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书洋经济状况不太好?”安姐立即抓住重点。
电话那头的服装卖场老板立即大倒苦水:“哎呀,这个小洋哪里都好,工作也认真,就是花钱没个数,哪个月都要预支工资,有时候还要问店里面的人借。这也就罢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她还时不时旷工,其他员工老是帮她顶班,意见很大,店长那边也因为她的关系经常要重新排班,要不是她在我这里做了好几年了也没出过啥大错,我其实老早想喊她走了……”
安姐从老板这儿拿了店长的联系方式,又打给店长。
店长是位四十来岁的女士,姓顾,贵安市本地人,和老板有点亲属关系,听闻向书洋死亡也吓了一大跳:“菩萨也,颤音上传的那个步行街的鬼就是小洋?!妈耶,真的假的啊??”
安姐问道:“顾女士,你知道向书洋平时的生活情况吗?”
“这个……我们店里面是有员工宿舍的,小洋刚来那两年和我们一起住宿舍,后来么她讲究起来了,嫌宿舍里人多了又乱又闹得慌,自己去租房子住了。”顾店长为难地道,“安科长,不是我要讲死人坏话啊,小洋这两年真的变得太多,作怪得很,嫌这个土嫌那个穷的,店里面人和她关系好的不剩几个,我也不咋爱和她一起耍……我只隐约记得她好像是在白家屯小区租房子住,具体哪一栋,我也不晓得。”
听到白家屯小区这个住址,安姐挺有些意外的。
“咦,和我家住一个小区啊?”接到安姐那边打过来的电话,宁天林冉冉也挺意外,“那好,我去找物业问一下。”
晚上九点半,物业办公室老早就下班了,不过值班保安还在。
宁天林冉冉和跟她搭档的苗代芬回到自家住的白家屯小区,进了值班室和值班的保安大爷说了来意,又给保安大爷看了向书洋的照片,大爷回忆了会儿,道:“把房子租出去的人家倒是不少,这个小姑娘我也眼熟……好像在小区头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她的话,应该是住在六栋,不过租的是哪一家的房子我不大清楚,要问老宋。”
老宋也是小区里的物业,负责给居民家里送桶装水,值班的保安大爷把宋物业的电话给了宁天林冉冉,宁天林冉冉打过去说明来意,宋物业便道:“记得记得,在步行街服装卖场上班,年轻漂亮的,烫卷发,天天化妆,这个小姑娘我记得是姓向,没错吧?她租的是六栋二单元401室,王伯家的房子。”
白家屯小区二十多栋居民楼,宁天林冉冉家住的十四栋在南区,向书洋租住的六栋在北区,两边进出都不是同一个小区门,也难怪季思情都搬进来住了几个月了完全没见过向书洋。
把房子租给向书洋的王伯也住在白家屯小区里,就住在向书洋楼上——他们家当初拆迁时分到了两套房子,王伯租出去的是自己的那套,现在挨着儿子过。
敲了王伯家的门,宁天林冉冉刚拿出七部的外勤证件、还没说明来意,开门的王伯的大儿子便惊喜地道:“啊呀我认得你,你就是住我们小区头的‘龙组’!”
宁天林冉冉哭笑不得,苗代芬也笑出了声。
特管局和七部的存在,在公开妖族归化的时候就曝了光……坏处是会被一部门正国国民当成“龙组”,好处是调查办案的时候不用打其他兄弟部门的招牌了。
“不是‘龙组’,是七部。”宁天林冉冉尴尬地道,“是这样的——两小时前咱们本地颤音和朋友圈里面不是开始流传一个步行街见了鬼的视频?我们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王伯的大儿子一愣,立即掏出手机,拉出他刚看过的朋友圈、刷过一次的那个见鬼视频。
然后这个大儿子就惊恐地回头对客厅里看电视的王伯道:“不得了了,爸,刚才你说那个鬼看着好像租我们家房子的小洋,着你说中了!”
比宁天林冉冉爸妈还大十几岁的王伯惊得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宁天林冉冉见父子俩这个反应,目光一凝。
连就住在楼上的房东父子都不晓得向书洋已死,看到视频里向书洋的背影了都只以为是人有相似……向书洋的死亡或许不一定有问题,但那个银饰店的男老板身上肯定有事!
考虑到向书洋的死亡地点有一定可能是出租屋内,宁天林冉冉没敢让上了年纪的王伯跟着,只请王伯的大儿子拿钥匙帮忙开门查看情况。
打开401室的房门,毫不意外地,宁天林冉冉和苗代芬在卧室里见到了向书洋已经冰冷的尸体。
G省三月份的气温很低,与工作地点同事关系失和、又在市内无亲无故的向书洋,要不是魂体跑到了步行街去,都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被人发现尸身。
宁天林冉冉默默注视了会儿静静地侧躺在卧室床上的向书洋,摇了摇头,拿起电话通知警方。
警方到场后仔细勘验了一番现场,得出了自杀结论,与第一个进入现场的宁天林冉冉观察到的结论相同——向书洋的尸体体表没有任何外伤,嘴边有呕吐物残留,床上还扔着个空酒瓶和一板头孢。
如果是他杀,向书洋那因执念而强于一般亡魂的魂体不会只有那么丁点儿的怨气。
带队出现场的刘队跟宁天林冉冉是老熟人了,一面亲自动手把向书洋装进尸袋、一面安排人联系家属,转过头来便对宁天林冉冉道:“你们都调查到这儿了,这事儿是不是还有案情?”
自杀通常是联系家属认尸、出具死亡报告后便注销户籍、让家属把尸体领回去办白事,没人报案七部的外勤就查过来了,刘队用膝盖想都猜到这里面有事儿。
宁天林冉冉点头道:“死者的同事、亲属、房东都还没得知死者死讯,就有个人给她的魂体烧了香。”
刘队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地府阴曹可以因为一具亡魂死于自杀而不理会,人间的公门可不能不重视这个——教唆自杀同样是重罪。
晚上十点半,服装卖场隔壁那家银饰店男老板的档案就调了出来,放到宁天林冉冉面前。
这份档案很普通,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无犯罪记录、在校期间无记过处分,在华西大学城读完书后家里面给钱开了见银饰店,请了两个员工,执照手续合法,按时纳税。
宁天林冉冉仔细看了两遍档案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想了想,又请刘队帮忙调查这个银饰店老板的经济情况。
刘队请了经侦部门的民警帮忙,没多会儿,就发现了不对——银饰店老板除了店里的正常流水,每隔数日,户头上还会收到一笔数额不等的转账,少的一次几千,多的上万。
来帮忙的经侦民警正追查这些转账的来源账户,另一边,整理向书洋遗物的民警也发现了问题——破解了向书洋的手机锁后,发现向书洋的手机里有大量催收信息。
民警连忙把死者手机拿到刘队的办公室。
刘队和在刘队这儿等消息的宁天林冉冉传看了手机里的催收信息,两人的嘴角都在抽抽。
在服装卖场上班,工资加上奖金每月也就五千块出头的向书洋,居然欠下了三十多万借款,透支了花呗借呗信用卡,还借了不少借钱APP,全是消费贷。
从一拉下来好大一排的催收信息上看,就算向书洋不吃不喝把所有工资拿去还债,都不够还分期的利息。
宁天林冉冉忍不住摇头:“——看来这就是她自杀的原因了。”
难怪她死后不甘、留有执念,那怨气却普普通通,也没有地府阴曹来接引……她花的全是从合法平台借来的钱,既不是砍头贷、利息也都在合法范围内;别人又没有骗她去借,又没有暴力催收,就算告到泰山府君那儿也没理。
苗代芬简直想不通:“三十多万都够在咱们东明区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这小姑娘借了这么多钱都花哪去了,她不还在租人家房子住吗,住的地方也没好到哪去啊。”
宁天林冉冉叹气道:“应该是花在奢侈品上了,芬姐你记得她床头柜上那个包包不,那个包我在一朋友那儿见过,是古驰包,一个就要好几万。”
宁天林冉冉自己是个对奢侈品没啥了解的人,但她认识叶天薇……
苗代芬比当初知道自己是异化者、国家还愿意给她编制招她来当外勤时还震惊:“菩萨!那么一个小包包好几万?!金子打的??哪个这么憨哦去买这种骗钱的鬼东西!!”
宁天林冉冉和刘队相视苦笑。
苗代芬这反应是正常人知道所谓名牌奢侈品包包居然敢卖这种离谱溢价的正常反应,可偏偏就是有人为了拥有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不惜借下自己没有还款能力的消费贷款……这跟谁说理去。
第184章 打假
白家屯是回迁安置房小区,一栋到六栋都是安置房,五、六十平大的那种,编号到七栋之后的房子才是商品房,有八十平、九十平的和一百多平的。
向书洋租的是王伯家当年分到的安置房,王伯家锁了次卧当杂物间,把主卧和客厅租给她,租金八百块钱一个月,这个居住环境不能说差,但要说好吧……也确实好不到哪去,至少不符合一个舍得消费奢侈品的人的住处。
男人超前消费,基本跑不脱吃喝嫖赌,女人的话就要复杂一些,有买了奢侈品的、有拿去做医美整容的、也有花在男人身上的,向书洋这个情况就属于掉进了奢侈品的坑回不了头的那种。
为毛要说这是个坑呢?
买了个名牌包,总得有能配得起包包的衣服鞋子吧?手上脖子上也不能光着吧?不然别人看了不得怀疑你背的是假货?
再回到向书洋的出租屋里检查,果然……不仅是古驰的包、卡地亚的戒指,向书洋的衣柜里还挂着一整排的大牌时装,鞋柜里放着的十几双高跟鞋也没有定价低于一千块的。
宁天林冉冉一面检查向书洋家里的“存货”,一面用识图软件找这些个“时尚单品”的官方定价,眉头越拧越紧。
拿起衣柜里的一个挂着香奈儿LOGO的包包,查看过官方定价后,宁天林冉冉的神色更困惑了。
“不太对呀……这些东西的价值,好像超过了向书洋的欠债?”
光是床头柜上那个古驰包和宁天林冉冉刚查到定价的这个香奈儿包,加起来就十几万了,而向书洋还有六、七个同样挂着大牌LOGO的包用防尘袋装着小心翼翼地收在衣柜里面;再加上她这一柜子的名牌时装和那一大堆名牌鞋,总价粗略加起来都奔着六、七十万去了。
苗代芬也拿着手机在查向书洋这一屋子“高价遗物”的品牌和官方定价,闻言便叹息道:“这小姑娘看着尖实在憨,这是把自己的家底儿都填进去了吧。买这么一屋子不当吃不当喝的,欠了人家钱都没法拿去抵债,图的个什么哟!”
宁天林冉冉想了想,扭头走向客厅里的冰箱。
冰箱里放着一盒吃过一半的沙拉,还有几盒品牌酸奶——比小超市里卖的普通牌子贵一倍的那种。
厨房的垃圾桶里,丢着盒马的保鲜盒。
洗手间的洗脸台上,放着一长排的瓶瓶罐罐,光是洗面奶就有好几个品牌。
卧室化妆台上放着的化妆品里面,甚至有一瓶黑绷带——宁天林冉冉在叶天薇那儿见过,是那种价格能把她这种没眼界的穷逼吓一跳的贵妇面霜。
宁天林冉冉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果然不对——这里面还有问题!”
向书洋二十六岁,在步行街上的服装卖场打了五年工,假设她不吃不喝、把工资全存起来,五年下来确实能攒到三十万,加上欠下的负债,确实有一定可能买得起那一屋子的奢侈品。
但问题在于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不吃不喝,而向书洋显然还是个很有“追求”的、很把“享受”当成一回事儿的人——盒马卖的东西那么贵,宁天林冉冉工资比向书洋还高点都不敢走进去,但人家就是敢去买盒马的海鲜来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地存钱?
想到这儿,宁天林冉冉便给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了解奢侈品的叶天薇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叶大小姐却还精神着,铃声才响两下就接了电话:“思情呀?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掌掌眼。”宁天林冉冉连忙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想让叶天薇帮忙看奢侈品真假的事儿,就跟叶天薇开了个视频通话。
刚把向书洋宝贝地收在柜子里的香奈儿包包举到手机镜头前,电话那头的叶天薇便肯定地道:“这个是假货。”
“能确定?”宁天林冉冉连忙道。
“别的款我不敢说,这个款的香奈儿肯定是假的。”叶天薇道,“思情你也知道的哦,大牌箱包的成本和做工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代工厂水平不过关的话质量甚至还不如国内的平价包。国内的工厂完全可以把名牌包仿得非常真,真到连品牌专柜都鉴定不出来的那种,这种仿真包前些年还蛮多,不过现在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一般人买不着。”
“原因是因为做仿包的工厂担心惹上官司,现在会故意把仿真包做得不那么真、让懂行的人一看就能分辨的‘一眼假’,打擦边球,抓到了也罚得不多。要是像早些年那样完全仿真的话,被抓到了会被罚得倾家荡产。”
“哦哦!”宁天林冉冉点头如小鸡啄米,这个她还真不晓得……她连奢侈品品牌都认不全,还要靠识图软件搜索辨认品牌LOGO,更别提了解仿真包了。
电话那头,叶天薇又继续道:“你让我看的这个包是那种现在市面上不会公开流通的高仿仿真包,是早期品牌方重视起打假前就流通过的款式,国内很多人背的香奈儿都是这个款的仿真包,已经烂大街了,但真品国内其实是没有的,因为这个款只在欧洲销售。”
想了下,叶天薇又补充道:“早几年市场混乱的时候流出到市场上的那些高仿的仿真包,偶尔会在一些奢侈品回收门店和二手市场上流通,价格几折的都有。不过因为风险比较大的关系,所以通常不会卖给生客,一般是卖给相互间都比较知根知底的熟客。”
宁天林冉冉沉默了会儿。
她手里拿着的这个香奈儿包,也是套了防尘袋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她不知道向书洋当初到底花了多少钱买的这个高仿仿真包,也不知道向书洋如果知道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和最终拿命去抵的欠债是用在这种地方……会是什么感受。
宁天林冉冉再把床头柜上的那个古驰包拿过来,视频通话那头的叶天薇就笑道:“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一眼假’啦,五金件确实做得很像,但是底部的对花和真品放到一起,连普通人都可以看出来不一样呢。”
说话间,原本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叶天薇起身出了卧室,到衣帽间把自己的正品古驰包从柜子里拿出来,让宁天林冉冉看她的包包底部和宁天林冉冉手里拿的向书洋的包的不同处。
接下来,宁天林冉冉又请叶天薇帮忙甄别了下向书洋衣柜里剩下的那几个包,除了一个入门款的一万二的小圆包是古驰正品外,其它的包不是国内工厂早些年胆子还大时出品的高仿仿真包,就是后来收敛了行为以后做出来的“一眼假”。
宁天林冉冉:“……”
“这些包都是谁的呀?思情你现在在帮忙打假吗?”看了半天假包的叶天薇好奇地道。
“打假……也可以这么说吧。”宁天林冉冉心情复杂地道。
感谢了叶天薇的帮忙,宁天林冉冉打了电话给刘队告知她和苗代芬来自杀现场这边取得的新情况,电话那头的刘队也沉默了。
“这小姑娘……唉!”刘队无语地叹了口气,他都不晓得是要哀其不幸还是恨其不争好了。
“我有个想法,刘队。”宁天林冉冉道,“向书洋是农村户口,五年前才来市里打工,工作场合是门店临街的服装卖场,消费的都是一般市民不是多有钱的客户群,对吧?安姐那边跟向书洋的老板和店长联系过后,了解到的情况也是向书洋刚来那两年都是比较老实的,到第三年才忽然‘洋气’起来,是不是三年前开始,她能接触到的圈子里出现了什么人,影响到了她?”
刘队立即道:“那家银饰店,是19年末开张的!”
步行街上那家品牌服装卖场,说起来也是宁天林冉冉这种穷逼绝对不会走进去的“大店”,但店里面的商品基本还在普通人的消费能力内,不会离谱到一件T恤敢卖几大百甚至上千的程度。
农村户口、三本院校毕业的向书洋在这种卖场里上班,接触到的大多是收入和消费等级只比她略高一个层次的普通市民,要说像是品牌专柜的柜姐那样招待有钱人招待得多了就迷花了眼,也把自己搁到了跟有钱人同一个层次上面去,看不起普通消费者、一颗心全掉进大牌里,是不大可能的。
卖场店员可以自然地在临街小摊上吃路边摊,和客人讨价还价三十五十的慢慢磨;品牌专柜的柜哥柜姐张口西餐闭口牛排,明明自己拿的也是几千块的工资,动辄拿鼻孔看普通消费者,这就是环境对人的塑造力。
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不绝对,但也不无道理——宁天林冉冉自己就是乡镇上长大的姑娘,要不是巧合认识了叶天薇,她连古驰的LOGO都不认识,更别提晓得啥叫黑绷带;同样是乡下长大的向书洋,要说身边无人影响她就忽然变得心高气傲、非大牌不用、花钱如流水,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经侦民警针对银饰店老板的流水调查还在继续,不便打草惊蛇,次日一早,刘队换上便装,带上同样只着便装的宁天林冉冉和苗代芬,跑了一趟向书洋生前工作的服装卖场。
卖场门店没开门,虽然天亮后向书洋的亡魂就不见了,但店里的人都晓得了昨晚发生的事,人心惶惶的一堆人想请假,老板也生怕出点什么事,三人赶到时,老板正亲自安抚员工并宣布歇业两天,让大伙儿回宿舍去休息。
刘队到场后没公开身份,只说自己是向书洋租住的小区街道办的人,来问问情况,把老板和店长请到店长室,关起门后,才拿出了证件。
老板和店长昨晚上就接到过安姐的问询电话,看到警察来了倒没怎么意外。
“隔壁那家银饰店?”被问到问题的老板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店长。
店里面的情况都是店长在管,店长也比老板更了解向书洋的人际情况,立即道:“他两个确实认识的,小洋时不时会和林老板的朋友些去喝点酒、唱个歌什么的,以前我还以为他两个在谈男女朋友,后来才晓得不是,只是玩得好。”
“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刘队像是寒暄似地随口道。
女店长不以为意地道:“年轻人嘛,说几句话就认识了。银饰店里面那些小饰品几十几百的都有,我们店里的小姑娘们也是爱漂亮的,偶尔过去逛逛,和林老板说几句话,可不就熟悉了?”
说完话,女店长才发现不对,急促地道:“啊呀,刘警官,你问这个,难不成小洋的事还和林老板有关系?!”
“哦,我们只是例行问个话,不要紧张。”刘队长笑着摆摆手,又道,“除了向书洋,这个林老板还和你们店里哪个店员走得比较近?”
女店长紧张地看了老板一眼,生意人老板哪敢在这种情况下让警察怀疑他包庇人,连忙催促道:“你晓得啥就和刘警官讲,这是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女店长反应过来这不是担心给店里惹麻烦的时候,忙道:“店里的小汪,和小洋、林老板他们一同去吃过几次宵夜,好晚了才回的宿舍。”
第185章 谋财害命
小汪是服装卖场的老员工,刚开业的时候就在店里做了,三十多岁年纪,店里上班的小姑娘通常叫她一声汪姐。
汪姐刚回宿舍换了便装,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没明白老板找她要干啥,得知等在店长办公室里的刘队、宁天林冉冉、苗代芬三人不是警察就是“龙组”的,吓了一跳,被问到啥就答啥,丁点儿犹豫没有。
“林老板确实经常有意无意和我们门店里的小姑娘们套近乎,老是要请我们店里的小妹们去吃饭唱歌,我觉得他那个人不实诚,私底下都劝过不要多和他打交道。”汪姐老老实实地道,“20年初的时候店里面来的一个叫小兰的姑娘和林老板出去玩了几回心就野了,辞职不来上班了,这事儿我跟店长说过的。”
坐在旁边的店长愣了一下,惊讶地道:“小兰不来上班了还和林老板有关系?”
“关系大了哦!”汪姐似乎在这事儿上还有怨念,不高兴地道,“小兰她家是城里人,本来手就散(花钱大方之意),工资不够她花,我好容易劝她几回人不能只顾眼前,要想着点以后,她才刚听进去存了点钱在手头,转头和林老板出去花天酒地两回,好么,刚收的心又野了!姐你忘了,当时我不是和你说过的,让店里面人上班时间不要随便出去别处晃,还有我提议的咱们员工宿舍应该设个门禁,免得有人回来太晚影响到别人,都是为的这个。”
“原来是这样,我说当时你怎么私底下给我打这个小报告,和你的为人不像。”店主恍然道,“那你咋个不直说哦!”
“哎呀,我哪里好直说嘛!”汪姐拍着大腿道,“要是让那几个小姑娘晓得了,还以为我见不惯她们和有钱大方的林老板处着,不是要恨我这个老婆娘心不好,嫉妒她们年轻漂亮,那我不是里外不是人?”
汪姐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女店长和旁边的老板听了都有些尴尬。
刘队倒是不反感汪姐这种小市民的智慧,怎么说她也是出于善意管了闲事,换成别人不一定有她这份心,道:“汪女士也是好心,那后来嘞?”
汪姐有点儿不好意思,道:“刘警官你晓得嘞,我在店里啥也不是,就是咱们店长和老板信任我让我管一下宿舍,小洋搬出去住了,我也没啥资格管人家,话都不好说几句……到去年下半年点,我才晓得她上这么多年班不光一分钱没存住,还背了一屁股的债。”
店长一惊:“小洋去年下半年就该上(欠上)人家钱了?!”
汪姐再次一拍大腿,气愤地道:“嗨,该多着呢!都不晓得是好久就该起的!我一开始问她,她都不说实话,只说过几个月缓解过来了就好!”
“我看她实在老火(严重)得很,请她吃了几回宵夜,结果她找我开口借钱!我哪来的钱帮她去填窟窿?就跟她说,人不能活成马SHI表面光,既然顶不住了,不如把她那堆乱七八糟又贵得要死的东西拿去卖了抵债,好歹不要天天着人家电话催收,也不晓得她听进去了没有。”
说到这儿,性格颇有些泼辣、也着实是个善心人的汪姐叹了口气,眼睛有点儿发红:“她这回好几天没来上班,我以为她想通了,晓得要把日子过起来、不去学人家穷讲究了,舍得把她花大钱买的那堆东西拿去换钱还债去了,没想到……会出这个事。”
刘队心情沉重地与宁天林冉冉对视了一眼。
从大半年前起就已经入不敷出的向书洋,忽然不声不响绝望自杀的原因……找到了。
一个窘迫之中都要用贵妇面霜、都要吃盒马海鲜的人,哪怕负债累累也依然骄傲傲气的底气,或许就是她那一屋子的“天价”奢侈品,让她有“自己还有后路”的从容,让她觉得自己还没到绝路。
到了连宵夜都吃不起的地步,在同事善意的劝告下,终于下定决心“断舍离”的向书洋,冷不防知晓真相……心理防线能不崩溃才叫咄咄怪事。
刘队和宁天林冉冉默契地没有透露出这个信息,毕竟汪姐并不是好心办坏事,她只是出于正常人的角度、觉得活人不能被一堆奢侈品拖累死而劝向书洋多为自己的人生考虑而已,归根到底,还是把假货当成奢侈品卖给向书洋的人,推她走上了绝路。
“汪女士,你对林老板了解多少?”刘队问道。
汪姐有些为难:“这个……我只是在20年初的时候,林老板请小洋他们去吃宵夜的时候厚着脸皮跟过去几回,后面就没咋跟这个男的多打交道。这个人的话,在我看来么,会装得很,斯斯文文花钱大方,不懂事的小姑娘见识不够会把这种人当好人,就是我觉得不像——”
“刘警官你们不要嫌弃我粗俗,毕竟我都出社会快二十年了,啥人没见过呢,一个男的要是肯为一个女的花钱,总逃不过那档子事,这还算好的,你情我愿么。但要是一个男的肯为一群女的花钱,那图的就大了,不是让人家睡一两次就能解决的。”
这话听得旁边的女店长面色发红,坐宁天林冉冉旁边的苗代芬也有点儿尴尬,汪姐却顾不上这些,认真地道:“我又不是那种自以为自个儿年轻漂亮就有资格啥亏也不吃白占人家便宜的小姑娘,男的骗女人钱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多得很。小洋该的那一屁股债,我反正是不觉得和林老板没关系,她一个没娃娃没负担的年轻人,不赌不嫖的,自己一个人花能花得了多少?”
“我请小洋吃宵夜的时候他也来过,和两个男的一起,三个人在我和小洋面前也是会装得很,从头到脚看着都特阔气,可偏偏小洋能开口朝我借口却不朝他借,我就觉得这个人绝对有问题。”顿了下,汪姐忍不住八卦道,“刘警官,你们来问这个,是不是小洋出事真的有林老板的事在?”
刘警官肯定不能把调查进度透露给普通市民,打了个哈哈圆过这茬,又向热心的汪姐了解了下林老板的一些情况,便提出告辞。
返回市局的路上,刘队一面开车,一面对宁天林冉冉道:“小季,你咋看这个情况?”
宁天林冉冉摸着下巴道:“我在想,向书洋为啥甘愿花那么多钱买下那么多奢侈品,或者说,姓林的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能让向书洋这种能坚持上班的人,不惜欠那么多债也要买那么多对一般人来说实用性不高的贵重玩意儿。”
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好吃懒做,正路不走只走捷径,愿意去当人家的情妇、小三、甚至去坐台去卖身,都不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堂堂正正的过活。
停顿了下,宁天林冉冉又补充道:“向书洋毛病确实不少,但要说懒,我觉得靠不上,她一直干着服装卖场的活儿,没说喊累辞职不干。有五千块工资的工作都不舍得丢,哪怕她确实花钱过于大手大脚、超出了这个收入水平的人均消费,但至少可以证明她对花钱是有数的,她是会在乎钱的,那么她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去买那种贵得要死的奢侈品,甚至不惜借钱欠债呢?”
刘队用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儿看了眼宁天林冉冉,故意道:“你就不觉得,她这纯粹就是虚荣?”
“人嘛,肯定都会有虚荣心的。向书洋的虚荣心可能比一般人强点,但也没到离谱的程度,不然的话咱们贵安市东明区老早就会出现一个疯狂炫耀名牌包的女网红,然后被网民识破炫富的是假包、被全网嘲笑,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猝不及防发现真相后一下子想不开的状况了。”宁天林冉冉摇头道。
叶天薇只是个“普通”的大小姐,对名牌包的关注也就只是需要出席某些场合时拿来配衣服的程度,连叶天薇都认得出向书洋那些假包,要是向书洋把自己拥有的“奢侈品”发到网上去炫富满足虚荣心,那老早就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揭穿真相了,也不会拖到向书洋无法回头的地步。
刘队一笑,调侃地道:“小季,你也练出来了啊,琢磨事儿周全得很,没说一个虚荣的大帽子扣过去就鄙夷受害人活该倒霉了。”
宁天林冉冉一听刘队用上了“受害人”这个词儿,就晓得刘队也考虑到了她想的这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觉得……她也就比我大一岁,就算有错吧,要没人推波助澜,也不到走绝路这一步。”
现代社会还是很宽容的,犯过罪的人服完刑都能重返社会,从事过特殊行业的人都能从良,一个年轻女孩儿只是虚荣、傲气、自视过高,真算不上什么大错。
刘队点点头,又摇摇头,目视前方,语气略有些沉重地道:“哪个人年轻的时候不做几件蠢笨事呢,这名受害人确实自身有破绽,但结合目前咱们了解到的这些情况看,要不是有人故意设局坑害了她,她也不能栽这么大跟头。”
“设局——”宁天林冉冉沉吟了下,目中放出冷光,“是了,如果有人设了个局糊弄她,让她以为她花大价钱买到的是能保值甚至能升值的真货,那么向书洋当然会舍得花这个钱。”
向书洋确实是个舍得花钱享受的人,或者说……在被人灌输了一些超前消费的理念后,她就确实如一些商家最期望的那样,变成了个非常舍得给自己花钱、非常“爱自己”、非常讲究“生活情调”的人。
在向书洋舍得多花一笔钱去租房子住以后,在向书洋舍得去用贵妇面霜、吃高价海鲜、穿品牌裙子和大牌鞋子后,再来个人告诉她,有门路用打骨折的价格买到非常“实惠”的、能保值甚至是有升值空间的正品奢侈品,需要钱用的时候可以卖、不需要钱的时候持有就是一种享受,那么已经沉醉在“精致生活”、“爱自己”氛围中的向书洋,确实很难不栽进去。
找到了突破口,到二十二日,经侦民警那边便顺藤摸瓜、依据银饰店老板林庆生的账户流水,一气儿锁定了相互间有频繁转账记录的四名同伙。
其中一人,在警方档案上有案底——是个一八年时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诈骗犯。
刘队和经侦民警根据这伙人的账户流水进行研判,认为这群人欺诈的目标群体应该不仅仅是步行街上那家服装卖场的店员,选择暂时按兵不动,进一步调查与这群人有经济往来的户头。
二十三日早上,经过将近二十小时的紧张调查取证,贵安市市局确定以前科诈骗犯为首的犯罪团伙,针对市内年轻女性所进行的假奢侈品欺诈一案受害人员高达数十名,涉案金额近千万;在固定已掌握的证据后,于二十三日下午正式实施抓捕。
将向书洋从一名普普通通的服装卖场店员发展成“肥羊”的银饰店老板林庆生,于当日下午三点从自宅中落网。
前期调查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把人抓回来后吧,审讯工作倒是相当简单……黄马甲一穿、玫瑰金手镯一戴、审讯位上一铐,基本上问啥答啥,看着比谁都乖巧。
宁天林冉冉特地抽了个空骑着小电瓶前往市局听审,她赶到时,审讯室里的林庆生正温顺地向两位审讯民警交代案情。
交代出来的情况,和先前刘队和宁天林冉冉走访后推测出来的情况大差不离……林庆生以银饰店为掩护,从“客户群体”中精挑细选出有一定存款、爱慕虚荣的年轻女性,以各种手段拉近关系后,以一真九假的比例,把手头的仿真奢侈品卖给女客户。
打折的“假奢侈品”便宜的几千,贵的几万,落进局中的女性受害者一般在购买过几次后就拿不出钱来了,这个时候以老板牌面出场的林庆生和他的那俩“富二代朋友”就会故意邀请女性受害者进入声色场所消费,进一步“推波助澜”受害者们的虚荣心;然后再让“神通广大”的、能够弄来便宜正品奢侈品的诈骗犯出面,巧言令色让女性受害者不惜借钱欠债也要买下能够“抬高身价”、让自己步入“富婆”行列的假货……
整个社会市场都在烘托“女人爱自己的方式就是为自己消费”、“超前消费更聪明更有智慧更会享受”的氛围,林庆生团伙物色到的受害者,哪怕是比较机灵的、能在借贷消费前及时抽身的,最少也会在他们这群包装出来的富二代所介绍来的“卖家”手头,买上那么一两款假包。
向书洋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入了局,更不知道她以为的“友善和气又大方”的、循循善诱地教她如何活得像个“精致独立女性”的“男闺蜜”林庆生,就是把她推进绝路的黑手之一。
她在决定“断舍离”、稍微“委屈一下自己”出掉部分“收藏品”来渡过难关时,着急地请求林庆生帮她联系当初告诉她奢侈品能保值还能升值的卖家,林庆生推诿过后,已经无力偿还欠债利息的向书洋只得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寄卖行(当铺)的业务员,请人家到自己家里来估价。
估价的结果……就是扔在床上的酒瓶和那版头孢。
宁天林冉冉默默看着审讯室里痛哭流涕地说着什么“我也不想的”、“我也很后悔”、“我不知道她会这么想不开”的林庆生,掏出电话打给窦女。
“……这种算不算谋财害命?下到地府要去哪个地狱?”
第186章 鬼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