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想起了冗杂的脚步声,屋内的灯被全部点亮了,宇文泰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他看起来衣衫不整,应该也是在梦中被人叫起来的吧。他掏出锦帕给我擦了擦嘴,我求援的向他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拍拍我的手:“别怕,我找医生来了。”
一个长胡子的老者坐到床前,将三根手指搭到我的手腕上,然后皱眉闭眼的号了许久,才收回手道:“将军,床上这位公子,可是有头痛失心的旧疾?”
宇文泰轻声问我:“有吗?”
“什么是‘失心’?”我用力出声问。
“就是有时头痛之时,会变得性情乖戾,行为失控。”那位老者抢先回答。
“哦,有的。”
老者摇摇头:“那,公子一直都在服用什么药呢?”
“不知道,一种镇痛药,只是吃了后会睡觉。”
听了我的话,老者叹了口气:“那药的药效固然明显,只是毒性也不可小觑。可是公子这种情况,也只能服用它。公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这药量可要控制好。”
宇文泰命人送老者出门,然后他坐到我床边端过一杯茶来,扶起我漱了口。漱完口,我觉得似乎稍稍恢复了点,便执意靠在床头。
“这是哪里?”
“长安。”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洛阳么?”
“你不是不愿意去么?”
“你倒是听话。”我微微的看了他一眼。
“……”
“你要怎么处置我?废掉我,自己登基,还是再找一个皇族子弟来做傀儡?”
“元修,我会废掉你。”
“那你还把我困在这里干什么?”
“陪陪我不好吗?”
“哪个才是真正的宇文泰呢?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你?朕--------我、我不明白了。”
“哪个是真正的宇文泰并不重要,难道你还有得选择吗?”他弯下身俯到我的耳边:“不要再想着回塞北了,你的领地,我已经送给了克蒙儿察汗,他会帮助我打败高欢。你的卫队,也已经全军覆没。”
“你到底要我留下来做什么?”我有点不耐烦起来,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做皇帝,也可以做点别的。你知道吗?”他将我汗湿的头发掖到耳后:“第一次看到你时,我是很吃惊的。没想倒元家会有这样漂亮的男子。”
“可惜,你美丽的名气和你残暴的名声一样的广为传扬。”
他靠近我一些:“其实你是没什么头脑的,否则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那么臭名昭著呢?我虽然不在京中,可是你的那些逸事,我都知道。”
我睁大了眼睛怔在那里,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他笑起来,拍拍我的脸:“你休息吧。好好养病。”然后径自出门离去。
我脱下身上的血衣,赤身躺下来,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数日,我渐渐好转起来,因宇文泰知道我每日服用的药对身体不利,所以叫大夫另配制了些镇痛的药物,虽然效果甚微,可也暂能代替。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住在长安的将军府中,终日只是活动在那个小小花园之中,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牵念,只是不知道兆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怕他再见到我时会不认识我。
我也看不出宇文泰在打什么主意,他每天都会来看看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我忍不住问他:“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
他伸手将我揽到怀里:“在这里不好吗?”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这种举动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甚至让我想起了高欢,不过,应该不会吧!
我挣开他的怀抱,正色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你几乎每天都要问问你的儿子,我告诉过你,他很好,而且他并不想念你。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倒是个好父亲。”他又把手伸过来。
我啪的打了他一下:“别抱我!”
他收回手:“怎么?”
我神情漠然的回答他:“我虽然不是皇帝了,可也不是贵府上的男宠,你这种举动,让我很不自在。”
“哦,是这样啊……”他讥讽的抬高眉毛:“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呢?”
我站起来:“你有什么话就明白的说!”
他并不在意我的愠怒,反而悠然的靠到椅背上:“我辛苦的把你弄回来,难道只是要把你供起来吗?”
我的手心渗出了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真要说的透了,只是令我难以为人。我沉默的坐在床边,低垂了头。
他走过来,抬起了我的下颏,我直视着他的脸。
他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来,最终在我的唇上浅浅停住。我不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他这种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举动,让我愠怒了。我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一声脆响过后,屋中一片寂静。
他吃惊的捂着半边脸,一时间仿佛是愣住了。我毫不客气的瞪着他:“宇文泰,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他放下手,突然冷笑了:“哦,看来果然是我有些着急了,好啊,那我就多给你几天时间,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说毕,他扭身便出了门。
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吁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总会有男子对我想入非非。我已经二十一岁了,长年的病痛让我变成了一个苍白虚弱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都不能被称为美少年。我对着铜镜气息冰凉的笑了笑,镜中的脸面目模糊,薄薄的嘴唇,是青白的颜色。
我披着被子,感觉有些冷。我想要人给我送些衣服,可是叫了几声,却没有人答应。
我下了床,走到门口推开门,不想门边不知什么时候被安置了卫兵。他们用长戟拦住了我:“宇文将军有令,公子不可以离开这间屋子。”
“那让我的下人们进来,我冷了。”
“宇文将军有令,不许旁人进屋。”
我摔上门,难道这就是宇文泰所说的“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到了晚上,卫兵们依然把守着房门,我缩在床上,紧紧的按着胃,好饿啊。
当晚我开始头痛起来,平日伺候我吃药的下人们不得进来,我翻了翻柜子,一颗药也没有找到。我痛的抱住头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门口似乎有轻轻的说话声,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人进来。我爬到门口用力拉开门对卫兵说:“去……去叫宇文泰……我要死了……”
一个卫兵和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转身跑开了,其余的人把我拖回屋中,然后又关上了门:“公子,对不住,我们得遵守宇文将军的命令。您再忍着点儿吧,已经有人去通报了。”
我听到了他的话,知道自己是绝无离开这间屋子的希望了,索性俯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去忍受头痛。
头仿佛是要裂开了。我惊恐的发现自己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使劲眨了眨眼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我摸索着伸出手,触手之处却是冰冷的墙壁,我哭泣着移过去,然后将头用力的向墙上撞去。这样的撞击之下,我竟没有感觉到疼痛。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我怔怔的坐起来,意识开始渐渐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