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收起笑容的时候,连灯火也为之一黯。

他喃喃地道:“陶清他们……”

息大娘道:“连花间三杰,罗盘古也凶多吉少了……”

高鸡血紧接着问:“赫连小妖呢?”

息大娘道:“未知生死……”

高鸡血长叹了一声,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意即招呼息大娘入内:“我实在不该答允相助你们的!”

他叹了一声又道:“这会使我们‘老头子’一脉全军覆没的!我们原本只是殷实的生意人!”

息大娘并没有立刻进去,道:“所以我要先把实情告诉你;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高鸡血回头看了看,店里有一处神龛,正在上奉看,神坛上是一位老婆婆的塑像,老婆婆的神态,虽然塑得栩栩如生,但全不似一般供奉神像的容态,倒不似神仙,而直如平凡人“迟了,迟了。”他摊摊手道:“别忘了我已在家慈名位立过誓。”

“这誓约只要我不提,你当着没见到我,也并不算毁约!”息大娘道:“我现在没有了毁诺城,不能给你要的东西,你有充份的理由毁约!”

高鸡血笑了笑,想了想,眯起眼睛,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眼光,放长线,钓大鱼,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生意也做得很大。”他指了指息大娘,“你还是息大娘,”又指了指戚少商,“他还是戚少商,”顿了顿,接着:“只要戚少商、息大娘都还活着,谁又知道哪一天又建一座毁诺城,起一座连云寨!”

戚少商忽道:“高老板,你若能助我,他日连云寨重建,你就是我寨的供奉——”

高鸡血连忙摇手道:“谢了免了,你们大寨,讲的是仁义道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理所当然,我讲的只是钱,可不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也不空谈什么志气理想,他日如果还有连云寨,有钱可赚的事,尽可来找我,若无油水可捞,光谈侠义,我可不干!”

戚少商一时为之气结。

高鸡血又堆起机警的笑脸,道:“请进来吧,我们就躲在这儿,躲得过则是最好,否则占着地利,跟刘独峰、顾惜朝。黄金鳞他们打一场硬仗又如何!”

戚少商向那老者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与高老板齐名、一时瑜亮的韦掌柜了?”

韦鸭毛道:“不是瑜亮,而是畜牲,他鸡我鸭。他会做生意,搞阴谋;我会打算盘,学人笔迹刻章,如此而已。”他指指那小店伙,道:“别小看他,他就是江湖人称‘冲锋,禹全盛。”

禹全盛仍小心翼翼的掌着灯,把两人领进来后,再返身上好了栓。韦鸭毛道:“今晚,这儿上上下下,住的全是我们自己人,刘独峰他们要是查到这儿来,也未必能瞧出跷蹊,暂时躲得三五天,把伤养好,那也是好事。”

“是。”戚少商,却瞥见高鸡血正向他母亲的灵位上香,十分恭诚,心中觉得这位“好商”,有这份亲念孝心,可谓十分难得。

“是了,”息大娘忽然记起了什么,问:“刚才你们不是说擒住了一批人,那是些什么……”

话未说完,外面的犬吠声又起,凄厉之余,竟有些似狼嗥。

高鸡血仍对他母亲灵位叩首,专心诚意,神色不变。

禹全盛脸上微微变色,道:“来得好快!”

韦鸭毛银髯微飘,疾道:“上楼去!”

禹全盛立即领戚少商与息大娘上楼,进入那一间刚才格斗过的房间里。

他们隔着布帘的缝隙,在偷窥楼下街上的情形。

来的是什么人?

怎么来得这么快!

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是一队人。

浩浩荡荡的一队军兵。

火光猎猎。

军容肃整。

这一队人马,虽历经数场厮杀,连日奔波,但依然威风有势,皆因军纪森严。

这一队人马,除了军兵之外,还有连云寨的徒众,以及神威镖局的高手,足有四百余人,在火光与马蹄声中,进入了思恩镇。

为首的是黄金麟。他指挥全军。

全军分三个队次:军队乃由鲜于仇负责,镖局高手由高风亮调度,连云寨徒众则由游天龙率领。

顾惜朝与冷呼儿则不在其中。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进入了思恩镇,就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一搜的结果,他们很快的就发现一件事情。

——李福、李慧兄弟及手下一群差役,就在这镇里失踪的。

——还有“连云三乱”,宋乱水,霍乱步和冯乱虎,还有三十多名高手,全不知下落。

这一查的结果,很快便勾勒出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安顺栈”有关。

大队立刻调到“安顺栈”来,重重包围了这个地方。

戚少商知道这次再也逃不了。

他没想到高鸡血。韦鸭毛等人的掩护,反而成了瓮中捉鳖。

可是息大娘神色仍然如恒。

因为这时候,“咿呀”一声,一人开门,走了出去,迎向箭扣弩张的大军。

却正是蓝衫胖子高鸡血。

高鸡血,打开门,缓步走出。

黄金麟一见此人,也吓了一跳,心忖:怎会是此人!忙叱道:“没我下令,不许放箭!”

全军一齐喊:“是。”声量齐整有力,足可把胆子小的人吓倒当堂。

黄金麟招呼道:“可是高大老板?”

高鸡血遥相拱手,笑道:“来的大官可是黄大人?这火花炫眼的,我可看不见您的全面!”

黄金麟心中奇道:果真是他!这好钱如命的角色,做生意做到朝廷上去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当即下马,笑道:“原来真是高老板!”

高鸡血笑着上前,相拥道:“黄大人,去年京城一会,没想到咱们却在此地会合,果真有缘!哈哈哈……”

黄金麟运劲于身,防他突袭,却不觉高鸡血有何异动,心想此人跟朝廷各方大员都有交往,与傅宗书也有渊源,却不知因何要冒这趟浑水,便说:“下官原不知高老板在此居停,因公务在身,来此勘查。骚扰之处,尚祈恕罪则个……”

高鸡血一愕,小声道,“公务,却不知是什么公务?”

黄金麟笑容一敛,小声道:“实不相瞒,见高兄是自己人,我才敢说,我这回来,是抓拿朝廷钦犯来着的……”

高鸡血即道,“朝廷钦犯?戚少商!”

黄金麟没料他竞一语道破,呆了一呆,道:“你也知道“当然知道,这阵子捉拿戚。息两个叛贼,招贴榜文,天下不知者几稀矣;”他笑了笑,低声道:“何况,刑部文大人便是叫我在这儿伏着,等戚少商那干逆贼入彀!”

这番话倒出乎黄金麟意料之外,他神色不变,却忍不住“哦”了一声,自然表达了一点诧异和不信。

“你不信么:也难怪,”高鸡血自襟内掏出一份火漆密封的函件,递给黄金麟,道:

“你看看便知个中内情。这是文大人的手令。”

黄金麟一手拈接过书束,小心翼翼的拆封。打开、展读,瞧他的小心防范,高手一眼可以看出,他在提防信封内沾有毒药,在戒备高鸡血的突施暗算。

火光照着他的脸肌,在读信的时候,突突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