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玥留下的遗言全是给她的。
她说她知道阿诚死了,她想去陪他。
她说谢谢你江小姐,房子和锦绣巷三十八号我都还给你吧。
她说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是替阿诚,也是替她自己说的。
对不起啊,江小姐。
默了一会,江瑟问陆怀砚:“你还记得赵志成吗?七年前绑架我的其中一个绑匪。”
陆怀砚说:“记得。”
“赵志成他绑走了我,害了我。”江瑟说,“我只想恨他。”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希望?
那两个人第一晚被赵志成制止后,并未死心。
她这样这一只毫无反抗之力又诱人的猎物,他们怎么可能死心?
第二晚,他们一个人在外面拦着赵志成,一个人进去灌她药。
那时江瑟都已经绝望了,她被绑走了48小时,她很清楚,那48小时是她获救的黄金时间,一旦错过,她大概率活不下来。
赵志成冲进来杀死他们时,热血溅上她脸时,她甚至以为赵志成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了。
可他没有,他拿起那张手帕,擦走她脸上的血,同她说对不住。
多讽刺,他对她说对不住。
“那就恨。”陆怀砚淡漠道,“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恨他,更不必对他爱的女人有任何一丝怜悯。”
江瑟低下眼,没再说话。
陆怀砚用手背顺了下她颊边的碎发,说:“别再想了,我抱你去睡觉。”
他给她换了睡衣,将她放在床上,熄灯时,陆怀砚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江瑟的背贴着他胸膛,他带着热息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一点渡到她身上来。
她像一柄屈起的勺子被他环绕着。
这是他们头一回用这么亲密的姿势睡觉。
“这样抱着你睡,会不舒服吗?”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瑟闭上眼,说不会。
“需要吃安眠药吗?”
“不用。”
陆怀砚下颌抵上她发顶,说:“那睡吧,大小姐。”
-
再睁眼时,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腰间一阵微沉的重量感,江瑟掀眸看着横在她腰窝又顺着按住她手背的小臂。
冷白色的皮,底下青筋蜿蜒。
像铺陈了几笔青釉的白瓷。
怔愣间,指根一阵略带粗粝的入侵感,男人修长骨感的手指缓缓穿过她指根,扣住她右手,紧接着,一道低哑的声音落下:“醒了?”
江瑟盯着他那几根入侵的手指,慢声应他:“嗯,我该去医院了。”
陆怀砚闻言便松开她手,“先吃点东西,吃完我送你过去。”
江瑟从昨日中午开始便没吃东西,他一说,饥饿感便来了。虽然饿,但她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粥便过去医院。
张玥还没醒来,何苗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盹。
江瑟进去将何苗叫醒,让她回去休息,又对站在一边的护工说:“你们也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那几名护工是陆怀砚安排的人,闻言面面相觑,转眸看着倚在门外的男人,见他颔了下首才敢真的离开。
“你也走吧。”江瑟看着陆怀砚,说,“我在这里等她醒来。”
陆怀砚嗯了声:“你要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我过来接你。”
江瑟应好:“你安排个人送小苗回家。”
何苗正在收拾东西,闻言便瞥了眼门外那眉眼冷淡的男人,摆起手来:“不用不用,江小姐,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瑟看了眼她憔悴的脸:“这会打车要等至少半小时,你早点回去休息,也能早点过来替我。”
何苗不好再拒绝,老老实实说了声“谢谢”便跟着陆怀砚走了。
人一走光,病房瞬间静了下来。
江瑟将她从张玥家里带过来的纸箱放在脚下,拿起里头那张打印出来的油画摆在床头。
天色渐渐暗下,房间里亮起了灯。
张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鸢尾花油画。
昏昏沉沉间,一度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这是梵高的《鸢尾花》。”
张玥恍惚了十几秒,才渐渐回过神,缓慢移动视线,看向坐在床边的江瑟。
“胃是不是很难受?脑袋也很疼吧?”江瑟看着她淡淡道,“这些后遗症会持续几天,几天后你才能恢复如常。”
张玥没吭声,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不想说话,又或者两者有之。
江瑟目光点了下枕头旁边的画,说:“这画是赵志成特地送给你的吧,画这幅画的画家一辈子都活得很痛苦,可你看看他的画,他有一个瑰丽到无与伦比的精神世界。生活有多痛苦,他对生命粲然的期许便有多强烈。”
她看向张玥,“是不是有点像张老板你的旗袍?活得那样累,做出来的旗袍却都那么美,你送我的那件尤其美,只不过关于那只无足鸟,张老板你弄错了一件事。”
她从纸箱拿出那本鸟类百科,翻到描述无足鸟的那一页。
“这种鸟不是真的没有脚,只不过脚的构造与旁的鸟类不一样,无法蹬地起飞,所以它们一旦落在平地上便再也无法起飞,但有一个地方它们能再次振翅起飞。”她指着书上的一行字,“悬崖峭壁,只要栖息在这些地方,往下坠落时,它们便能借着凛冽的风起飞。越是陡峭的悬崖,越是狂暴的风,它们就越容易起飞。
“赵志成说你们是无足鸟时,或许只是想同张老板你说,即便身处悬崖峭壁,即便底下是万丈深渊,也能起飞,也能有鹏程万里。”
那时的张玥的确像是活在了悬崖上,底下是望不尽的流岚雾霭与黑暗,只要她松手一坠,便是粉身碎骨。
所以阿诚是希望她即便坠落了也能起飞吗?
张玥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江瑟扶她坐起,喂她慢慢喝了半杯水。
可半杯水落肚,她润了嗓又不想说话了,只定定看着江瑟。
江瑟问她:“你是怎么猜到赵志成死了?”
心中的猜测从江瑟嘴里得到印证,张玥很慢很慢地垂下眼,默了好半晌,才轻轻地说:
“阿诚如果真的逃出来了,他一定会回来,就算不能露面也会躲在一个可以看见我的地方。江小姐你是他绑架过的人,他看到你出现在我身边,怕你报复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带我走。
“可他没出现,说明他根本没逃出来。但他也不在监狱,要不然江小姐也没必要来找我,直接去监狱找他便成。只可能是,他死了。”
“你说得对,这的确像是他的作风。那这两份合同,”江瑟从纸箱拿出两份文件,“你知道是无效的么?”
张玥怔愣抬眼。
见状,江瑟笑笑道:“看来你不知道。旧区改造计划后,莲安旧区不会再有锦绣巷三十八号。我从来没想过要将旗袍店还给你,就算没有旧区改造计划,我也会将这间旗袍店从你手里夺走。原因你知道的,买下这间店的钱是赵志成绑架我的酬劳,你的确应该将这间店还有你住的公寓‘还’给我。”
“可是张老板,我接近你不是为了要报复你。”江瑟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文件撕碎,起身丢进垃圾桶里,“等从你这里得到了我想要的线索,我就会拿出一笔钱投资在你身上,我是说,一笔干净的钱。”
“投资?”
“对,投资。”江瑟慢慢转过身,看着张玥,“你做的旗袍充满了灵气,我想投资的是你这个人以及你传承自你母亲的这份天赋。以后不会有锦绣巷三十八号,但依旧会有‘张绣’。”
等她有了一个全新的生活,不再守着用一笔脏钱换来的店铺,或许她会慢慢忘记赵志成,忘记那段绝望的过往。
这是她对死去的赵志成的报复,同时,也算是归还了他从那两人手里救下她的所谓“恩情”。
她不允许自己对赵志成有任何一丝感激之情。
“你能为赵志成去死,为什么不能为你自己还有你们家族对旗袍这门技艺的传承而活?当初那么执着地挣钱,不就是为了回来桐城继承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将你们张家的技艺发扬光大吗?如果实在想死,”江瑟拿出纸箱里那本关于旗袍的书,放在张玥手里,一字一句地问她,“等何苗真正出师了再死成不成?你就只想着下去陪赵志成,没想过要陪你妈妈吗?”
张玥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书。
这是一本很旧的书,是她几乎翻烂的一本书,也是她始终舍不得丢弃的书。
“一座灯塔碎了,就不能给自己建座新的灯塔吗?”江瑟目光从张玥手里的书挪开,平静道,“我也曾经给我自己强行找过一盏灯塔。”
张玥舔了舔干燥的唇角,问了声:“你也曾经找过?”
“找过的。”江瑟缓缓一笑,“我那时毕竟只有十六岁,再坚强再勇敢,也只有十六岁。那件事过后,我会害怕烟味,会害怕闪电害怕雷雨。我甚至无法容忍别人触碰我,别人一碰我,我会恶心会吐到胃抽搐,后来我遇到一个能让我忘记这种恶心感的人,那个人就是当初将我从废工厂抱出来的人。”
那是一种类似斯德哥尔摩的情感,她太迫切地想要治好自己,所以她拿陆怀砚当做她的救赎,她想着只要得到他,只要在他身边,她就能好了。
十六岁的岑瑟于是开始徐徐图谋。
他们那样的家庭,从陆老爷子那里入手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因为那时的陆老爷子能决定陆怀砚娶谁。
“后来呢?”张玥问。
“后来?”江瑟垂眸笑笑,“后来我发觉拿别人做灯塔就是在空中建楼阁,没有根基的楼阁自然是随时都会崩塌。我花了两年时间认清这个事实后,决定不要这座灯塔了。人没有灯塔怎么就不能活了?非要找一座灯塔,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自己的灯塔?”
避风的港会被海水淹没,背靠的山有可能猛兽横行,一座脆弱的灯塔就更不必提了,一场暴风就能拦腰刮断。
她那时对陆怀砚的喜欢其实是扭曲的,像镜中月水中花,一旦认清这个人救赎不了自己,那份来得猛烈的情感自然去得也快。
“一个人经历的所有苦痛,最终都只能靠自己才能治好。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我也还在痛着。”江瑟掀眸看张玥的眼,“我的伤口还有一块腐肉在,这块腐肉一日不去,我一日不能好。但我知道只要我抓住那个人,我就能彻底好。你不是觉得对不住我吗?先帮我抓到那个人,到时候你如果还想死,我不会再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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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张玥醒来,晚上十一点,何苗匆匆赶来了医院。
江瑟从病房出来,一抬眼便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来得倒是快,她十分钟前才给他发的信。
男人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靠着一扇半开的窗看她,目光深邃沉静。
江瑟走近时,他问她:“饿不饿?”
“饿。”江瑟颔首,“我想去吃汤面,就上回那家东来顺。”
陆怀砚笑:“又要去听砚老先生和瑟小姐的故事?”
那日店里的人因着他留在红封背面的字,非说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文化人。
好端端将一个28岁的青年传成了个耄耋老人。
“那家店已经打烊了。”他牵起她手,边往电梯走,边笑着说,“今晚将就一下,让砚老先生亲自下厨给你做碗热汤面。”
第45章 你在用眼睛操.我。
砚老先生这晚做的汤面, 比之上回他生日那晚做的汤面要更好吃。
熬得浓白的牛骨汤,切成薄片的牛肉再搭上一把炒香的酸菜,寒冬腊月里, 这样一碗充满烟火气的汤面最适合拿来祭五脏庙。
吃完面,两人各自洗漱,又回到了床上。
陆怀砚的手臂横过来时, 江瑟不由想起最初两人睡觉都是隔着一臂的距离的。
兴许是自小独睡惯了,又兴许是他们都不爱太过腻歪。第一次做的那晚, 他们睡的时候心照不宣地隔了些距离。
唯一一点勾缠, 是醒来时两人交叠的手。
现在他越过那段距离,像上午一样将她扣入了怀里。
头顶是他清浅的呼吸, 后背是他胸膛以及不断入侵的体温。
江瑟转过身, 目光落在他线条冷冽的喉结上。
陆怀砚顺着她这动作, 大手掌着她后背心, 用低沉泛哑的嗓子问她:“睡不着?”
他们上午从十点多一路睡到下午三点才醒,这会睡不着倒也正常。
江瑟说:“张玥应该不会再自杀了,至少现在不会。”
陆怀砚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他对张玥的事并不关心。
“我没想要报复她。”
陆怀砚依旧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她便是要报复他也会站在她这。
当初他不知张玥与赵志成的关系,便心甘情愿签下了那份无效的协议来助她。
知道张玥是赵志成的爱人后,更是想明白了为何江瑟对那间旗袍店会有那么矛盾的情感。
既厌恶又执着。
因为那是用赵志成绑架江瑟的赃钱买下的店铺。
陆怀砚没甚菩萨心肠, 他知张玥是个苦命的女子,但如若江瑟想要报复她,他不会让旁人有机会用道德绑架她。
这世间就是这样,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 永远不知有多疼。
说起大道理时, 人人都是菩萨。
当初他与陆进宗决裂, 旁人都说他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在背后谤他辱他,他只觉可笑。
那男人是他父亲,韩茵便不是他母亲吗?
陆怀砚垂眸揉弄江瑟耳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对张玥倒是仁慈,对我却是比谁都记仇。”
“……”
江瑟耳朵那处格外敏感,别了别脸去躲他的手指,边淡淡说着:“赵志成会杀死另外两名绑匪,是因为张玥。”
陆怀砚“嗤”声:“张玥还教赵志成做个良善人了?”
他眉眼冷淡道:“莫叔说从现场搏斗的痕迹来说,是赵志成先攻击他们。赵志成承认了,说他这样做是为了独吞赎金。”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倒是很庆幸这三人起了冲突闹出点动静,要不然他与莫叔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江瑟。
也正是因为赵志成杀了另外两个人,自己又受了伤,江瑟才能平安无事地等到他们救援。
为了赎金……
江瑟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
陆怀砚见她没说话,低眸看了看她。
她头枕着他肩膀,眼睫静静垂着,神色瞧着莫名有些冷漠。
陆怀砚屈起手臂将她一拢:“今晚就这样抱着睡?”
江瑟抬睫,对上他落下来的目光,“嗯”了声。
他们就这样相拥而睡。
陆怀砚先醒来,他半夜其实也醒了一次,被手臂麻醒的。
怀里这位大小姐睡着了就不爱换姿势,他怕一动就将她弄醒,只好漠视那条麻到发痒的手臂,继续睡。
这会醒来,还是因为手臂麻。
他惯是能忍,指尖都没动一下,垂眸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直到她眼睫轻轻颤动,隐约要醒来才抬起手,扯扯她耳珠,说:“手麻了。”
江瑟睁眼时还有些迷糊,反应过来后,就着半侧身的姿势,手肘一撑便坐了起来。
起来时一边肩带滑落,凌乱蓬松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几点了?”
陆怀砚眸色一暗,不仅是觉得手麻,别的地方也一阵酥麻。
他别开视线,往床头看了眼,“七点半。”
江瑟有些意外,竟然睡了这么久。
两人下床洗漱,早餐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吃的,顺带还给何苗和张玥各捎了一份。
进去病房时,何苗正扶着张玥从洗手间出来。
这病房是豪华单人房,何苗虽然昨晚在医院陪床,但睡得不差,一脸的精神奕奕。
把张玥搀回床上,她接过江瑟递来的法式可颂和咖啡,好奇问一句:“昨天那位陆先生是江小姐你男朋友吗?”
江瑟正在拧保温餐盒,闻言便顿了顿,说:“不是。”
何苗啜了一口咖啡,笑说:“那他一定是在追求你。那位陆先生真的好帅,比我追的明星都还要帅。就他那张脸,去娱乐圈肯定能大红大紫。”
昨天早晨她整个人如丧考妣,陆怀砚出现时还没什么感觉。
这会心神松下来,再回想起陆怀砚出现在这儿说要带江瑟去睡觉的场景,莫名觉得男友力Max。
江小姐真厉害,被这么帅的人追求都能把持得住。
江瑟见何苗双眼都要冒粉红泡泡了,没接话,笑一笑便将拧开的保温餐盒递给张玥,说:“酒店里打包的肉糜粥,小心烫嘴。”
“谢谢。”张玥接过粥,慢慢吃起来。
她这会的胃不能折腾,吃了半碗便放下匙羹,看着江瑟说:“我明天早上就出院吧,我没事了。”
江瑟看她一眼。
前几天大约是因为心存死志,她整个人有种脚踏实地的轻松感。
现在那种轻松感觉没了,但她眼睛是明亮的,眉眼也很恬淡。
看起来确实挺正常,难怪何苗一大早的情绪那么高涨,高兴的。
“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扫扫尘,这一个月你们因为我跑了这么多趟医院,太晦气了。”张玥说着便笑了笑,“我也不想在医院过小年。”
“那明天到我家过小年吧。”江瑟淡淡说,“我给你买了套春联,正好能带回去。”
张玥怔了一下,想要婉拒,又听江瑟说:“我妈妈请了我们那边一位裁缝师父给我做新年衣服,是件旗袍,正好能麻烦你帮我掌掌眼。”
“去嘛师父,”何苗将最后一口可颂填进嘴里,笑眯眯道,“江小姐家就在富春街,那里很热闹的,你来桐城这么多年,那地儿怎么能不去看看?”
张玥到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晚上陆怀砚过来接人,江瑟上了车便问:“明天小年,你要去寒山寺陪韩姨过吗?”
“嗯,我明天下午就过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你要在家里过?”
江瑟颔一颔首:“小冶说明天晚上带我和大姐出去外面玩儿。”
陆怀砚收回眼,笑了一声:“成,那我明晚待在山里。”
江瑟闻言便是一顿,随即偏头去看窗外。
窗玻璃映着男人的侧脸,霓虹一下又一下掠过,他那张轮廓很深的侧脸一会陷入暗色一会又被昏黄的灯光点亮。
她蓦地便想起何苗说的话,说他昨天早晨出现在病房门口那模样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江瑟听完后也就淡淡一笑。
小姑娘总爱看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拯救爱人的戏码,偏偏这些都是电影里才会演的桥段,现实哪有这样的浪漫事?
只不过那夜,她在手术室外接到他的电话时,的的确确没想到他会赶回来。
她说一句她讨厌医院,他便真的赶过来带她走。
她那时离发烧已经不远了,她太熟悉那种低火熬人的滋味儿,可他带她回去睡一觉后,那场低热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去。
明明他们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
从前在床上,他们总要做些什么,就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他们对那事以及对彼此的身体都是食髓知味的。
这两日他一直没弄她,只是抱她,单纯地抱她。
黑色轿车轧过一地霓虹。
到了酒店套房,江瑟将大衣交到他手里,倚着鞋柜看他。
何苗说他这张脸是她平生见过最帅的脸。
但这男人帅的不仅仅是这张脸,他大衣下这副躯体也顶符合江瑟的审美。
江瑟在美国时曾画过果体模特。
那时听人说是比例十分完美的男性便去开眼界了。
的确是比例好,那模特是个东欧男人,浑身充满了力量美又带了点诗意。
后来两人的第一晚,江瑟发觉陆怀砚的躯体比那年轻的东欧男人要更叫她喜欢。
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
倘若把他剥.光了放画室里做模特,估计来的人能把一整个画室挤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