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眸,点燃了吴不赊胸中的血气。他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动作,先要等尸莲国那边的信儿。吴不赊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西岳帝君上禀天帝,天帝发善心也好,发神经也好,答应把春晓花送给西门紫烟救命。尸莲国的信使当然过不来,吴不赊早已合算好,在这儿待一个月,一个月后回尸莲国跑一趟,中途顺便把樟古佬的灵骨与顾惜惜合葬了。
乌静思等人再次请吴不赊登位开国。他们不知道,吴不赊在尸莲国已经做了一回王了,再做一回王,也无所谓。说到立王妃的事,却出了麻烦,颜如雪三女都知道林微雨在吴不赊心中的地位,都说要让林微雨做正妃。林微雨因为林强的事,心中有愧,无论如何不肯。最后好说歹说,议定不分主次正庶,大家都是追风王妃,林微雨始才答应。她还为自己的光头烦恼,不好接受群臣朝拜。后来还是颜如雪想了个法子,给林微雨弄了一头假发。
择吉日,吴不赊开国登基,追风国正式成立。其实还是一样,狈有计为左相,乌静思为右相,牛八角为大将军,象斧等均为将军,子民五百余万,地千里,而且还在沿着娄江上下扩张。追风国设五十县治,每五县一郡,郡县令丞,都是乌静思推荐。若是普通人类国家,一干官吏都出于乌静思门下,那是绝对不行的。吴不赊却无所谓,追风国国情不同啊,人、兽、兽人、妖兽,再加上妖怪,国民的组成,那叫一个乱。不过乌静思仍是十分感动,大王不愧为妖王,胸怀果然不是一般人类君王所能比拟的啊!吴不赊听了,也不知要感动还是要郁闷,说好了,乌静思这是在赞他,说不好,这是说他不是人啊!可他明明是人啊,只不过这几年折腾下来,陷落魔界千年的云州遗族都被他折腾回来了,他妖王之名反而更盛了。算了,爱谁谁吧,懒得说了。
做了追风王,吴不赊还是老样子,他也不像一般人类国王那样,天天大朝小会的。他是有事就听,无事喝酒,一般政务都是乌静思、狈有计处理。真有大事报到吴不赊面前,吴不赊一股脑儿推给颜如雪。倒不是他偷懒,当然,他也确实是懒,但颜如雪处理这些事情强于他也是事实。所以,当追风王之前和当追风王之后,吴不赊的感觉就没什么变化。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在别人眼里就不一样了。死而复活,开国立基,白手起家,手握数十万兽兵,两败赵军,这样一个强势的人物立国,岂同等闲?一时间天下震动,西岳府首先就发出了声讨的文告,人类国家中,大多响应。响应的声音,看距离的远近,离吴不赊的追风国越远的,叫嚣得越响。吴不赊手再长,兽兵牙再尖,反正也够不着不是。反之,离得越近,叫声就越小,尤其挨着追风国的,大部分都无声无息。开玩笑,明明人家拿着刀子堵在门口,还指着人家鼻子骂,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有那胆子更小些的,甚至还偷偷送了礼来,其中嘛,就有林强这个小舅子。
林强当日卖了吴不赊,只以为吴不赊一死,追风国那些妖怪、兽人就要一哄而散了,然后他可以大大占个便宜,结果却大谬不然。吴不赊虽说被斩杀在了戮妖谷,追风城中奉颜如雪为主,竟是纹丝不动。城中五百万流民念着吴不赊的好,更坚信吴不赊乃是罗汉转世。西岳帝君杀他,乃是冤杀,都替吴不赊叫冤。追风寨越发地团结,人、兽、兽人、妖兽再加上妖怪,竟然就是铁板一块。
林强抱着万一的侥幸,率兵攻下了双余城。拿回双余城,他也有面子不是?结果被牛八角照脸一巴掌,打得他大舅不敢见二舅。林强从此寒了胆,整天提着心,就怕牛八角率兽兵打过来替吴不赊报仇。他小小年纪,竟然生了不少白发。现在好了,吴不赊竟然没死,而且不计前嫌,还娶了他姐姐。虽然林微雨一直恼着他,但所谓知姐莫若弟,林微雨的性子,林强摸得清清楚楚。莫看她在人前杀伐决断,性子其实软得很,而且只有他这么一个亲弟弟。再说,他虽有错,吴不赊不是没死嘛,杀人和杀人未遂还是不同的嘛!只要他涎下脸,林微雨最多扇他两巴掌,还能杀了他?不过他也只是派使者上山,还不敢亲自送上门来,悔过书倒是亲笔写了一封,而且是很煽情地咬破指头写下的血书。
可惜林微雨根本不看,直接把林强的悔过书扔进了火盆,礼物扔出去,使者打下山,自己回房却又哭了一场。还是吴不赊安慰了她一番:“好了好了,人哪有不犯错的?何况他撑死还不到十六岁,小孩子嘛!”
林强是个皮厚的,他不怕林微雨发火,倒怕林微雨不发火。火气嘛,发发就好了。他隔三岔五便派人来送东西,林微雨也拿他无可奈何。
日子流水般过去,眼见过了二十多天,吴不赊思量着要到尸莲国跑一趟了。这天,突然有人上山,说是西门家的信使。
“西门家的人?”吴不赊大是奇怪,“西门家的人找我做什么?”
这时已经入夜,这夜该轮着颜如雪相陪,吴不赊道:“那就一起见见吧。”
请了使者进来,那使者是个三十来岁的黄脸汉子。吴不赊微一打量,隐隐觉得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又看不出来。
那使者看一眼颜如雪,道:“这位是颜妃吧?难怪紫烟赞不绝口,更难怪追风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是清丽若仙。”说话间,在脸上一抹,揭下薄薄一张面皮来,但见杏眼桃腮,竟是个女子。
吴不赊细看两眼,“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你……你是……你是西岳帝君夫人,西门小姐的姑妈?”
“大王好眼力,妾身正是紫烟的姑妈,西门柔。”
吴不赊只在西岳府远远见过西门柔一面,但西门柔这样的美女,任何见过一面的人,都休想忘记。
听说来的是西岳帝君夫人、西门紫烟的姑妈,颜如雪也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如雪见过夫人!不知是夫人驾到,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倒不是为对方是西岳帝君夫人,冲的还是西门紫烟的面子。
西门柔忙回礼:“颜妃客气了。西门柔来得冒昧,还望见谅。”
她这话其实是对吴不赊说的。吴不赊却还真有些发愣,西门家派人来已是古怪,来的还是西门紫烟的姑妈、西岳帝君的夫人,又还女扮男装,搞什么呀?见了礼重新坐下,他也懒得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不知夫人驾临有何指教?”
“妾身冒昧前来,一是为上次的事,向大王道歉。大王活民数百万,有大功于百姓,但我们为了一点儿私心,却设计加害于大王,实是万分抱歉。”西门柔说着起身,深深一福。
西岳帝君派银环女捉拿吴不赊,吴不赊并不在意。敌对双方,本就各凭手段,便如战场上一样,胜败各凭本事,没什么对错一说。真要说有几分恼,无非是他们设计逼颜如雪嫁尸莲王这件事,但事情过去了,他反就中取利拥有了颜如雪,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还有一点,西门柔是西门紫烟的姑妈,若是西岳帝君,吴不赊或许还会摆个姿态,西门紫烟的亲姑妈,那就不同了。或许,这也是西门柔敢来见他的倚仗吧!吴不赊慌忙伸手虚扶,道:“夫人不须多礼,双方敌对,本就各凭手段,而且这也是西岳府的职责,也不能说有多少错。这件事不提了,呵呵。”
“大王海量。”西门柔却不起身,“妾身来,另一件事,是求大王伸手,救救我那苦命的侄女。”
吴不赊先就猜到,西门柔是为西门紫烟而来。道歉纯粹就是个搭头,西岳府拿妖怪,用得着道歉吗?可问题是,西门柔没理由来找他啊?他索性装糊涂:“夫人请起,西门小姐怎么了?对了,我听说赵国与尸莲国和亲,西门小姐晋为公主,远嫁尸莲国了。西门小姐做了尸莲王妃,我倒是要恭喜她了。”
“大王真希望紫烟做尸莲王妃吗?”
西门柔眼光里好像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吴不赊看不透,道:“不是我希望,西门小姐既然和尸莲王和亲,那就是尸莲王妃啊。”
吴不赊这种奸商,他要装无辜,那真是滴水不漏。西门柔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轻轻叹了口气,道:“世家大族的女孩子,别人眼里看着风光,其实一出生,注定就是要为家族利益而牺牲的棋子,紫烟也是命苦啊!”
她这话似乎就只是感慨,吴不赊心中却是一跳。西门紫烟果然对他有好感,不但颜如雪看出来了,西门紫烟的姑妈也看出来了。所谓吴不赊是不是真的希望西门紫烟做尸莲王妃,就是个试探。如果吴不赊也喜欢西门紫烟,就会愤怒惋惜,但吴奸商奸得炉火纯青,她看不出来,这感叹倒是真的伤感。
吴不赊能看出来,颜如雪自然也能看出来,冲吴不赊偷偷一笑。吴不赊正偷眼看她呢,慌忙闪开眼光,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西门紫烟。那清丽高贵如天上凤凰的女孩子,暗地里原来真的在喜欢他,他一时如在梦中,傻在那里。
西门柔不知道他是乐傻了,以为他是故意不接话,有些急了,忽地蹲身施礼:“还请大王援手,救救紫烟。”
吴不赊吃了一惊,忙伸手虚扶:“夫人不必多礼。西门小姐于我有大恩,她的事,只要我出得上力的,必竭尽全力。”
颜如雪也道:“上次楚王逼我嫁给尸莲王,如果不是西门姐姐及时报信,不赊也救不了我。这个恩,我一直没报。夫人,西门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他两个言词真切,西门柔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两位。”略略一停,道,“紫烟为免百姓遭受战火,答应和亲。她生性高洁,并不愿真被尸莲王凌辱,就想了个主意,找了一种奇药,进尸莲国国境后,找个借口,服了这药,就此昏睡不醒。”
西门紫烟当日服下千梦,暗地里自然将真相报回了家里。西门柔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她不清楚吴不赊二人早就知道了这事。吴不赊当然也不揭破,装出惊讶的样子,只是听着。
西门柔把西门紫烟服药昏睡,新的尸莲王送书求药,以及千梦、春晓各种因果尽皆说了。但她说来说去,有一点儿一直没说透。吴不赊忍不住道:“即便救醒了西门小姐,她不还是要嫁给那新尸莲王吗?新也好,旧也好,都是尸莲王啊!都是魔族,西门小姐都不愿受辱,那么救醒她做什么?”
西门柔道:“本来是这样,救醒她只是受辱,但大王神通广大,竟死而复活,紫烟就有了新的希望。只要大王援手,我们就可以用施药为名,把紫烟救回来。大王手握雄兵百万,尸莲王若敢挑衅,有大王助力,我赵国也不会怕了区区一个尸莲国。”
“原来还是替赵国求援来了!”吴不赊心下冷哼,却又觉出不对。西门柔想替赵国求援也好,真心想救回西门紫烟也好,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用得着她以西岳帝君夫人之尊,还要女扮男装改头换面偷偷来吗?若说怕与吴不赊这妖王勾搭名声不好,那就另叫个人来嘛,也不必这般鬼鬼祟祟的。
“这个不难。”吴不赊点头,“只要你们能把西门小姐接回来,那尸莲王若敢发横,我自会出兵相助。”猜不透,他便先拿话敷衍着,且看西门柔怎么说。
“多谢大王。”西门柔一脸感激,“但除此之外,还需大王助力,才能真正救得紫烟。”
“果然另有猫腻。”吴不赊暗暗点头,道,“夫人尽管开口,只要能救得西门小姐,无论要我做什么,只要做得到的,绝不推辞。”
“大王云天高义,妾身佩服。”
西岳帝君夫人的马屁,可是难得听到。问题是,她是西门紫烟的姑妈,吴不赊听着可就有几分别扭,也不吱声,且看西门柔肚子里还藏着什么。
“我刚才说了,这春晓花极为奇特,仅生于天庭晓春园中,且一春只开一朵,天帝又极为看重。即便是天庭重臣,等闲也看不到一眼。”
这正是吴不赊为难的,道:“难道西岳帝君也求不到吗?”
“是。”西门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一听说大王没事,又接到新尸莲王送来的信后,我们就想到了救回紫烟的事。她姑父也怜惜紫烟命苦,立即上表,请天帝垂怜,赐下春晓花,但却被天帝打了回来。拙夫不甘心,又接连上表,还动用了包括十九王子在内的众多关系,可天帝一概不允。”
“岂有此理!”吴不赊勃然大怒,“天帝又不是女子,便要养颜,非得服春晓吗?”
他的愤怒,西门柔都看在眼里,道:“天帝昏聩无行,不独此事,想要他开恩拿春晓救紫烟,基本没有可能。要取春晓,只有另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