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肯被几名官员兵团攻,心下大急,想过去跟高风亮说话,但又被隔断。

高风亮押在最后,临下山拗时远远的望了唐肯一眼。

唐肯仍在恶斗,冲不过去,口里叫道:“老局主……”

高风亮站在那里,显得像一株落净的叶子的孤树一般,远远的喊了一句:“自己保重!”便疾行而去。

唐肯挥刀力冲,但缠着他的七、八名官兵手底很有两下子,就在这时,忽有两名官兵被斫倒,一人跟他背贴着背,挥舞双斧,对抗官兵!

只见那人短小精悍,一身黑布长衫,短打裹腿,重眉毛,抡着双斧,正杀得性起,唐肯喜叫:“二叔!”

勇成只一颔首,沉声道:“我们来拼它个痛快,这些日子来,好久不曾痛快!”

两人抖擞神威,又斫倒了两名官兵,忽见李氏兄弟纠合了百余名官兵,伏在崖边,另一指挥便在枯叶遮掩的土中抽出一条火药线,正用火招子点燃,唐肯骇然叫道:“不可!”

勇成也马上省觉,狂呼道:“大师兄,小心——”

这时,爆炸声已起,原来山斫下的兽道,已布下了炸药和易燃之物,火线一及,立时爆炸,并即燃烧起来。

官兵这一道埋伏,是黄金鳞的设计,以防万一青天寨的人真的越过栈道,觅路而逃,只要官兵封锁主道,对手必抄兽道逃亡,这时即可引爆点火,至少可消灭一部分匪军。

没料这一着,却给李氏兄弟用来对付“神威镖局”的人。

李福、李慧经过“骷髅画”之后,对高风亮等一直记恨在心,神威镖局的人还留在军伍里,他们还不便公报私仇,而今高风亮一旦离军,他们便藉对方阵前倒戈之罪,实行赶尽杀绝!

这一阵子爆炸,炸伤了十来人,都滚下悬崖,尸骨无存。

而火势蔓延开来,至少有七、八人,丧身火海,或带着火光坠下万丈深渊。

剩下的高手,退路已被火墙隔断,一力想越过拗口,抢回崖上,但李氏兄弟一声令下,箭矢齐飞,在狭窄的兽道无闪躲之地,这十余人都中箭身亡,加上一轮沙石,滚滚而下,剩下三、四人,莫不被撞落山崖和辗毙撞死,只有高风亮和两名镖师,抢上崖来。

一名镖师才一露面,已被暗器射着,掉下绝崖。

另一名镖师抢上拗口,已被七八名官兵,居高临下刺杀于崖边。

高风亮遍身浴血,人却如天神一般,飞跃了上来,李福、李慧双剑齐杀了上去。

唐肯和勇成三度猛冲,但官兵又增上三人,唐、勇二人仍给缠住,勇成怒叱道:“让我来。”双斧挟着风雷之声,飞旋回劈,把缠住唐肯的对手也全拢在身上。

唐肯不管一切,抱刀就俯冲过去!

有七、八名官兵兜截唐肯,但不是教他撞倒,便是被他砍倒。

唐肯本身也添了三道血口子。

这一来,李氏兄弟在指挥手下对付“神威镖局”的人,偏又不能全遮瞒下来,高风亮等在崖前浴血现身,使得参战的武林人物全知道官家要残害武林同道,纵不敢公然倒戈,但再也无心赴战,游天龙更不肯出力,连云寨众虚应几招,吃喝数声,再加上唐肯和勇成这一冲锋,李氏兄弟的亲信忙着护主,反而让青天寨的人可以全力越险,占据了垭口,组成了强而有力的防线,应接后翼的过来的人。

高风亮一上得崖来,大力一展,斫向李福。

李福闪身一避,身子在绝崖边滴溜溜一转,间不容发的躲过,却急刺高风亮左肋!

李慧剑花一抖,扣制高风亮的刀势,人亦欺近,回刺高风亮的右肋!

他们并不打算把高风亮刺杀于剑下。

因为他们知道高风亮的武功。

他的“厄丁刀法”,以无厚入有间,实难以破解。

何况高风亮通晓的刀法,至少有二十种,每一种俱是刀法中之极品,刀法的精华。

可是高风亮已身受重伤。

他们虽来不及细看,但也知道高风亮身上有炸伤、箭伤和灼伤。

他们只要在高风亮尚未抢登上崖前把他逼退。

只要高风亮一退,下面就是悬崖。

天险自然会替他们杀了高风亮。

 

第八十六章 枪与肚皮

 

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个人都抢在崖边,一照面就以生死相拼。

下面都是熊熊火光,火舌子直窜上崖口。

崖上都是一撮撮的人在混战厮斗。

唐肯心中大急。

他遇过几对兄弟和师兄弟,性格和行事都不尽相同:譬如同是以义为先者:铁手和冷血,就是一个宽和大度、沉着重义,一个勇悍坚忍、性急好义;同是神威镖局门下,高风亮就威震八方,勇成仍只藉藉无名;至于言有信与言有义,同是无信不义之人,但言有信尚念手足之情,言有义却无手足之义。

至于李福、李慧这对兄弟,生得清眉秀目,但为虎作伥,手段卑鄙至极,不过,两人却很有兄弟之情,一旦联手对敌,一人退则二人皆退,一人进则二人皆进,共进同退,守望相顾,这在应敌上,变成不止是两人联手之力,简直可作三人使——两人声息相通,就像多了个心灵相应的无形人的臂助强援。

唐肯一时冲不过去,皆因一名手持锁骨钢鞭、巨颅海口的虬髯老人,封杀着他的去路。

这人身穿灰布白斑齐膝半短大衫,须眉深灰,看衣著不似是官府中人,武功极攸忽诡异,唐肯在他手上,落尽下风,能苦苦撑持,已属侥幸,更莫说是冲去支援高风亮了。

勇成则比唐肯更加心急。

他跟高风亮同出师门,但高风亮在武学上有天份,他则无。

所以他练得再好,也不过是匠,而高风亮则能创。

武学上的宗师,先是学,然后要能创。这跟艺术一样。凡举琴棋诗书画,先是拟摹,后是创作。一生人若只循规蹈矩,仅止于模仿,则只是艺海一粟,不足为宗师,凡大师必有所超越,有所突破,并能谕越规矩、另立规矩,让后人遵奉,直至另一青出于蓝的后人来“破旧立新。”

一位天才本身的意义就已具备了“突破万难而能有所成”。“在前人阴影底下而别树一帜”的先决条件,所以怨天尤人、推咎时势,不啻是自欺欺人,本身才具不足,却又不自量力。

高风亮就算不能说是一代刀法大师,但至少也是刀法名家。

当年,“寒夜闻霜”鲁问张与他交手,想试出他的刀法,结果他尚未出刀,已变了三种刀诀:“五鬼开山刀”、“八方风雨留人刀”、“龙卷风刀法”,一刀既出,便伤了鲁问张,但也为鲁问张手中的“梳子”射着。这一战,使高风亮的刀法名声更响。

勇成一向佩服这位大师兄。

虽然只要高风亮在,便一定抢尽了他的光芒。

相较之下,高风亮像太阳,他只是蜡烛。

可是勇成并不妒嫉。

有些人把自己生命精力,全用在辅佐他人取得功业,这种人无疑是十分伟大,但往往无赫赫之名。“一将功成万骨枯”,勇成可以说是“万骨”之一骼。

他自知并非人材,他把希望都寄托在高风亮的身上。

只要高风亮能有所成,他视为自己的成就。

高风亮的成就,主要在“神威镖局”上,武功、刀法,还在其高风亮最注重的就是他一手建立,威震大江南北,黑、白二道无不敬畏的“神威镖局”。

他这镖局的招牌算不上比当年的“风云镖局”响,但至少已可以做视同济,声名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