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西一时之间有些失落,他恨不得自己长个顺风耳,能够偷听到和顾雪涵打电话的是谁。是不是男的?是不是她的别的追求者?
但不论是谁,他都还没资格过问。
不过很快,顾雪涵就结束了电话,然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谭文西立刻笑了起来,恢复了乖巧弟弟的模样:“饭菜已经做好了,口味你试试,要是有什么意见的,都可以和我说。”
首先要立住贤惠人设,抓住一个女人的胃,才能抓住她的心。
虽然谭文西做饭做菜比自己家的家政阿姨差得远了,但作为家常菜来说,还是出色的。
顾雪涵尝了几口,果不其然对他表示了感谢和赞美,不过谭文西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文西,你做的真的很棒,不过既然今天难得有机会让你下厨,我还想提个不恰当的请求。”
顾雪涵笑眯眯的:“之前你晚上给我留的汤,做的真不错,我刚看过了,今晚我们去超市正好都采购到了那些食材,那能不能麻烦你晚上再大显身手一次,给我炖一锅呢?除了今晚我们可以喝,我明天还可以留下喝,也省得你明天还要特意再炖一次了。”
“……”说来惭愧,每次给顾雪涵送的汤,都是谭家的那位家政阿姨煲的!
倒不是说谭文西没那份亲手做羹汤的心,只是一来,他花了不少时间在顾雪涵的律所里“兼职”,心然生物那边虽然惩处了谭卫翔,但多少还有残余党羽需要肃清,外加谭文西还需要看心然生物这几年的财报,研究几条新药生产线的投产情况,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细致地做汤了;二来,则是他的煲汤技术确实远远逊色于家政阿姨,虽然做别的家常菜水平还行,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汤是谭文西的死穴,做的饭菜还能算美味的范畴,那他的汤就是死亡料理的级别了。
“煲汤太花时间了,就是我现在做,等做完估计我们都吃完了。”
只是面对谭文西的推脱,顾雪涵却很坚持:“但是我确实很想喝汤,正好趁着今晚你来,我想向你系统地学习一下。”她挑眉看了谭文西一眼,“还是说其实那些汤不是你做的?所以你也不知道食谱具体什么样?”
谭文西原本还想推脱,但一听都这话,他有些不淡定了:“我刚才做饭菜不应该已经亲自自证清白了吗?汤怎么可能难倒我!”
他咳了咳:“不过我们还是先吃晚餐吧,不然等做完汤,这桌饭菜都凉了。”他拚命给自己争取时间缓冲道,“反正汤也是最后才喝的,我们先吃起来。”
顾雪涵这次倒没再反驳,她安静地坐了下来,脸上带了些复杂又让谭文西觉得莫名的笑意,看了他两眼后,她开始吃起东西来。
好在饭菜看起来很合顾雪涵的口味,她看起来胃口很好,这让谭文西有了巨大的满足感。
做饭做菜算是谭文西舒缓压力的一个途径,人是铁饭是钢,他在国外求学也好回国继承家业也好,每次遇到压力的时候,只要沉浸地做一顿饭,然后吃上自己亲手做的热腾腾的东西,不管多低落沮丧的情绪,都能逐渐平缓,在温热的饭菜里觉察到日常生活的幸福。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桌菜,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下去,这已经是能甩大部分人几条街的快乐了。
只是谭文西的陶醉没能持续很久,因为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
趁着顾雪涵吃饭,他藉口去洗手间,愣是躲在卫生间里拚命给自家的家政阿姨发信息,请阿姨在线指导他煲汤秘诀,同时在心里祈祷,最好顾雪涵吃完饭后,彻底把喝汤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很可惜,顾雪涵的记忆力非常好,吃完饭后没多久,她就把向谭文西学习煲汤技术提上了日程。
顾雪涵看起来兴致盎然,但谭文西却完全属于硬着头皮了。
“今天就做玉米排骨汤吧,先把食材都洗净,玉米也切好,接着……”
不得不说,谭文西虽然对自己做汤技术没什么信心,但装装样子还是擅长的,他的动作看起来唬住不怎么进厨房的顾雪涵,他觉得是没问题的。
何况刚才家政阿姨也说了,只要按照她给的步骤做,大差不差,总能做出像样的来,要是味道稍微差那么一点,谭文西也想好了藉口,那就是今天他的手受伤了!所以发挥不稳定!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看着锅里正翻滚着热气的汤,觉得从色泽等视觉效果上来看,应该还是可以的。
顾雪涵就全程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谭文西忙前忙后,让谭文西都有一种被监考着的紧张感觉。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一锅汤,他起了些炫耀的心思:“你要尝尝吗?”
顾雪涵点了点头,然后从善如流地盛了一碗,喝了一口。
在谭文西的忐忑和紧张里,顾雪涵露出了笑:“很好喝,真是一模一样的味道,你的煲汤技术确实很好。”
这话下去,刚才还颇为紧张的谭文西就有些忍不住想飘了,这时候不自吹自擂,更待何时?
他笑着道:“虽然今天我手受伤了,但只是做个汤而已,根本难不倒我,不过是我的平均中下的水平而已,要放在平时,我做的汤绝对口味可以直接进米其林餐厅。”
“汤很好喝,谢谢你哦。”顾雪涵撩了下头发,温柔道,“不要光顾着聊天了,你快也盛一碗喝吧,总不能自己做的汤,自己都不亲手尝尝吧。”
说的也是。
谭文西想,爱情的力量确实是伟大的,自己竟然都能有家里阿姨的水平了!
自己这道汤,恐怕已经把顾雪涵俘获了个八成,毕竟顾雪涵这样冷感的人,如今都正温和地笑着,然后给自己亲手盛了满满一大碗的汤。
谭文西轻飘飘地想着,心情舒爽地接过了顾雪涵递来的汤。
顾雪涵还在笑:“这一碗,一滴也不可以剩哦。”
那自然!
谭文西当即喝起来。
只是……
想像中和阿姨一样美味的味觉体验并没有出现。
第一口下去,那味道就差点把谭文西给送走。
他几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把那一口吐进了碗里,一点也装不下去了,只拚命地朝顾雪涵求救——
“水,水,给我水……”
这锅汤,显然他在顾雪涵的注视下过分紧张了,别说阿姨的水准了,就是平日里自己的正常水平都没有发挥出来。
顾雪涵刚才还装作这汤有多好喝一样!
这完全是诓骗了他啊!
只是事到临头才发现问题,已经太晚了。
顾雪涵不仅没把水杯递给谭文西,还故意把水杯放远了一些。
她脸上此前温柔的笑意一扫耳光,只留下了职业又程式化的表无表情——
“说吧,之前的汤到底是谁做的?”
谭文西嘴里咸心里苦,到这一步,他总算知道顾雪涵是对他每天送的汤起疑心了。
他只能苦哈哈地说了一半的实话:“是我找……找我妈做的,她之前在心然的案子里,也得到了你的帮助,一听说我是要送给你喝,就很积极地要帮我做。”
顾雪涵却没表态,她只是把玩着水杯,看向了谭文西:“真的吗?那你还有什么骗我的吗?如果有,建议你现在一起交代了。”
谭文西被顾雪涵看的心里发虚,但他还是觉得顾雪涵绝无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毕竟他装的可完美极了。
因此,谭文西露出了乖巧意外又有些羞愧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解释道:“是这样的,汤我确实不擅长,我妈又想帮我做,我就让她代劳了,但别的都是我发自内心自己动手的……除了这个之外,真的没有任何事骗你了。”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委屈道:“我怎么会骗你呢,骗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顾雪涵笑了下,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了笑意,但谭文西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她看向了谭文西:“你交代好了对吗?没别的补充了?”
谭文西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了呢。”
不过很快,谭文西就松了一口气,因为顾雪涵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她吃完饭,然后又拿出了家用医药箱里的一些碘酒、棉签等,拿给谭文西后,帮他叫了个车,确定他上车后才离开。
谭文西看着在车窗外和自己挥手道别的顾雪涵,突然觉得自此坐在这辆全是二手烟味的老旧出租车里,也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的快乐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几乎是第二天起,顾雪涵突然安排给了他更夸张的工作量,并且他的工作范畴已经不再仅限于整理案卷等简单的工作类型,顾雪涵开始给他安排英文翻译工作、行程安排工作以及客户联络工作。
除此之外,顾雪涵还开始让他承担私人助理的工作,包括偶尔接送她上下班,准备晚餐,甚至还有陪顾雪涵购物。
谭文西对能多亲近顾雪涵求之不得,但白天繁重的工作量,外加晚上还要回心然处理公务,同时又要分出时间为顾雪涵打理生活上的琐事,谭文西只觉得自己快要一个人分成几个来用。
但不管怎样,他都没喊过累,也没推脱哪怕拒绝过一次。
顾雪涵在客户面前总是骄傲自信又冷艳的,然而只有谭文西知道,她也会疲惫,也会脆弱,也会流露出让人想要保护的气质,也会在加班一整天后哈欠连天眼泪汪汪地望窗外的夜灯,也会发小孩子脾气般的不想接讨厌客户的电话,也会在加班面对疑难案子时把头发抓得像鸡窝……
原本谭文西只是被顾雪涵的外貌和气质所吸引,然而真正接触下来,他才越发发现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
而越是如此,谭文西在忙碌里就越是后知后觉的后悔起来。
如果当初不欺骗她就好了……
因为按照顾雪涵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这么骗她,恐怕别说当男朋友,就是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谭文西承认一开始对顾雪涵是见色起意的意思更多,当初只是冲动地想要认识她了解她,根本没有想过长久的未来,因此选了最拙劣也最不适合的方式接近了顾雪涵。
然而现在想来,顾雪涵才不会对他的身家背景感兴趣,担心她也看上他的钱因而以贫穷的身份接近她,完全是对她的冒犯。
可……
可木已成舟,谭文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恰当的机会能够坦白这一切,让他好堂堂正正以真正的自己去认真追求顾雪涵。
一个月原本对他而言是非常漫长的时间,然而如今临到兼职工作结束的最后这一天,谭文西才觉得时间是那么短暂。
顾雪涵把他叫进了办公室里,大有欢送他的准备,但谭文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来竞合律所,拿几千块钱的工资,干了几万块的活儿,可他竟然还不太想走。
“我、我还差点钱,能不能再通融下让我再兼职一段时间?价钱上少一点没事,我觉得自己最近刚刚摸到在这里工作的窍门……”
谭文西拿出了装可怜的腔调,但顾雪涵只是不置可否。
等谭文西找尽了所有愿意继续留下的藉口,顾雪涵才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她看了谭文西一眼,抬了抬眼皮:“还摸到了律所工作的窍门?那你是打算一直留在律所替我打工了吗?”
就在谭文西打算点头之际,他再一次听到了顾雪涵的声音——
“谭文西,那你打算让心然生物怎么办?”
……
谭文西只觉得脑内的弦崩坏了一根,他震惊地看向了顾雪涵,有些不知所措。
顾雪涵抿唇笑了下:“在你坐坏那锅汤的那天,我就电话联系了你的‘妈妈’,只是稍微诈了她一下,她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我那天就给你机会交代了,很可惜,你没抓住机会。”
谭文西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但如果你生气,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你肯消气,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解释我自己隐瞒身份的行为,好像不管怎样都开不出口,因为我觉得你都会生气,而我根本不希望你生气,更不能承受你生气后不理我的结局。”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平生第一次不再胸有成竹,而是忐忑的像个小学生:“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个机会,考察下我……”
可顾雪涵却迳自打断了他:“不用了。”
就在谭文西快要绝望之际,他听到顾雪涵轻笑了下。
她的眼波流转,看向他的眼神里却不是被欺骗后的气愤,而是戏谑和好整以暇。
“我在这一个月里已经考察过了。”顾雪涵朱唇轻启,“你能经受得住我一个月故意派几倍活儿给你的压榨,可见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身体素质都很不错,做的饭菜也勉强可口,唯一还需要改进的是煲汤不行。”
“竞合律所已经没有适合你的岗位了,但如果你有兴趣,我个人还可以给你提供上岗的机会。”顾雪涵笑了下,“但你要努力了,我很挑剔,试用期下岗也有极大可能,而且因为是私人用工,才不讲究劳动法保护,下岗就下岗了,完全没有任何经济补偿,还可能会遭到我的打击报复。”
“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在乎你是谁,所以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谭总小谭总……”
谭文西没有给顾雪涵说完话的机会,他迳自走到她的身前,就着她坐在老板椅上的姿势,单膝跪地,迳自仰头吻向了她,像是臣服,也像是守护——
“在你这里,没有小谭总,只有文西。”
“我只是你的谭文西。”
“我保证,明天就去学煲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