢呐吹打,庄重肃穆,无论是行进还是停止,都是静幽幽的,偶尔能听见周父一两道哭声。
周父出门前还嘱咐他,要以妻主为天地,生儿育女,延绵子嗣,不愧对列祖列宗。
生儿育女?
很可惜,他生不了,如果有机会,让女帝多生几个。
周露白漠然地想。
“嘭——”
凤辇重重坠地,周露白还没恢复力气,狼狈摔到一侧,还未多想,一柄弯刀架在他脖颈上。
“凤君可别乱动,您细皮嫩肉的,这刀枪不长眼,伤了您凤体可不好!”
周露白心头一寒,听见外头的虎贲将领愤怒大喊。
“青峦王!你是至尊至亲,你竟敢反?!”
“太宰大人?怎么是您?不,这不可能!!!”
“快!快保护陛下!”
“该死!他们怎么会?我们被出卖了!”
“杀!杀光反贼!”
呼喊声,喘气声,哭泣声,金戈声,天子大婚巡街爆发成一场恐怖绝望的动荡。
青峦王反了!
太宰反了!
太祝反了!
诸侯反了!
他们在屠戮。
珠玑街血红送嫁,沦为尸山血海的炼狱。
他成了这群人的鱼饵,威胁寇绯红的把柄。
“还请凤君下辇!”
有人蛮横拖着他下去。
夕阳残血,杀气冲天,敌我双方泾渭分明。
周露白踉跄跪倒,膝盖火辣辣地疼。
该死的!
他掩盖眸中杀意。
那人抓着他的头发,周露白疼得皱眉,又被强迫抬头。对面是帝王所在,苍穹碎霞披挂下来,她骑在骏马上,整个人也被染得血红,跟他同是黑底红缘的喜服,腰悬白玉,艳极盛极。
寇青峦温和道,“皇姐,束手就擒,否则我送您的心肝上西天!”
周露白以为她会犹豫片刻。
起码她也算喜欢他十多年。
但没有。
“噗哈哈哈——”
那马背上的至尊爆发一阵猖狂笑声。
不似一般的疯狂,鬼神惊惧。
“你杀啊,快杀啊!”她狂笑到嗓子嘶哑,眼尾淹着红,疯狂道,“快别犹豫,手起刀落!你杀一个,寡人再娶一个,你杀一窝,我就娶一窝,天天换凤君,多好啊!”
第46章 女尊文女主角(9)
至尊疯了?
至尊疯了!
众人骇然不已,又有些明悟。
襄朝是女子为尊,自然奉行嫡长女继承制,寇绯红身为凤君长女,出生时便是皇太女,滔天权势唾手可得。
这一路走来,靠着先帝的荫庇,寇绯红算是没有任何波澜地登顶,施银海、吕冰镜、乌皎皎等各派年轻首席,都曾与皇太女一起进学,结下年少情谊,等寇绯红亲政之后,年轻一辈稳稳成了朝中栋梁,为天子镇守内外之廷。
周武、彭福、卫无双等元老,皆是最早一批追随先帝的忠臣,助她开守成之基。
于是新旧权力顺利融洽,这中间几乎没有新帝寇绯红的影子。
空有至尊名头,却无至尊实权。
寇绯红错就错在是皇太女,错在她生在皇庭,却才能平庸,性情怯懦,与其说朝臣拥戴她,倒不如说她们拥护的是施银海、吕冰镜、乌皎皎等执政卿士。
不妨想想,堂堂至尊,不过是想要一个男人,皇庭三发立后诏书,周家都敢拒!
但朝臣理了吗?
没有!
这其中固然有至尊情深似海,不愿苛责对方的缘故,可内外廷也着实冷漠到令人心寒!
至尊丢脸关我们什么事儿?我们只听我们大人的话!
寇青峦见此一幕,暗自警惕。日后她执掌皇庭,绝对不能让那群妖孽夺权,否则天子不是天子,臣子不是臣子,坐到第一把交椅又有什么意思?甚至还会像寇绯红这样,做一个太平傀儡,听命行事,被她们活活逼疯!
她正想着,属下瞠目结舌,“殿下,我,我们好像抓错了人……”
“什么?”
寇青峦看去,盖头落下,露出一张繁盛如桃火的艳烈面孔。
是弟弟周露白!
不是哥哥周黎书!
掉包了!
寇青峦咬牙,难怪寇绯红毫不犹豫放弃了人,这枚棋子还没用上就废了。
此时,对面突然映射一抹金光。
“噗嗤!”
天子金剑锋利落下,斩开一尊头颅。
那禁卫首领还来不及辩解,整个人尸首分离,烂泥般坠在了绯红的马下。寇青峦心头微寒,她怎么知道虎贲头领叛了她?
“哈哈!爽死我了!”
绯红胸脯起伏,激烈喘息。
“我的好妹妹,你就只有这些底牌吗?她们再不出手,我可要送你去见母皇了!”
寇青峦淡淡一笑。
“皇姐何必吓我,吕司败在东,乌司徒在南,她们怕是赶不到西面这边救你了。是,你是皇太女,理所应当继承宝鼎,可你太弱了,事事都要人帮你。你可知,金银关外,燕国、灵国、大玉国、白淮国等数国,唯翟国马首是瞻,那些颠倒正统的男子,对我们襄朝虎视眈眈。”
“形势岌岌可危,母皇却还想着男子入朝,平白削弱女子势力,你呢,你不过是母皇的傀儡!我若为帝,开雄图霸业,定不负天下女子!”
绯红手握缰绳,玩味不已,“所以男子就可以辜负了?周露白是你心尖上的人,你就让他这样跪在千军万马之前?”
寇青峦笑容一滞。
太诛心了。
她还娶了彭太祝的儿子,被她这样一说,自己岂不是成了负心女?
寇青峦有些不敢看周露白那冰寒的凤目。
说不动心是假的。
周家小郎容貌耀华,霁月光风,比起彭氏郎君,更令人心旌神摇。但为了大业,也只能舍弃他了。寇青峦沉声道,“周氏小郎贪得无厌,沽名钓誉,我也是一时不察,才着了他的道!此等狐媚男子,怎能成心间之人!”
周露白冰冷抿唇。
今日他被两个女人接连放弃,哪怕他早有预料,内心仍旧感到耻辱。
襄朝女子多薄幸,他算是见识到了!
“好!说得好!”
绯红弯下腰,抽了一支箭,对准周露白,“那我就替妹妹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寇青峦暗骂疯子。
寇绯红能不能认清点形势,现在是两军对垒,自己还没动手,她非要杀周露白干什么?!
寇青峦朝旁边的僚从使了个眼色,不能让周露白死了。
寇青峦还是舍不得这么个美人香消玉损,只为让疯子发泄——寇绯红真是暴殄天物!
僚从点头,手掌扯住周露白的后领。
“咻——”
破空声传来。
寇青峦准备趁机发难,被人从后面猝不及防推了一把。
箭矢近在咫尺。
她骇然大惊,“谁?!”
噗嗤!
血雨喷溅。
那一箭钉中了寇青峦的左胸,她痛得抽泣。
女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太宰大人,鱼已经咬钩了,你还不杀条鱼,让寡人尝个味儿?以后姐姐可别爬寡人的床!”
珠玑街染成血红,施银海仍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她悠然叹息,“陛下又胡说了,我又不是小吕妹妹,何曾爬过您的床?银海这手,给您泡茶还可以,杀鱼,太脏,臣不擅长。”
寇青峦惊慌扭头,“施银海,你什么意思?!”
她不是她这边的人吗?
还是施银海怂恿她谋逆的呢!
施银海手拨菩提,淡然出尘,如同天生圣人,要来拯救苦难万民。
怂恿你谋逆的是施太宰,又不是我施银海,这般怒视我作甚?
“青峦王,谋逆,当诛。”
“衮王,帮凶,当诛。”
“春延侯,帮凶,当诛。”
“红罗侯,帮凶……”
随着她的点名,一个个脸色苍白如金纸。
寇青峦愈发绝望。
施银海这个黑心歪尖的狠货,果然留了一手!
施银海悲天悯人,抛出一枚黑色军令。
“六师听令,活捉主帅,其余人,给我的陛下做个全鱼宴罢了!”
虎狼六师顷刻倒戈,反过来屠戮寇青峦的阵营。
“杀啊!!!”
“活捉主帅!反抗者杀无赦!!!”
又有人拖着他头发往后扯,周露白手背青筋起伏,被强行压了下去,还不到时候,就让这俩姐妹狗咬狗。这一刻,他念头千回百转,寇绯红果然是个疯子,跟施银海蒙骗了天下人,在大婚之际,来了一场瓮中捉鳖。
那他呢?
他扮演什么角色?
周黎书的替身?挡箭牌?
她是真不在乎他会被杀!往日情深也是装的!
周露白眸子血红,显出几分戾色。
向来只有他当其他人为棋子,却不料有朝一日,他被人捉上棋盘,受此一生之耻辱!
“嘭!”
又是一阵血雨飘落,周露白被人生猛扯上马背。
那瞬间他很想抹了对方脖子。
但不行。
他现在四肢松软,不是她对手。
“她们杀她们的,我们去洞房好不好?”
风声呼啸,这疯子撕扯般咬着他耳朵,狂热又兴奋。
周露白疼得皱眉。
他心肠冷硬,自然也不惧痛意,但她一口发狂咬下,仿佛要活生生撕开他的耳朵,这谁能忍?
周露白冷笑,“至尊说错了吧,该洞房的是我大兄。”
“你看你,又使小性了吧,我何曾说过要你大兄?”绯红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她们弄错了,我要的小周,她们偏偏以为我属意大周!你看,寡人不是把喜服给你扒下来了吗?你穿的,可是正正合身呢!”
虎贲开道,骏马飞驰,他们从血路杀出,很快抵达禁城,途径定阙门、奉剑门、承平门等,身后的夕阳已经被吞没了,天地一片暗幽。
周露白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穿过三朝五门,在六军厮杀的尸山血海中,成为襄朝的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