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集到病床前,妈妈抓着二叔公的手喊道:“二叔、二叔,你能听到吗?”

二叔公的身体动了一下,这回所有人都看见了,妈妈又喊了几声,二叔公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二叔!你醒了!这……真是太好了!”妈妈和小姨兴奋地说。

二叔公慢慢张开嘴,双眼发直,颤抖着嘴唇说:“丽绢……丽绢呢?”

“二叔,丽绢正朝这儿赶呢,马上要到了。”妈妈说。

“丽绢、丽绢……”二叔公声音微弱地喊着,突然紧紧抓住妈妈的手,“丽绢,我有话要跟你说……其他人,全都出去!”

“二叔……”妈妈回过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医生,医生冲她点点头,然后做了个手势,对其他人说:“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吧。”

王亚夫跟着爸爸、舅舅、小姨和表哥一起走出病房,医生轻轻带上门。小姨问道:“医生,我二叔他怎么样?是不是醒过来就好了?”

医生微微摇着头说:“我们接触过很多例脑溢血病人,如果病人像这样突然醒过来,说话又非常清晰,往往就代表着……”

“代表着什么?”小姨着急地问。

“也许代表着最后的回光返照——他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尽量让他说吧。”

王亚夫的心咯噔一下,他明白什么叫回光返照。

众亲属也都愣住了,无所适从地望着紧紧关着的病房门。

在走廊上站了十多分钟后,众人突然听到病房里传来一声哭喊:“二叔!”大家心中一紧,赶快推开病房门,见王亚夫的妈妈扑在二叔公的身上痛哭着,二叔公闭着眼睛,亲属们一起涌上前去,大声喊叫着二叔公。

“二叔……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你怎么都不等丽绢回来看你最后一眼啊!”妈妈痛哭流涕。

王亚夫心中发酸,也和大家一样掉下泪来。

哭了好一阵,医生上前确认二叔公确实已经去世了,叹了口气道:“节哀顺便,还是商量跟老人操办后事吧。”

妈妈抹了把眼泪说:“可是,我二叔的亲生女儿都还没回来呀,我们怎么办?”

爸爸说:“我们先把二叔的丧事操办起来吧,不能等丽绢了。”

“对,我通知其他亲戚都来吧。”叔叔拿出电话来。

在场的亲属们都忙起来,分头去买寿衣、联系灵堂、通知亲朋戚友……

第二天中午丽绢阿姨才赶来,得知父亲已死,哭得天昏地暗。

二叔公的丧事办了三天,这三天里王亚夫照常去学校上学,他的父母则向单位请了假,至始至终帮着照料后事。

第三天晚上,父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王亚夫懂事地一个人在家里做了饭吃,又做完了作业。父母回来后,他并没有多问什么——他能感觉到爸妈的心力交瘁。

在沙发上坐了一刻后,王亚夫的爸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妻子:“二叔死的那天是不是把你当成丽绢了?他跟你一个人说了些什么?”

王亚夫也有些好奇,他抬头望向妈妈,没想到,他从妈妈脸上看到一种古怪的神情——妈妈听到这个问题后,身子哆嗦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像是勾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爸爸也感觉到了异常,他问道:“怎么了?”

妈妈瞄了一眼坐在小凳子上的王亚夫,迅速地将目光移开,说:“没什么。”

爸爸迟疑地望了王亚夫一眼,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王亚夫感觉父母要回避着自己什么事,他想问,但又忍住了。他站起身说:“我去洗脸了。”

洗漱完毕,王亚夫跟父母道了晚安,回自己的卧室里,关上房门。

父亲和母亲也分别去洗了澡,回到了大卧室。

躺在床上,王亚夫辗转难安,他想起妈妈古怪的神情和瞥自己那一眼时的怪异神色,不禁想到——难道二叔公最后的遗言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刚才妈妈的神情分别就表示出,这件事情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

那么,他们现在回了房间,肯定就在说这件事情——王亚夫张大了嘴。他按捺不住了,从床上翻身起来,披上衣服,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门前,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里面传出父母的对话声。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8)尖叫之谜

第六章

王实问躺在身边的妻子:“现在可以说了吧,二叔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妈妈的脸上又浮现出害怕的神色,她往丈夫身边靠了靠,说:“二叔在弥留之际确实把我认成丽绢了。我本以为他要交待一些遗嘱什么的,没想到,他对其它事情一字未提,只是不停地说他很内疚,他的良心被谴责了一辈子……接着,跟我讲了一件十五年前的往事。”

“什么往事?”爸爸好奇地问。

妈妈用被子紧紧地掖住身体:“一件……非常骇人的事。”

“别害怕,慢慢说。”

“二叔说,十五年前,他被调到市里的妇幼医院当院长。一天晚上凌晨两点过,医院里的一个老医生突然打电话到家里,说医院里出大事了。二叔赶紧穿上衣服就赶去了医院,那个老医生惊慌失措地带着他走到二楼最左侧的一间病房,二叔一推开门——里面的景象令他震惊得张口结舌……”

“是什么?”爸爸急切地问。

“那病房里本来住着一个即将临产的产妇,但二叔推开门却看到——那产妇已经死在了床上!而且面目扭曲,双眼圆睁,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样。病床上全是血,更可怕的是,那产妇的肚子瘪了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啊!”爸爸叫道,“有这种事?”

“还没说完呢。”妈妈打了个寒噤,“二叔说,他和那个老医生还发现……”

“发现什么?”

“他们发现病房的床边到门口,有几个小小的足迹,那足迹的大小……就和初生婴儿一般……”妈妈全身发抖,倦缩到爸爸怀里。

爸爸也感到后背发凉,毛骨悚然。他难以置信地张着嘴想了一会儿,说:“这怎么可能?该不会是二叔在临死之前说胡话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妈妈说,“可二叔当时说这些的时候,语言和思路都十分清晰,不像是说胡话呀。”

爸爸说:“那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当时那个老医生急匆匆地把二叔找来,就是问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二叔说他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情!他想报警,可又立刻想到,如果报了警,这件事就闹大了,不但会影响整个妇幼医院的声誉,他这个院长的位置也肯定保不住。所以,他……”

“他想怎么做?”

“他马上问那个老医生,这个产妇的家属在哪里。老医生说前几天一直都是这个产妇的丈夫守在她身边,可今天那个男人像是失踪了似的,一直没出现过。二叔在确定这个产妇没有其他亲属陪伴后,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难道他想……”爸爸有些猜到了。

“二叔叫老医生把地上的血足迹清理干净,然后他利用职权瞒天过海,将这个产妇伪装成难产而死——产妇和婴儿都在生产过程中死亡了。这样的话,产妇被直接推进了停尸间,而婴儿的下落也自然不会有人打听……”

“后来,居然就一直没人来打听这个产妇和婴儿的事,二叔没想到这么可怕、棘手的事竟会处理得如此顺利,而且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怀疑——他和那个老医生约好,这件事情是他们永远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几年前,那个老医生在一次车祸中意外死亡了,二叔就成了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但他说,他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良心的谴责,退休之后内心也不得安宁。所以在他弥留之际,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这件事讲出来,否则他死了也闭不上眼。”

爸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想到二叔竟然做过这样的事——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也许吧。”妈妈忽然望向爸爸,“王实,你听我讲这么久难道还没想到吗?”

爸爸莫名其妙地问:“想到什么?”

“那家妇幼医院,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你带着儿子……”

“啊,天哪!”爸爸惊呼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你该不会是说,我带着儿子去看病的那天晚上,恰好就是发生这件事的那个晚上吧?”

妈妈低声说:“对,就是同一天!”

“你怎么知道?”爸爸紧张地问。

“因为二叔跟我说,那个值班的老医生当天晚上是在听到四个孩子的尖叫后,才想到去看一下走廊尽头那间病房的——这不是跟你回来讲给我听的刚好吻合吗?”

爸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难道……亚夫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

话刚讲到了一半,夫妻俩突然听到门口“咚”的一声,接着是儿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俩人同时一惊,赶紧跳下床,打开房门。

王亚夫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住地尖叫。夫妻俩见状,立即蹲下来,扶着他的身体问:“亚夫,你怎么了!”

王亚夫尖叫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看到父母后,仍是一脸的惊惶不安。

“亚夫,你刚才一直在我们门口偷听?”爸爸问。

王亚夫低头不语,爸爸又问:“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妈妈说:“没关系,儿子,你说实话,我们不会怪你的。”

王亚夫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尖叫?”爸爸问。

王亚夫打了个冷噤,说:“我不知道,我听到你们说的话,突然间脑子里像是闪现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就叫了起来。”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爸爸问:“亚夫,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别,别说了!”王亚夫惶恐地捂住耳朵,“我不记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爸爸还想说什么,妈妈一把按住他,对王亚夫说:“好了,儿子,想不起就算了,别去回忆了。”她握住儿子的手,把它从耳朵上慢慢放下来,“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对外人提起这件事,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