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

他以为是鬼拉脚踝,只觉头皮发炸,心跳如雷,跑又跑不掉,一时之间,只能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脑忽给敲了一下,晕死过去。

余大民发出第一声惊呼的时候,围在篝火边的两条大汉都觉得好笑。

“敢情老余踩上僵尸了。”小个子笑说。

“没法啦,一个人上茅坑里的时候……”年纪较大的汉子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余大民的第二惨叫,他也陡然住口,抽出单刀,霍然而起,道:“好像不大对路。”

小个子仍不怎么警觉:“怎么?”

老汉道:“余大民不是个没事乱呼一遍的人。”

小个子也抄起熟铜棍,道:“去看看。”

两人掠入草丛里,蓦见一处草丛几下起伏,小个子林阁和老汉陈素,招呼一下,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林阁掠到一处,见草丛略略移动,吃道:“呔!还不滚出来!”举棍要砸,忽然,一人长身而起,只见一披头散发、五官淌血、脸容崩裂、獠牙垂舌的僵尸,面对面地跟他贴身照个正着!

一下子,两边都没了声音。

陡地,林阁发出一声大叫,转身就逃,这几人当中,本就要算他的胆子最小。又因曾杀过几人,午夜梦回,已常常吓出一身冷汗,这下真的见着了鬼,可三魂吓去了七魄,撒脚就跑。

他不溜还好,这一转身,刚好跟另一张血脸几乎碰个正着。这张血脸已血肉模糊,嘴巴裂到耳下,眼角裂到鬓边,额间一道裂纹,斜裂至颚下,一张脸已不算是脸,四分五裂,只差没松散脱落下来。

这张脸比鬼还可怕。

一种腐尸般的臭味,直冲入林阁的鼻端。

林阁举棍要打,突然间,手腕一麻,那根棍子,竟“飞”了出去。

真的脱手“飞”去,不知飞到哪里去。

那两只僵尸,一前一后,把他夹个水泄不通,林阁又惧又怕,大叫一声:“鬼呀!—

—”只觉有人往他脑门一拍,便晕了过去。

林阁见鬼的时候,陈素掠到草丛颤动之处,见到了卧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痉挛的余大民。

陈素扶起了他,用两只手指在他额上大力摩擦着,余大民醒了一半,来来回回只一句:

“鬼……有鬼……”

陈素听得心头一寒,他江湖跑得多,大大小小鬼进传说,他耳里眼里,都听过看过,邪门事也撞上过几桩。余大民一向不信邪,今回儿要不是真的碰上些什么,决不会吓得个半死不活。余大民这么一说,他倒觉得附近妖雾重影,鬼气森森。

正在这时,使传来林阁哪一声:“鬼呀——”便没了声息。

才醒了一半的余大民,乍听之下,陡然振起,推开陈素,没命似的飞奔而逃,一面惶然叫道:“鬼——鬼!饶了我,饶了我

陈素再无置疑,眼见情势不妙,人总斗不过鬼,单刀霍霍舞几道刀法,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乡间辟邪驱鬼的咒语,一面念着,一面脚底加油,紧跟余大民之后,落荒而逃。至于剩下的另一伙伴,那是再也顾不得了。

这可把张五和廖六笑得直打跌。

那些“鬼”,当然就是他们两人的把戏。

张五和廖六,正道武功虽不如何,但这些儿吓人、唬人的玩意,可懂得不少。两人穿上足可令人付目惊心的服饰,脸上涂得鲜血斑斑,一个把头埋在土里,只留身子在外;一个把身子埋在泥里,把头搁在土外。两人这一搭配,变成无头尸首会说话,直要把余大民吓得魂飞魄散,更不消说本来胆小如鼠的林阁了。

两人这一场把戏成功,比打了一场胜仗还高兴,扣着胳臂欢笑几个圈,张五道:“看他们吓破了胆子,还敢不滚回老家去!”

廖六忍笑道:“还有两批人马,咱们还得演上两场戏。”

张五道:“这又有何难。不如一人演一场,你去吓东面那批崽子,我去吓北面的,比一比,看谁先得手,谁就是唬人大王!”

廖六微沉吟道:“这,不好罢……”

张五一向好胜:“这又有啥不好!万一给他们瞧破了,格斗起来,难道咱还会输给这干号称无敌的软骨头不成?”

廖六好整以暇的说:“我攻东面,有那洪放在,他是硬点子,自然是你比较容易得手。”

张五一听,当然蹩不住气,便拍胸膛说:“这样好了,你去北面,我负责东面,姓洪的那弃官,也不是什么东西,且看我三两下手脚把他料理。”

廖六连忙说道:“吓不着人,不到必要,可也不许伤人哦!你没听爷吩咐下来吗!”

张五没好耐性地道:“早听见了。敢包他吓得尿滚屎流,夹尾就逃。这就干了!”便往东面掠去。

廖六早已摸熟张五的性子,洪放看来有两下硬把式,他正好看这趟功夫,而且,实际上张五的武功也比他高,不愁他会出事。廖六如此想着,便往北方纵去。

奔行了一段路,忽听前面有急促对话声,忙隐伏到乱石后,再伸出头来细聆。这一听之下,几要失笑。

原来那个余大民,跑到北面的三个师兄弟面前,气急败坏但又绘影图声的叙述刚才遇鬼的事。火光映在三名大汉的脸上,忽明忽暗,脸上僵着半个不自然的笑容,看来心里头倒是信了大半。

廖六一看,知道大局已定:真是天助我也!余大民这下说得煞有其事,已在三人心里打了底,只要再吓一吓,准能成事。看来,那年纪较大的汉子则可能跑去东面报警,自己要胜过张五,倒要快些动手才是。

这边余大民还怕三人不信,一面说,一面还打着颤,道:“我发誓,那真的是被砍下来的人头,血流了一地,但他……他还会说话,这……”

其中一名猴脸汉子忍不住道:“余师兄,可惜你这下见着的是恶鬼,不是艳鬼啊!啧啧啧。”

他这一句,把其他两个在诡异气氛中的人,都逗得爆笑了起来。

余大民登时拉长了脸,沉声道:“倪卜,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叫倪卜的汉子忙着:“余师兄,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刚才说的,实在太……对不起,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你别当真。”

另一名鼠耳汉子也道:“这年头也不平静。前几天,乱葬岗上在死了几个人,有人亲眼看到,是一只赤足披发的女妖,眼睛里两个血洞,飘在空中,只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鼠耳汉子正要往下说,忽见对面三人都变了脸色。

他已经没有再叫下去,但:“还……我……命……来……”的凄呼仍若断若续,索回在夜风中。

四人的手,一齐按住了兵器。

除了余大民一直紧执手中仅剩的一柄六合钩外,其他三人,都摸了个空。

有的人的兵器,是系在背上;有的人是挂在腰畔;还有一个,枪在马背上。但这三件兵器,全摸了个空。

地上生的火头,忽然暗了下来,变成青绿色的一抹火焰,映照得这四人好不可怖。

那似男若女的诡异声音,依然飘飘荡荡:“我……死……得……好……惨……啊……

还……我……命……来……命……来……”

那叫倪卜的突嚷了一声:“若兰山庄!”四人都大叫而起,同时想起了一件他们曾经做过的丧心病狂之事,他们曾在行军时借剿匪之名进入一家“若兰山庄”,干出了不为人所知的兽行。这师兄弟九人,虽然干下了这宗淫辱杀人勾当,但心中不免暗惧,而今听到索命的声音,自然都想到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越发心寒。

这时,只见一条白影在空中冉冉飘起。

四人中,倪卜和余大民早无斗志,另外两人,一个还不十分相信世上真的是有鬼,一个觉得不妨一拼,正在此时,倏地一声惊心动魄、恐惧已极的惨嚎,自远方裂空刺耳的传了过来。

要不是遇上极端诡异,恐怖的事,任谁都发不出这种叫声。

他们分辨得出那是二师兄朱魂的声音。

朱魂外号“失魂”,这个人,只会把敌人杀得失心丧魂,一生人可以说是从来不知惧伯为何物。

连他都发出这样的惨嚎,情况可想而知。

朱魂一向是个连死都不哼一声的人。

这一声惨叫把四人的斗志摧毁。

四人齐齐发出一声怪叫,落荒而逃。

廖六是成功地吓跑了这四个人。

可是他还未感到高兴,而是先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