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奸商到底是奸商,奸计层出不穷。他很快便想到一计,就说自己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只大公鸡飞出了雄鸡原,一直飞上南天门,在南天门上引吭高啼。风声放出去,包刮五大族长在内,所有人都十分兴奋,认定这是鸡族振兴的预兆。等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吴不赊把五大族长找了来,道:“大公鸡自然是祖灵神鸡的化身,祖灵神鸡在南天门上引吭长啼,当然是预示着鸡族必将振兴。可神鸡为什么要飞出雄鸡原呢,这说明什么?”五大族长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待他们想了一会儿,吴不赊才道:“我这几天细思梦境,觉得这梦应该是应在云州遗族南归这件事上。云州遗族南归,对人族是件大事,天庭必定会嘉奖,如果我们鸡族在中间出了力呢,天庭是不是也会嘉奖我们?我想这是肯定的,所以我有个决定,跟云州遗族去一趟人界。如果云州遗族真能平平安安回归人界,天庭必定对我鸡族刮目相看。”
人族与魔族天生相互仇视,但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对天庭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崇敬和畏惧。天庭对人族素来高看一眼,五大天门也全部开在人界。魔族极少能与天庭拉上关系,如果真如吴不赊所说,借云州遗族南归这件事与天庭拉上关系,对鸡族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五大族长面面相觑,既惊疑又兴奋。九斤刺道:“大护法的推测有一定道理,只不过这中间风险莫测,大护法地位尊崇,不应该亲冒风险。”
“这中间确实有风险,但云州遗族阖族老少都不怕,我怕什么。”
吴不赊断然挥手,“祖灵神鸡已借梦提点,鸡族要大放异彩,这机会绝不能错过。我意已决,跟随云州遗族去人界一趟,为鸡族打开通往天庭之路。”
吴不赊未学玄功之前,一直以为抬头看到的天就是神仙住着的天界。
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抬头看到的,是整个天宇,而天界并没有那么大。天界是浮在天宇中的一块陆地,大小相当于下界九州中的一州。当然,在天庭控制的这一大块陆地之外,还有一些小的陆地飘浮在天宇中,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正下界所认定的天界就是这块陆地,神界所控制的天庭就在这块悬浮的陆地上。
天界开了五扇门与下界沟通往来,名为天门,依方位,为东天门、西天门、南天门、北天门、中天门。五门相对于下界的五岳。下界的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要上天,只能走这五扇门,而且必须要从五岳走。为什么只能从五岳走呢?因为天界其实是裹在一大团云雾中的,正是借助了云雾的托力,天界才能漂浮在天宇中。这团云雾能托起天宇,那该有多大多厚,不用想也能知道。
如果不走五岳直上天门,从其他地方上天,例如从雄鸡原上天,首先你就未必找得到天界。天界面积相当于地界九州之一,说起来不小了,可在茫茫天宇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你碰巧找到天界了,找不到天门也是白搭。你看到的就是一团云雾,无边无际,云雾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任你有通天的神通,在如此浓雾中,也休想找得到天门,只能在浓雾中瞎摸乱走,活活累死饿死。云雾中还有异兽,还有雷电,弄不好便是尸骨无存。要上天,只能走五岳,而五岳全都在人界。人族当然不会允许魔族经五岳上天,所以魔族就算有投效天庭之心,无路上天也是白搭。如果吴不赊能借助云州遗族这件事与天庭搭上关系,天庭允许鸡族使者借道五岳上天,鸡族成为魔族中唯一能与天庭沟通的族类,必将震动整个魔族,引起所有魔族的关注,更会吸引无数魔族来投奔,鸡族将会像滚雪球一样飞速壮大。这件事如果成功,好处极大。五大族长心知肚明,虽然有风险,但在五大族长眼里,吴不赊绝非常人,而且他已经下定决心,五大族长自然不好反对,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云州遗族到雪灵城后,吴不赊将伴随云州遗族去人界。
五大族长的意思是,让吴不赊带上两到三万鸡族勇士做护卫。这事当然不行,他伴随云州遗族进入人界后要在人界活动,到时带着数万鸡族勇士,会引起人族的恐慌。吴不赊摆明道理,五大族长也就不再坚持了。
云州遗族长达半年的准备做得非常细致,虽是老少同行,行进速度却不慢,十多天时间就到了雪灵城。吴不赊虽然在脑中多次幻想过云州遗族全族迁移的情形,可当他真正看到那长达十余里的队伍时,还是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云州遗族十五到五十岁的男子共有五万人左右,其中十八到三十岁的健壮汉子三万左右。这三万人分为十队,处在整个云州遗族的最外层,冲在最前,挡在最后,可以说是云州遗族最坚硬的外壳。第二层便是那另外两万汉子,他们主要的任务是负责整个云州遗族稳定地前进。第三层是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壮年女子,她们负责照顾所有的老人和小孩,以及为整个部族提供饮食之类的后勤保障。第四层也就是最核心的一层,便是全族的老幼。
整个云州遗族十二万余人,精密地编组到了一起,像一个肢体极度发达的巨人,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部族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最强壮的战士还是最柔弱的少女,他们的脸上,都有着昂扬的情绪,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耀着火一样的光芒。
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的脚步,他们一定可以回到人界去,这是吴不赊发自内心的感慨。他先前确实有几分怀疑,对前途有着莫名的疑惧,更害怕此事功败垂成而让自己成为葬送云州遗族的大罪人。
现在,他再也不这么想了,他心里好像点着了一团火,只想融进这支坚强的队伍里,一起前进,一起燃烧。
当然戏还要做,吴不赊先偷偷见了颜如雪和四大长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然后在公开的欢迎宴席上,再当着九斤刺等五大族长的面向颜如雪几个提出来。颜如雪自然代表云州遗族热烈欢迎他的加入。
休息一天后,云州遗族庞大的队伍里便多了吴不赊几个人。因为有吴不赊同行,在九斤斧率领的三千人外,又多加了三千鸡族勇士护卫,因为雄鸡原除五大鸡族外,还混居着其他十余个部族。这些部族对人族会有着天然的敌意。九斤斧率领的这六千鸡族勇士将作为云州遗族的前驱,警告和扫荡所有对云州遗族意图不轨的部族。云州遗族出了雪灵国,进入雄鸡原,行程近万里,风平浪静,无惊无险。这日终于看到漫漫黄沙,眼前便是凶名赫赫的魔鬼大沙漠。九斤斧所率鸡族勇士的护送也就到此为止。
前面的路,完全要靠云州遗族自己去走了。进入魔鬼大沙漠之前,云州遗族休息了七天,做好了充足了准备,尤其是水,做了最大的备份。另一个是向导,九斤斧找到了一个据说曾带领商队十一次穿越魔鬼大沙漠的向导,将他带到了吴不赊面前。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干瘦,有些驼背,似乎身上所有的水分都被那酷热的大沙漠吸干了。他脸上的皮,一层一层皱在了一起,眼睛很小,有些眯,但眼光却非常锐利。吴不赊确信,即便是狂沙漫天,这双眼睛也能在眼帘后找到前面的路。
“我叫蜥流沙,沙蜥族人。首先感谢您的雇用,但有件事我要说在前面,进入沙漠,我的话就是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违背,您能答应吗?”蜥流沙看向吴不赊的眼里炯炯发着光。吴不赊可以肯定,如果他摇头,蜥流沙立即会掉头就走,不会再接这桩生意,虽然吴不赊为这桩生意付了五百两金子。
“当然。”吴不赊毫不犹豫地点头,“蜥老十一次穿越魔鬼大沙漠,你才是沙漠之王,进入沙漠,你的话就是王命。”蜥流沙笑了,层叠着的脸皮像漾起的春波,一层层地荡开去。
他抚胸施了一礼:“谢谢您的信任。明天一早动身,顺利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走出魔鬼大沙漠。”
“有蜥老带路,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顺利走出魔鬼大沙漠。”
吴不赊也回了一礼。蜥流沙犹豫了一下:“吴东主,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吴不赊点头。
“吴东主应该听说过,魔鬼大沙漠非常凶险,酷热难耐的气候会让最壮健的汉子也难以支撑,但您的族人里面却有半数的老弱,所以我建议——”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探询吴不赊的眼光,“把老弱留下来,不要让他们进入魔鬼大沙漠。”
颜如雪就站在吴不赊边上,吴不赊瞟她一眼,摇摇头:“这个恐怕不可能。”
蜥流沙留意到了吴不赊的眼光,转眼看向颜如雪,道:“让老弱进入魔鬼大沙漠,其实就是让他们送死,明知他们进去是死,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呢?”
“蜥老,谢谢您对我的族人的关心。”颜如雪施了一礼,“但我不能让他们留下。”
似乎感应到蜥流沙心中的恼怒,她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死在路上,但绝不会因为死亡而停下回归故乡的脚步。”
她永远是那一袭白衣,面对广阔的魔鬼大沙漠,她单薄的身子是如此得孱弱,但她的面容坚定沉静,显露出百折不屈的决心。
“你们是云州遗族吧,我听说过你们,虽是异族,但你们是值得我尊敬的族类。”
蜥流沙施了一礼,不再坚持,“我会尽力的。”
第二天一早,大队进入魔鬼大沙漠。初次踏足传说中的魔鬼大沙漠,吴不赊甚至还有几分兴奋。起伏的沙丘在晨阳的照射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非常得迷人。叶轻红、九斤丽两女也被这种景色迷住了,两女都配备了骆驼,这时却宁愿走路。尤其是九斤丽,在松软的沙子里蹦蹦跳跳,十分得兴奋。四大长老散在队伍的前后,颜如雪却和吴不赊在一起。叶轻红、九斤丽两女在见面不久就和她成为了朋友。她的美是一种宁静的美,相对于九斤丽的活泼和叶轻红的爽脆,有着很大的反差,但她的温婉亲切却如一块磁石,牢牢吸引住了两个女孩子。两女有些话,甚至是不愿意说给吴不赊听的,却毫无顾忌地向颜如雪倾述。
她们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她们是魔族,而颜如雪是人族。颜如雪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吴不赊早已领教过,此时见三女之间能合得来,他也很开心。他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房中人能和颜如雪和睦共处,无论是对旅途还是对以后的事情都有极大的好处。
象斧几人和人族也还合得来,因为他们是吴不赊的侍从,所以虽然他们是异族,云州遗族所有的人对他们都是尊敬有加。即便是对于魔族来说,象斧那小山一般的身躯和门板一样的巨斧也是让人惊怵不已,更何况是身体力气都普遍弱于魔族的人类。云州遗族所有的人,看着象斧的眼光都是非常崇敬,这极大满足了象斧的虚荣心。
而鹿银弦在很骚包地露了一手箭术后,也赢得了类似于看象斧的那种眼光,而且是来自于最强悍的那三万人族战士。厚道人鹿金弦是不会那么骚包的,|奇*.*书^网|可一般人根本分不清他们哪个是兄哪个是弟,于是鹿金弦也就顺便沾了弟弟的光,被大家不时崇拜一下。
这让这个老实人常常处在一种惶恐的情绪中。倒是桑刀儿不显山不露水,对于人族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最多是看在吴不赊的面子上不反感而已。他对蜥流沙的兴趣却高得多,几乎整天跟在蜥流沙身边。象斧、鹿银弦怂恿他拜蜥流沙为师,以后可以在魔鬼大沙漠里做向导。吴不赊却很高兴,魔鬼大沙漠的可怕绝不是开玩笑的,做为向导,蜥流沙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性,这是他一直跟着蜥流沙走的原因,估计也是颜如雪要跟在他身边的原因。但他两个不方便每时每刻都跟在蜥流沙身边,现在有个桑刀儿贴身跟随,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早晨的沙漠是美丽迷人的,但晌午后,太阳渐渐高升,晒热的沙子便越来越显露它火爆的性格。行走于上的旅人可就慢慢地难受了,吴不赊和象斧几个功力高深或体力强悍,可以不当回事,但对云州遗族的其他人却是一种考验,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云州遗族十二万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配备骆驼,大车在沙漠里不适用,给老人、孩子配备的是沙橇。这是一种类似于雪橇一样的东西,下面两块板,前端翘起,不会陷入沙中,板上再辅上横板,类似于车厢,可以坐人也可以放东西,由骆驼牵引,速度还不慢,在沙漠里非常实用。
但沙橇相对于大车来说要低矮得多,晒热的沙子吐出滚滚热浪,坐在上面的人,就仿佛是坐在火炉边上,一天烤下来,几乎能把人烤干。尤其是体质相对较弱的老人和孩子,这无异于一种巨大的煎熬。
从第三天起,便陆陆续续有人死亡,主要是一些病弱的老人。四大长老对这种情况预先做了准备,带了一些干透的木料用以火化尸体。老人们的遗体火化后,他们的亲人便把骨灰坛带在身边。一张张悲痛的脸上,却仍然写满着回归的坚定。
吴不赊接受带云州遗族南归的任务,带有强烈的功利性,但一天天与云州遗族相处下来,他的心逐渐被感染,一种使命感日渐在他胸间充盈——回去,一定要让云州遗族回到人界去。
又走了十多天。这一天,中途休息的时候,颜如雪突然对吴不赊道:“吴使君,你注意到没有,蜥老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是吗?我没有注意到啊。”吴不赊确实没有留意,但他相信颜如雪的感觉不会错。现在他有些知道了,颜如雪的心眼,不是下测鬼神上通天地,而是一种敏锐的感知能力,能从一些最细小的地方感知事情的变化。“我问问看。”蜥流沙在前面,吴不赊催动大青牛赶了上去。蜥流沙看到他,回了下头,没有说话,但只是一眼,吴不赊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忧虑。
“蜥老,怎么了?”吴不赊跟着蜥流沙走了一段,看蜥流沙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他问了出来。
“也许是我多虑了。”蜥流沙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手搭凉棚往天边看。他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焦虑,那绝不是什么多虑。“蜥老,到底怎么了,你感应到了什么,提早说出来,我们也可以提早做好准备。”蜥流沙带有掩饰性的态度让吴不赊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