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多。”
还好。穆雷暗忖。是在能接受的范畴。他问道:“这家私房菜馆的电话和具体地址是?”
“我刚才给您的名片背后都写着呢。”梁恒微笑着说。
穆雷把名片翻过来一看,果然。他笑道:“看来你是一开始就吃定了我是肯定要去的。”
“您是著名的美食家,这种地方,您怎么会没兴趣呢?说实话,您要是没去这家私房菜馆吃过…”说到这里,梁恒停了下来,好像说错了话般尴尬地笑了笑。
“你是想说,我要是没去吃过,就对不起“美食家”这个称号?”穆雷笑道,
“那谢谢你的推荐,我一定找机会去那里品尝一下。”
“好的好的,那不打扰您了穆老师,再见。”中年男人礼貌地挥了挥手,走进人群之中。
穆雷捏着那张名片,看看背后写的地址和电话,忽然觉得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三十岁之后,穆雷就当上了专职的美食作家和美食评论家,游走于世界各地,在若干个电视节目中担任嘉宾。品鉴了数之不尽的美味佳肴。现在,他已年近六十,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事物都已经吃过了,渐渐对美食的兴趣有所下降,仅仅把品鉴美食当成工作,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和好奇心。
所以,现在很多媒体和个人向他推荐美食,穆雷都无法调动起太大的积极性。但这次,他找到了久违的新鲜感——这个男人向他推荐的“膳品居”,竟然让他有种立刻前去品尝的冲动。如果不是有那些复杂的规矩,他真想明天就去。
希望这家私房菜馆真有他说的那么好,不要令我失望。穆雷暗忖,我渐渐老了,味蕾开始退化,在这之前,我能找到那记忆中的滋味吗?
穆雷有个儿子,叫穆东城,39岁了还没结婚,说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实际上是 还没玩够,不想受婚姻束缚。穆雷也懒得管这么多,由他自己。
穆东城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也跟着父亲吃遍了天南海北,对美食充满了 热爱。在吃方面也是个行家,现在是一家美食杂志的主编。穆东城近水楼台,经常请父亲作为特邀嘉宾,推荐美食。穆雷也会对儿子的杂志提出一些建议和指导。在两父子的配合下,美食杂志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穆东城自然很受领导器重。
在知道“膳品居”这个地方后,穆雷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儿子。他先打电话到膳品居预定了时间——定在下个星期三。再打电话给儿子,问他下周三有没有时间和自己去一趟岳川古镇。但穆东城说,下周正好要到越南去制作一期关于越南美食的节目,去不了,穆雷只有打电话给几个老朋友,邀约一起去品鉴美食。
穆雷的这几个朋友,都是些五十多岁、对美食文化颇有研究的老饕。当然跟穆雷一样,美其名曰“美食家”,个个都是在餐饮界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其中以穆雷名气最大。他们得知穆雷又觅到了新的吃地儿,而且是家颇有神秘感的私 房菜馆,都毫不犹豫表示愿意前往。六个人很快就凑齐了。
星期三上午,穆雷和五个朋友聚齐后,开了两辆车,直赴榔坪县岳川古镇。
车上,几个老友谈天说地。其中一个众人称为老苏的胖子对此行明显十分 期待。摇头晃脑地说:“虽然这家私房菜馆我们还没去,但我现在已可判断,其主人一定是非常懂吃之人。”
“何以见得?”老陈问道。
“只凭他定的一条规矩——吃饭的人必须6到8人之间——就能看出。”老苏分析道,“一桌肴馔, 必有一套完整的结构。从开始的冷盘,到热炒、大菜后是点心和汤,如同异常完整的戏剧,这台戏不能一个人看,只看一幕又不能领略其中的含义,6到8人正好。”
“有道理。”老陈赞同道,“如此说来,那里不兴点菜,大概也是类似原因,真正技艺高超的厨师,如果心高气傲的艺术家,必须依当天的心境和灵感,随心所欲的发挥。才能创造出最好的作品,如果点什么做什么,作品便只有匠气,没有灵气了。”
穆雷开着车,听后座的两个朋友高谈阔论,不禁笑道:“你们说的头头是道,但也只是猜测,我有言在先,哪家菜馆我可没吃过,要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你们可别
埋怨我。”
“不怪你怪谁?”老苏笑着说,“老穆,咱们说好,那家的菜咱们吃上几道,要是发现言过其实,咱们立刻打道回府,你的重新请过。”
“行啊,不还吃的话,我请你们一人一桶方便面,”
车里的几个人一齐大笑起来。
榔坪县离市区并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古镇离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十点半,美食家一行就到了风景优美的岳川古镇。
这个地方,和极度商业化的丽江,凤凰古镇不一样,岳川古镇没有酒吧,工艺品店和如织的游人,甚至连张报纸都买不到,这里有的只有清新的空气,淳朴的
原住民和闲散的慢节奏生活,能定居在这种地方,耐得住清闲和寂寞的人,自然具有超脱于常人的品性和气韵。在这里开一家私房菜馆,显然赚钱不是主要目的,
这让其主人显得更像是世外桃源中的高人了。
穆雷一行人在古镇里走走游游,中午在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没做任何点评,晚上才是重点。
下午,老苏提议先去哪家私房菜馆看看,穆勒不赞成,他说这样一来,神秘感就减弱了,非得要等到吃饭的时候前去,才能把这份新鲜感和期待保持到最后。
其余几人也有此意,于是,几个人找了家老茶馆,每人泡上一杯清茶,坐在竹椅上纳凉、聊天、发呆,倒也修身养性,杂乱的思绪都摒除殆尽了。
六点钟,穆雷按照名片背后所写的地址,找到了位于古镇老街的私房菜馆。 这里是个老宅,青砖斑驳的院墙和纵横左右的石板地尽显岁月沧桑,大门上方一块木板上篆刻的“膳品居”三个字,内敛中透露着大气。
几个人走进四合院内,一个四十岁左右、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礼貌地迎上来,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地问道:“几位是之前预定的客人吗? ”
“是的,敝姓穆。”穆雷客气地回应。
“是穆先生定的。几位里面请。”
中年女人带着几个人走进四合院正北方向的正房,里面—张木质圆桌,八张藤椅围成一圈,房间里布置并不华丽,但古色古香、清新淡雅,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穆雷六人坐了下来,中年女人拿来一个漂亮的紫砂壶,挨着将每个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说道:“几位请先喝水,菜一会儿便上。”
“好的,谢谢。”穆雷点头致谢。
女人离开了这间正房,估计到厨房去了,戴眼镜的老余小声说道:“她是这里的厨师?”
“我看不像,估计是负责招呼客人和上菜的,厨师在厨房,没有露面。“老何说。
外号“食仙”的精瘦老头看着茶杯里的白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说道:
“这家有点儿意思,紫砂壶配茶杯,倒出来的却不是茶,是白开水。”
穆雷说:“白开水就对了。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吃饭前最好什么茶都别喝,不管是清茶的微涩还是红茶的醇厚,都有可能影响接下来菜品的口感。”
“照你这么说,这家菜馆真是有讲究的。”老余说。
“别说茶了,我喝了一下午,现在就想吃东西。”老苏期待这么久,早按捺不住了。
“别急,要吃美味就急不得,尤其不能催厨师,火候差一点儿味儿就不正了。”老何说。
“这我当然知道,怎么可能去催,只是说说而已。”
说话的时候,中年女儿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第一盘菜,放在木桌上,“请各位品尝开胃凉菜吧,”转身出去了。
刘双眼睛一齐盯着这一道凉菜——竟然是一盘极为普通的青瓜,选粗细均匀的青瓜,切掉头尾,并不去皮,十几根圆柱状的青瓜像未经雕琢的原木般码堆成三角形,看上去似乎是生的,没有经过任何烹饪和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