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本大王饶命?那就是说,你们愿意服从本大王的命令了?”
“愿替大王效死。”这会儿两妖异口同声了,“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啊!嗯,说得倒动听,不过在本大王座下,也没什么汤给你们赴。若是听话呢,反倒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信你们看看虎大嘴他们几个,原先也是被本大王打服的,现在日子过得比你们强得多吧!”打了一巴掌,也该给个甜枣了。“就是,就是。”两妖大力点头,金毛狮道,“我们之所以与大王手下作对,其实也是看他们日子过得红火,眼红想要分点儿油水,如何会不信大王的话?”
“我早说这些家伙是眼红了,是吧?”猪黑子大大地哼了一声。吴不赊看牛八角:“你呢?”牛八角如何还敢犟:“大王若肯收留,八角愿效死力,一牛到头,永不背叛。”妖兽之类,文明不曾开化,性子野,但野有野的好处,一旦心服,很少背叛,这一点儿比人类或者神仙们都要强得太多。所以无论是先前的虎大嘴几个还是后投的猪黑子,都没说过什么永不背叛的话,因为他们心底就没想过这一层。反是奸商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不过这会儿听到牛八角这话,倒也高兴。
奸商会做戏,亲手解了三妖绑缚,笑道:“如此,便让本大王与你等共创大业。”三妖纯朴,果然就感激涕零了。
三妖与部属尽数归服,追风寨又添助力,狈有计几个也甚是高兴。尤其是吴不赊回来了,几妖更是咧着嘴笑。原来随着进山的人越多,追风寨名头越响,也越引起外界的注意。吴不赊不在,诸妖心中无底,可着实发慌呢,吴不赊回来了,便有了主心骨。
虎大嘴与牛八角争斗处,离着追风寨所在双余山,竟然已有将近两百里,难怪先前吴不赊看着眼生,都隔着几百里,怎么能不眼生?
飞在空中看,这是好大一片平原,方圆将近百里,便是鬼哭原了。牛八角介绍这里原有一座大城,原中尚有古城遗址,后来暴发大战,古城毁于战火,原中死了几十万人,每逢雷雨之夜,常闻异啸,有如鬼哭,鬼哭原之名便由此而来。追风寨移民的田地其实还没开到这里来,是乌静思的想法,说可以专选一个地方养牛养马。狈有计手下的小妖找到了鬼哭原,牛八角的手下发觉了,一问是要用鬼哭原放牧,就说要征一半的马羊,否则不许来原中放牧。于是恼了狈有计几个,怒而相斗,却刚好吴不赊就回来了。
鬼哭原西行数十里,沿着娄江一线,都是荒山茂林,只闻兽吼,不见人烟。再往上行,吴不赊眼前忽地就是一亮,森林少了,村庄出现了,人来人往,鸡犬之声相闻。娄江两岸,无数良田,金黄的稻谷低垂,一片等着丰收的好景象。隔着几座村庄,便可看到一处大的集镇。并没有城,但屋宇密集,人流如织,吴不赊以前住的东镇仿佛还没有这般热闹。这里房子全是新的,起得最早的也不过一两年,却是雕梁画栋,气象万千。
吴不赊开始以为那些流民进山,无非是搭两个茅棚,收两季庄稼,看风向对就留下,风向不对随时会走。要知追风寨到底是妖怪当家啊,怎么可以久居。可看这些屋宇,如此气象,简直就是在建祖屋,是要留给子孙、传诸万世的。这些人,真的就不在乎狈有计这些妖怪吗?
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信。现在便是亲眼见着,也恍如做梦。
吴不赊心底偷偷算了一下,先是偷袭于承大军,狈有计把俘虏押回山,他被逼离开林微雨。然后西门紫烟找到他,他再动身去魔界,最后到达云州,这中间用了三四个月时间。云州遗族答应回归,作准备,到第二年春后动身,这里是大半年时间。前后算起来一年有余。然后横过雄鸡原,穿越魔鬼大沙漠,又是大半年时间过去。当时蜥流沙说什么三个月能穿越魔鬼大沙漠,实际上走了六个多月,连老带小十二万人一起走过来,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不过吴不赊估计蜥流沙不是计算错误,可能是故意把时间说少,以激起云州遗族的勇气。后来,回赵国求援失败,西行海沙国,又用了几个月时间,这加起来又是一年了。
接着海路回归,到云州遗族终于在象南城安置下来,又已是三个多月。总算下来,从狈有计押俘虏回山到现在,已是两年多时间过去。
“原来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我还以为最多是年把时间呢。”这些日子,吴不赊心中都像有山在压着,云州遗族的命运跟他死死地绑在一起,竟是不觉岁月的流逝。现在意识到已是两年多过去,吴不赊心中突然就冰凉一片:“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还来得及吗?微雨有没有嫁人?”
初识林微雨时,林微雨已有十八九岁。寻常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已嫁人,十三四岁成亲的都非常多,林微雨拖到十八九,实在是因为弟弟和扶风郡的拖累。现在两年多过去,林微雨已经二十多了,无论放在人、魔、神哪一界,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嫁人是非常现实的选择,不嫁人反而不正常,除非是出家做了姑子。
他去魔界,就是为了回来后能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地迎娶林微雨,但难道千山万水之后,再见面时,心爱的女孩儿竟已是别人的新娘了吗?
第四十九章 乌先生
吴不赊心中针扎一般得痛。
他已经拥有了叶轻红、九斤丽两女,就相貌来说,叶轻红两女都强于林微雨,但林微雨在吴不赊心中的地位,却没有人可以取代。爱与容貌无关,便如再贫穷的家也是家。昏黄的灯盏代表的是牵挂,是否辉煌,是否灿烂,无关紧要。
“大王,看,那幢高楼,还没有完工的,就是新建的醉仙楼。那将是我追风寨辖下最高的一幢酒楼,听说双余城里都没有这么高的酒楼呢。”狈有计一脸的得意。吴不赊强自收敛心神,狈有计手指处,已是一座大镇子的规模,江两岸屋宇鳞次栉比,绵延数里。他粗算一下,至少有数千幢房子,两岸居然架了三座索桥,可以想见交通的压力之重。吴不赊道:“这索桥架得好啊,谁想出来的?”
所谓索桥,便是以粗索凌空飞架,索上铺以木板,远远地看,有若飞虹。不过吴不赊以前走过一次索桥,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尤其风大时,桥整个在风中晃荡,初见的人还真是不敢走,走惯了其实却无所谓。狈有计道:“娄江两岸以前住的人多,就有架的。江面宽的地方,百船相连架船桥;窄的地方凌空飞索架索桥。铁链都不要,山中老藤搓结,只要不有意拿刀斧砍,比铁链还耐久,五年换一次索,天牢地稳而且不费钱。”
娄江宽的地方宽达数里,窄的地方不过数十丈,两岸汲水而灌,可以开发出无数良田,以前住的人自然会想到架桥的方法沟通两岸。这种架桥的技术早已成熟,狈有计他们只是拾古人牙慧而已。
吴不赊道:“这镇子应该是我追风寨辖下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了吧,有名字没有?”酒楼要生意好,必要人多。酒楼老板舍得在这里洒下血本,这里必然是最繁华热闹的。
“是,大王明见。”狈有计小小地送了个马屁,“这地方地势好,两面山包着,中间一条江,江面极窄,偏偏又破出方圆十多里一块平地,整体看上去像个大木鱼,所以就叫木鱼坪。不过不是我们取的名字,以前就有。”“木鱼坪,倒也形象。”吴不赊点点头。
“乌静思乌先生就在镇东理事,他的意思是扩建一下,建一个县衙。”一片高房子后,一座平房露出来,狈有计一指,“就是那幢屋子。”
“那我们下去,我们进镇,没什么事吧?”
“会有什么事?”狈有计一脸诧异,“这镇子是我们的地盘!”
吴不赊一直都有些恍恍惚惚,听得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其实狈有计几个都已修成人形,一般人看不出来,就算这镇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一样仇妖,分辨不出,也不会有异常举动。
“那些半人半兽的家伙呢?”半人半兽的小妖不能御风飞行,只能走路,这时已远远甩开不见,“他们也能大摇大摆穿过镇子回追风寨?”
“那些蠢货当然不能。”
狈有计摇头:“乌先生最初就有过建议,虽然我们是妖,明摆着的事,但平时最好还是少出面。乌先生说,我们收税,同时负起保护乡民的责任,平日少碰面。兽兵在各山口巡逻,发下严令,除非有人闹事,否则绝不可对人使用武力。依附我们的乡民自然也不会去伤害兽兵。乌先生还说,这情形,就像平常人家养的家畜一样,两不相伤,相安无事。
最初我听着还有点儿恼火,我们才是老大,什么叫养家畜一样,但反过来一想,有道理,就都依着他。还真行,这两年从来也没起过冲突。”
“平常人家养家畜,鸡狗猪牛羊,和人都是平安相处。呵呵,有道理。”
这说法有趣,吴不赊笑了起来。他突然又想起一事,道:“这些半人半妖的妖兽,以前寨中好像没见过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多,都是各山投奔来的?”
“是不少,现今寨中在册有两百多了。有各山投奔来的,不说远了,沿娄江上下,五百里之内,咱追风寨是这个。”狈有计一跷大拇指,“不过大多是咱们寨里的家生子儿。”
“咱们寨里的家生子儿?”吴不赊糊涂了,据他所知,无论是妖与妖交配,还是人与妖交配,生出来的都是兽人。兽人只是红发碧眼,但至少人像是变全了啊。而这些妖兽,根本没变全,其实就是能站起来走,勉强算一个人身,那头还是兽头,可差得太远。他摇摇头,问道:“哪个生的?和人还是和妖?”
“大王误会了。”狈有计见吴不赊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知道吴不赊搞错了对象,笑道,“大王知道,山中老兽得了灵气,修炼得法,便可成妖,得一个人身。兽类要修成人身,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安心修炼,肚子怎么办?兽不像人会生产粮食,存点儿粮,三五个月不生产也饿不着。兽类觅食本就艰难,三日打食,未必能有一餐入肚,更别说存三五月的粮了,这是其一。其二,修炼时,有其他兽类打扰,稍一不慎,道未修成,小命没了。
其他问题还有,也说不了那许多,总之修行不易。”狼妩媚不耐烦了:“你好多废话啊!”
狈有计摇头:“不是我废话多,不从源头说,说不清楚。”他话到这里,吴不赊大致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追风寨按时放粮,兽兵肚子有了保障;立了寨,其他兽类、妖类不敢轻犯,安全有了保证。有灵的兽兵能安下心修炼,所以修炼有成的就多了起来。”
“是啊!”狈有计击掌,“就是这样,尤以今年为多,大半都是今年修成的。”
“为什么不叫他们接着练呢?弄成这个样子,人不人,兽不兽的,多难看!”
狈有计摇头:“头脸最难修。修成人身容易,腰上那一关打通就能站起来。四肢血脉一畅,毛发自然就少了,人身便出来了。但头脸这一关太难了,像我当年,突然醒悟,七天便修成人身,可把头脸修出来,却花了三年。何其难也。我还算个聪明有悟性的,一般的家伙,十年二十年未必修得出来,很多到死都修不出来的。”
他这一说,倒勾出了吴不赊脑中黑七的记忆。果然如此,黑七也是突然醒悟,一个多月修成人身,但真正把猫头修成人头,却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是这样啊。”吴不赊点头,“我倒是忘了,那就让他们在寨中慢慢修炼吧。”
“属下也是这个想法。”狈有计点头,“这些家伙修成人身,比纯粹的兽兵还是要好用得多。咱们寨里自己培养出的家生子儿,忠心上也靠得住,所以外边有什么妖兽来投的,我都不太爱收。”“嗯。”吴不赊点头,“修成了人身,使唤起来是要方便得多,不过让他们进镇里收税还是不行吧?”
“那当然不行。”狈有计大是摇头,“这些家伙若进镇,比虎狼进镇还麻烦。这里的百姓见惯了虎狼,知道狼虎不伤人,也就不怎么怕,几乎就是当狗看。便是大街上有虎狼闲逛,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所谓见怪不怪啊。可这些家伙就不同了,人的身子狼的脑袋,太怪了,一般的老百姓谁受得了?所以兽兵偶有进镇的,只要不闹事,我也不怎么处罚他们。这些家伙却绝对不行,乌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他说我们是妖,所有百姓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又是另一回事。拿他的话来说,就是,可以为尊者讳,也可以为妖怪讳嘛。我们稍稍掩饰一下,百姓也就可以装作看不见,这样有利于人心的稳定。”
“视而不见,掩耳盗铃!呵呵,是这个理。”吴不赊笑,“这乌先生的见解还真是独特,不过倒是抓住了人心。”
“乌先生实是大才,咱追风寨能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发展到这种规模,他的建议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