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晏的桃花眼弯成了一个格外好看的弧度,眼底映着积雪的白:“我要是自己都靠不住自己,也不值得你喜欢。”
丁洛垂垂眸,动了动唇:“那我家要是破产了,没钱了,我大学毕业待个研究所,接触不到核心研究,一个月两三千工资,你能养我吗?”
郁晏本能道:“当然能。”
想了想,又觉得丁洛在给他下套。
果然,丁洛立刻变脸,哼道:“你就是直男思想。”
或许吧。
郁晏也不想解释。
因为他有时候就觉得,他那个家大业大,出身高贵的爸,当年要是肯出一点钱养一下他妈,或许他妈也不至于死的那么难堪。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丁洛,能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奋不顾身爱上他。
他妈接近他爸是有目的了,所以最后也算是自作自受。
郁晏心里默默想,他这辈子,唯一不能对不起的人,就在这儿了。
去酒店的路上路过新T大学堂。
丝丝雾霭中,巨大的宣传画立在道路两旁。
丁洛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竟然要演《图兰朵》。
她大学的时候自己来看过一次,自此念念不忘。
“想看吗?”
“你愿意看吗?”丁洛回头看向郁晏,眼底有些迟疑。
这么晚了,其实也不一定有票了,除了学校的学生,周围的居民也可以买票来看的,一般热门的剧,票都卖的特别快。
郁晏轻声道:“以前在费城看过一次,国外某个战队请的。”
丁洛睁大眼睛:“你喜欢吗?”
郁晏摇头:“差点睡着了。”
一是语言不通,对方唱的都是英语,他听不太懂,二是这种艺术形式,他以前也没接触过,当然觉得不如电影有趣。
丁洛笑:“那就不看了。”
她想起之前张瑞谦说的——
他跟你有共同语言吗?他懂歌剧吗,喜欢看你喜欢的音乐剧吗,还有你欣赏的现代艺术,他能跟你聊到一起去吗?
不能又怎么样。
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因为不同,所以才能互相吸引。
郁晏却拉住她,坚持道:“看吧,你不是喜欢吗,这玩意儿不都是靠培养吗,多看几次就懂了。”
售票口就在宣传照旁边。
丁洛拗不过他,只能去问。
好位置的便宜票肯定都抢完了,后排也没地方了,就只有最贵的贵宾席还有余位。
演出是七点半开始,他们还有时间。
郁晏直接拿出卡递给了对方。
“两张。”
丁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对方很快在pos机上刷了一下,然后拿出来让郁晏输密码。
郁晏的手指在数字上点了点,完全没有背着丁洛。
080320.
他的出生月份和她的出生日期。
丁洛默默移开目光,掌心发热,心口发酸。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改过密码啊。
郁晏垂眸,指尖轻弹了下卡片,揣进兜里,顺手把单据给撕了。
取了两张上千的票出来,丁洛感叹道:“我以前都是买四十块钱的票,看来郁神这几年消费升级的很厉害啊,果然适应了现在的工资。”
郁晏嗤笑:“小富婆客气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穷学生呢。”
丁洛眨眨眼,将票收在信封里,没接茬。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门前,郁晏已经拖着那个箱子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想起他那双价值上亿的手,丁洛心里暗暗惭愧。
他们到前台一问,竟然还有空房。
两个人都顿住了,谁也没说话,睁大眼睛看着前台。
前台小姐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走,迟疑道:“你们...还要房间吗?”
丁洛咽了咽口水。
她之前思考的都是如果没房了,她和郁晏挤在一个大床房该怎么办。
真没想到,结果竟然是空房间多的是。
她尴尬的笑笑:“怎么还有那么多空房啊?”
前台小姐:“哦,要过年了啊,大部分人都返乡了,帝都人都少了不少,现在大部分酒店都这样。”
丁洛犹豫的拿出钱:“那...那就再要一间吧。”
郁晏沉默的望着她,没说什么。
他们开了两间房,紧挨着的。
丁洛拖着箱子回到房间里,往床上一倒,呆呆望着天花板,莫名觉得有点浪费。
她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
和郁晏还没和好呢,住两间不是正常的吗,郁晏都没坚持什么,她到底在烦个什么劲儿啊!
丁洛一咕噜身坐起来,把衣服脱了,冲进了浴室。
她得洗个澡。
坐了一趟飞机,又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帝都空气污浊的很,基本上每天都要洗一次。
酒店人少倒是有个好处,热水非常强劲充沛。
水流哗啦啦的冲下来,很快洗掉她身上的凉意。
丁洛抹了一把脸,又挤了些洗发水在手上,闭着眼睛抓头发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丁洛扯着嗓子喊:“我在洗澡呢!你等会儿!”
或许是水声太大,外面根本听不到,敲门声还在持续。
丁洛不忍让他一直在外面敲着,于是眯着眼睛关了水,双手摸索着到了门口。
她浑身**的,水珠滴答滴答掉落在地板上。
皮肤上氤氲的热气被空气吸走,但并不寒冷。
她用浴巾简单的遮在了自己身上,高声问道:“郁晏吗?”
郁晏在门外皱了皱眉:“你在干嘛?”
他本想找她去吃点东西,但微信没人回,敲门也半天无应答。
这酒店的隔音实在是够良心的,他连水流声都没听到。
丁洛把门扯开一丝小缝,半睁着眼睛:“我洗澡呢!”
郁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她脸上一路下滑。
她虽然用浴巾遮着,但犹抱琵琶半遮面,身上热气弥散,柔软细嫩的脖颈和肩头裸-露在空气中,一起一伏。
紧裹的浴巾勾勒出她细瘦的腰线,胳膊压在胸前,手腕上有手表留下的细小痕迹。
她还小心的把那条樱桃手链摘了下去。
浴巾的下摆,露出两条细瘦的小腿,郁晏一直知道她身材好,但丁洛平时喜欢穿肥大的衣服,现在才看的明显多了。
他的喉结微动,忍耐了片刻,才终于移开目光。
“那我......”
“啊啊啊啊啊洗发露进眼睛了!”
丁洛惊叫着往浴室摸索。
郁晏:“......”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但泡沫的灼烧不断传来,她摸索的动作越来越急切慌张。
郁晏叹了一口气,一推门进来,扯着她的手腕,把她领进了浴室。
他还伸手帮她打开了淋浴器。
水流喷下来,淋湿了他的裤腿。
丁洛忙不迭的仰头,让流水冲洗着眼睛。
郁晏轻咳一声:“那我也去洗个澡。”
他退出去,给丁洛关好了门。
一进来,难免看到她甩在床上的内衣,还有她站在水下,浴巾被淋湿下坠的模样。
想不冲凉都不行了。
回到了自己房间,郁晏深吸一口气,冲着那面和丁洛房间相连的墙,无奈嘟囔:“我职高出身的,什么坏事我不懂?以前我不碰你,是心疼你,你不会以为我真性冷淡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晚啦,明天九点更两更。
☆、第 61 章
丁洛洗完澡出来, 换了个干浴巾围在身上,翘着腿, 坐在浴室的小凳子上一边吹头发一边等郁晏。
她有点心猿意马。
如果没住两个房间的话,或许现在她就能看见郁晏的腹肌了。
郁晏洗澡的时候,总归不会裹得那么严实。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 丁洛从来没享受过这方面的福利。
郁晏和她见面大多是在网吧, 网吧里又嘈杂人又多,然后他就是打一天游戏,中午跟她出去吃顿饭。
他永远穿的正正经经, 没有半点职高吊儿郎当的气质, 连夏天都不愿意多露一点皮肤。
后来就是去魔都, 打电竞有了名气, 他面对镜头也永远都是一身队服,私服都是被人偷拍的。
G把队员的身材训练的那么好, 怎么就不拿出去炫一炫吸粉呢?
手机在柔软的床铺上嗡嗡的震,丁洛没注意。
她把吹风机放好, 头发还有点潮乎乎的。
半干不干的,她也不愿意再吹了, 吹干的头发太干燥太枯, 一点也不柔顺,而且酒店的洗发露又一般,简直惨上加惨。
她准备看会儿电视等郁晏。
手机又开始响。
丁洛蹙眉,捞过来看了一眼,吓得她立刻坐直了身子。
她妈发来的视频邀请!
视频!邀请!
丁洛飞快的环顾四周,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及胸的浴巾,怎么看都像是刚干完不正经的事儿。
她妈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一下子都能看出来这是酒店,她怎么解释自己在酒店洗澡?
丁洛举着手机,急的在床上来回乱转,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一个手榴-弹,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可能。
又响了一会儿,视频才中断了。
柳茉打了个问号,又问:“在干嘛呢?”
丁洛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舌尖轻轻抵着下唇。
她的脑子飞速旋转着,然后一抬眼,看到了对面的窗户。
她立刻跳下床,三两步到了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寒风从外面吹进来。
丁洛眯着眼睛,感觉皮肤上的潮气瞬间凝固起来,大量的风灌入狭窄的缝隙,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她定了定神,给她妈打了电话过去。
柳茉很快就接了。
丁洛轻喘着气,模仿着在路上走步的状态,瓮声瓮气道:“妈,怎么了,我在街上呢,信号不好。”
柳茉听到了风声,信了大半:“你吃完饭了吗?”
丁洛揉着冰凉的脸,让手机凑近风口:“还没吃呢,马上就去。”
柳茉关切道:“冷不冷啊,出门记得穿厚一点,尤其是裤子,别总想着漂亮就穿一层打底裤,你这儿不是南方,以后年纪大了都找回来。”
丁洛冻得哆嗦了一下,把浴巾又往胸上扯了扯:“知道啦,我穿的挺厚的,你到底什么事儿啊?”
柳茉这才缓缓道:“你没买火车票吧?”
丁洛眨眨眼,大声道:“没抢到啊,准备做飞机回去。”
柳茉一笑:“那不用了,我明天开车去帝都,你把宿舍里的东西再收拾收拾,有大件的我给你带回来。”
丁洛一惊,都忘了模仿走路喘气的声音,她拔高了音调:“你来帝都干嘛?”
“你和你姐都在帝都,我正好开车接你们俩回去啊,你姐也要收拾宿舍。”
丁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轻呼一口气:“你明天就来吗,也太匆忙了,我学校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没事儿,我住宾馆等等你,顺便也可以在你学校逛逛。但你可快点啊,这都要过年了,不能让你爸一个人在家忙活年货。”
丁洛有苦难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都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做飞机,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这有什么的,跟同学好好说说不就完了,你快点收拾吧,妈今天晚上还得早休息,明天五点就出发。”
丁洛叹气:“那你开车注意安全,路上全是冰。”
“知道了,你快去吃饭吧。”
丁洛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墙壁。
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刚把郁晏扯到帝都,还没超过一天,她妈就说要过来。
丁洛觉得她妈是有点怀疑了,想要过来看看情况。
也怪她这段时间跟家里联系的太少,朋友圈持续不更新,她妈看不到她的生活状态,才喜欢胡思乱想。
可她怎么办?郁晏怎么办?
她要真坐她妈的车回家了,郁晏去哪儿?
丁洛一瞬间什么心情都没了。
咚咚咚。
郁晏敲门,隔着一扇门,声音模糊不清的问她:“到底好没好?”
丁洛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她心事重重的,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门一拉开,丁洛挤出一丝笑,眼睛却里写满了忧虑:“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啊。”
郁晏低头一看,她还系着个浴巾,只能盖住上半身和大腿,而且浴巾松松垮垮,好像随时都能从她身上滑下来。
郁晏咬牙:“你是故意的?”
丁洛没精力思考,迷糊的问:“什么?”
郁晏炙热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桃花眼轻轻眯着,眼尾勾出一道弯曲的折痕。
“这么半天你都没换上衣服。”
丁洛一低头,浴巾被她的动作一震,大有就此罢工的趋势,好在丁洛手疾眼快的把它捞了起来,然后面红耳赤的合上了门,磕磕绊绊道:“你...你等会儿,我很快。”
郁晏被她关在了门外,不悦的靠着墙,想摸烟,却又把手放下了。
丁洛明显有心事,但她不说,郁晏也不会强迫她。
五分钟之后,丁洛套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天已经阴沉沉的了。
“走吧,去吃饭。”
她拢拢潮湿的头发,把它们绑在一起,然后扣在帽子里,再用围巾围上一圈。
这样不仅能保暖,还能遮住她焦虑的神情。
郁晏意味深长的看她片刻,才转头朝电梯间走去。
酒店对面就有一家老北京火锅店。
里面人不少,能在返乡热潮中维持这样的人气,说明这家店起码不难吃。
丁洛看了看表,正好六点,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
够了。
热腾腾的火锅摆在他们中间,鲜嫩的肉片依次端上来,她的情绪才渐渐放松。
“要快点吃,只有一个小时。”
她夹了不少羊肉,胳膊绕过中间的炭炉,将肉放在了郁晏的那边。
羊肉刚一入锅,溢出一片白白的沫,香气很快飘了出来。
郁晏定神看着她片刻,没说话,垂下了眸。
他把肉在热水里甩了几下,待肉片彻底变白,他又将它们捞出来放到了丁洛碗里。
丁洛微怔。
这个场景很像以前。
他们在启明职高外面那家米线店吃饭的时候。
每份过桥米线只有两片肥牛,算是辅菜里面最好吃的一种。
没有她在的时候郁晏总是随便用泡面糊弄身体,丁洛担心他缺营养,所以故意说自己不爱吃肉,把肥牛夹给郁晏。
郁晏则默不作声的给她夹回来,甚至还把自己的给她。
丁洛看他不吃,特别着急,俩人时常用筷子打仗。
丁洛提高声音,情真意切道:“我真不爱吃!”
郁晏则冷着脸,硬邦邦道:“你当我傻子吗?”
他能分清她是不喜欢还是心疼他。
丁洛从回忆里出来,默默低头,把羊肉沾着酱料吃了。
郁晏以前太内敛含蓄,表达的方式也总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别人很难知道他的好。
久而久之,就连她都要忘了他曾经的好。
一个人愿意把喜欢的东西分享出来,又怎么会不爱呢。
因为爱才想呵护,才想付出。
她越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妈要来的事情。
吃完饭赶到新T大学堂,正好七点十分,乐池里已经在调音了。
丁洛拉着郁晏坐下,来看歌剧的有不少T大的学生,有些或许认识她,所以朝她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不适。
郁晏凝着眉,翻看手里的小册子。
上面介绍了每一幕的故事情节,还有表演的演员履历。
他翘着腿,把小册子搭在膝盖上,看的很认真。
他在努力理解这个故事,理解它为什么这么出名,理解丁洛为什么喜欢。
他试图从中找出兴趣点,让自己也变得喜欢。
丁洛轻瞟他的侧脸,他像是在看战术分析似的,一丝不苟。
其实故事情节很简单,放在现在来说,甚至有些三观不正。
一对男女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掉侍女无辜的生命,好像这世界就只有爱情似的,别的都不重要。
但艺术不是现实,正是这种极度的浪漫主义,给了人脱离现实的机会。
丁洛轻声问:“你在国外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知道费城歌剧院演出的《图兰朵》,肯定比这里正规的多,华丽的多。
郁晏一边翻着页,一边答:“男女主在一起的时候,场下的情侣会拥抱接吻,**的时候,下面会起立鼓掌。整场最冷静的就是我们G的几个人。”
郁晏只是差点睡着,路江河已经歪倒在付概震的身上人事不醒了。
封晨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中途就溜出去上厕所,在商店买了不少周边,准备拿回国送人。
但当时郁晏却想。
如果丁洛在身边,在那种氛围下,她或许也会跟他接吻。
丁洛点头:“国内肯定含蓄一点,但是为了表示对演员的尊重,大家还是会经常鼓掌的,有时候演出结束,导演会上台跟大家分享,可以提问,这种互动性特别好,仿佛自己也参与了这场演出。”
郁晏总算把整个故事看完了,他扣上小册子,坐直了身子。
丁洛小声说:“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郁晏笑笑:“你认真看吧,我都记下来了。”
关灯前的最后几分钟,仍然有人往里进。
丁洛随意一扭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张瑞谦。
他身边跟着个丁洛不认识的女孩子,女孩子一身名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俩人走到第二排,在两个空位坐了下去。
女孩子朝张瑞谦甜甜的一笑,挽住了张瑞谦的手,张瑞谦没有挣开。
丁洛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真好。
各归其位。
灯光熄灭,演出开始。
丁洛这次没能完全投入到表演里。
她心里想着柳茉的事,时不时的溜号。
郁晏反倒比她看的认真,大概是熟悉剧情了,语言的障碍也没有那么明显。
看完整场演出,他还精神的很。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丁洛酝酿片刻,小心翼翼道:“有件事跟你说。”
郁晏轻笑:“憋了半天了,总算憋不住了。”
丁洛顿了顿,有些惭愧道:“我妈来电话,说明天要开车过来,接我和我姐回家。”
她说完,立刻打量郁晏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