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必定更加警惕。

——这只虎牙狮爪的老狐狸,任何猎人要杀他都不易,何况,“猎人”本身已失去了捕猎的能力。

他这管萧里有七十八片精巧细微的机括,而且不影响吹奏时的音调,但也就是因为太精致、太精巧了,所以只能发射三件暗器。

他已经发射了一件暗器。

第一件暗器最易命中,因为文张有防备。

第一件暗器杀不了他,接下来的暗器便不容易伤得了他。

幸好,文张毕竟也受了伤。

而且还伤得不轻。

他只剩下两件暗器,而敌人有四个,他不允许自己再失手。

他自己虽没有发射暗器的能力,但一个暗器好手,手劲内力,还在其次,速度与技巧还可以用机括补足,更重要的是准确性和时机的把握,要在刹那间把敌人在一定的距离内命中,这就非得要有快而精确的判断力不可。

无情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训练自己在完全黑暗的大房子里,隔了数十重纸墙,上面只开了一个发丝般的小孔,远处放了一柱点燃的香,就凭这一点金红,他便能射出飞针,穿过数十重纸孔,击灭香蒂。十一岁的时候,他可以在三丈外发暗器,射下浓密的繁叶丛花里的一条幼虫,而不惊落一瓣花叶;也可以飞刀削去迎空飞旋的绳翅,苍蝇落地时,除了双翼被削去之外,还活生生的。

很多人不敢接近使暗器的人,以为使暗器的人心肠也必歹毒,其实这是说不通的,用刀的人亦会有好人坏人,正如做官也有好人坏人一样。

无情的暗器,只用于正途;所以武林中的人都认为他是继唐门之后,第一位把暗器推入“明器”的高手。

凡学任何事物,要成为宗师,都必须要有天份,下苦功而无天份者最多只能成事,但未必能成功。

无情对暗器极有天份。

如果这一片三角飞棱,如果是从他手上发出去而不是从萧管里的卡簧里射出去的话,文张现在就必定是个死人。

文张现在仍能活着,就是因为无情还不能亲手发出暗器。

这点文张却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会这般恐惧,而梁二昌与余大民,只怕立即就要死在他的“大韦陀杵”

下。

文张顾忌无情的暗器。

无情的萧管里只剩下两件暗器,他自己却不能发暗器。

这两人一个防着对方的暗器,一个却不敢轻发暗器,但还有一人的心理也在这顷刻间产生极大的变化,不过这点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那就是梁二昌。

梁二昌也是人。

凡是人总贪图富贵,而且大都怕死。

他投靠“将军府”,为的便是要活得更好一些,而今他为郗舜才拼命,也是为了以功劳换重用,以重用取富贵。

可是他一早就知道,文张的官阶要比郗舜才高,而且在他那儿,升迁机会较大,而他又刚刚发现,文张的武功要比他们加起来都高出许多。

梁二昌跟一般平常人一样,他怕死,而他又可以说是特别怕死。

他有四个老婆,十一个儿女,有的已嫁人娶媳,加上有两栋大楼,三处田庄,这几年来他很是积蓄了些钱,谁有了这些东西,难免都更贪生,同时也更怕死。

刚才要是文张那一份话是向他叱喝的,他早已倒戈相向,一鞭子把郗舜才打翻了。

可是文张眼里并没有他。

他只好拼死。

拼死才能求活。

他还要维护郗舜才,因为郗舜才仍是他的雇主、他的老板、他的寄望。

故此,洪放一向郗舜才动手,他就立即对洪放出手——只有他心里对一事再清楚不过:

文张用袖子借力,把他的蜈蚣鞭刺入洪放的腰脊里,看来他是被迫的,并且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不是。

他仍可以运功力抗,不过,一只膀子则非折不可。

他不愿折臂,尤其是在这正需要靠自己实力拼命的时候。

所以他宁可“误”杀了洪放。

洪放一死,郗舜才负伤,在这一刹里,他甚至想在后掩杀了余大民,然后向文张跪下来求饶,只要文张肯放过他,他不借去替文张杀掉三剑僮、活抓唐二娘,任凭文张处置。

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之前,一缕暗器,呼啸而过,击中了文张。

文张血流披脸。

——原来无情仍能发暗器!

梁二昌立即精神抖擞,狠命抢攻文张,一方面他知道有无情的暗器照应着,自是什么都不怕;另一方面也正庆幸自己并没有一时糊涂,干出杀主投敌的事来,否则,无情的暗器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跟文张一样,都忘了一个要点:

——要是无情的暗器真能发放自如,又怎么忍心让三剑僮频遇凶险,又如何眼见洪放身亡,仍沉得住气?

不过刚才的事对于梁二昌而言,无疑是在全忠尽义与卖友求生间打了一个转回来。

他决定还是要“为主杀敌”。

其实人生有很多时候,都会在良善与邪恶间徘徊,在正义与罪恶间作抉择,一切细微的变化,刹那间的决定,都有可能会改变了这个人和这局面的一切。一个人的变化,往往是不由自主的;一个人的不变,可能也身不由己。

文张不求取胜,只求不败,只要仍在缠战,无情的暗器就绝不容易伤得着他。

虽是有这种想法,文张心里仍觉恐惧。因为刚才无情发暗器射中他一只眼睛时,也是在人影交错、倏分倏合的剧烈交战中。

无情仍然准确地伤了他。

他这次虽有防备,但却无信心。

就在这时候,战局上有了一个突然的变化:

唐晚词手上的短刀,被舒自绣的钩镰刀砸飞。

唐晚词却极快的击中了英绿荷一掌。

原本唐晚词手中刀被震飞,应是尽落下风、更增凶险才是,但英绿荷反而遭了她一击,那是因为唐晚同早已准备自己的兵刃保不住了,甚至自度难逃毒手,所以早已蓄意拼着兵器脱手、敌人得意之际,发出一道杀手,伤了英绿荷。

英绿荷伤退。

唐晚词退了三步,忽也摇摇欲坠。

英绿荷显然已作出反击,唐晚词也着了道儿,看来还伤得不轻。

舒自绣已掩扑过去。

他一向都是文张的亲信,也是好帮手;像文张这么一个一向都懂得把握时机的人,他的得力手下也决不会任由良机错失的。

舒自绣也觉得唐晚词好美。

所以他的镰刀是挥了出去,但并不是要一刀杀了唐二娘,唐晚词如果着了他这一刀,肯定不会死,只是一对脚就成了废腿,舒自绣就是喜欢这样子。

他喜欢把不听凭他摆布的女子,废了筋脉后任凭他淫辱,唐晚词毕竟不是元凶,文张很可能会把她分配给他,他自觉自己为文大人立了不少汗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