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林冉冉生物学上的父母也在岚山农庄那支老年旅游团里,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更难以想到的是……一天前,画壁墙人引发事件的当晚,这俩口子倒是幸运地没给卷进去变成受害人,却在当晚失踪了。
当时老魏和宁天林冉冉把画壁墙人引到旁边山区里去了,守在农庄外的刘队和八名警察光是帮忙转移深度昏迷中的受害者、和本来就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就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天亮才发现旅游团中有人失踪。
当时刘队就连忙联系当地岚山村的村民组成搜救队伍进山搜寻,这一天一夜过去,连个鬼影儿都没找着。
坐前排副驾的刘队当初配合过宁天林冉冉的背景审查工作,是知道内情的,听到他们提起这事儿,就扭头道:“你俩还不知道吧,就今天上午,肖家的亲属刚去市局里闹过事,搁市局大门口那拉横幅、架花圈的,吵吵着要求国家赔偿,颤音小视频都发了好几条。”
安姐、老魏二脸震惊:“什么玩意儿??”
“就是要赔钱,要巨额赔款。”刘队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昨儿副市长不是出面去医院慰问过老年旅游团吗,市电视台还报道过。肖家人虽然还不晓得内情,但似乎是觉得这次事故有国家兜底,这不国家的钱不要白不要么,就先把事儿闹大了再说,好狮子大开口。”
安姐听得嘴角直抽抽,老魏也是一脸的无语。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画壁墙人引发了事件,这事儿正国上层确实没打算让地方上扫尾,会安排人来做善后工作。
市里的领导去出面慰问,也是在向饱受惊吓的亲历者们做个表态,让大伙儿对国家有信心、相信国家能处理好类似事件,不要因为亲眼目击过妖怪,就去迷信什么民间大师、野鸡宗教。
精神方面的干预治疗是有的,受害者的治疗费用、包括受到惊吓后基础病复发的老年人医药费,都可以给报销了;但要说什么天价赔偿……那是没有谱的事儿!
总办那边再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祸祸国院给拨的经费的。
再说了,当时那么多七、八十岁的老年游客都没有失踪,都好好儿的送到医院去接受治疗去了,肖家那夫妻俩才五十多,还属于壮年,怎么就能在那种有人自发组织避难、有警方协助转移的情况下不见了的?
“那现在是怎么说,还在搜救吗?”安姐蛋疼地道。
“搜着的,我们的同志还在那边。”刘队神色古怪地道,“就是我觉着吧……这事儿恐怕有点玄乎。你们也晓得的吧,和那夫妻俩一起失踪的还有个姓马,叫马小娟的导游。这个导游,恐怕不一般。”
老魏“诶?”了一声,安姐一时间也没弄明白刘队为啥会额外提起这个导游。
“我这么说吧,马小娟就职时提供给旅行社的身份履历都是假的,她用的证件两年多前在Z省挂过失,真正的马小娟现在还在Z省的厂子里打工,压根就没回G省。”刘队的神色更加古怪,“更离谱的是,她已经在旅行社干了半个月了,居然连一枚指纹、一点DNA痕迹都提取不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能想到吧?”
老魏“嘶”地一声,安姐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总有留下照片吧?”安姐忙道。
“有。”刘队简洁应声,掏出手机操作了下,把导游马小花的工作证照片翻出来,递给安姐。
简简单单的一寸工作证照片上,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很有精神地朝着镜头微笑,画着粗粗的眉毛,涂着跟肤色不相称的红嘴唇,皮肤状态很粗糙、用的粉底也很粗劣。
这个妆容吧……在如今的年轻人之中算得上是极其质朴了——刚从农村出来的年轻女孩化的妆估计都要比这张脸更精致点。
安姐盯着照片上的脸看了会儿,拿出自己的收掉,翻出宁天林冉冉生物学上的亲姐留在警方系统里的唯一一张照片。
两张照片放一块儿,确实……勉强能看出眼形和脸型上有少许相似。
安姐震惊地抬起头。
刘队晓得她在想什么,直接地道:“我们用人脸识别系统甄别过了,冒充马小娟的这个导游,和Z省警方10年通缉的肖招娣有60%的相似处。”
“等会等会,肖招娣化名马小娟,混进旅行社当导游,然后肖家夫妻俩报了这个旅行社的团,没错吧?”老魏不可思议地道,“那这两口子,就一直没把肖招娣认出来?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事儿吧,就连刘队这个多年的老刑警都挺一言难尽的:“只能说,这个肖招娣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她进的这家旅行社就开在肖家居住的小区楼下,入职第一天就见到了来旅行社参加活动领纸巾的肖国勇的妻子,马春花。”
“她主动跟马春花搭话,声称自己的亲奶奶是马春花老家马家寨子里的某个老人,硬是跟马春花攀上了亲戚,还以这点儿沾亲带故的远亲关系,多送了马春花一提抽纸。马春花根本没怀疑,得了便宜后对她一阵夸,还说什么难怪看到她就觉得面善。”
安姐和老魏:“……(゜△゜)(゜ロ゜)”
这还没完,刘队更加一言难尽地道:“更离谱的是……根据旅行社员工证词,马春花素来小气抠搜,只参加旅行社组织的活动领小礼品,但从来不花钱报团。他们两口子这次会跟旅行社的团到岚山农庄游玩,是肖招娣以孝敬远方亲戚的名义自费掏的钱。”
“旅行社的人觉得‘马小娟’会做人、连远房长辈都肯孝顺,特意配合她搞了一次抽奖活动,用代金券的方式把参团的两个名额黑箱操作送到了肖国勇、马春花两口子手里头。这两口子爱占便宜,听说能免费吃喝玩乐,就跟着去了。”
安姐和老魏,已经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第34章 爸妈
G省是旅行大省,偏偏地方上文旅产业方面的行政管理完全没跟上,大大小小的旅行社野蛮生长,近些年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专门做老年团的旅行社更是鱼龙混杂。
这类所谓“深耕老年客户群体”的小旅行社吧……不夸张地说,一百家里至少九十家跟专门做老年保健品的无良作坊属于合作关系,赚的钱也并不那么干净。
肖招娣冒名马小娟入职的这家旅行社,就属于这种类型。
发点儿鸡蛋纸巾塑料洗脸盆之类的小礼品把老年人群吸引过来,以组织廉价短途旅行的名义领着一帮老年人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再顺带给老年人推销点保健床垫、养生枕头、保健酒之类用了没啥好处不用也没啥坏处的,利润奇高的无用商品……
一团人里有那么几个十几个掏钱的冤大头,旅行社就有得赚。
这样的旅行社招收导游,自然谈不上有多正规,导游证学历文凭一律不问,做得成做不成全看能不能昧下良心去掏老年人的棺材本。
这种“不拘一格”的宽松招人门槛,别提有多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马小娟’的身份是假的,住址是假的,填的联系人号码是假的,就连她用的手机号和账号,也是从D省某个闲散人员集聚地买的黑卡。”刘队一讲起他们的调查过程,就气得牙痒,“就这,那旅行社的老板还敢一问三不知一推四五六,偏偏咱们还没什么招,连查封都没理由。”
老魏默默用眼神表示同情……他还在警察岗位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接触过类似案件,报案的都是老人子女,但当事的老年人往往拒不配合,还把糊弄他们养老钱的什么旅行社啊、超市员工啊(没错儿,有些卖保健品的会真的搞个小超市出来打掩护)、保健产品推销员什么的当成亲人看,特护犊子。
安姐挺有些唏嘘。
她是八十年代生人,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也没少听家中的亲戚长辈埋怨她父母把钱花在培养女儿身上。
安姐其实也能理解肖招娣的动机,但理解是一回事,认同是另一回事,天大的不幸,都不是她犯下累累血案的理由。
把手机还给刘队,安姐问道:“肖招娣的影像资料录入警方大数据中心了吗?”
“昨天我们发现情况不对就让网警部门的同事把她的影像录入天眼系统了。”刘队道,“现在就看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公共监控探头下了。”
安姐点点头,又摇摇头。
2007年,肖招娣杀死虐待她的养父母逃逸后,G省的警方就已经获得并保存了她的DNA和指纹证据。
2010年,Z省警方经过查证证明肖招娣是一系列连环谋杀案的主谋,也把她的DNA存档到了警方的数据库里。
两地警方都有她的备案资料,可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女人却硬是能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消失,这么多年来一丁点儿马脚都没露过,甚至连近照都没留下一张。
这次肖招娣冒险掳走她的亲生父母,暴露了她的影像资料,看起来似乎落网指日可待……但天眼系统的AI人脸识别功能再强大,天眼监控探头也不可能覆盖每一个角落;以肖招娣成功潜藏十几年的警惕性和反侦查能力,安姐并不敢太乐观。
安姐最担心的是,肖招娣会来找宁天林冉冉这个她血缘上的亲妹妹。
且不说小季会不会在得知真相后被惨烈的原生家庭现状影响到、产生心理问题,光是跟当了连环杀手的亲姐姐产生接触、乃至是更进一步产生同情心理,对小季的将来都极其不利。
唯一能够让安姐比较安心的是,正国从来不容许炒作连环杀手、更不容许任何人将反社会人员炒作成公众人物,肖招娣落网后,关于她的一切档案资料都会被严格保密,最多就是枪毙那天官方媒体出个通告。
对小季的负面影响,应该能降到最低。
几人闲话间,车队开到了东明区北郊,一路开进了老煤渣厂附近的烂尾别墅区。
刘队等人帮忙把设备搬进新的办公大楼——七部征用的查封酒店里,便被安姐带到地下一层停车场。
以七部目前这紧巴巴的人手,往后少不了请求市局刑侦支队配合行动;七部收容的“危险品”,警方当然也应该有知情权。
刘队半张着嘴盯着电脑屏幕上画壁墙人的介绍发了会儿呆,转脸看向安姐:“安科长,这个黄字零三的意思是……你们还有零一和零二?”
安姐爽快地道:“零一号和零二号在总办,你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见着,我就不跟你细说了。”
刘队:“……”
安姐见刘队长一脸便秘,好笑地道:“刘队,你也不用好奇,那两件收容物都是无机物,属不属于生命体还说不准,科研所都还在研究呢,要说稀奇程度,那还是我们这次收容这个零三号最稀奇——你抓紧趁现在多看看,回头总部来人接收了,这个画壁墙人咱们估计也见不着了。”
“呃……咱们还能看看?”刘队顿时来劲儿了,旁边探头探脑的民警也一个个眼睛发亮。
警察叔叔们也是人,对于岚山农庄事件亲历者们口述的“墙人妖怪”,大伙儿其实也挺好奇的。
安姐一笑,操作了几个按钮。
总控台最上方的屏幕亮了起来,画面中,出现了一堵矗立在灯光下的人形青砖墙。
切割成人形的青砖墙墙体……跟安姐说的“稀奇”挺有些差距,警察叔叔们使劲儿看了几眼,又默默将视线投向安姐。
“就这?”刘队道,“稀奇?”
还不如小季那姑娘手上缠的纸人鬼稀罕呢!
“这么看看就行了,再稀奇一点可就不兴看了。”安姐淡定地道,“市局的法医不是对那位不幸逝世的受害者做过尸检了吗,那位值班服务员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是在无阻隔的情况下看过画壁墙人头部的画后猝死的。十七比一的死亡率,不至于为点好奇心这么去赌命。”
“……倒也是啊。”刘队脸色微变,“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赶紧送走吧,别搁这害到了人。”
另一边,东明区东郊,九龙山景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批游客先后开车返回市区,景区内的工作人员也开始了打扫工作。
一个皮肤黑黑,背着个黑色书包、穿着朴素的学生运动服、头发有点儿油腻的少年人骑着自行车从景区旁边的公路上经过,打扫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这附近是有村子的,因为九龙山景区不收本地人门票的关系,村里的少年人时不时的也会过来玩。
少年人绕过景区,一路骑向离九龙山最近的关家村。
快骑进关家村的村道时,少年人忽然停下车,左右看了看,把自行车藏进路边草丛里,猫腰跑进了九龙山保护区中。
九龙山保护区很大,大部分地区是不对游客开放的,一般游客也不会乐意来爬这种没有台阶能走的山路。
少年人轻车熟路地山中攀爬,经过一些地方时,还会停下来观察路边的痕迹——他离开时特意摆的小石子、树枝之类的,确认在他离开期间有没有人来过这附近。
在山中绕行了会儿,天色慢慢黑尽了,少年人却没有取出手电筒、手机之类的工具照明,而是拿出了副户外旅行者常用的双筒夜视仪,戴到头上。
步行走了几公里路,少年人来到一处山洞前。
这个山洞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人工挖出来的;洞口很小,洞内也很浅,只勉强够一个人半蹲着站立。
少年人挪开山洞前的遮挡物,弯着膝盖钻进洞内,又伸手出来把遮挡物拉上、挡住洞口。
确认遮挡物不会透光出去,少年人才掏出手电筒,照亮不到两平米大的山洞。
“爸,妈,我回来了。”
少年人摘下假发,取下黏在鼻子上和喉结处的化妆泥,笑盈盈地对山洞内蜷缩着的两人道。
已经失踪了超过四十个小时的肖国勇、马春花夫妇,赫然就藏在这座山洞里。
只是……这两个人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嘴角、下巴、胸口、衣物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两人的四肢都有些别扭,像是都骨折了。
水米未进、奄奄一息的夫妇两个看到少年人……不,看到女人灯光下那张脸,都露出了怨毒、畏惧、后怕、憎恨等复杂情绪。
斜躺着的马春花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却没能说得出话……她的舌头已经和她丈夫一样,被女人切掉了。
女人心情很好,喜笑颜开地道:“我今天回去看到了一出热闹呢,二姑妈家、四姑妈家、还有二叔公家和大堂伯家,打着横幅抬着花圈去公安局给你们哭丧,我那个特别金贵的弟弟披麻戴孝的跪在公安局门口烧纸钱,要政府给你们俩一个交代,爸妈,咱们家的人都等不及要给你们俩办白事了。”
闭着眼睛装死的肖国勇猛然抬头,狠狠地瞪向女人。
“你们不信啊?真的啊,我干嘛撒谎。”
女人笑嘻嘻地说着,掏出手机打开颤音软件,找到肖家人发的“伸冤”小视频,又把手机屏幕转向夫妻俩。
视频里,肖国勇和马春花两口子那个视之为命根、视之为养老保障的金贵儿子,脑袋上包着孝布,正朝着镜头大声哭丧,哭诉东明区公安局不作为、哭诉市政府草菅人命,恳求全国人民帮他过世的爹娘讨一个公道……
煽情的音乐和鬼哭狼嚎的哭丧声,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只怕要同情心泛滥地滴几颗眼泪,可落在被哭丧的两口子眼里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女人嫌小视频闹得慌,给夫妇俩展示一遍就关掉了,又高兴地道:“爸,妈,你们也算是赚到了,一般人活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妖怪,偏偏你俩就见到了,还能看到孝顺儿子提前哭丧,这辈子真没白活。”
“我这个女儿是没法帮你们俩哭丧的,我实在是哭不出来,但你们俩的墓地好歹是我亲手挖的,挖了足足两个晚上呢,下葬的风水宝地也是我亲自来挑来的,这也算是我尽孝了吧?”
四肢骨折的两口子惊惧万分,哪怕已经被疼痛折磨得不剩多少力气,也都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马春花竭力抬头看向亲生女儿,“啊、啊”地张着嘴,滴泪横流,两只眼睛里尽是乞求。
女人看他们这副样子,却是越看越开心,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要怕啊,妈,我哪舍得让你们过世得太快啊,我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个地方,就是想让你们尽可能多活一些时间啊。”
马春花眼睛里的乞求,很快变成了怨恨,肖国勇更是愤怒不已,恨不得用眼睛把眼前这个早就该死的女人活生生杀死。
女人没有理睬肖国勇,只笑着与马春花对视:“你们收了人家两千块奶粉钱把二妹卖出去的时候,妈,我问过你,我说你们会不会把我也卖给别人家?妈你跟我说,不会的,我懂事听话别惹爸生气就行。”
“我拼命懂事听话了,三妹的尿布是我洗的,你坐月子的床单褥子也是我洗的,我恨不得变成全世界最听话的姑娘,好让爸妈不要把我卖去别人家。”
“可你一出月子,爸说了句家里吃闲饭的太多,你就把人贩子喊到家里来了。”
“妈,我那时候才发现,我远不如你听话,爸说要送走二妹的时候我还哭过,你一声不吭,好像二妹不是你生的一样……这个家里,最听话的其实是你,我根本就做不了那个最听话的。”
“你给爸当了一辈子的狗,我怎么跟你比啊?”
对生物学上的母亲说了这样一通话,女人这才看向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很开心、很温柔地道:“爸,你别担心,我知道你很重视咱们家里唯一的儿子的,你们俩尽量多撑一会儿啊,我抓紧点把我们肖家最宝贵的男丁送下去陪你们一块儿上路。”
肖国勇满面惊愕,这个四肢尽断、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试图用已经不听使唤的四肢爬向女人,掐死这个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的丧门星。
女人满脸笑容地欣赏了下她生物学上父亲的垂死挣扎,到男人挣扎不动了才施施然起身,钻出山洞。
接下来……女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当初挖洞时转移分散到各处的泥巴石块弄回来一部分,将洞口填死,又耐心地从较远些的地方铲来带土层的植被,将洞口处的泥巴做好伪装。
到凌晨四点,重新伪装成少年人的女人,骑着自行车返回市区。
马小娟这个身份的曝光废掉了她原来用的手机号和账户,不过幸好这种东西在D省的时候她多备了两套……在城区活动或许有危险,但住一下郊区的青年旅社还是比较安全的。
不过这种安全,也只是相对而言了。
女人很清楚,以警方的搜查力度和如今这四处遍布的天眼,自己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但……她不在乎。
最大的心愿已经了结,能不能再顺带把四弟也送走,女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不能,二妹、三妹和四弟也不能。
在青年旅社睡了一天,到下午时起床,女人没像往日那样一醒来就为计划做准备,而是呆呆地坐在床沿不动。
“接下来……做点什么好呢?”
莫名其妙地跑了只妖怪出来,差点儿让她的计划落空,还好最后的结果没出现太大偏差;只是……完成了这最后的计划,她似乎也失去了继续做点儿什么的动力。
枯坐到天色渐渐变暗,腹中空空的女人才动了起来,戴了副眼镜简单做个伪装,出了青年旅社去找吃的。
在路边一家小面馆里坐下,点了份辣鸡粉,正等着师傅把粉端来时,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走进了面馆内。
这人的相貌颇有些俊美,气质儒雅斯文,衣着也很讲究,不像是会走进这种路边面馆的人,可他偏偏就走进来了。
进店后,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还径直走到女人这桌来,大大方方地在女人面前坐下。
“又一个人来吃粉呢,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男人朝她熟稔地一笑,口吻很亲近,好像跟她很熟悉。
“你——”女人面露困惑。
“我叶正青啊。”男人无奈地道。
“啊,是你啊。”女人面露恍然,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关于面前这个朋友的记忆来。
第35章 婴鬼
十月十九日,周三。
宁天林冉冉一早起来,先骑着小电瓶去北郊老煤渣厂附近的新分部报道。
新分部这个位置吧……哪怕大白天里公路上也是看不到几辆车的,更别提看到活人了;宁天林冉冉一路骑着小电瓶穿过烂尾别墅区,甚至还看到了草丛里游荡的野鸡。
七部征用的这栋查封酒店一共有两栋建筑,主楼装修齐全,通上水电就能用。
一楼大厅仍然闲置,只有个进出和发卡的功能,宁天林冉冉在一楼打了卡,乘电梯上到二楼外勤办公区,跟呆在值班室玩了一晚上农药的武嘉交接工作。
大多数情况下,七部的夜班值班工作其实很轻松,只要呆在二楼任意一个连接了监控器的房间里,“城隍”系统警报响了能及时查看情况、判断是立即联系外勤还是只做记录就行。
“昨晚上城隍老爷亮了两次红灯,一次是半夜三点十五的时候提示庆安区武当山路某个小区,还有一次是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东明区东郊甘河村二组附近。”武嘉哈欠连天地道,“两次都只亮了一颗灯,我就没打搅你们休息,回头你们自己看看情况去。”
“行,我记下了,你去休息吧。”
武嘉去楼上分给他的休息室补觉,宁天林冉冉便开始做她的例行检查工作。
嗯,其实也就是检查一下放置城隍系统服务器、放置重要设备的各个房间有没有进过老鼠或虫子之类的……新分部这边自然生态恢复得太好了,之前值班室还爬进过一条菜花蛇来。
把二楼办公区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小动物入侵,安姐和老魏也来上班打卡了。
“哟,小季,你是每天都提前来报道啊。”安姐拎着袋包子豆浆上楼,看见宁天林冉冉都已经在拖走廊上的地了。
“我年轻嘛,勤快点是应该的。”宁天林冉冉嘿嘿一笑。
安姐每天给几个人带早餐,分了宁天林冉冉两个大肉包、一杯手磨豆浆,老魏停好车上楼来,也拿了一份儿。
岚山农庄事件过去好几天了,宁天林冉冉还惦记着被卷进去的赵乐乐、周程程他们,啃完了肉包便道:“安姐,总办下来的工作组扫尾工作搞完了吗,我啥时候能去探望探望我那几个朋友?”
“哪有这么快的,心理干预至少一周起,你就别心急了。”安姐挥手道,“现在人都全隔离在疗养院里的,你可别去添乱啊。”
“……哦。”宁天林冉冉弱弱地应声。
宁天林冉冉半只脚踏进的这份儿国家编制,最顶头的领导部门全称叫做特别环境异常灾害管理局,简称特管局,直属国院。
特管局内设三大机构,分别是总办公室(简称总办),科研所,和第七类灾害处理对策部(简称七部)。
岚山事件亲历者人数太多,超过了七部分部的能力范围,扫尾工作便交由总办派出来的专门工作小组负责。
而这个工作组吧……往往由总办那边从别的国属部门平调过来领导负责,啥背景的都有,能量也是说不出的神通广大——至少把一百多号人全送去干部疗养院集中进行心理干预这种大手笔,一般人可做不到。
跟老魏把实地调查预警地点的活儿分了分,宁天林冉冉带上装着设备的工具箱,骑上小电瓶,嘟嘟嘟的出动外勤任务。
具有高能辐射检测功能的“城隍”系统,发出的预警提示暂时分为两个星级:
只亮一颗灯的话,意味着系统监测到的高能辐射程度不强、且时断时续,来自较为微弱的高能体,多数情况下不需要外部干预,该高能体也会在七天内消失——类似于宁天林冉冉最早最早看见过的那个被饿死的老头鬼。
两颗灯的话,情况就会有点儿严重了——这意味着城隍老爷监测到的高能反应是持续性的、不间断的,引发预警的高能体很可能是具有一定危害性,必须尽快跟进调查、视情况进行干预。
当初那具白毛僵尸,和游乐园里一起出现的小老头鬼、蓬头鬼,就属于这一类。
限于目前的高能反应监测手段和“天眼”覆盖范围,正国目前只能对人口稠密地区进行二十四小时高能监控;建筑建设设施不那么完善、“天眼”不能覆盖的地方,暂时就有些有心无力……
像是最早出现在九龙山保护区的画壁墙人,就是靠林业局的领导反应及时、通知到位,宁天林冉冉和老魏才能尽快赶到现场实施收容工作、避免了受损范围扩大。
半小时后,宁天林冉冉赶到了东郊甘河村二组。
看了眼这地方的建筑格局,宁天林冉冉顿时就有些头疼……
从十几年前开始,正国各地城市都先后开始搞城建工程,东明区就拆掉了不少老城区、改建成商场小区商业街,很是出现了一批靠拆迁发家致富的市民。
然后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东郊这边要搞高铁站、政府要开始大面积拆迁,这附近的村民就来劲儿了,拼命的扩建老房子、加盖新房子;宁天林冉冉还在读高中时,都听说过甘河村这边的本地人为了抢占公共道路扩建房屋、抢占宅基地拉帮结派的打群架。
多年后的现在,看看眼前这片儿密密麻麻、把公共道路都挤成受气包小可怜的密集自建房,拆迁这事儿显然没成……
“城隍”系统只能提示出大概区域,并不能精确到某家某户,宁天林冉冉只能骑着小电瓶钻进被村民自建房夹成饼干馅的村组小路,一处处找过去。
得亏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不然要是多来两辆电瓶车摩托车,怕不是得把宁天林冉冉堵在这里面。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骑了十多分钟,她手里一直拿着的高能检测仪器亮起了第二个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