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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云意笑说:“江小姐要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妨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今日场合难得,就在这说吧,左右不过两句话。”江瑟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一字一顿道,“过往二十三年,感谢二位对我的照顾。日后江瑟不能再陪伴你们左右,在这里,郑重同二位说声再见,祝董事长与季老师永远伉俪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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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交响乐团奏起新的一曲交响诗。

  隐在交响乐里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甚至有几声不客气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眼角余光里,有人笑着朝她高举起手中的酒杯。

  江瑟侧眸望去,对上朱茗璃满是笑意的眼。

  那笑意是伪善的。

  江瑟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眼皮一垂一抬便将人彻底忽略了去。正欲抬脚去找岑明淑,身侧光影忽地一暗。

  “瑟瑟。”

  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不用看也知对方的眼睛此时定然含着笑。

  这久违的声音叫江瑟怔了怔,她偏过头,看着旁边的男人笑应了声:“傅韫。”

  傅韫一身裁剪熨帖的白西装,俊秀的眉眼蕴着浅浅的暖意,温润而明澈。

  “咱们多久没见面了?”傅韫下颌往一边抬了下,笑说,“聊一会儿?”

  江瑟望了眼旋转楼梯,同傅韫点了下头,与他并肩朝窗边走去,边说着:“最后一次见面是年初你去南美前。”

  “那是三月的事。”傅韫感慨,“一晃眼竟九个月过去了,我只记得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中秋那晚。”

  那一次通话江瑟自然也记得。

  说来她与傅韫的关系其实挺狗血。

  傅家原先同她有婚约的人是傅老爷子唯一的孙子傅隽,傅韫是傅老爷子的私生子,比傅隽大两岁,是傅隽的小叔叔。

  江瑟大学毕业那一年本应与傅隽订婚的,然而订婚前两个月,傅隽突然出意外去世。

  傅家与岑家合作早已开始,两家皆不想放弃联姻,便想让别的傅家子代替傅隽同江瑟订婚。

  傅家是大家族,能与江瑟联姻的人选少说也有两三个。傅老爷子为了把住他们这一脉的权力,以强硬的手段把与岑家联姻的任务落在了傅韫身上。

  傅隽是傅老爷子器重的孙子,他在傅氏的地位与作为私生子的傅韫有着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傅老爷子是如何同岑明宏说的,岑家竟然同意了让傅韫代替傅隽。

  江瑟在那之前与傅韫只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

  订婚后,她与傅韫的往来虽说多了起来,但两人都是大忙人,一年半载见不着面都是常有的事。

  中秋节那通电话便是傅家知会了江瑟与岑喻错换的事后,傅韫打给她的。

  电话里,傅韫问她:“瑟瑟,你还想继续我们的婚约吗?”

  江瑟问他:“假如我不姓岑了,你父亲难道会同意你继续与我的婚约?”

  傅韫沉默片刻后说:“他不同意,但我可以试着说服他。但在说服他之前,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这话多少藏了点温情在。

  傅韫对她实则谈不上多喜欢,不过是同情她的遭遇。

  两人都是不得已被家族推出来联姻的棋子,实在没必要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温情就同傅老爷子起龃龉。

  江瑟不喜欢欠人情债。

  更别提,她只把联姻视作她作为岑家人的义务,当她决心放弃这个姓氏,自然也等于放弃了这桩婚约。

  从她知道自己并非岑家人开始,她就没想要继续。

  江瑟同傅韫说了实话,说她不想。

  傅韫似乎也松了口气,闻言便笑说:“那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但是瑟瑟,我依旧是你的朋友。”

  江瑟去了桐城后,两人淡了来往。

  这会见面,傅韫自然而然问起了江家:“你那边的亲人对你好吗?”

  “挺好的,”江瑟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问这问题。”

  傅韫也低头笑,淡棕色的瞳眸沾染了笑意后,像闪耀在阳光下的玻璃球。

  北城大雪封天了大半月,今晚难得见月光,月色铺在窗檐,宛若一层揉碎的盐。

  傅韫与江瑟的身影浸在月色里,瞧着像是一对璧人。

  旋转梯附近,头戴钻石发箍的女人拱了拱朱茗璃的胳膊肘,示意她看江瑟。

  “你说岑瑟如果不回岑家了,会不会扒着傅韫不放?傅韫这两年办了不少漂亮活,挺得傅老的欢心,虽说是个私生子,但他现在是傅老唯一的继承人,傅家以后极有可能是交他手里。”

  朱茗璃朝那边看了眼,目光一冷,笑道:“傅老先生出了名的精明,怎会允许傅韫要一个赝品?仿得再真的赝品,也还是个赝品。”

  “也是。”

  蔡筱,也就那戴钻石发箍的女人,扫了眼江瑟身上的高定礼裙,刚准备开口说什么,正对旋转梯的大门就在这时候被人从外拉开,两名管家毕恭毕敬地对门外来人低声应话。

  蔡筱循声望去,只见风雪挟裹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廊下朦胧的光里。

  目光微凝,看清门外站着何人后,她忙又拱了下朱茗璃,小声道:“茗璃,你看谁来了?”

  说着朝大门的方向努嘴,“陆家那位!”

  男人已然迈过大门,雪花伴着大门的开阖落了几片在他肩头,他犹若未觉,线条薄凉的唇微掀,侧头去同身旁管家递话时,金丝眼镜下的鼻骨高高隆着,似嶙峋山峰,落下一笼阴影。

  朱茗璃眯眼看他,紧接着余光瞥向窗台一侧,也不知想到什么,光泽艳丽的红唇在某个瞬间用力抿紧。

  大门甫一合拢,宴会厅的水晶灯便骤然暗下一大半,一束明亮夺目的光从楼梯上空旋落。

  岑喻从走廊尽头慢慢步入那束光里。

  岑喻这几个月在岑家练就了极好的仪态,深蓝色的星空裙将她衬得如同一颗璀璨的星。

  低沉的大提琴声如倾如诉,岑喻挽着岑明宏的手肘一步步走下旋转梯。

  陆怀砚没朝那儿看,将手里的礼盒递管家手里,淡道一句“祖父送与岑喻小姐的礼物”,便往四周缓慢扫视。

  很快他的目光定在某一处。

  旁人都在看岑喻,唯独他不错眼地盯着倚窗而立的江瑟。

  她穿了件灰蓝色的一字肩鱼尾裙,海洋般的色调并不抢眼,却将她优美的肩线与修长的脖颈完美勾勒。

  月色如水,从窗户漫入,凝脂般的肌肤泛着光。

  她侧仰着头,沉静地看着旋转梯上的人,眉眼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眷恋或者妒忌,平静得就像一面吹不起皱的湖。

  六年前在这里举办的成人礼,她也曾这样,挽着岑明宏的手,在万众瞩目中缓缓从旋转梯走下。

  下楼时乐团演奏的曲子是她亲自挑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那一日陆怀砚被岑礼搅弄得不耐烦,江瑟下来时,自也没看真切,草草一瞥便挪开了视线。

  也就记不得那时站在光里的十八岁的江瑟是何模样。

  但陆怀砚觉得此时的江瑟,像一束明艳的夺人目的月光。

  十八岁时的她大抵也是如此。

  他专注看人时的目光,总是如有实质般地带着重量。

  隔着距离,隔着镜片,都无法忽视那近乎逼人的视线。

  江瑟眸光微转,两人目光撞上。

  陆怀砚朝她走去,到她跟前了才发觉她身边还站着一人。

  偏头看去的同时,那人也看向他。

  陆怀砚与傅韫从前在旁的场子打过照面,不熟,但知道这号人,毕竟这位是近两年傅家老爷子有意栽培的接班人。

  当然,现在他对傅韫的印象较之从前要深刻些——

  他是江瑟的前未婚夫,或者说,第二任前未婚夫。

  也不知是陆怀砚的气场太过压人还是旁的缘故,傅韫在陆怀砚站定后便扭头对江瑟说:“我先失陪了,瑟瑟。你在北城逗留的这几日,若是得空,我们再找个机会叙旧。”

  他说完朝陆怀砚略一点头,温声寒暄了一句,便往旋转梯走去。

  经过朱茗璃与蔡筱时,他步履稍顿,礼貌地同她们颔首问好。朱茗璃却不搭理,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只顾往窗台那处瞥了眼。

  傅韫离开后,陆怀砚便替了他的位置,站在江瑟身侧。

  江瑟抬眸看着他,说:“你迟到了。”

  陆怀砚赴宴从来不会迟到,今晚这样迟来半小时还真是头一遭。

  “迟就迟,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陆怀砚看着江瑟,笑了一声,“你以为什么样的场子我都会提早二十分钟到吗?”

  两人在那家日式茶馆谈交易的那日,陆怀砚便是提早了二十分钟到。

  江瑟没接话。

  陆怀砚盯着她略显冷感的眼,又续了句:“刚去了趟陆家取礼物,祖父给你和岑喻都准备了礼物。”

  江瑟诧异地眨了下眼:“陆爷爷为什么要给我准备礼物?”

  陆怀砚来岑家就宴不可能空手而来,给岑喻的礼物早就备好了,临时回去陆家取的礼物只可能是给她的那份。

  是陆老爷子临时知道她回来北城特地给她备的,还是因为别的?

  陆怀砚不紧不慢道:“你不一直知道祖父很喜欢你么?今晚跨年,连我都有礼物,你怎会没有?礼物我放车里了,你今晚住哪儿?”

  江瑟看着陆怀砚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说:“我住小姑姑那里。”

  “成。” 陆怀砚应了声,“等会你要走了同我说一声,我去把礼物拿给你。”

  他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便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两人一同转过脸朝旋转梯看去,那里,岑喻挽着岑明宏已经从旋转梯走下。

  陆怀砚淡瞥一眼便收回视线,在热闹的掌声里侧头凝着江瑟,淡淡问:“你为什么要来?”

第25章 你对自己还挺狠

  今晚这样的场子, 江瑟来,得到的不过是大多数人虚伪的善意。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当你什么都不是了, 没有价值了,就会见识到真正的人性。

  江瑟笑笑:“我离开北城时,一直没找到机会同董事长和季老师好好告别。在这里同他们郑重告别, 也挺好。”

  她改姓后,岑明宏与季云意勃然大怒, 忍着怒火让她归还一切后便离开了北城。

  的确是不曾好好告过别。

  而她过了二十三年锦衣玉食的生活, 也的确应该与他们好好告别。该感谢的感谢,该割裂的割裂。

  陆怀砚看她一眼, 没说话。

  江瑟侧过眸看他, 笑问:“你最初在桐城遇见我时, 是不是笃定了我离不开岑家, 早晚有一日都会回来这里?”

  “是。”陆怀砚应得十分坦然。

  江瑟视线往宴会厅中央点了下,“信不信今晚在这里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那样的想法,当然, 今晚过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这样想,岑家只会有一个女儿。”

  陆怀砚看她几息, 而后缓慢笑了一声。

  说是告别,实则不过是来将她与岑家的关系断个干净。

  挺能狠得下心。

  岑喻已经从旋转梯走下,岑明宏与季云意陪着她往宴会厅东侧的包间去。

  那个包间里坐着的都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 除了陆家老爷子因病抱恙没来, 各个家族的掌权人都来了。

  而陆怀砚代表陆家, 陆老爷子若是来了, 那包间他自然不需要去, 但陆老爷子没来,便他是晚辈,也该过去。

  见他迟迟不动身,江瑟问他:“你还不过去吗?”

  陆怀砚看了看她,唇角依旧噙着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调含笑,语气却很淡漠。

  江瑟无端想起了平安夜那晚,他站在桂花树下诱她利用他,还问她要不要他把今天的晚宴给毁了。

  问那话时,他的声调也是这样,漫不经意的冷漠。

  他从来言出必行。

  如若江瑟敢应一声要,他便真敢叫岑家今晚开不成宴会。

  他这人,就像烧在雪夜里的火。

  一面诱着你给你可以取暖的错觉,一面将你烧成一团灰烬。

  男人镜片后的那双眼幽黑深邃,江瑟别开视线,朝窗外望了眼,说:“我出去走走,小姑姑约莫还得一会。”

  她转身离开,没走两步,手腕便被人握住。

  陆怀砚望了眼窗玻璃外的风雪,说:“你要穿这样出去?”

  宴会厅里开着暖气,江瑟进来时便将身上的外套交给陈伯。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薄薄的皮肤泛着冷淡的白,却又带着暖人的温度。

  隔着一层丝绸手套都能感受他的体温。

  江瑟轻轻挣开,云淡风轻道:“会有人将我的外套送过来。”

  陆怀砚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脱下衣服,披她身上,不分由说道:“先披着。”

  他这举动不知招来多少道目光。

  江瑟没拒绝,轻拢了下身上的外套,推开一侧大门,离开了宴会厅。

  甫一出去,寒风猛烈刮来,江瑟哆嗦了一下。

  走廊里站着些生面孔,料想是承办晚宴的策划公司里的人。这些人不识得她,上前问她要不要给她带路。

  江瑟笑着摇头。

  到底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如何会不识得路。

  宴会厅朝东有一个暖棚,里面种着价值不菲的珍品兰花。暖棚外有专门的观赏亭,亭子正中央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壁炉正烧着火。

  这会亭外恰巧有人守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看得江瑟眼眶微涩。

  “张婶。”江瑟眨了下眼,笑问,“您怎么没去宴会厅?”

  张婶如今是岑喻的管家,本该在宴会厅才对。

  张婶双手抱着件大衣,朝江瑟笑道:“大小姐让我过来陪您,您从前在宴会厅不耐烦时就会跑这里来,果然叫我等到你了。”

  挽在她枯瘦手臂里的大衣正是江瑟先前脱下交给陈伯的,张婶望着披在江瑟身上的西装外,面露迟疑。

  江瑟说:“把大衣给我吧,有点冷。”

  壁炉里烤着火,四周围着半弧造型的沙发长椅。

  江瑟披着大衣坐下,张婶想上前接过她脱下的西装外套,却听江瑟说:“就搁这吧,这是小陆总的外套,一会我直接还他。”

  张婶诶了声,也没打听为何小陆总的衣服会披在江瑟身上,只安安静静地立在她身旁,如从前一般。

  “您也坐,我们说说话。”江瑟拍拍身侧的软垫,弯着眉眼笑,“我在桐城过得很好。”

  张婶眼眶一红:“我就知道小姐您不管在哪里都会过得好。”

  许是不想失态,她压了压嗓子,笑说:“我让老佟给你做红茶去了,我看看他做好了没。”

  江瑟笑嗯了声,望着张婶被风雪淹没的身影,半边脸被壁炉里的火光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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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炉里的火噼啪响着,时间在风声里缓慢流逝。

  江瑟等了十来分钟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却不止一道。

  她回头,一眼便对上季云意半是温雅半是冷淡的眼。

  张婶将红茶摆上茶几,说:“夫人想找小姐聊聊,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带过来了。”声音里带着歉意。

  红茶杯里沉着一颗敲碎的玫瑰冰糖。

  “没关系。”江瑟笑道,“就算没您带路,季老师一看见这杯茶就能猜到我在这。”

  她端起骨瓷茶杯,笑望着季云意,“季老师要喝吗?不知道您要来,刚才也就没让张婶多沏杯红茶。”

  季云意没接话,面色淡淡地看了眼张婶,张婶立马会意,恭敬问道:“夫人想喝点什么?”

  “红茶。”

  季云意早就戒糖多年,江瑟手里那杯红茶她自然不会碰,从前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矫正江瑟喝茶加糖的恶习。但这孩子一身反骨,你越不让干,她越要干。

  等张婶离开,季云意便拢了拢身上的银针皮草外套,在江瑟身侧坐下,慢条斯理地道:“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众目睽睽之下,打我跟你父亲的脸。”

  刚刚那句伉俪情深,也就季云意能听清楚里头的讽刺。

  她与岑明宏私下里各有各的情人,这点江瑟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瑟笑道:“季老师称呼错了,董事长不是我父亲。”

  季云意斜斜压了道视线过去,弯起唇角温雅道:“你这一身反骨的确不像岑家人,你小姑姑再是离经叛道,也不似你这般……”

  江瑟露出个同样温雅的微笑,接过她的话:“不识好歹对吗?季老师知道我拿到DNA报告结果时是什么心情吗?”

  声音轻轻一顿,她看着季云意的眼,笑着继续道:“是高兴,也是庆幸。能不做季老师与董事长的女儿真是太好了。我去了桐城才知,原来有的父母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真的会倾尽所有的,比方说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我买一辆不让我觉着委屈的车。当我做季老师女儿时,季老师记得我受委屈时您是怎么做的吗?”

  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坠地,季云意妆容精致的脸已然没了笑意。

  她看着江瑟,半晌,又慢慢牵起一丝温雅的笑,站起身道:“就不打扰江小姐用茶了,你说得对,今日的确适合说一声再见。”

  张婶端着刚沏好的红茶走过来,见季云意步履匆匆离开,很轻地叹了一声。

  江瑟慢慢抿着已经失却温度的红茶。

  张婶一进观赏亭便柔声说:“那茶都冷了,小姐要不喝这杯?”

  “不要,那杯没放糖。”语气里难得地带了点任性。

  张婶摇摇头,却是不再劝,怕江瑟凉到,放下红茶便去将壁炉的火调大些。

  一杯凉透的红茶落肚,江瑟五脏六腑里仿佛落了场秋雨。她起身上前,蹲在张婶身旁边看她拨弄壁炉边取暖。

  久违的温暖缓慢归拢,江瑟看了眼腕表,站起身道:“您该回去——”

  话未说完,一阵熟悉的晕眩感倏忽间席卷而来。

  她眨了下眼,恍惚中眼前的雪景变成了一片雷雨。

  轰隆隆,震得耳朵生疼。

  江瑟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面色冷静地抓住张婶的手臂,说:“张婶,带我去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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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赏亭离宴会厅不远,但也有将近七八分钟的路程,等走到最近的洗手间时,江瑟的腿已经开始发软。

  洗手间僻静,里头空无一人。

  江瑟进去后便开始催吐,等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又去盥洗池拧开水龙头,大口大口灌入冰冷的自来水,继续催吐。

  如此反复几次,她的胃开始抽疼,可她仍旧忍着痛灌入大量冰水。

  张婶不敢离开,见她目光隐有涣散之意,满脸慌张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别担心,我没事。”

  江瑟说完,便打着冷颤,咬紧牙关从腕包里摸出手机,给岑明淑去了个电话。

  “嘟嘟”的声响在空旷的洗手间响了半晌,始终无人接听。

  江瑟闭了闭眼,挂断电话,忍着脑海里的昏沉感,对张婶说:“麻烦您去趟宴会厅叫小姑姑过来,尽量快些。”

  张婶见她面色冷峻,点点头,快步出了洗手间。

  江瑟把门反锁,在渐渐强烈的晕眩中,抱起洗手台上的花瓶,狠狠一砸,然后摘下手套,握住一块碎片。

  头晕目眩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与此同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江瑟浑身发软,抵着盥洗台拿出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已经带了重影,她正要按下接听,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江瑟,是我。”

  指尖的动作一顿,江瑟缓慢抬起眼睫,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