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于承看破了吴不赊的牵制之意,料定他今夜还会来攻,竟预先在大营外面设下两路伏兵。
一闻炮响,吴不赊便知不对,引军急往外冲,但于承两路夹攻,足有五六千人,吴不赊一千人马,哪里冲得出去?还好林微雨接应的人马到了,前后对攻,终于与吴不赊合兵一处,但他的一千人马,却已折了将近一半。
两军合力,冲开了于承军的伏兵,走不到十里,忽闻一声炮响,左右各冲出一路人马。两路人马,加起来足有一万有余。先前大营外的伏兵,竟还只是于承的一个诱饵,就是为了把林微雨这一路人马诱出来。于承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眼见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林微雨和吴不赊都是大惊失色,吴不赊尤其悔恨交加:“冲营之前,我就该摸一下左近有没有伏兵,这下把林小姐也陷了进来,吴不赊,你该千刀万剐啊!”想起林微雨见他来时那种欣喜的眼神,而他却因大意害了林微雨,顿时心中有若刀绞。
林微雨急叫道:“吴将军,你带大队从左侧杀出,回扶风城,我领五百人断后。”
“不,我来断后!”吴不赊狂叫,林微雨还要争,吴不赊忽地在她马上猛抽一鞭,“快走。”回身狂呼,“今日死战,不死不休!”
“死战!”他身后剩下的五六百人齐声怒吼,跟着他冲向于承军。
虽只有五六百人,但绝死的锋锐也让敌势一挫,竟是来不及合围,被林微雨率大队冲了出去,不过吴不赊这一小队人马却深陷重围之中,便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怒涛吞没。
吴不赊运起厚皮功,如一头厚皮的犀牛,在敌阵中左冲右突,身后数百骑紧紧跟随着他,凝成一把尖刀,虽在万军之中,仍然展现出冲天的杀气。但敌军实在太多,杀穿一层又一层,吴不赊若只是一个人,他可以御风而走,但身后随他死战的数百骑怎么办?惟有死战。
他虽有厚皮功,千年古树皮,坚韧无比,但强弩重斧,如雨而至,力道受得实了,再厚的皮也会被砍开。吴不赊一路杀去,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重击,至少有十多处皮开肉绽,血染战袍,而身后的死士也已大半战死,剩下不到两百骑。
突然一矛飞至,是投枪,劲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久战之下,吴不赊精力消耗过巨,厚皮功的防御力也越来越弱,这一矛竟然刺穿厚皮,深深地钉进吴不赊肩膀,透肩而过。
“啊!”吴不赊长声痛叫,滚下战马。
“将军!”两边亲卫齐声惊呼。
“杀了他!”敌军却是欢喜狂呼,无数刀枪齐拥过来,数名亲卫扑至,一名亲卫挡在吴不赊身前,长刀连劈,格开数柄大刀,两支长枪却如毒蛇般突至,刺入他胸腹。
“啊——”这名亲卫嘶声痛叫,左手抓住枪杆,右手刀一扬,把两支枪杆一齐砍断,蓦地里刀光一闪,一刀如电而至,把他的脑袋砍得直飞起来,同时又有一支流矢,正中他面门,把他飞起的脑袋射得向旁边跌落,正砸在吴不赊身上。
吴不赊一把接住,满手的血,那怒睁的眼睛死不瞑目,此时又有两个亲卫倒下,夜色似乎也被染红了,有一种诡异的血色。
“啊——”吴不赊仰天狂叫,反手拨出肩头的长矛。左手有矛,右手抓着亲卫的脑袋,他两手已是不空,身上却突地长出七八只手来,随手捞起地下的刀、矛、斧、盾,车轮般狂舞。
他突然现出如此法象,周围的人,无论是敌军还是身后残存的士兵都吓了一大跳,敌军惊呼声中转身就跑,一时倒腾出一片空档。
“放箭,放箭!”也有见过世面的,并不怕他的法术,但军势既乱,一时稳不住阵脚。偏偏夜风又起,吴不赊狂喜,他这时灵力消耗得厉害,有天地之风可借,如何会放过。他立时抓一股风,施一个旋风法,同时运玄术心法,将那七八只手化成树根,在地下搅了沙土,再以旋风一吹,一时风沙狂舞,天地无光。本来就是夜晚,再这么黄沙漫天,再无人能看清眼前三尺开外的人影。
“跟着我,跟着我!杀出去,杀出去!”吴不赊抓住机会,一面搅沙舞风,一面狂冲,身后士兵紧跟着他,奋力一冲,终于冲出重围,落荒而走。到辨明方向,回到扶风城,吴不赊带出的千骑已仅余百骑,且个个带伤。
林微雨听到吴不赊回来,欣喜若狂。吴不赊俯身请罪:“卑职过于轻率了,害了兄弟们,请小姐治罪。”林微雨惊喜得声音发颤:“你自己回来了就好,罪不在你。”吴不赊能看得出来,林微雨的喜悦出自真心,但回看看身后的残兵,心中更觉愧疚。
“商场如战场,但战场终究不是商场,商场折损的不过是金钱,战场却是刀刀见血,每一刀都是人命。”那个亲卫的头,吴不赊一直提在手里,直到此刻,才默默为他合上眼眸。
林微雨乃将门虎女,见惯了生离死别,一战折损千余人,虽也伤感,但最关心的却还是生者,尤其是吴不赊。她亲命医官用心为吴不赊诊治,直到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始才放心。
吴不赊看上去一身血糊糊的,到处皮开肉绽,其实大多数伤都不重,无论重斧还是劲箭,在破开厚皮功后,也剩不下多少力量再深入他的身体了,惟有钉入他肩头那一矛,透肩而过,算是重伤。
俗话说:猫有九条命。猫当然不可能真有九条命,之所以这么说,是说猫的生命力极强,尤其是受伤后的自我复原能力极强。吴不赊吸取了野猫精黑七的精血灵魄,自然也拥有了这种能力,伤势复原极快,尤其是还借助了树精木长生的能力。
草木自疗的本事,尤其是再生的能力,还远在动物之上,基本上只要根在,就不会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不过这种复原能力相对来说要缓慢一点。
吴不赊融两者之长,先借助古树天赋的本能,将双脚化成树根,深入地底吸取养分,深深地吸,缓缓地呼,再以黑七的心法,把吸取的养分化入肌体,让受伤的血肉快速复原,只是一个晚上,他身上的伤,除了长矛钉出的那个大洞,其它的差不多都复原了,只留下一道道的血痂。有些伤得轻的,甚至已能看见淡红的新肉。
林微雨并不知道吴不赊有如此神奇的自疗能力,还担着心,第二天亲自熬了肉粥送过来。吴不赊要起来,林微雨忙上前一步按住他,道:“躺着别动,我……我叫人喂给你吃。”
“要是你自己喂给我吃就太美了。”吴不赊心中转着念头,与林微雨目光一对,林微雨脸上微微一红,吴不赊心中一跳:“她莫非有这个想法,只是害羞?”
当然,这个念头只能在心里打转,他可不敢问出来。侍剑拿了调羹,一口口地喂给吴不赊吃。说起军情,林微雨秀眉又锁到了一起,昨夜一战,折损严重,林微雨再不敢轻易出城,一日三催,援兵却杳无音信。眼见小风城摇摇欲堕,却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吴不赊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做生意算计人,他诡计百出,但在战场上,面对绝对的实力,一切阴谋诡全都没有用。但看林微雨焦急,他还是出言安慰:“我休息一天,明天再去于承营中看看,或许能想到点办法。”
林微雨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出去?绝对不行。”
她断然拒绝,吴不赊一时倒也不好解释,反正到时自己溜出去了,林微雨也拦不住,只不过能不能找到办法,他自己也很怀疑。
忽然吴不赊感觉到灵力波动,似乎有玄功高手以灵觉扫进来,随即便听到院中女兵的叫声:“你是什么人?”吴不赊心中一凝:“难道是于承派玄功高手摸到扶风城里来了?不对,晚上不来,大白天的来干什么?”
侍剑这会儿已喂吴不赊吃完了粥,闻声走到门口,忽地惊呼出声:“你不是那个判妖司的……耗子精吗?”
吴不赊立即便明白来的是谁了,但听了侍剑这话,他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来的是邓易通,他自己说是扶风郡判妖司判官,吴不赊却说他是耗子精,所以这会儿到侍剑口里,就成了判妖司的耗子精。
他能想像到邓易通这会儿的脸色,因为邓易通话声中已带了怒气:“放肆。”
林微雨也到了门口,邓易通见了林微雨,抱拳道:“原来林小姐也在这里。”
林微雨却毫不客气:“你这妖孽,想趁吴将军受伤来捣乱是不是?来人,给我拿了。”林微雨当然更信得过吴不赊的话,这一顶大帽子直接就扣上去了,吴不赊暗笑,却也怕邓易通发狂,急忙起身站到林微雨身后。
邓易通白脸气成红脸,伸手从腰里掏出一块玉牌,怒叫道:“哪个敢动?某乃西岳府下辖扶风郡判妖司判官邓易通,林微雨,你为妖孽所迷,不分青红皂白,反说我是妖孽,简直岂有此理。”
他怒气勃发,又亮出了玉牌,众女兵一时都被镇住了,望着林微雨。林微雨一时也有些迷惑:“你真是判妖司的判官?”看一眼吴不赊,与上次怀疑的眼光不同,这次流露的是询问之色。
她眼光的变化让吴不赊欣喜,很显然,吴不赊在她心中的份量又重了几分,她不再相信吴不赊是妖孽的话,但邓易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让她迷惑。
迷惑就好。吴不赊继续搅浑水,嘿嘿一笑:“你这耗子精,竟然连判妖司的腰牌也敢偷,老实交代,你从哪里偷来的?”
这话绝,把个邓易通气得脸都绿了,狂吼一声就要扑过来擒拿吴不赊。他气急败坏,林微雨却越发信了吴不赊的话,厉叱一声:“拿下。”
众女兵四面扑上,虽是女兵,却都是和林微雨上过战阵的,不出手则已,出手绝不客气,乱刀齐下。邓易通见不是路,急忙跳在空中,还想再吼两嗓子,林微雨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叫:“放箭。”
邓易通吓了一大跳,刀枪还好,箭可有些要命,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扭头便跑,远远地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叫声:“林微雨,你人妖不分,必定后悔。”
吴不赊大笑,心中却掠过一丝阴影:“林小姐对我确是有了极大的好感,但邓易通死死缠着不放,这次虽然走了,却不会放手。我骗得了一次两次,骗不得三次四次,这却如何是好。”
第十五章 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