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为虎作伥,不是生路,是死路。

唉,我就说这些,你好好想想。”

“是。”栾大爷垂头应了,站起来,退了几步,出门走了。

……………………

谢泽算着周娥的行程,在汉中郊外驻了十一二天之后,拨营启程,绕过汉中城,往棉县而去。

这趟启程,霍文灿和李清宁中间,挤进了一位鲍二爷,长长的车队尾,又缀上了二三十辆车,鲍二爷的行李倒不多,那二三十车,一半是带给他妹妹、剑门关韩统领儿媳妇鲍氏的,另一半,是带给成都府他大哥的。

虽说眼看着荀先生早就离开汉中城,过了棉县往剑门关回去了,鲍二爷又跟在他们中间,可安孝锐还是不敢大意,启程前两天,挑了三十来个精锐,往棉县去守着那片高高在上的湖泊,又往棉县县城派了四五个哨探,紧盯着小小的棉县城内外的动静。

谢泽掐着行程,没敢在棉县城外过夜,极早启程,过了那片高高的湖泊,走到棉县上口,才依着山崖,占了一处驿站歇息。

……………………

荀先生一路上不敢耽误,紧赶慢赶,赶回剑门关时,周娥已经剑门关两三天了。

周娥这个人,赶路的时候,只要她能作主,那就是能赶多快就多快,至于路上的景色美食这个传说那个典故,要是没人跟她说,她就是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比荀先生早启程了一天,荀先生到时,她已经把剑门关能去的地方,都溜达一圈儿了。

韩统领见荀先生赶得嘴上爆皮的进来,呼的站了起来,急迎几步,“出事儿了?”

“还不能算出事儿,将军别急。”荀先生先安慰了句,“容我喝杯水。”

“走了风声了?先生是逃回来的?”韩统领亲自倒了杯茶递给荀先生,不等荀先生喝茶,就急急问道。

“将军这边听到什么信儿了?”荀先生惊讶问道。

将军这样子,过于急躁不安了。

“你先喝茶。”韩统领干脆坐到荀先生旁边,“那位姓周的女将军,周娥,大前天午正前后到的,说是奉了王爷的令,说从棉县到剑门关险峻难行,想请咱们寻几个老成向导派过去,带一带路。”

荀先生看起来渴极了,一口气喝了茶,一边示意韩统领接着说,一边欠身拿过茶壶,给自己倒茶。

“我细细问了周将军的行程,一算这日子,我这心就没能放下去过。

晚上我置了场酒,想探一探话,那位周将军问什么答什么,可就像她说的,她心眼少,说上头给她下军令,都是清楚明白,她只听军令,其余不管。

看起来,都是真话,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将军呢?回去了?你挑了人了?”荀先生连喝了几杯茶,哑着嗓子问道。

“我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形,想着拖一拖,周将军刚到那天,传了话,我就说这人不好挑,让她别急,等我挑好了就打发过去。

就这一句,到今天,这都第三天了,她一趟没催过我,每天就是到处看,看的也实诚,净看攻防各处,看了还问,答就答,不答也不多问,还有,去吃过几回豆腐。

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你那边怎么样?出什么事儿了?看你这脸色不对。”

韩统领一口气说完,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没那么七上八下了。

荀先生连叹了几口气,三两句说了霍文灿和李清宁上门拜会鲍二爷的事儿,以及鲍家从棉县外庄子里赶回汉中城,特别说了那几十车包括大家俱在内的物什。

“……回来这一路上,我反复想过几回,还想着,会不会是我太多疑。

那位王爷和王妃到汉中城之前,逢州过县,必定要进城收买人心,被拒在汉中城外,打发别人拜访城中望族之家,变相收买人心,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看,不是我多疑心,这是知道了,照那位周将军从汉中城外启程的时候看,那两位三爷拜会鲍二爷,确实是要点明了给咱们看的。”

“现在怎么办?看周将军那意思,她这一趟,也是点明到咱们头上的,不在乎咱们挑不挑人。”韩统领脸色微青。

荀先生见他一句没提鲍家搬家一般赶回汉中这事儿,眼皮微垂,也跟着略过这事儿,皱眉道:“周将军带了多少人?”

“七八个人,两个向导,两个马夫,人太少,肯定不是来做内应夺关的。”韩统领直接答了荀先生这一问后面的意思。

“将军的意思呢?”荀先生看向韩统领。

“我哪有主意?这几天提心吊胆,就是担心你那边,担心你,这会儿……你说怎么办?”韩统领烦躁无比。

“要不,把大郎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荀先生看着韩统领建议道。

“嗯。”韩统领扬声吩咐下去。

没多大会儿,韩大郎急步进了屋。

荀先生三言两语说了他这一趟的情形,只略过了鲍家那几十车行李。

韩大郎听完,看向他爹。

“你说说,你先说。”韩统领烦躁的挥着手。

“阿爹,儿子觉得,那位周将军这趟过来,没有恶意。”韩大郎带着几分小意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她是没有恶意,这会儿,她能有什么恶意?就是她后头那位王爷,肯定也没有恶意,可咱们这事儿,是在他们有没有恶意上头?他们没有恶意有什么用?”

韩统领火大了。

韩大郎低眉垂眼,不敢说话了。

“大郎这话很有道理。”

荀先生回缓了一句。

“将军,眼下,咱们面前不过两条路,一是把那一对儿夫妻留在这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之中,让蜀中只有一条路,逼得整个蜀中和中原全力一战,韩家如何,只看蜀中如何。

另一条路,尽力交好那一对儿夫妻,之后如何,只看韩家在朝堂内外尽力周旋的如何了。”

韩统领抬手按在脸上,良久,看向荀先生,“先生的意思呢?”

“大郎怎么看?”荀先生看向韩大郎。

韩大郎瞄了眼他爹,“昨天,儿子奉命,多探探周将军的话,和周将军说到咱们剑门关的险峻。

周将军说,她没到剑门关之前,光是听说时,只觉得必定有办法攻破,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亲眼看了剑门关,周将军说,这关攻不破,她们家大帅也不行。

周将军又说,剑门关从来没被人攻破过,可蜀中,说陷落就陷落了。

丞相年纪大了,要是大公子不管,二公子……”

韩大郎再看了他爹一眼,犹豫了下,小心的接着道:“只要丞相不在了,就算大公子不会不管,只怕也有纷争,很难再像丞相在时,语出一人,权出一人。这话是阿爹说的。”

“大郎这话极有见地,将军,头一条路,难在蜀中。”荀先生叹着气,不再往下说。

“我想想。”好一会儿,韩统领有几分颓然道。

☆、第196章 威风周将军

荀先生回到住处,洗个澡换了衣服,疲惫极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来回翻转了一两刻钟,荀先生干脆坐起来,让人拿了衣服穿好,问了那位周将军这会儿在哪儿干什么呢,出了院门,闲逛出去。

周娥正蹲在块大石头上,看着下面的兵丁操练。

荀先生踱过去,顺着周娥的目光往下看了看,笑道:“只怕要让周将军见笑了。”

周娥回头看向荀先生,“您是?”

“我是将军府参赞,姓荀。”荀先生笑应了,背着手站在周娥旁边,也看向那群操练的兵丁。

“喔。”

周娥没听出这个姓荀有什么意味,大帅没交待过她,她也没关心过。她只顺着刚才的问话说话。

“韩将军挺会练兵的,比我强。”

“跟你们大帅比呢?”荀先生回头看向周娥。

“哪个大帅?我跟过好几个大帅。”

周娥正在无聊中,干脆一个一个说起来,“最早跟着皇上,我从十夫长到百夫长,又到千夫长,都是皇上亲自提拔的,刚开始学练兵,也是皇上教的,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皇上练兵练的好不好……”

周娥干笑了几声。

“我肯定不知道。

后来又跟着谢将军,谢将军之前跟过几年李侯爷,就是王妃她亲爹,你知道吧?”

周娥转头看着荀先生问了句。

荀先生一边笑一边点头,他当然知道。

“李侯爷不能算帅,他上头一直有人,开始是皇上,后来是谢将军和太子,人家怎么说他怎么打,跟我差不多,他就算了。

谢将军练兵……他练兵简单,反正他往那儿一站,没人不怕,一声令下,没人不听。

谢将军挺嫌弃我的,不过他没说,就是那个样子,这么一站,斜你一眼,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不用他说,你就知道他嫌弃你。

后来还跟过霍帅一两年,不到两年,一年多吧。

霍帅人好,脾气好,谨慎得很,我跟着他的时候,多半是站在后面压阵。

一请战,他就说:周将军哪,你看咱们这小将这么多,让他们多打几场,你给他们压压阵,看看他们打的怎么样,回头给他们指点指点。

我从来没指点过,我也看不出来打得好不好,我就是觉得他们冲的太慢。”

“周将军冲阵时如猛虎下山,锋利之极,令人敬佩。”荀先生笑起来,”栎城外那一战,听说几位安将军声势不凡,威震人心,周将军那一战也在吗?“

“在,跟着我们王妃,当时我们打的也是安字旗号,好像声势也不小。

不是我们怎么怎么样,你想想,我们一共没几个,一多半人不是老就是弱,能骑在马上再喊几声,就算是有战力的了,不是我们的声势,是那个安字。

那帮北地过来的蛮人,看到个安字,魂都飞了,连看个真假的胆子都没了,不过还真是真的。

人吧,就是这样,自己吓自己。

我刚上阵也怕,你想想那战场,箭飞如雨,根本没法躲,一到短兵相接,前后左右,是敌是友,谁知道?

想多了,不等上战场,就先吓死了。

我跟你说,真有没上战场就吓死的,跟我一伙的,有一个,第二天要对阵,一夜没睡着,早上军号一响,一口气没上来,就吓死了。

后来吧,一场接一场打的多了,怕个屁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周将军这是大智慧。”荀先生半靠半坐在石头上,看着周娥,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王爷入蜀,难道没带向导吗?怎么还打发周将军走这一趟?”

“带了,十几个呢,路上还有人送向导,送的也得有十几个。我觉得不缺向导,为什么打发我走这一趟,我不知道。”

周娥一句我不知道,答的干脆之极。

荀先生差点笑出来。

“周将军在这儿呆了好几天了吧?怎么也不急着回去?不怕耽误了你们王爷的行程?”

“你觉得我回不回去,要紧吗?能耽误了行程?”周娥看向荀先生,反问道。

荀先生被周娥这几句反问噎着了。

“要是韩将军跟将军说,他这儿找不到好的向导,请将军回去禀报,将军回去吗?”

“回去,我领的军令,没说一定要带向导回去。

再说,我都跟你说了,我瞧着不缺向导,王爷让我走这一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觉得不是为了向导。你说呢?”

“那将军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吧。”荀先生不客气道。

“嗯?你是谁?你又不是韩将军,你说了不算哪。”周娥白了荀先生一眼。

荀先生笑着没说话,好一会儿,看着周娥道:“周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王爷打发你走这一趟,是拿你做个探路石,看看韩将军会不会杀了你。”

“嗯?”周娥不看练兵了,挪了挪,对着荀先生,“你这话,这意思,韩将军想杀了王爷?王爷还知道了?所以让我走这一趟,送肉上门,是这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哪?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们王爷要拿你做探路石,大约不会跟你说这剑门关里的人事,不过,你到这剑门关也好几天了,就没打听打听,将军身边有什么人,府里有什么人,哪些人是能说得上话的,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没打听。”周娥答的干脆,“我有自知之明,就我这样的笨人,一向是没打听着别人,倒被别人打听个底儿掉。

再说了,打听了又有什么用?您觉得,就我这样的,还能使出什么计策来?”

荀先生再次失笑出声。

“我跟在韩将军身边二十多年了,同生共死过,我们宾主极为相得,前世的缘分吧。”

“喔,我懂了。你在韩将军那里,说话挺算数是吧?

你刚才说,我是我们王爷送到你们门上的肉,你们韩将军跟我们王爷有仇?跟王妃有仇?跟李家有仇?”

“都没有,只不过,我不觉得蜀地归附是件好事,我不赞成。”荀先生看着周娥。

“也就是你们韩将军不赞成。

你们韩将军想杀了我们王爷,堵死蜀地归附朝廷的路?”

“嗯。”荀先生瞄着周娥,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太子爷放过话,要是我们王爷和王妃死在了蜀地,就杀尽蜀地大小官吏,要是我们王爷和王妃真死在了蜀地,那蜀地的大小官吏,就会奋尽全力,和朝廷打这一仗,说不定,还能灭了朝廷,一统天下。”

周娥再挪了挪,面对荀先生,严肃认真道。

“嗯。”荀先生这一声嗯,肯定多了。

“第一,我觉得你们杀不了王爷和王妃。”

周娥拧着眉,看起来思考的很用力。

“为什么呢,第一,王爷精明得不得了,猴精猴精的,王妃也是,还有安小五,安小五还到蜀地游历过几年,这条金牛道,他走过两三趟,说是还跟他几个哥一起,琢磨过怎么攻破这条道。

第二,这一路上,我们走到现在,碰到的墙头草多,伸手帮忙用力巴结的更多,安小五说这是人心所向,我觉得也是,太平了这十几年,谁还想打仗?就连我这样的,也不想再乱纷纷打来打去了。

第三,你信天命吗?我其实不怎么信,可有一件,我是信的。

前朝仁宗皇帝那是多大的功德,满天下没人不感激对吧?就是你们蜀地,也没人不感激吧?仁宗皇帝活在世上的,就王妃这一点儿血脉了。

仁宗皇帝那滔天的功德,王妃能有那么一星半点,海水一滴,这运道也足够了。

你和你们将军想归想,这事做不成!”

周娥极其肯定的总结了一句。

荀先生脸色不怎么好。

棉县这一场,他已经感受到了运道和人心。

“你们将军为什么要堵死这条好好的路?泾州城那位祁大帅,是满腔抱负要一展才华,你们将军呢?不会也是想展什么才华吧?”

周娥看着荀先生,纳闷道。

荀先生看着周娥,沉默片刻道:“将军守濠州时,射死了秦国公主的父亲。”

“噢!”周娥响亮的噢了一声,猛一拍大腿,“秦国经常叫着要什么剖腹剜心灭满门的韩家,就是你们将军?可不是,都姓韩!”

周娥又拍了两下大腿,哈哈笑起来。

荀先生被她笑的上身后仰,斜眼瞥着她。

“秦国那小娘们不是个东西,我打过她一巴掌,当众打的。”

周娥一脸愉快。

荀先生眼睛都瞪大了。

“那小娘们蠢不自知,说我狠毒,说什么人家当年也没怎么着我,我不是活得好好儿的?还当了将军,荣华富贵,我应该谢谢那些人才对,要不是他们逼得我当年去投军,我怎么能做了这么威风的大将军?

说着说着,指到我鼻子上说我恩将仇报。

我就挥了她一巴掌。”

荀先生简直要噎着了,“那之后呢?这一巴掌没人看见?”

眼前这个周娥活生生的!

“怎么没人看见?大庭广众,一堆一堆的人。

皇上说他看到我就头痛,把我发给了太子爷,太子爷罚了我一年俸禄,说我打秦国,跟男人打女人有什么分别,罚我是罚这个男人打女人。

一年俸禄就一年俸禄好了,我又不缺银子。”

周娥挥了挥手,一脸愉快。

荀先生斜瞥着周娥,片刻,移开目光,看着远处,好半天,荀先生抖了抖衣襟。“我回去了,街那头有家豆腐铺,味道不错,周将军可以去尝尝。”

“嗯,是不错,吃过了。”周娥也从石头上下来,挺了挺后背,跟在荀先生后面两三步,走到路口,和荀先生相背而走。

荀先生站住,看着周娥悠悠哉哉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回头,接着往回走。

☆、第197章 承

荀先生回到住处,坐着喝了两三杯茶,决定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好好理理思绪,明天一早,再去找将军说话。

周娥沿着小街逛到头,转条街接着逛,找了家看着顺眼的小饭铺,吃了顿饭,悠悠哉哉回到韩统领给她安排在将军府前院的住处。

小院门口,周娥的马夫老洪正刷着马。

“这马也不能老给它梳毛,你看看,毛都让你梳掉了。”周娥从老洪背后拍了他一巴掌。

“将军回来了,饭吃了没?”老洪捏着马梳子,跟在周娥后面往里走。

“吃了。”周娥随口答了句。

“今儿那位韩大爷又过来了,就午后您出去没多大会儿,过来问我,饭菜可还适口,说是想吃什么只管说,还去看了刚送过来的那袋子黑豆。

韩大爷真不错!”

老洪竖了竖大拇指,一句夸奖实心诚意。

周娥看了眼老洪,嗯了一声,没进屋,坐到了廊下。

老洪见周娥一脸的不想说话,踮着脚退了出去。

周娥把脚翘到廊柱上,半闭着眼,想着荀先生的话。

韩统领跟秦国那小娘儿们有仇这事儿,王爷肯定知道,让她走这一趟是什么意思?

当探路石肯定不是,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杀了她,那不成了打草惊蛇了。

可王爷让她走这一趟,肯定有用意……

算了不想了,这一趟蜀中之行,算得上谋国这个级别,这种级别的,哪是她能想明白的!

周娥这么一想,顿时心平气和,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进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荀先生就坐进了将军府议事堂,慢慢喝着碗汤,等韩统领。

韩统领也比平时早到了一两刻钟,背着手进来,看起来神情疲惫,明显是没睡好。

韩统领接过碗汤喝了,看着荀先生,苦笑道:“瞧先生这气色,昨天歇得不错?”

“还行。”荀先生看着小厮们退出去,站起来,换坐到韩统领旁边。

“昨天回去,本来想想洗洗就歇下,谁知道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就索性起来,想看看那位周将军在做什么。

巧得很,周将军正蹲在点将厅旁边那块石头上,看下面大石台的兵士操练。”

“她天天蹲在那儿看操练,要么看一上午,要么看一下午。”韩统领接了句。

“嗯,我就跟她聊了一会儿。”

荀先生将他和周娥聊的话一一说了,看着韩统领,“……我觉得,那位王爷让这位周将军走这一趟,有几个用意。

其一,他是要告诉将军,咱们想要在棉县动手的事,他知道了。

其二,咱们顾忌秦国公主这份仇恨,他也知道。

其三,是让周将军来告诉咱们,这份仇恨不足为惧。”

荀先生竖着三根手指头。

“他就这么笃定,整个蜀地都愿意往中原归附?”韩统领有几分没好气。

“丞相老病,来日无多,大公子自入蜀以来,就是一脚世内,一脚世外,二公子和两位小爷,全无资质。”

顿了顿,荀先生叹了口气。

“这话,咱们从前议过,中原这会儿发起攻势,只怕是掐着丞相的寿数来的。”

韩统领阴沉着脸,垂眼不言。

蜀中的形势,他和荀先生议过不知道多少回,甚至连他们有没有机会接掌蜀中,有几分机会,都细细议过。

如果这会儿还是天下大乱,接掌蜀中,他还是有几分成算的,可如今中原一年比一年安定,一年比一年兴盛,这成算,已经是连半分都没有了。

“先生的意思呢?”韩统领看向荀先生。

“那对儿夫妻已经过了汉中,这会儿,只怕已经过了棉县,要是他们在从棉县到剑门关这一段儿有什么意外,将军无论如何,是脱不开干系的。

再说,蜀道险峻,无人不知,过这蜀道时,人人警惕,那对儿夫妻,必定更加警惕,在蜀道动手,是攻其有备,极不容易。

这是其一,其二,这蜀中,咱们可不是最不想看到归附这两个字的。

将军前一阵子说,二公子头一步就把将军拿了出来,这不好,确实很不好,没了后手。

将军不如挑些精锐送给二公子,从剑门关往成都府,沃野千里,田园牧歌,倒是可以乘其不备。

至于成都府内,全在丞相掌握之中,更是有无数机会。

二公子不过缺些刀兵罢了。”

荀先生的话极其委婉。

韩统领垂着眼皮,好半晌,嗯了一声。

这是两全之策。

……………………

谢泽的队伍在棉县歇了一晚,第二天,出了棉县地界,安孝锐的心没往下松,反倒又往上提起不少。

这条入蜀之路,他和大哥他们走过不只一回,一路上看的仔细极了,一边看一边讨论,讨论的结果,是太易守难攻了。

他们这会儿虽然不是进攻,可也不是守,这一路的防,是比进攻容易一点儿,可也就是一点儿。

队伍里的车子,除了十来辆坐人的小车,其余的辎重大车,都留在了棉县外鲍家庄子里,大车上的东西,驮到了驮马背上。

队伍拉成长长的一条线,沿着崎岖回旋的山道,逶迤往前。

连谢泽在内,马匹都换成了适宜山路的建昌马,建昌马矮小,身长腿长的谢泽骑在马上,脚垂下来,几乎挨着地。

李苒骑着匹温顺母马,高矮倒是极合适,看着前面谢泽垂下来的腿,忍不住笑。

谢泽回头看着看着他笑个不停的李苒,干脆下了马,站住等李苒上前,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缰绳。

谢泽示意对面陡峭如刀削的山崖,“关于这条蜀道的诗词文章极多,看文字描述,就觉得瑰丽而险,惊心动魄,现在走在这里,才觉得那些文字还是过于平实了。”

“我看过的不多,好象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李苒打量着四周的险峻美景。

“嗯,蜀中沃野千里,却闭塞难行,据说自成一体,和中原大不相同。”

“难行是难行,闭塞不至于吧。我在京城的时候,玲珑坊里就有很多蜀锦,还有蜀地的刺绣,有几件衣服,说是蜀地最时兴的款式,我看着,跟京城的差不了多少。

还有南北货店,蜀地的各种东西,瓦子里还有好些蜀地过去的艺人,听说几个书院什么的,蜀地的学子也不少。”

李苒对闭塞两个字,不怎么赞同,蜀道难行,可蜀地真没闭塞过。

“嗯,也是。”谢泽笑起来,“这十几年,太子一直尽力让中原和蜀地多多往来,甚至不惜放手让他们把关外的高大马匹运往蜀地,现在看,颇有成效。”

走在谢泽和李苒前面不远的鲍二爷,不停的回头看向两人。

“你看什么看!看路!”霍文灿一鞭子捅在鲍二爷肩膀上。

“你看到没有!王爷给王妃牵马呢!你看看!”鲍二爷一脸的兴奋稀奇外加八卦。

“牵马怎么了?有点出息行不行!”霍文灿一脸鄙夷。

“你不去替你媳妇牵马?”鲍二爷跟霍文灿已经极熟了。

“我替她牵什么马?我一个大老爷们!”霍文灿再次鄙夷了一眼鲍二爷,调转目光,迎上李清宁明显没怀好意的笑,呸了一声,“笑什么笑?你连个媳妇都没有!”

鲍二爷笑出了声。

从谢泽起,诸人心情轻松,行程也不算紧,其余兵卒,脚夫马夫等人,也都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安孝锐走在最前,几十个向导,一人搭了一个捉生将,往前往后,散出去十几里。

临近中午,前面一站站递了信号过来,迎面有人要见王爷。

安孝锐示意西青去禀报,自己和石南一起,催着马一路小跑往前赶。

转了几个弯,就看到在汉中城时就见过一面的那位栾家掌柜,一脸笑,冲安孝锐和石南长揖见礼。

“有什么事儿?”安孝锐这一句话是真正的疑问,这一路上,可是什么事儿都有可能。

“没什么事儿。小的迎过来,一是带了些瓜果吃食,都是小的亲眼看着摘下来,看着装上驮马,比干粮吃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