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林冉冉没见过窦女玩手机的场面……不过既然窦女能记得随身带着手机,她就觉得窦女应该是不排斥用这玩意儿的,那么其它阴官阴曹应该也能适应,随手就把密码箱带上了。
当日下午两点多点,肩负“外交任务”的四人小组就赶到了鬼门开的地点,顺利地与来接他们的窦女碰上头。
这回地府阴曹开鬼门来人间接引的是一位善魂,刚在病床上咽气的中年人被两位阴曹客客气气地搀扶着穿过了鬼门关进入亡域死境,就恢复了神智,惊愕地四下打量。
一看到窦女,这位脸颊瘦削的中年人顿时激动起来:“啊!你、你是地府判官!上周电视里的那位窦女!”
窦女对善魂也挺客气的,笑着轻轻颔首:“居士一生行善积德,正为天道所眷,若仍愿走功德鬼修一途,必前途无量。”
宁天林冉冉和艾娴见习惯说话留三分的窦女居然这么看重这位不认识的中年人善魂,连忙把手机相机都对准了他。
中年人这才注意到宁天林冉冉等人,视线在精心化了妆(采访节目免不了出镜,所以得化妆)的艾娴脸上停留了半秒,更加激动地道:“你是艾宝?你们这是……又来拍节目了?”
艾娴立即认识到这也是个收录进节目里的好题材,连忙请问道:“窦女,我们稍后可以采访一下这位善魂吗?”
“自无不妥。”窦女很好说话地道,“不过还是先让这位居士过一遍孽镜台,先将他生前功过定论才好。”
照了孽镜台定论了功过,只要这中年人善魂不急着去投胎,他就是地府的人了;查生死簿时她就看中了这人,有心招入罚恶司,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顺顺利利将中年人请进地府官殿内,在孽镜台上照出来个身缠紫气、祥云环绕的道子(道家弟子)形象,看似平静的窦女心头愈发欢喜,脚步轻快地将自家顶头上司、同样是道家修士(鬼神)的天师钟馗请出,麻溜地把这中年居士收到了罚恶司麾下。
罚恶司的正副判官在大劫中有判官令相助,倒是无甚损失,但阴曹却减了不少,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
刚被请到地府就成了在罚恶司有正式编制的阴曹,身上的病号服换成了紫色衙役服饰的中年善魂对这种身份的转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就被请到摄像机前接受采访。
这位中年善魂,生前是为道家清修的在家居士。
当然了,不是那种念念道经上上香火、花点小钱做下放生就算是修行的“居士”,人家是真正在修行的居士——读书的时候就常在道观里做义工,《太上感应篇》、《参同契》、《悟真篇》等道家经典修得滚瓜烂熟;中年离职后把在大厂996赚来的卖命钱拿到乡间承包田地,与当地农民共同劳作,在以劳动修身养性之余干起了扶贫干部的活儿,十年时间里领着一个村子靠种植经济作物脱贫致富。
也就是因为这家伙太沉迷劳动磨炼身心,还没到五十岁呢身体就哪哪都出了问题,一病不起。
宁天林冉冉和艾娴听这人用朴实无华的词汇简单介绍完自己的生平,都佩服得不行——灵气复苏之前就这么实诚地践行道家推崇的修行方式的人,省里的道教协会都找不出几个来。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中年居士让窦女领去熟悉阴司律法去了,四人小组才正式开始对地狱罪魂的采访。
四月二日早上十点,《地府十八狱》二期节目预告片在网上放出。
这次的转播就不仅限于G省的省台了,西南各省兄弟省份的省台纷纷来电求合作、求转播……安姐这边也没拒绝,谁还会嫌弃广告分成少呢,经费这玩意儿嘛,永远是多多益善——要不是为了等这些橄榄枝,安姐也不能要求宣传小组提前三小时放出预告片。
四月二日下午十三点正,在全网络平台进行直播、在西南四省省台同步转播的《地府十八狱——罪魂归处》第二期,正式与观众见面。
正片一上来,就是第一期节目里面出现过一个镜头的、地狱里用来关押罪魂的地牢画面。
地狱里的地牢有滋补阴魂的神效,目的是为了让服刑的罪魂别那么容易魂飞魄散、全须全尾地熬完刑期;第一位被夜叉阴官提溜出来接受采访的罪魂一脸求死不能的绝望残念,偏偏就是看着精神得不行,便是因为这地牢的缘故。
接受采访的罪魂能得到向在世的亲人说几句话的机会,这第一位受访者并没有抗拒面对镜头。
“你的名字是?”
“王振国。”
“你是因为什么缘故被地府阴曹缉拿的呢?被判罚了多少年刑狱?”
受访罪魂王振国听到“刑狱”这词儿就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下,嘴皮子颤抖了好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年轻的时候打我老婆,没、没打死,但是、但是她受不住,能下床了就,就自个上了吊。”
“警察当时抓我去、去坐牢过了的,判了七年,关了五年,我以为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没想到……没想到都三十多年过去了,孙子都有了,我都死了,来了阴间还要算账。”
“我也不是成心要和她过不去,都结婚了是两口子了,肯定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嘛。”看着有六十来岁、一脸富态的王振国眼眶里淌出两串眼泪,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满脸懊悔地道,“哪家男人不教妻呢,我就是想让她听话点,莫在外人面前和我顶嘴,丢人得很。哪个想到她气性大,才教育她没几次就和我提离婚,我当时被气着了,那一回下手才重了点……我是真的没想她不好,我当时就已经后悔了的……”
“天师判我下冰山地狱,服刑五年,我心里头真的冤枉得很,早晓得会到这一步,我当年真的、真的不会去和她争那一口气……”
五年的冰山地狱刑期,相比起上一期节目动辄一层地狱判上几十年的王世东来说不算得什么。
但显然,哪怕只是五年刑期,对于已经服刑了一段时间的王振国来说也是不可承受之痛,这男人面露惧色,痛苦得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近乎哀求般地嘶吼着道:“我真的不是成心要对她苛刻要逼她死,我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出这个事情我真的悔得很。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么,我回头行不行,我也不要金不换,求求你们让我魂飞魄散了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一天前,节目录制到这一段时,坐在他面前的宁天林冉冉、艾娴、苗代芬、张溪四人都面无表情。
甭说三位女士了,自己也是男人的张溪都不信王振国这话……觉得妻子不服管就要打服,就要把妻子打到一度下不来床、打到对生存绝望;这个骨子里完全是个野蛮残暴、短视凶戾之徒的家伙也就是没啥本事拿不到权力罢了,一朝权在手,这种玩意儿怕不是要比上一期节目里的王世东还嚣张,还肆无忌惮。
对于王振国扯出来的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四人小组更是嗤之以鼻——全球三十五亿带把的男人,个个都想去当这个犯了大错也能被原谅的“金不换”,那整个地球都不够祸祸的。
崩溃的受访者王振国自己放弃了借采访机会给在世亲人带话,夜叉阴官把他拎回牢房,又提了个罪魂出来。
第二位受访者,是个同样挂着一脸绝望残念、却仍然看着精神头不错的老太太。
这位看着慈眉善目体态圆润的老太太,被判了蒸笼地狱,刑期一年半。
进蒸笼地狱的原因是这老太太生前嘴巴闲不住,爱捕风捉影诽谤他人,曾一时无聊编造了个离异女性靠卖身养活孩子的谣言并大肆传播。
更要命的是……这老太太编造黄谣的年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那年头离异女性本来就难过得很,在内亲人排斥,在外处处被人指指点点,再加上老太太无聊犯法编的这黄谣,那基本上就没啥活路了,受害的女子也确实气不过,当时就跳了河。
幸亏当年那个想不开的离异女性被人救了回来,老太太这口舌业力没逼死人命,不然的话她这蒸笼地狱还有得呆。
面对镜头,已经体验了好几天被活活蒸熟、死去活来地感受到人言可畏的老太太哭得声泪俱下,不住扇自个儿的嘴巴表示忏悔;可惜地狱里不讲哭闹的孩子有糖吃这一套,平均几百岁的阴曹们面前这老太太也没啥倚老卖老的机会……这番唱念做打,终究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第192章 阴间特产
如果说第一期《地府》节目是感官刺激,那么第二期毫无疑问就是精神刺激……
正片开播仅仅十五分钟,转播的西南F4省台收视率就都爆了,带着地狱标签的热词一举冲上各大社交网络平台搜索讨论热榜。
这期以采访为主题的《地府》节目,前面出来的这俩罪魂“嘉宾”虽然不像第一期节目里的王世东那么天怒人怨,但话题性是一点儿也不差。
家暴本来就是很能挑动当下网民那根“男女对立”神经的热点,诽谤造谣以及升级版的网暴,也是现在这个信息时代的一大社会问题;这俩话题平时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在网上引起热论乃至骂战,这会子一下冒了俩,还是来自地狱判罚的罪魂案例,不引爆讨论热点才怪。
于是在先后采访了两个罪魂、暂时进入广告时间(网络直播的话就是黑屏)后,在线网友就趁着这几分钟的空档在各大平台上混战了起来……
混战的原因是,有部分网友认为“一号嘉宾”王振国又不是主观上恶意杀妻,顶天了能算过失杀人,再说他都已经在阳间坐过牢了、赎过罪了,死后还得给逮去下地狱,这不就是一罪二罚吗?不合理呀!
还有部分网友认为“二号嘉宾”的老太太也就是说了几句家长里短,不算啥大错;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呢,别人心理素质太差、抗压能力太次想不开跳了河跟她有什么关系,连这也要下地狱受苦,冤枉得简直没边儿了。
要只是一个两个奇葩这么说也就算了,偏偏这种言论在各大网络平台上居然还有不少支持者响应附和……
这也是去中心化的流媒体时代一大特色了,甭管多离谱、多背离大众朴素价值观的观点都能有人推崇追捧;对错啥的无所谓,反正就是要凸出一个唱反调,就是要用这种抱团跟正常人“割席”的方式来体现自个儿有多懂独立思考、多会标新立异。
大部分网友才刚为朴素的恶有恶报价值观被满足而爽到,一转头就看到这么多成了精的舍利子搁那轻飘飘的洗白罪魂,血压都气高了,纷纷挽起袖子下场;要么操着各种方言开骂,要么阴阳怪气共情“出场嘉宾”的是不是自己也干了坏事害怕被报应,撕得那叫一个炮火纷飞、黑云压顶。
五分钟广告时间过去,正片继续推送,抓紧时间喷了一波口水的网友们才暂时停火,
节目中,被请进镜头内的第三位“嘉宾”,是个年纪比较轻、最多三十五六岁的壮年男性。
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一身正气的罪魂,给判了舂臼地狱四年零三个月的刑期。
十二层地狱舂臼地狱,末法大劫后被时人篡改成糟蹋五谷、秽言骂人的恶魂要服刑的去处,甚至连吃饭时说话也得被关进去,用以规驯世人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那套儒家规矩。
这么离谱的说法当然是不成立的……能进这一层的罪魂,必须得犯下夺千人以上口粮、或糟蹋掉能让千人饱腹的粮食的重罪,才有资格进去“享受”日日被放入臼内舂杀、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待遇。
生产力过剩的现代社会,免不了出现抛洒浪费粮食的情况,但一般人再咋浪费也浪费不到这个程度……大劫前舂臼地狱就是个最冷清的冷衙门,大劫后也如是。
而这第三位嘉宾,恰巧就是这么个能人——这货生前是某地粮储部门的小领导,因任职期间疏忽大意、懒惰懈怠之故,导致该地国有粮仓的仓储粮损失高达30%。
第三位嘉宾磕磕巴巴地把自己犯的事儿这么一交代,看节目的观众网友全给震惊住了……一地国有粮仓的仓储粮损失30%,这特么得是多少大米?!
原先还觉得舂臼地狱行刑手段太过残酷的网友们瞬时跳反,纷纷表示三号嘉宾刑期太短。
第四位嘉宾,所受刑罚相对于前面三位来说就略显“逊色”了些,被判罚打入血池地狱,刑期六个月。
十三层地狱血池地狱,大劫后被以君权父权维护统治的封建王朝统治阶级篡改成了不孝顺孝敬父母的逆子逆女的受刑处,用以维护最小的封建权力分配单位“家庭”的上下尊卑,而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血池地狱,乃是为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或溺子或弃子并导致被溺爱、被遗弃的子女酿下大祸的失职父母所准备。
物资过剩的现代社会已经鲜少出现遗弃子女现象,但教养失当导致子女成为祸源遗害人间的失职父母可不少,这第四位嘉宾,就是其中之一。
镜头里,外表普通、面色愁苦中年女性显得有些局促窘迫,回答问题时总是低着头绞弄着手指,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腼腆家庭妇女,不过在采访开始后,收看节目的观众和直播间里的网友很快就被粉碎了三观。
这位怎么看怎么普通的、才将将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生经历可谓是在正常人类的道德底线上反复横跳、七进七出——
她年轻时进厂打工,觉得打工太苦,就辞了职和工友结婚,生下两个小孩。
第一任丈夫只是普通工人,一个人的收入养活一家四口过于吃力,希望她也能参加工作;但她本来就是不想吃拧螺丝的苦才嫁人生子的,哪愿意婚后还要吃苦受罪,于是抛夫弃子卷着包袱跑路——她和丈夫是事实婚姻但没扯证,连离婚的程序都省略掉了。
跑到新的城市后,这妇女迅速把自己又嫁了出去,嫁给一个做生意的小老板,再次生下两个小孩。
第二任丈夫家中薄有余财,她确实过了几年的富裕日子,但好景不长,小老板跟人合伙开火锅店投资失败,家里连房子都拿去抵押了;妇女哪受得了陪着老公孩子居无定所的日子,再次收拾包袱卷了小老板所剩不多的存款跑路去另一个城市。
这时她已经三十出头,又生过四个孩子,本来就没多少的姿色更加不值钱了,东游西荡做了一阵子的“廉价(站)快餐(街)”后,受够了的她捏着鼻子嫁给了一个当地的老鳏夫,生了三个孩子。
坐在家里生孩子的几年里把老鳏夫多年积蓄花得精光,眼见老鳏夫确实拿不出钱来了,已经习惯了抛夫弃子的她麻溜地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后,已经快四十了的她又非常能耐地把自己嫁了出去,嫁给一个丧偶的小老头,噗噗地给小老头生了俩孩子,仗着生了孩子的“大功劳”心安理得地吃喝小老头的退休工资。
听到这妇女二十年里结了四次不领证的婚,先后生下九个小孩,屏幕前的无数观众风中凌乱。
连续三次抛夫弃子是个非常挑战正常人类道德下限的事儿,但这并不是妇女进血池地狱的主因。
除去被拐卖生子、被侵害后产子等特殊情况,大多数情况下凡间的父母弃养子女或把子女溺爱成废人,活着的时候受的报应就够够的了(老无所养、减阳寿、老年破产还要被啃老等),没那来地府一游的资格。
这妇女会出现在摄像机前,说到底还是她确实运气不好……
她最先抛弃的第一任丈夫为了养活两个孩子疲于奔命,对孩子疏于管教,大儿子没成年的时候就学歪了;妇女美滋滋地吃喝第四任丈夫的退休工资时,她的大儿子在千里之外的某座城市里犯下了抢劫杀人的重罪。
采访进行到这一刻,担任主持人的艾娴都对这妇女过于离谱的人生经历匪夷所思了,揣着最后一丝对人性美好的期待问道:“你真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生这么多孩子的吗?有没有人强迫你做过什么?你这四次嫁人都是自愿的?”
妇女心虚地别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下地狱的罪魂都照过孽镜台,她是什么形象,地狱里这些阴官阴曹清楚得很……每日在血池里死去活来的她实在不敢卖乖弄巧博同情——夜叉阴官就虎视眈眈站在旁边呢!
她不说话,旁边的夜叉阴官可不会帮她遮遮掩掩,冷笑一声道:“艾女吏有所不知,旁的凡间女子生养,恨不得将自身血肉都拿去哺育了所生孩儿;这女子可不一般,与自身骨肉并无半分亲情,不过是将与人生子视作谋生之途罢了。”
镜头里的艾娴嘴角抽搐,屏幕前的无数观众网友看得血压上升。
照例插播了五分钟的广告后,本期节目的第五位嘉宾被“请”到了镜头前。
这第五位嘉宾非常年轻,只有三十出头,是拔舌地狱、蒸笼地狱和十四层地狱枉死地狱的“用户”,除犯了口舌业外,还有教唆、煽动、引导、逼迫他人自杀的罪名。
没错儿……教唆或者引导逼迫他人自杀在人间是重罪,在阴间同样是重罪——就像是直接导致向书洋自杀的林庆生那伙人,死后少不得也得来枉死地狱走一回。
本期节目的这第五位嘉宾倒不是林庆生那种把人往死路上逼的诈骗犯,这家伙其实是个水军头子,兼嘴贱的键盘侠——但凡网上出现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或人生失败者,这货就会像闻到腥味儿的鲨鱼一样兴冲冲地赶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阴阳怪气别人是在博出位、博关注、压根就不敢死之类的。
像是收钱网暴陌生人、组织工作室水军群起而攻辱骂诽谤名人明星之类的口舌业来源,则是这货的“主业”。
灵气复苏前这家伙在网络上操着键盘兴风作浪十几年,大小也混成了个知名喷子,水军单子乃至商单广告源源不绝、还开起了网店;正洋洋得意呢,没想到灵气复苏后天道清算旧账,这货原本还有几十年的阳寿被扣得精光,完了还给缉拿到地狱里来受罪。
面对镜头,曾经的网络知名喷子&专业水军头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言辞恳切地叮嘱自己的亲弟弟关掉水军工作室,好好找个班上……
第五位嘉宾下去,又换了第六位上来……
共计采访了八名地狱罪魂的第二期《地府十八狱》节目总时长六十五分钟,正片末尾,艾娴请全程协助拍摄的夜叉阴官说了几句劝人向善的话——窦女这个在第一期节目中挺受观众欢迎的罚恶司判官,正忙着把七部给的手机当成罚恶司的人情往外送,没功夫来“参演”。
正片播放结束,毫不意外地又引起了一波讨论热潮;也许是因为知晓犯口舌业就有“机会”体验拔舌地狱和蒸笼地狱的关系,网友们的讨论用词相当温和……连阴阳怪气都少了很多。
热衷于蹭热点的营销号和喜欢打出各种夸张口号搞二创的网红主播,在剪视频写文案的时候措辞也特别地儒雅随和。
宁天林冉冉关注了两天网上的反馈,对这种大部分人都能把戾气收起来好好说话的风气特别满意,喜滋滋地道:“咱这也算没百忙。”
艾娴嘿了一声,道:“也就能管一阵子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这波热度降下去,该有戾气的还得有,隔着网线就敢问候别人全家的照样问候别人全家。”
宁天林冉冉乐观地道:“那也没事,总归随便出口伤人的人只要看过了咱们的节目,敲键盘的时候总能顾忌几分。”
艾娴没跟她争,笑着摇摇头,把这茬绕过去:“窦女有没有跟你说地府还需要多少手机?安姐那边等着算人头呢。”
“我也在等信儿呢,但窦女没提,我也不好主动去问。”宁天林冉冉为难地道。
安姐打的这借着送手机摸清地府丁口的主意,宁天林冉冉和艾娴还没蠢到猜不出来,能知己知彼不是坏事,她俩也乐见其成。
“窦女怎么会没提呢?”艾娴奇怪地道,“地府的阴官阴曹光咱们照过面的就不止百把个了,那批手机肯定不够分的啊。”
阳间公门的人跑到地府去拍摄节目,这事儿对地府众鬼的吸引力还是挺大的,录制期间没少有阴官阴曹摸过来在宣传小组周围晃荡,他们甚至连补充过新人的八大阴帅都见了一遍——包括黑白无常和拍摄第一期节目时遇到的那位独眼巨人阴帅。
“我这两天正琢磨这事呢。”宁天林冉冉道,“我觉得吧,要么是窦女也察觉到咱们的意图了,不愿意让咱们摸清楚地府的丁口,要么就是窦女不太愿意在这个方面欠咱们这阳间公门的人情。前面收下那五十部手机,没准儿窦女是当成协助咱们拍节目的报酬了。”
顿了下,宁天林冉冉又补充了下自己的看法:“我感觉第二个的可能性更大点,如果窦女对咱们这么戒备,不愿意让咱们晓得他们有多少阴官阴曹,那我们拍摄节目的时候应该不能有那么多阴官阴曹摸过来看热闹。”
艾娴“呃”了一声,她跟窦女不太熟,至少没宁天林冉冉这么熟,还真无从分析起。
宁天林冉冉倒不是要跟艾娴拿主意,身为安姐的下属,她当然也有为安姐分忧的想法,当下凑近艾娴压低声音道:“我其实有个想法……你说我要是跟安姐提个主意,咱们把手机作为商品卖给地府怎么样?”
艾娴瞪大眼睛。
宁天林冉冉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这么想的,科研所不是时不时就在那叨叨想要亡域死境的检材吗,那咱们不如拿手机跟他们换呗,上古异兽的碎片也行,阳间没有的什么矿物啊植物的也行,那么大个阴间,总不可能连能跟咱们做交易的东西都拿不出来吧?”
跟小伙伴艾娴通过气,宁天林冉冉就把建议提到了安姐那。
安姐的态度很直接,大手一挥把这事儿全权交给宁天林冉冉去办,还顺带给她放了个权:卫星手机可以交易,地府要有其它要求,特管局这边也可以谈。
很有行动力的宁天林冉冉,立马就给窦女打去了询问是否能用卫星手机交换“阴间特产”的电话。
窦女同样很有行动力,都等不及按流程开放(接引善魂、冤魂或缉拿恶魂时)的鬼门关了,直接请自家顶头上司天师钟馗开了个鬼门,把宁天林冉冉接到地府去商谈。
在两边都有做成交易的迫切需求下,没几天功夫,特管局就顺利掌握到了地府的丁口数目……以及一堆地府拿来交换卫星手机的“阴间特产”。
借着这次交易,特管局也算是代表正国政府正式与地府“建交”。
事业心正强的艾娴准备趁热打铁再来一期《地府》,四月七号这天一早就拉着宁天林冉冉兴冲冲地来安姐这儿报备;没料到先前一直大开绿灯的安姐,这回却叫停了宣传小组。
“——没这么卸磨杀驴的吧,跟地府打好关系了就用不着咱们了?!”艾娴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安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住艾娴的鼻子,嘴里喝道:“咋说话的呢,你平时就这么看我的?”
“没没没,我乱说的。”艾娴连忙滑跪,讨好地举起双手投降,“咱们这节目不是挺好的吗,宣传目的能达到,教育意义也有,都出了两期了,怎么就不能拍了呢?”
“我看你是飘了。”安姐松开艾娴的鼻子,用手指头恶狠狠地戳了下她脑门,开过玩笑才正色道,“这回不让拍不是说你们这节目不行,是总办那边来了命令,让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内全国各分部所有特招外勤进入战备状态。”
“诶?!”这下连站旁边的宁天林冉冉也震惊了。
“上个月公海炸掉巴蛇之首那件事后,全球间谍陆续进入我国境内,国安部门识别出来的就超过了百人。”安姐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两人瞠目结舌的大事,“六个小时前,今天凌晨三点左右,H省崆州分部被疑似异化者间谍入侵,要不是陆科长警觉,H省归化妖族的档案就被人偷走了。”
“我靠!”艾娴惊道,“人抓着了吗?”
“这就是总办要求所有分部立即进入战备状态的原因了,事发时静白仙子刚录制完电视台综艺节目,赶到崆州分部跟值班的陆科长商量事情。”安姐道,“静白仙子在场,再加上留宿在分部里的数名外勤,合围之下,还是让那个疑似异化者间谍逃了。”
宁天林冉冉和艾娴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本体为黄鼠狼的静白仙子,并不是那种“武斗派”的妖族,但她有远超于常人的嗅觉和第六感,以及如同古代武林高手一般的灵活身法。
身法灵敏的静白仙子加上崆州分部的值班外勤,都没能留住的入侵者……确实来者不善。
“这样的话……那咱们贵安分部,搞不好也会被盯上。”宁天林冉冉皱眉道。
贵安分部不仅有进入地府的“渠道”,还收容着水鬼、灵兽姐妹、画壁墙人和狐狸精——尤其是狐狸精吴四郎,他可是在艾娴的直播节目里亮过相曝过光的。
“国安和咱们总办研判下来,也觉得我们分部会成为目标。”安姐赞赏地冲宁天林冉冉点点头,“这段时间里咱们的人员就不要分散了,全集中到分部里来住宿。生活用品就不用回去取了,差什么我这边先给你们补上。”
第193章 苗岭来客
四月七日,上午九点。
宁天林冉冉和艾娴被告知所有外勤必须留宿分部、进入战备状态之时……横亘于G东南部、总长度达180公里的苗岭山脉,位于黔南州的绵延大山中,此地山神苗山婆,正悠哉哉地窝在新修的小庙里刷手机。
苗山婆原本是没有山神庙的,G省公开册封新晋鬼神并于各地新建庙宇后,苗山婆也跟着沾了点光,蹭到了个黔南州文旅局修的小山神庙。
她这庙宇位于深山之中,地方不大,也就是在山里平整出一小块儿地面、修了道青砖墙围住,又给打造了个书桌大小的水泥神龛,神龛里还摆着个老婆婆外形的苗家老婆婆泥塑像。
苗山婆这种老鬼神倒不是很在乎有无小庙栖身,不过有自然要胜过无,再加上附近苗寨的村民上山的时候会顺道过来给她烧柱香火,这小日子过得也着实不错。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手机充电了……尤其是在慢慢学会了用手写输入的方式打字并娴熟使用上各类APP后,七部赠与的手机耗电量迅速上升,每隔两三天苗山婆就得出山一趟,去山外公路旁边的苗寨里蹭电。
俨然已经是个“老年网瘾患者”的苗山婆正开心地用短视频APP听着山歌,屏幕上突然弹出来条低电量提示,手机电量已不足10%,强制进入低耗电状态,APP也给关掉了。
“这东西咋就‘饿’得这么快呢。”
苗山婆嘀咕了句,收起没法继续看视频听山歌的手机,从客观上来说不太可能塞得下她的神龛里钻出来、落地化成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背着手往山外走去。
青壮苗民走起来都会有些吃力的陡峭山路,在老太太外表下的苗山婆行来却如平地一般,不过二十来分钟后,她就来到了公路旁的苗寨外。
苗山婆在从山上下来的小路那头一露头,家住公路边的老苗人就看到了她,立即大步奔出屋来,用力挥手:“苗山婆婆来嘞?快来屋里坐!”
苗山婆笑着回话:“老婆子又来打搅了,老哥子可别嫌弃。”
附近的苗寨人家听见动静,纷纷跑出家门来,见到苗山婆就热情地围上去,抢着把苗山婆往自家请。
原本苗山婆跟苗寨里的人并没这么熟悉,苗寨里的苗民也压根不晓得他们寨子旁边就有个山神住着……这不是先前黔南州文旅局来修山神庙的时候是大大方方敲锣打鼓地过来的么,寨子里拿得动锄头的苗民都帮忙搬过建材,拿不动的也捎带手拔过山神庙附近的杂草,再加上苗山婆本来就喜欢热闹、不排斥与人接触,双方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起来。
苗民们拥护着苗山婆进了苗寨,寨子里其它人家听说山神婆婆来了,也都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苗山婆阳寿阴寿一块算,除去末法大劫中沉睡的五百年,也活了三百年有余了,是个人情通透、睿智豁达的老太太,阳春白雪聊得,乡里巴人也精通,给手机充电的四十分钟里与众苗民相谈甚欢。
手机电量满格,等不及会回自个儿小庙里去过网瘾的苗山婆辞行,众苗民还热情地直把她送出村外。
苗山婆一走,有个青年苗民立即返回家中。
苗寨里的青壮年外出务工,留守的多是老人孩子,以及少部分因这样那样的缘故没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这个名为龙利金的青年苗民就是其中之一。
苗人勤劳淳朴,不过也有例外,例如龙利金——他父亲龙金发、亲兄弟龙宝金都在城里做工,但他嫌弃打工又要受气又要被人管,并不肯用心工作,他父亲兄弟也嫌弃他无所事事,把他喊回老家来务农。
龙利金连做工的苦都不愿意扛,农活更不会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地里的野草倒还比庄稼还高,寨子里人实有些看不惯,不过人家的亲爹亲哥都管不住,其他人自然也懒得操这份闲心。
龙利金自个儿也不在乎寨子里的人怎么看他,一贯窝在家里懒散度日,直到黔南州文旅局来他们寨子附近修了个山神庙,这家伙才忽然“勤快”起来,天天留意着山路那头,只要苗山婆一来,他就拿着手机往人群里挤。
现在,急匆匆返回家里的龙利金,就正忙着把刚拍到的视频传上网。
全国有几千个土地山神,像苗山婆这样乐于与人接触的人间鬼神并不少,如今只是上传山神土地出镜的视频,已经很难在厮杀惨烈的短视频领域博取到流量,更别提靠流量变现。
不过龙利金有别的生财路子——在他一个月前兴奋地把自家寨子旁边修了山神庙、山神婆婆还会来他们寨子里做客的视频上传到网上后,就有个网友联系到了他。
这个网友自称是海外华侨,对国内的民俗……或者说,对国内的山神土地很感兴趣,好奇地向龙利金打听了很多苗山婆的事儿,甚至还付钱买走了一些龙利金没有发到网上的、苗山婆的照片和视频片段。
一来二去的,就凭着每次拍摄苗山婆来寨子里充电、与苗民聊天的视频,龙利金居然赚到了不少外快。
龙利金读过高中去过大城市,抱着手机一玩就是一天,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山民,他当然也发觉了这个自称热爱正国文化的华侨网友貌似太过大方了些,不过嘛……管他呢,这种白捡的钱不赚白不赚。
照例把今日拍下的视频发给这网友,换来个还挺丰厚的微信红包,龙利金正准备结束聊天把钱充到游戏里去,华侨网友又给他发来条信息:他特别喜欢山神文化,很想参观下苗寨旁边那座山神庙。
龙利金奇怪地回复道:“你不是在欧洲吗,怎么参观?要我给你开个视频直播?”
华侨网友声称他几天前刚回国,回来了就奔着G省来了,这会儿人已经在黔南州,跟他一起的还有俩朋友。
龙利金赶紧应下。
他从这个华侨网友身上捞了小几万了,能顶他父亲兄弟打半年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