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是个好静的,二妹妹也爱静怕吵,今儿我就把四娘子托付给二妹妹,把二妹妹托付给四娘子,请四娘子务必照顾好二妹妹,请二妹妹务必照顾好四娘子。”
王舲拉着李苒和谢沛,送到处稍凹进去些,往外看景色极好,往里看视野极好的角落,语笑嫣然道。
李苒赞叹不已,平时没看出来,六娘子这份玲珑,这份会说话,她得仰视。
王舲是今天的主家,又叫小丫头过来嘱咐了几句,就赶紧去忙了。
李苒坐下,才发现这个位置实在是挑得好,往外半边湖收在眼底,往内几乎一览无余,稍稍侧头,透过一只圆花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戏台。
“王家的年酒一向热闹。”谢沛顺着李苒的目光看了一圈,慢声细语说起了闲话,“王家刚搬到京城那一年的年酒,皇上也来了,有一年,太子也过来过一回。”
李苒听的眉梢微挑,笑起来。
王家有前朝帝师,有前朝首相,是旧时代的文人领袖和官宦领袖之家,搬来京城时,皇上和太子必定极其欣喜的吧。
皇上和太子过府一两趟吃个年酒,是给王家增添声势,还是给新朝增添声望……应该是兼而有之,对于王家和新朝,这是双赢的事。
“每年的上巳日,姑父还会请太学的学生到王家在城外的庄子里赏春会文。”
顿了顿,谢沛犹豫问道:“你知道上巳日吗?”迎着李苒的目光,谢沛急忙解释道:“是表姐交待我,说你不懂的多,是我冒失了。”
“什么是上巳日?”李苒笑问道。
“上巳日就是……”谢沛明显舒了口气,“怎么说呢,上巳日本该是三月上旬巳日那天,现在么,过上巳日,就都是在三月初三了。
上巳日很热闹的,象我们家,会到郊外,一般都是在谁家的庄子里,要有条溪,不能太宽,也不能太窄,水流不太急,也不能太缓,往溪水里放鸡子,放枣子,每个人都要捞一个吃的。
象姑父他们,就是曲水流觞,把酒杯放在水里,想喝的就拿起来,不过喝了酒,要么赋诗,要么联句,要么就要破题,很有意思的。”
“酒杯放水里,能放稳吗?”李苒听谢沛说话,也觉得很有意思。
“不会!”谢沛不会两个字,答的十分愉快,“那杯子都是特意做出来,就是在上巳日那天用的,放到水里,平稳得很,咱们平常用的杯子肯定不行的。
我小时候不懂,看着都差不多,拿了只平时用的杯子放到水里,沉下去,又放一个,又沉下去了,后来我都哭了。”
谢沛说的自己笑个不停。
李苒正听谢沛说话听的有趣儿,暖阁里突然一阵骚动,一个个的小娘子提着裙子,争先恐后的往靠近湖边的窗前挤,有几个腿脚晚了,没能挤到窗前,干脆跑出了暖阁。
“出什么事了?”李苒惊讶,谢沛也莫名其妙。
没等两人弄清楚怎么回事,霍大娘子霍文琳打头,后面跟着鲁国公府那两位小娘子,以及其它几位李苒认不清楚的小娘子,一起往李苒和谢沛这边冲过来。
要论看湖边,这一大片的暖阁亭子,可就数李苒和谢沛两个人占的这个窗户视野最宽、看的最清楚。
“打扰四娘子了,还有二娘子,实在是……外头什么也看不到,哎!来了来了!”
霍文琳跑的气都有点儿喘了,匆匆交待了一句,就指着外面,压着声音惊呼起来。
李苒急忙看向湖边。
湖边木栈道上,两个年青男人说着话,缓步而行。
靠近湖水一边的男子个子很高,一件银白素绸斗蓬,没戴幞头,金冠束发,一张侧脸如同白玉雕成,偶尔转脸看向旁边的男子时,那张脸,那一转头的风情,令人有要窒息的感觉。
李苒直瞪着白衣男子,轻轻抽了口气。
怪不得这一大堆小娘子全都瞬间化身脑残粉,实在是不能不脑残。
这是个美在骨子里的美人儿,只是阴气太重,这份透骨而出的冷意……嗯,美丽到极致,别说冷意,就是鬼气,都是可以增光添色的!
李苒和暖阁里的小娘子们一样,屏着气,不眨眼的看着男子缓步走过木栈道,消失在一座假山之后。
暖阁里的呼气声喘气声叹气声吸气声响成一片,接着就是一片呼呼啦啦,各人回到各处,暖阁里的叽喳声,比刚才高扬了至少两个八度。
“那是谁?”李苒瞄了眼到处都在兴奋议论的暖阁,下意识的压着声音问道。
“是,”谢沛顿了顿,声音低低,“那边高个的,是谢将军,靠近这边,腿脚有点儿……是我二表哥。”
李苒一个怔神,她没留意到还有一个……呃,是了,是还有一个,腿脚有点儿什么?呃,她没看到……
那是谢将军?
“谢将军不就是你……堂哥?”李苒梳理了一下关系,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见过谢将军的,那天晚上,跟在那只虎后面的,不就是谢将军?
后来她问过周娥,周娥说是谢将军。
可那天看到的……那天她被那头虎吓傻了,只看到了那只白虎。
“……二表哥是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蹄踩在小腿上,一条腿就废了,当时,二表嫂和二表哥只是两家有意,还有定亲,二表哥就不肯再定亲,二表嫂说,不过断了一条腿,有什么打紧?
我很喜欢二表嫂,二表嫂人可好了。”
李苒在谢沛叮叮咚咚的话语声中恍过神,端起杯茶,慢慢抿起来。
“六娘子说,你二表哥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你二表哥,多大了?”李苒抿了半杯茶,和谢沛闲话道。
“过了年二十八了,不是过了年,就是今年,年已经过了。”谢沛抬手掩着嘴,笑起来。
“那谢将军……谢将军是你堂哥?一个祖父的那种?”
李苒其实是想问谢沛,怎么她也那么生份的称谢将军,好象她见过的所有人,提到谢泽,都是谢将军这一个称呼。
“嗯,谢将军是我大哥,他和二表哥一样大。”谢沛声音下落,明显不愿意再多说这个话题。
李苒听出了谢沛的不愿意,压下满肚皮的疑惑,转了话题,“你二表哥腿不好,还能再入仕为官吗?入仕为官一定得哪儿都好好儿的?”
“好象没有说过非得哪儿都好好儿的,不过,府试院试什么的,录名字的时候,要是看到哪儿不好,就不给录了,恩荫……我还不知道,好象没听说有这样的。
二表哥是自己不想入仕,王家在京城建了个书院,叫白鹤书院,也是王氏的族学,二表哥是山长。
二表哥学问很好的,翁翁常去白鹤书院讲学,下了课就和二表哥坐而论道,常常说的很晚,赶不及回去,就歇在书院里。”
谢沛的声调再次愉快起来。
……
夕阳西斜,热闹的园子安静下来。
靠着小山的大暖阁里,安老夫人靠在一张矮榻上,神色沉静中透着丝丝疲倦,侧耳凝神,听着儿媳谢夫人的话。
“……阿泽吃了午饭才走的,二哥儿一直陪着,我阿娘想见见他,递了话,他没回……”
谢夫人的喉咙猛然哽住,她阿娘对这个长孙的那份思念,那份明知无望,却殷切浓厚的盼望,那份沉甸无比的难过和失望,让她一想起来,就心痛难忍。
“唉。”安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谢夫人,想说什么,却只叹出一口气。
“我没什么,我阿娘也没什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没事儿了。
阿沛一直和那位姑娘在一起说话,六姐儿说,她一直留心着,阿沛一直很开心,走的时候,看到她太婆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那位姑娘怎么怎么好。
那位姑娘,看起来也很高兴。”谢夫人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正事。
“那孩子是安家人的脾气,硬起来刀枪不惧,长的也很象她外婆。”安老夫人声音极低。
☆、第43章 出溜
初三日是长安侯府请年酒。
一大早,二奶奶曹氏先往翠微居走了一趟。
从前两回送东西,到这几天年夜饭年酒整天磕头碰面下来,二奶奶曹氏觉得这位四娘子怪归怪,可这样干脆到底、直接到底的脾气,还是相当不错的,说起话来,那可真是爽气的不得了。
往翠微居这一趟,原本很难说的事儿,因为李苒这份脾气,就成了件简单无比的事儿。
二奶奶曹氏这话说的直截了当:
长安侯府这场年酒,四娘子不露面肯定不好,可鉴于老夫人和夫人对四娘子那份刺心,她最好让人一留心能看到,不留心又看不到。
那就是给她安排个妥当地方坐着,看一天热闹喝一天茶是最佳办法。
李苒答应的爽利而愉快,她也觉得这样最好不过,应酬这事儿,太难太累太痛苦!
作为婆婆,张夫人对待媳妇儿,那是没话说的,有什么事儿交给媳妇儿打理张罗,就从不插手指责,甚至连句闲话都不听。
当然,她家这两个媳妇儿,一个简直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从生下来起,被她和陈老夫人一路夸到娶进门。
另一个,出自她一向高抬头看着的曹家,是陈老夫人最佩服不过的曹家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是曹家姑娘里很出挑的那一个,打理起诸如年酒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只有让她夸奖的地方,没有过半分不好。
今年的年酒当然也不例外。
二奶奶曹氏能当家能作主,亲自看着给李苒挑了个什么都好的地方坐着,又挑了两个心腹机灵的丫头,原本想等她妹妹曹三娘子和曹四娘子到了,再让人去请李苒,没想到,王舲和她二嫂三嫂,倒先到了。
二奶奶曹氏一边急忙打发人去请李苒,一边让人带着王舲,往她给李苒挑好的地方过去。
满京城都知道,这位王六娘子是唯一一个能跟她们府上四娘子说得上话,还十分交好的人。
李苒比王舲早了几步,王舲看到她,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低低道:“你那位二嫂,倒拜托我照应你。”
“也没拜托错了。”李苒应了一句,想了想,也笑起来。
王舲更是笑个不停,“姑娘真是实在。昨儿个,二妹妹没烦着您吧?”
“怎么会烦?二娘子可爱得很,说的那些事儿,也都有趣得很。”李苒看着小丫头放好茶,笑答道。
“六娘子,四娘子!”
王舲正要说话,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李苒和王舲忙转身,曹四娘子和曹三娘子一前一后,正曲膝见礼。
王舲忙站起来回礼,李苒也跟着站起来。
“两位姐姐说什么呢?让我也听一听好不好?”曹四娘子声调轻快,“太婆前儿又说我了,又夸六娘子,还有四娘子了,还说让我跟六娘子好好学学。”
“我和四娘子说的都是闲话,哪有什么。四娘子这个学字,我哪儿担得起?那是你们老祖宗夸我呢,跟我们老祖宗一样,总归是看别家的孩子好,我在家也是常被太婆抱怨的。”
王舲语笑轻快。
李苒听的暗暗赞叹。
谁说曹家这位四娘子心直口快就是没心眼了?这一通商业互捧,多么真诚,多么自然,多么的发自内心。
“三娘子这边坐。”李苒先让一直微笑站在旁边的曹三娘子。
二奶奶曹氏安排的这个角落,两只圈椅稍拢一拢,看着就是该两个人坐着说话的地方,略往外拉一拉,就觉得三四个人也非常合适,再往两边去一些,五六个人也是正正好。
王舲跟在李苒后面,让着曹四娘子坐下。
侍立在旁边的两个丫头那份眼力没话说,已经送了两杯茶过来,再把李苒和王舲那两杯重新换过。
“六姐姐的太婆说别人家孩子好,肯定是客气话儿,我太婆说的都是大实话。”
曹四娘子语速略快,人和声音都是一派语笑烂漫。
“两位姐姐不知道,太婆常常看着我发愁,说这么个傻丫头,越长越傻,这往后可怎么办哪?”
曹四娘子摊着手,攒眉蹙额,学着她太婆发愁的样子。
“太婆还说,出门在外,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看着你王家姐姐,吃不了亏!”
最后吃不了亏四个字,曹四娘子捏着声音,学着她太婆的语调。
李苒听的笑起来,王舲也笑个不停,曹三娘子抬手掩在嘴边,也笑个不停,她这个四妹妹,走到哪儿都是枚开心果。
“还说,要是你王家姐姐不在,就找你李家四姐姐。你们不要笑啊,太婆就是这么说的,是吧三姐姐?
以前吧,太婆一说我和三姐姐,就得把六姐姐拿出来,现在,又添了四姐姐。年二十九吧,就是那天,我偷偷给太婆数过一回,那一天,她夸了五回六姐姐,夸了九回四姐姐,训了我十三回。”
李苒噗的笑出了声。王舲抬手按在额头,笑的止不住。曹三娘子一边笑一边迎着曹四娘子的目光,不停的点头,以示她说得很对。
“你们不要笑啊,都是真的。太婆常跟我和三姐姐说,让我跟三姐姐多跟六姐姐好好学学,要用心,说是能从六姐姐这里学到一分半分,就是我和三姐姐的大福份了,我说六姐姐学问那么好,又懂事又会说话什么都好,我怎么学得会?我还是跟李家四姐姐学学吧。
你们知道我太婆怎么说?
我太婆说,你王家姐姐那里,拼了命,你也许还能学个一分半分的,你李家四姐姐,可不是你能学得了的。
四姐姐,你不知道我太婆有多喜欢你,一说到你,就这样,眼睛都是弯的。”
“你喝口茶吧,看看,全是你的话了。”曹三娘子端起曹四娘子面前的杯子,欠身递给曹四娘子。
“唉,我知道我的话太多了,我不说了,我喝茶。”曹四娘子接过杯子,吐了吐舌尖。
“四娘子这么可爱,我要是能学到一星半点儿就好了。”李苒笑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最羡慕象曹四娘子这样,一看就是在福窝里长大的可爱小姑娘。
“四姐姐这么好看!”
曹四娘子一声惊叹没完,尾音就转了方向。
“要说好看,昨天你们看到谢将军没有?谢将军真是太太太好看了!这是我第四回看到谢将军,我是说照差不多能看清楚算,第四回!
四回里,昨天是离得最近的一回,谢将军实在太好看了!”
李苒高抬眉毛,瞪着曹四娘子,失笑出声。
“又乱说!”曹三娘子轻拍了下曹四娘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我也是,都看呆了。总听霍大娘子说,谢将军怎么好看的不象真人,我就是想不出,不象真人是什么样子,昨天总算知道了。”
“昨天谢将军走过去之后,钟家十二娘说,谢将军好看的,她都不害怕他了。”
曹四娘子一边说一边笑。
“我也是。六姐姐,谢将军真不会笑吗?她们说谢将军是什么监兵神君下凡,说监兵神君是杀神,都是不会笑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王舲哭笑不得,“什么监兵神君,这都瞎说到哪儿去了。”
“那你见谢将军笑过吗?”曹四娘子两只眼睛都睁大了,曹三娘子也微微欠身,屏气看着王舲。
李苒听的又是惊讶又是想笑。
唉,这份对美人儿的花痴,可真是穿越时间的永恒存在啊!
“我跟你们一样,也很少见到谢将军。
我们家,谢将军也极少去,偶尔去了,也是径直去找二哥。
笑是肯定笑过的,是人都会笑,对不对?咱们不说这个了,行不行?”王舲一脸无奈。
“好吧!”曹四娘子愉快的应了一声。
曹四娘子叮叮咚咚,语若连珠,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和曹三娘子一起,往旁边和几个小姑娘玩投壶去了。
李苒眉梢微挑,看着慢慢呼出一口气的王舲。
王舲迎着李苒的目光,笑道:“我可不是个很随和的性子。往常,曹家这两位小娘子极少跟我说这么多话的,,刚才我有点儿紧张。”
“我还以为是她们说到了谢将军。”李苒微笑道。
“嗯……”王舲的话还没说出来,一眼瞄见有个小丫头冲着两人过来,忙示意李苒。
小丫头离李苒两三步,怯生生曲膝道:“四娘子,是三爷,在那儿,说请您过去一趟。”
李苒有几分意外,和王舲交待了句,跟着小丫头出来,转了两个弯,就看到李清宁站在座假山后,笑容满面的冲她招手。
“有什么事儿?”李苒紧走几步,微笑问道。
“我问过二嫂了,今儿你是个闲人,我也是,还有霍三,走,咱们溜出去看教坊演乐去。
我跟你说,就今天有空儿。明天起,我,还有霍三他们,就得跟着太子出城去京畿大营,再去看河看田里的苗情什么的,霍三算过了,今天要是不去,今年就没空带你看教坊演乐了。
咱们这就走?”李清宁愉快的一挥手。
“等等,”李苒迟疑起来。
这就走肯定不行,再怎么也得跟王舲交待一声,还有,她跟他们跑去看演乐,把王舲抛在这里?王舲刚刚说过,她也不是个随和的。
那,不去看演乐了?
李苒看着扬着眉,一脸不解的李清宁。
今天不去,不光他们没有空儿了,只怕她也没有空儿,这年酒,可是一直排到了初十过后,过了初十,教坊的演乐早结束了。
确实是就今天空闲。
要不……
“我正跟王家六娘子一起说话,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去?”李苒看着李清宁问道。
不管是直觉还是理智的认知中,她都觉得王舲是个可以一起溜出去看演乐的人。
“对对对,她跟你最要好,你问问她,她要是去,那最好。”李清宁连连点头。
这个妹妹能有个伴儿,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儿。
“那你在这儿等我?要不我们直接去二门?”李苒笑问道。
“二门最好,这里人来人往的,不便当,我和霍三在二门外等你们。”
李清宁愉快的应了句,冲李苒挥了挥手,李苒转身往里,李清宁转身往外。
果然如李苒所料,王舲干脆愉快的答应了,招手叫过一直侍立在两人旁边的小丫头,低低交待道:“烦你跟你们二奶奶禀一声,就说我跟你们四娘子出去玩儿了,之后就直接回去,不再过来烦劳她,再烦她跟我二嫂说一声。”
小丫头忙曲膝答应。
两人出来,王舲一边走,一边和李苒笑道:“不瞒你说,教坊演乐我看过几回,可都是在他们支应差使的时候,全是四平八稳的那种,象棚这种演乐,还一次没看过呢,托你的福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啊,支应差使,演什么乐,怎么演,都在礼法之下,规矩极严,半丝错不得的。象棚演乐,可没什么规矩礼法,就是炫技。
能在教坊里领差使的,都是尖儿中的尖儿,有俸禄有职身的,照我二哥的话说,一身惊人的技艺,也就在过年这几天能当众炫一炫,你想想,得多热闹?”
王舲说的自己都有点儿兴奋起来。和李苒两人,加快脚步,往二门出去。
二门外,李清宁的小厮墨香站在门槛外,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看到两人,忙躬身示意。
两人出门,霍三已经骑在了马上,正无聊的转着鞭子,李清宁站在辆大车旁,伸着脖子往门里看,见两人出来,忙欠身示意两人上车,自己转身上了马。
李苒和王舲上了车,往里瓦象棚过去。
车子停在象棚侧后一个小角门前,长随小厮围成外里两层挡着闲人,李苒和王舲下了车,霍文灿在最前,李清宁跟在最后,进了小角门。
“天字号雅间。”走到雅间门口,霍文灿一边掀起帘子让进李苒和王舲,一边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全是托了四娘子的金面。”
“咦,这话有意思了。”王舲笑接了句,进了雅间,先替李苒去了斗蓬。
“还真是四妹妹的金面。”李清宁最后进来,站住,从小厮手里接过茶,递给众人。
“这会儿象棚里的雅间有多难订,四娘子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霍文灿冲王舲嘿了一声。
看样子,霍文灿,以及李清宁,都和王舲很熟悉。
“年前我让人过来订雅间,掌柜一句话没说,排了一堆人给我看。
没办法,我只好把四娘子这块金字招牌请出来,那掌柜二话没说,就把这天字号雅间留下了,这几天,天天都是先打发人去问过,说了不来,再把这雅间给别人。
唉呀,四娘子这金面,是真好使。”
霍文灿啧啧有声。
“照这么说,今儿得算是四娘子请客,我只记四娘子的人情了。”王舲听的笑起来。
李苒笑着抿着茶,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量着四周。
“他们兄妹请客,反正今天是他们家的年酒。咱们俩是客。老三,今天不管从哪儿说,你都是东主,可得好好尽一尽这东主的本份。
先给我叫份煎白肠,就那家的……墨香知道。早上赶得急,没吃饱,四娘子要不要尝尝?好吃得很。六娘子呢?”
霍文灿不客气的点着李清宁指挥道。
李苒和王舲一起点头。
王舲一边点头一边笑道:“还有桃花鲊,莲子肉,水滑糍糕,椰子酒也要些。”
“对对对,干脆再去一趟樊楼,把铛头拿手的那几样下酒小菜提过来,你妹妹爱吃!”霍文灿愉快的拍着李清宁。
“行行行,这又不值什么,快去。”李清宁一边笑一边示意小厮墨香。
李清宁又在雅间后面那张长桌子上,挑挑拣拣拿了几碟子干鲜果子端过来,落了座,下面台上,已经响起了第一声鼓点儿。
李苒忙挪了挪坐好,专心看台上。
王舲也往前挪了挪,和李苒并排,看着台上。
象棚的舞台宽敞非常,艳红的舞者旋成了一片通红,占据了舞台。
“这是大曲部!你看那个……”
霍文灿往李苒旁边凑了凑,指着台上,刚开口要介绍,就被李苒摆手打断,“别说话!”
“你肯定不懂,我跟你说说……”
“这要什么懂不懂?好看就行了。”李苒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了霍文灿的话。
霍文灿差点噎着了,王舲手按着额头,笑出了声。
“就是,好看就行了,别废话。”李清宁紧挨霍文灿坐着,一边笑一边用力拍他。
霍文灿正要驳回去,见李苒两只眼紧盯着台上,一只手不停的冲他摆着,示意他别说话,只好悻悻然哼了一声:一会儿再跟李三算账!
一曲终了,李苒长长吐了口气。
象王舲说的,这教坊演乐,真就是炫技大会,这炫技炫的,她都听晕看晕了,除了惊叹,就还是惊叹。
“光好看?没看懂?”霍文灿看着李苒长长吐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伸头看着她问道。
“懂什么?”李苒从王舲手里接过杯椰子酒,看着霍文灿,奇怪问道。
“刚才那支曲子,是什么曲子你知道吧?什么来历?他们演的好在哪里?那舞,哪儿好?那是什么舞?那把琵琶最见功底,你听出来没有?哪一段最见功底?中间那把二胡,听出门道没有?”
霍文灿一口气就是一串儿。
李苒斜着他,片刻,移开目光,和王舲笑道:“这椰子酒好喝。”
王舲噗一声,一边笑一边点头,“对对对,椰子酒好喝。”
“你看看,她什么都不懂!”霍文灿转向李清宁,一脸忿忿然。
“四妹妹不是说了,好看就行了,说的很对。演得好,好看!”李清宁端了碟子煎白肠,起身放到李苒和王舲面前,“趁热吃。”
“你们兄妹两个,真是焚琴煮鹤!”霍文灿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煎白肠扔进嘴里,把一腔忿忿然化成了用力咀嚼。
接下来的演乐,一场比一场精彩,李苒看了个心满意足。
☆、第44章 上元节
果然象李清宁说的那样,这场演乐之后,一直到初十那天,就真是天天有年酒,天天只有年酒。
到十一那天,总算不用出去了,李苒累的趴在炕上,一整天似睡非睡,看书都没精神,拿起来,不等翻页,就瞌睡了。
应酬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折磨,哪怕就是在那儿坐上大半天,相比于看折子戏看社戏看热闹,还是累人的太多太多了。
十三日是霍文琳的生辰,这件事,早三四天前,霍文琳就给过她一张帖子,十三日那天,她要请客如何如何。
过生日这事,主家开宴,客人就没有空手的理儿,这一条,古今通用。
十二日那天,李苒出门,跑了半座城,总算买到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天青灰珠落荷叶青瓷笔洗。
没出十五,绝大部分的店铺都不开门,她能买到这只笔洗,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买好包好,李苒干脆叫了辆车,直奔河间郡王府,亲自把笔洗交给了河间郡王府的几个门房。
十三日那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霍家的大车就停到了长安侯府门口。
照霍文琳帖子上的邀请,以及送帖子婆子的话,这趟请客,车马都是她们家大娘子来安排,各家都是上门去接的,不是长安侯府一家。
河间郡王府的大车只来了一辆,李清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李苒一辆车。
长安侯府二门内外一通忙乱,拉出了李清柔的大车,在河间郡王府那辆大车前面,一起往北城出去。
霍文琳邀请她们今天去开宝寺上香鸣钟,再吃顿素斋。
开宝寺之遥远,超出了李苒的想象。
一大早出门,将近中午才赶到开宝寺,吃好素斋就往回赶,到长安侯府时,天都黑了。
这一整天,就是在大车里颠的东倒西歪。
隔天,李苒闷在翠微居好好歇了一整天。
她得歇足精神,在十五那天,好好看一场热闹,逛上半夜,或者一夜。
还有关扑,从初一开始开放关扑,可到现在,她还一眼没看到过,更不知道这个关扑,是怎么个好玩法,能好玩到不管是谁,说起来都是一脸的眉飞色舞。
……
李清宁和霍文灿从小一起长大,长到这么大,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多。
早好些年,他们都还小,象上元节这样的时候,都是两人带着各自妹妹,逛上半夜甚至一夜。
后来,陈老夫人表达出了想要结亲的想法之后,霍文灿见了李清柔,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开,也一定要站的远远儿的。
特别是上元节这样的时候,从陈老夫人表达了想法那年起,霍文灿说什么也不肯再带上李清柔。不带李清柔,也就不好带上自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