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野和助手对视了一眼:“我们从调查中得知,宋律师昨天下午到于家庄园去了一趟——那个时候,你也在那里。而我们在今天早晨——也就是刚才到于家去和司马太太做了一次谈话,在那里,我们了解到这样一些事情——”
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司马太太将你们昨天下午所做的事大致告诉了我。其中,有两点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那个小本子——当然,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本子。据司马太太说,你们当时约好,由宋律师先看,然后再由你来看。可是,在宋律师看完这个本子后,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交给你了,而坚持把那个本子带回了家。”
“那么,我们也许可以这样理解——在这个本子里,记载着一些不能让你知道的事——这才导致宋律师在看完本子后临时决定不把它交给你。对吗?”
聂明皱了皱眉,没有置可否。
梁野继续说:“第二点,于家的女佣人告诉我,宋律师在书房看那个本子大概有半小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把你叫到屋外去谈话——那么,你们的谈话,一定与小本子上的内容有关,而且非常的关键。之后,宋律师离开于家庄园,回到家。过了两个小时,他就坠楼身亡了。那就是说——你,就是他在死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聂先生,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找上你了吧?”
聂明望了一眼梁野,他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成为警方的嫌疑对象了,对吗?”
“我只能坦白告诉你,形势确实对你不利。”
“那么好吧,警官先生。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两个问题——第一,你说在那个本子里记载着不能让我知道的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本子的主人于成在临死前亲口嘱咐,要我找到这个本子,并且在看完后按照上面写的来做。如果这个本子里所写内容不能让我知道,他怎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梁野在听完聂明的话后,眨了眨眼睛:“聂先生,你没有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吗?”
“什么?”
“于成已经死了,他在临死前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其实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是吗?”
“难道……你怀疑我篡改了于成的遗言?”聂明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们是警察,只会认同事实——现在的事实就是,你确实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于成的遗言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所以,请你坐下,谈一下我刚才说的第二个问题——老律师那天下午对你说了些什么?”
聂明站了几秒种,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说:“是的,老律师看完本子后把我叫到了院子里,可是,他根本没告诉我小本子上写的是什么。他只是显得很慌乱,他告诉我,这个本子里记载的,并非普通的财务问题,而是一些隐秘的事实……并且,他还说,他要去证实这些事情。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聂先生,你不觉得……”
“我觉得了,我想到了!你又会认为,宋律师和我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现在他死了,你无法辨别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对吗?”
“请你理解,我们确实需要证据。”
“我没有证据。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是跟我接触的人,都死……”说到这里,聂明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停了下来。
梁野又盯着聂明看了一会儿,说:“最后一个问题,你从于家庄园出来后,是径直回的家吗?你记不记得你回家的时间?”
“是的,我是直接回的家。我想想,当时是……六点三十分,我能记得起来。”
“好的。”梁警官说,他望了望身边一直在记录的纪霖。
“那么,梁警官。”聂明说,“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四人夜话 (23)
第五章

梁野端起茶杯,轻轻地扬了扬左边眉毛。
“哦?你有什么问题,问吧。”他呷了一口茶,对聂明说。
“你刚才只是说,宋律师从自己家的阳台上坠楼身亡,可是你并没有说——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正在记录的纪霖停下手中的笔,她抬起头和梁野对视了一眼。
“老律师究竟死于自杀还是他杀——我们现在还不能准确地做出判断。”梁野说,“不过,我们认为谋杀的可能性远远高于自杀。”
“不能准确判断?这是为什么?” 聂明问。
“我们在案发后立即赶到宋律师的家,他住在十二楼。经过勘察,我们发现门和窗子都完好无缺,并且屋内也没有任何遭到入侵者袭击的痕迹。看起来,也没有丢什么贵重的东西。”
聂明全神贯注地看着梁警官,等待着他往下说。
“单是这样看,老律师似乎是死于自杀的。可是,我们发现了两个极大的疑点。第一,那个小本子,我们将宋律师的家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很显然,它已经被人拿走了。而且宋律师家的大书橱被翻得凌乱无比——但问题是,我们并不能判断这些书和本子到底是老律师自己翻的,还是其他人翻的。”
“我觉得,是有人在老律师死后——并且又要赶在警察到来之前找到那个本子。所以才会在这种慌乱的情形下将书橱翻找了一遍。”聂明说,“也许,你们可以取一些书本上的指纹来检验一下。”
“这个,我们当然想到了,并且已经做了。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现除了宋律师和他的家人之外的其他指纹。”
“对了,宋律师有哪些家人?他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老律师前后有两个妻子。但他的第二个妻子也在两年前就去世了。他现在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但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多数时间,都是老律师一个人住,他的女儿带着弟弟住在一所租的公寓里,他们时不时地过来看望父亲——他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
“案发当晚,宋律师是一个人在家里?”
“是的。我们问了他的女儿,她当时正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电视,而她的弟弟也在电脑面前,他们根本不知道父亲已经遇害。”
“那么,梁警官,你刚才说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疑点。”梁野说,“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这个发现几乎可以从逻辑上证明宋律师是死于谋杀,而不是自杀。”
“哦?是什么?”
梁野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硬壳笔记本,晃了晃,说:“很明显,如果真的有一个凶手闯进老律师的家,并且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那个黑本子的话,那么,他一定是知道那个本子是什么样的。比如说,它是什么颜色,有多厚等等——这样的话,他就会忽视那个书橱里的其它本子,比如说,我现在拿的这个。”
聂明望着那个蓝色本子说:“这是在宋律师家的书橱里找到的?”
梁警官点点头:“这是宋律师的一个记事本——你想不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如果你允许的话。”
“我可以给你看。”梁警官说完后将蓝色本子递给聂明,“反正我们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也许你倒是能看明白。”
聂明接过本子后望了梁野一眼,他能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直接翻中间,看最后写的那几篇。”梁野指了指蓝色本子。
聂明很快地就找到了警官所指的内容,他在本子上看到了宋律师歪歪斜斜的字迹,那些文字看起来就像是在瑟瑟发抖。聂明无法想象,宋律师是在什么心境下写下这些东西的——
“一切都清楚了。我已经证实出,那个本子上所写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
那个人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被我知道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我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世之前,也许他就会来找我,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花了多长时间来伪装自己?他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他还是人吗?不,那不是人能做到的事,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台戏,他不知道已经演了多少年。我真是个老糊涂,这么多年,他就一直藏在我们所有人的身边,我却根本没能认出他。
天国里的慧,我也许很快就能来陪你了。如果我死了,就让这个秘密永存地下吧。
05.12.23 ”
聂明将这几段话反复看了几遍,他感到毫无头绪——毫无疑问,这些话是宋律师在看完那个小本子后,写在自己记事本上的感想。虽然看不明白,但这些语句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恐惧却让聂明连打了几个冷战。
“看完了吗?”梁野问,“你知不知道宋律师在临死前写下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想,这篇文字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有用的线索。”聂明说。
“哦?说来听听。”
“首先,就像你刚才所说,我们可以判断出,老律师不像是自杀的——因为他提到了有一个人会来找他,不会放过他。而且这个本子你们是在他的书橱中发现的——如果宋律师是自杀,并且他又想让我们发现这个本子的话,那么这个蓝色本子就应该出现在更显眼的地方,比如说他的办公桌上,对吗?”
“是的。”梁警官点了点头说,“可是也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老律师在‘那个人’来到之前就自杀了。而他又不是很愿意让人发现这个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搞清楚他是不是自杀了。”
“确实如此,所以这一条只能作为一种带有‘可能性’的推测。但是,这篇文字中,却还有一些能让我们肯定的信息。”
“讲出来听听。”梁野将身子从椅子上探出一部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我们从宋律师留的这段话中起码能知道三点。第一,凶手是个男性,因为宋律师在这段文字中一直是用的单人旁的‘他’。而不是女字旁的‘她’;第二点,我有些想不明白。看起来,这个凶手是宋律师认识的某一个人,但宋律师为什么总是用一个人称代词‘他’来代替这个人呢?为什么不直接写出他的名字?他明知道这个人有可能会来杀他,为什么不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说,他完全可以提前报警啊。第三,这篇留言的日期显然是写错了。宋律师写下这篇文字的时间应该是昨天,也就是8月12号。为什么他写的是12月23号呢?这会不会是他在向我们暗示什么?”
听完聂明的这段分析,梁野微微的点了点头,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聂先生,你确实很聪明,你刚才提出的这些问题,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一样。那么,我想再听你谈一下你对这几个疑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