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知味冷笑道:“你们办事不力,劳师动众,抓拿区区几个反贼,都徒劳无功,相爷好生不悦。”
黄金麟汗涔涔下:“是,是……下官等确已尽力,唯望尤大师在相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我会看着办。”尤知味负手沉吟。
黄金麟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师,城南龙凤坡旁,有一处大宅,正是龙蟠虎踞之地,山幽水秀,夏凉冬暖,我和荆内早已添置,唯这等风水旺地,贵人方可承受得起,不如待大师下次来京之时,我们再接你过去看看宅子,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尤知味神色稍缓,道:“如此厚礼,怎好意思啊?”
黄金麟忙道:“这是个权贵双全的好居处,在下怎受得起?还是尤大师方才实至名归,大师如果坚拒,那就是不赏面给在下了。”
尤知味道:“这个……待咱们回京再说罢……你这个地方,还要不要搜一搜查一查?”
“不搜了,不查了,”黄金磷忙不迭地道:“既有相爷手令,下官有几个脑袋,搜个什么搜?我会依照吩咐,退离十五里……”当下扬声向高鸡血长揖道:“高老板,多有得罪,请您高人宽量,不要计较。”
说罢,返身调度兵马,一众凶神恶煞,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高鸡血看着风卷残云般去远的军队,笑着道:“黄金磷实在是个很够朋友的人。”
尤知味也笑道:“至少,他是个很管用的朋友。”
高鸡血转向尤知味,笑道:“管用的是你的名头。”
尤知味反手一引,道:“其实最管用的,还是你那位宝贝师弟,韦鸭毛的那一手好字和仿刻图章的本领!”
“安顺栈”的大门打开,韦鸭毛与禹全盛走了出来,韦鸭毛道:“现在,应当如何?我那仿制的字章,总不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尤知味道:“现在,决不能冒冒然出去,外面还有搜索者的天罗地网,还有刘独峰这厉害的角色没有来。”
高鸡血有点担心地道:“那顾惜朝呢?好像不在队里。”
尤知味脸有得色的道:“我总得要见见息大娘,遂了心愿;”他看着自己白蜇修长的十指,道:“也许,我突然兴起,见大家都逃得饿了,先给你们煮一顿好吃的再说!”
禹全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拍手道:“好极了,能吃到尤大师亲手煮出来的东西,那是王亲国戚才有的福份呢!”
“胡说!”尤知味感慨地啐道:“其实那干皇室朝臣,哪懂吃东西?我在御膳厨里,只管把山珍海贵堆在一起,摆得华贵漂亮就好,味道吗?谁懂得品尝!”
禹全盛满怀希望的说:“我懂,我懂。”
尤知味笑笑道:“你也不用急,息大娘逃累了,也逃饿了,我先给她弄一顿好吃的,你们自然也有口福了。”
韦鸭毛也喜形于色:“我叫三、五个厨子帮你。”
“也罢,”尤知味道:“虽然我也有帮手,但他们帮我看火切菜,也总比没有的好。现在你就告诉我:息大娘在哪里?还有厨房在哪个方向?”
息大娘和戚少商跟尤知味见了面。
戚少商和息大娘身上的新伤,已被高鸡血的手下包扎裹好。
尤知味见着息大娘,对戚少商深深地望了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欠我一次情。”
息大娘道:“我们仍未脱险。”
“我知道,”尤知味道:“我不是要你现在还我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现在只是要请你们吃饭,吃我尤大厨师煮的‘滋味粥’。”他说完便走下楼去,跟高鸡血小声道:“怎么橱柜里有人?是什么人?”
高鸡血当下把铁手唐肯在午间力战王命君等事,和盘相告,同时也不漏了李福、李慧来捕铁手,以及喜来锦等衙差窝里反,引出了“连云三乱”及一干官兵,后来终教韦鸭毛的手下把这一干人全制住了。
尤知味听后,沉吟得一会,韦鸭毛问:“要不要先把连云三乱等杀了,或把铁二爷放了,还是……请他们一起来吃尤大师您的‘滋味粥,?”
尤知味道:“不必了。就留他们在隐蔽之处,待戚少商等人说险之后,再把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这才安全。”
韦鸭毛道:“大师说的是。”
尤知味答道:“我说话,一向不见得怎么有理,倒是煮菜烧饭,还薄有点名气。”
高鸡血伸手一引作恭请状,道:“正是要大师大展身手。”
尤知味返身打开了大门,门前站了两个人。
这两人站在门前,仿佛已站了好久好久。
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泥污,目光闪缩,神情可怖;另一人则像贵介公子,但左目已眇,独眼用皮套罩着,脸上近鼻梁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目露神光,令人不敢逼视。
韦鸭毛和禹全盛一见,却暗吃一惊。
更惊异的是,外面布下不少高手,竟都不知这两人已来到门口。
尤知味却道:“披发的是申子浅,外号“三十六臂”。独眼的叫侯失剑,绰号只有两个字,叫做“血盐”。”他停了停又道:“烧菜就像杀人、动武一样,出手要准要快,申子浅就够准够快;煮菜不能缺少了盐,侯失剑就是我的盐。只不过,这个人,动起手来,无论在任何一方,都像菜里已下了盐一般重要。”
他拍拍两人肩膀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帮手。”
因为有最后这一句话,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才能放下心头大石。
像这样可伯难测的对手,他们实在不想招惹。
然而像这样的帮手,则多多益善。
对于这一顿美味而难忘的“滋味粥”,戚少商、息大娘、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等,真是吃出滋味来。这一班江湖汉于已轮班、更替的吃了两碗,还意犹未足。
偏偏是刚吃出滋味,就没得吃了,这滋味更叫人疯狂。
也许尤知味因局限于佐料的不够充份,这“滋味粥”还弄得并不如何,但他那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粥份,使得大家更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尤其是戚少商和息大娘,这连番逃亡下来,哪有好好吃一顿饱餐的机会?这回可让他们大快朵颐了。
高鸡血忽然想到这点,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躲在壁柜里的?”因为铁手在柜里,连戚少商和息大娘也察觉不出来,尤知味的武功再高,也不至于此。
“我闻出来的,”尤知味大笑说,“你不知道吗?擅于烧菜的人鼻子和舌头都特别灵!”
高鸡血这才明白,想了想,端起剩下的一小碗粥和送粥的小食,向禹全盛道:“你还是送一份给铁二爷吃吧。”
戚少商在一旁听得奇怪,问:“铁二爷?”
高鸡血道:“是名捕铁手——铁二爷。”
戚少商一震,道:“铁二爷?!他在哪里?!”
“他是来抓你的罢?”高鸡血安慰地道,“他已落在我们手里,穴道被制,就困在你们刚才那房间的橱柜里,你放心吧。”
戚少商急了起来:“不行,铁二爷是帮助我们的人,他绝无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高鸡血倒没想到,“哦”了一声,看了看尤知味。尤知味微笑托颐不语。
戚少商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解开他的穴道——”一时却觉天旋地转,息大娘忙去扶持他,但也觉得一阵晕眩。
尤知味道:“哦,原来铁手是自己人,你们赶快上去请他下来呀——”
高鸡血的脸色变了。
他暗自运气,但不聚气还好,一旦运起内息,丹田剧痛如绞,四肢百骸,均感虚脱,浑不着力。
他自是又怒又急,转首去望了韦鸭毛一眼,韦鸭毛脸上也冒着汗珠,又气又急。
尤知味笑道:“请他下来又怎样?早些送死啊?”又问:“这‘滋叶粥’的滋味怎样?”
高鸡血强自镇静,道:“尤知味,你在粥里下了什么手脚?”
“我发誓:我没有下毒;”尤知味笑着摊手,道:“下毒不容易,而且你们又是顶尖儿的高手,一旦吃出来了,对谁都不好,我只下药,稀薄的,缓慢的,让你们吃下去后,还悟然不知,让你们的功力,在一个时辰内运聚不起来……”
他的笑容一敛,道:“一个时辰,我们足可以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