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旅长缩在被窝里,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什么,只对着老妈子一笑。等老妈子关门出去了,他贼一般的掀开棉被,快手快脚的穿了新衣新裤。这县城地方,当然比不得北京天津的摩登,女眷们还不时兴穿高跟皮鞋,摆在吴旅长床前地上的只有一双粉缎子面绣花鞋。吴旅长如今没有挑剔的余地,只能是蜷起脚趾头穿上鞋,然后起身把腰一挺把腿一夹,扭扭搭搭的走出了卧室,一边走一边又想:“老子丢人现眼的忙活这么一大场,到底能分多少钱啊?”
吴旅长跑到茅房,蹲着撒了一泡尿,因为没有经验,所以险些把尿滋了一鞋。然后回到房里去,他见早餐已经摆上了桌,就一屁股坐下去,抄起一个白面大馒头咬了一大口——咬完之后他一抬眼,发现老妈子正目瞪口呆的瞅着自己,便立刻把嘴一抿,生生的抿出了个樱桃小口。像只鸟成了精似的,吴旅长开始尖着嘴啄馒头吃,一口气啄光了三只大馒头,并且还尖着嘴喝了一碗粥,以及酱菜无数。
他刚吃饱,刘老爷就来了——和昨日相比,刘老爷今天刮了下巴修了胡子,一头中分秀发加了双倍的生发油,富贵之余,又显青春。吴旅长怕自己太像男人,所以依然用一条花手帕包了脑袋,捏着嗓子向刘老爷招呼了一声,他便垂着头不肯再言语;而刘老爷对着吴旅长,先是从头看到了脚,随即猛一抬头,甩得两撇中分头发如同大浪一般顺势扬起:“嘿嘿嘿嘿嘿,吴小姐,昨夜在寒舍休息得还好啊?”
吴旅长嘤咛一声,算是回答。
刘老爷见了吴旅长这一番娇容,登时喜得心神俱醉,一个大屁股往椅子上一粘,他是死活不肯走了。而在上午谈话之时,他与吴旅长之间隔着一张八仙桌,到了下午,他便挪到了吴旅长身边。吴旅长身上的新衣服都是熏过了香的,香气被身体的热力一烘,幽幽的越发浓郁;刘老爷喜滋滋的在心里掂量着吴旅长,想这大姑娘个子倒是真不小,不过细皮嫩肉,巧笑倩兮,倒也别有一番风致,收到家里,似乎也不错。
思及至此,刘老爷开始试试探探的动手动脚,及至到了晚上,他攥住了吴旅长一只手开始揉揉搓搓,同时口中的言语也越来越露骨了:“小美人儿,你若是跟了我,我刘某人别的大话不敢讲,你这一生一世穿绸裹缎吃香喝辣,是绝没有问题!若是你肚皮争气,能给我生下个一儿半女,那我就把家里那个老太婆踢开,让你来管家!”
吴旅长被他摸得寒毛直竖,几欲作呕,正想强行把手收回来,然而偶然间一抬眼,他忽然看到了倒悬在天花板角落处的四脚蛇。四脚蛇很警惕的瞪着他,细长的瞳孔渐渐扩成了圆形,眼神几乎有些凶恶。
吴旅长心中一寒,勉强笑道:“我······尽量吧!”
刘老爷一听这话,登时双眼放光:“美人儿,你答应了?”
吴旅长有些慌张,含含糊糊的答道:“我······下个月吧!我这个月······我······”
刘老爷飞快的一算日期,发现这个月已经到了下旬,兴许是大美人身上来了红不方便,挪到下个月也不是不可以,故而彬彬有礼的做了个绅士样子,刘老爷笑道:“下个月就下个月,我全听你的。”话音落下,他又抓起吴旅长的手,送到唇边狠狠的亲了一大口。
吴旅长一哆嗦,慌忙把手收了回去。
从这一天起,刘老爷像进了衙门当差一般,每天早早的来晚晚的走,见了吴旅长就要亲嘴摸乳——亲嘴的时候,吴旅长一个不慎没躲过,被刘老爷的大厚嘴唇堵了个正着,恶心得险些把肠子里的隔夜饭都呕出来;受了这个教训之后,吴旅长有了经验,提前偷着藏了两个大馒头。这两个馒头白天他贴身揣在胸前,夜里上了床,则是被他当成夜宵吃掉。刘老爷偶然得手,摸了一次馒头,感觉十分柔软丰满,乐得细胡子直抖,两片瓦似的中分头被他爽朗的笑声震得上下直扇。
吴旅长成天和刘老爷斗智斗勇,成绩不凡,唯独是该问的底细一样也没问出来。四脚蛇见状,气得要命,认为吴旅长是个蠢货——自己若是有吴旅长那种姿色,早把刘老爷的钱箱钥匙哄过来了!想到九嶷这些天还躲在阴暗角落里等自己的消息,四脚蛇心急如焚,终于是等无可等、忍无可忍了!
这天夜里,他溜到吴旅长耳边,气冲冲的说道:“明天你把刘老爷引到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我要吓他一下!”

第十三章

吴旅长听了四脚蛇的要求,嘴上答应了,然而心里想了想,却是没想出自己可以把刘老爷往哪里引。到了翌日傍晚,他娇声娇气的让刘老爷带自己在这宅子里走走看看,刘老爷以为他是要检阅自己的家底,便很有自信的带着他出了院子。吴旅长穿着绣花鞋,一路蜷着脚趾头行走,走出不远便有了点东倒西歪的意思,刘老爷见他弱柳扶风、堪称是一位肩宽背阔的林黛玉,便笑嘻嘻的伸出手,想要趁着扶他的机会,再揩他一点油。吴旅长见刘老爷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了,慌忙蜷着脚趾头躲了一步,又捏着嗓子嗔道:“讨厌。”
刘老爷哈哈大笑,十分得意——本来他遍寻全城,始终寻不到一位合他心意的佳丽,不想在他心灰意冷之时,忽有一位美人从天而降,撞到了他的马车上,而且这美人是个无主的,他连半块现大洋都不必掏,只要美人自己愿意,他便可以把她娶进家中。刘老爷越想越美,感觉自己在美色和金钱两方面全占了大便宜。
吴旅长心怀鬼胎,一路走得东张西望,可是很快发现刘宅连个花园子都没有,处处都是房屋,人也挺多,半路上还扭出来了一位粉面朱唇的妇人,夹枪带棒的把刘老爷损了一顿,然后笑里藏刀的又把吴旅长夸了一顿。吴旅长对于妇女是最有研究的,一眼就看出她大概属于姨太太之流,若论姿色,也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生得团团一张大脸,想必在梳妆打扮之时,会是十分的费粉。
吴旅长在刘宅逛了一圈,走得十个脚趾头生疼,然而一无所获。当晚回了房关了门,他和四脚蛇见了面,四脚蛇心急如焚,开口就骂:“你个蠢货!”
吴旅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翘着一双小白脚活动脚趾头,因为这一趟走得太受罪,所以他的脾气也见了涨:“操!本来也不是我要跟你们合作的!嫌我干得不好,你们找别人去啊!你们弄死我好几个女人,我还没跟你们算总账呢!”
四脚蛇一听这话,当即对着吴旅长一张大嘴:“嗬!你还厉害起来了?”
吴旅长把头一扭:“哼!臭不要脸!”
四脚蛇听闻此言,有心和吴旅长对骂一场,或者施展法术吓他一吓;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感觉自己没有必要对着个吴旅长浪费力量。于是一甩尾巴一扭头,他一如既往的向上一窜,直接窜进了黑暗之中。
吴旅长不管四脚蛇,自顾自的好睡了一场,结果第二天醒来之后不久,便听说刘宅夜里出了怪事——刘老爷躺在被窝里要睡没睡的时候,忽然听到房内有人说话,声调鬼气森森,讲的全是冤魂索命之类的鬼话。刘老爷也是干过不少亏心事的人,慌忙下地点了灯,他见房内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再没旁人;可等他吹了油灯重新爬上床后,那鬼话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而且比先前还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