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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德一去不复返,下午小兵又给她送了一顿饭,这回的饭菜更好了,还有一大盘饺子。茉喜风卷残云般地大嚼了一顿,吃完之后打了几个饱嗝,非常的响亮,仿佛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骂街。
等她放了筷子喝了水,小兵忽然开口说道:“司令派人传了话,让我带你走。”
茉喜一惊,“走哪儿去?”
小兵镇定地答道:“去司令今晚的住处。”
茉喜翻了个滴溜溜的白眼,“哟,睡完了又睡,他还没完了?”
小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地抬眼看向茉喜,“你还是小心点儿吧。下午司令心里不痛快,杀人了。”
茉喜一瞪眼睛,“我怕他?有本事让他把我也杀了!”
小兵垂下了眼,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道:“杀了不少人。”
然后他换了话题,“走吧,天快黑了。”
茉喜犯不上和个小兵较劲,尤其小兵看着特别小,言谈举止都像孩子。跟着小兵出了院子,她身后跟着两名卫兵。三个人前后包抄了她,一路把她从侧门押了出去。
出门之后小兵停了脚步,回头问她:“你会骑马吗?”
茉喜一瞪眼睛,恶声恶气地反问:“没汽车啊?”
小兵不再理她,径自让人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推着茉喜爬上马背,他自己紧跟着飞身上马,一只手从茉喜腰间伸过去,他手握缰绳,口中轻轻吆喝了一声。
茉喜生平第一次骑马,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她只感觉四面八方没着没落,仿佛随时都能一头栽下去。抬手握住了小兵的细胳膊,她正要说话,不料这马不按套路行事,小兵还没有扬鞭策马,它便自动地颠着蹄子上路了。茉喜吓了一跳,随即高声喊道:“不骑了不骑了,放我下去,我走着去!”说到这里她背过手打了小兵一拳头,“小兔崽子,你赶紧让它停下!”
小兵这回是彻底地没理她,双腿一夹马腹,他自顾自地让骏马加了速度。后方卫兵上了马,也催马紧紧跟随了他。茉喜在马背上左摇右晃,屁股没有一刻是安稳落座的。扯着嗓子号叫了几声,还未等她叫痛快,小兵忽然吆喝着一勒缰绳,却是已经到了地方。
陈文德在文县的临时居所,是一处挺清净的大院落。看房内整齐鲜嫩的花花草草,这宅子内的主人们应该是刚走不久。茉喜被小兵带进了正房卧室,这时天色已经黯淡了,小兵给她送了热水和马桶,然后关闭房门,让她继续坐起了牢。
茉喜到了这个时候,反倒坦然了。仔仔细细地洗漱了一番,她脱衣上床,右手和牙齿合作,她硬把贴身小褂的左袖子齐肩撕扯了下去。除下了这一截凝结着黑血的衣袖,她的左胳膊立刻舒服了许多。扯过棉被盖上,她这一刻什么都不再想,只想入睡。
她真睡了,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总像是半梦半醒。朦胧中忽然感觉身后一陷一凉,随即有声音响了起来,“哎、哎。”
一只大手扳了她的肩膀,要把她扳过去,“别睡了,醒醒。”
她一边睁眼一边顺势翻了身,屋子里很黑,她睁了眼也看不清什么,但是知道对面这人一定是陈文德。那只大手顺着肩膀滑下去,最后握住了她的手。把手往自己怀里牵扯了,他用他的烟枪喉咙说话:“你摸摸,滑不滑溜?”
茉喜下意识地张开手指,摸到了满把光滑的皮肉。而那只大手捂着她的小手往上走,又让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下巴。面颊下巴也是光滑的,并且空气中幽幽地有了香皂气味。眼前的黑暗忽然浓重了,是陈文德欠身凑到她面前,张大嘴巴对着她呵了一口气。
然后嘿嘿笑着躺回原位,他问茉喜:“不臭了吧?”
茉喜清醒了过来,“你洗澡了?”
陈文德低头把脸拱到了她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
茉喜的手指触碰到了他潮湿的短头发,不知怎的,茉喜忽然感觉他那头发里藏着隐隐的血腥气,不是被血浇头留下的血腥气,是在血流成河的地方站久了,硬生生熏染出来的血腥气,洗是洗不净的,只能是让它自己慢慢地消散。
心中悚然了一下,她又想起那个小兵下午曾经提醒过她的话——“杀了不少人”。
经过了一整天的休养生息之后,理智已经在茉喜这里重新占据了上风。手指轻轻地从头发上移开,她决定从现在起,老实一点。
胸前的纽扣不知何时被陈文德解开了,陈文德用鼻尖拱开了她挂在胸前的一只小香荷包,香荷包太小了,是个小鸟蛋似的旧东西,并且已经没了香味。把眉眼贴上茉喜的胸脯,陈文德摇头晃脑,撒欢一样用力地蹭了蹭,随即喘着粗气抬起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茉喜将那个小香荷包转到了脖子后,“茉喜,茉莉花的茉,喜欢的喜。”
陈文德重复了一遍,“茉莉花的茉,喜欢的喜。挺好,我记住了。我叫陈文德,文化的文,道德的德。”
茉喜随口答道:“谁问你了。”
话音落下,她暗暗地有些后悔,怕自己这话说得不客气,陈文德会翻脸。然而陈文德哧哧地笑了一气,并没有恼意。感觉陈文德的手蠢蠢欲动地不老实了,茉喜怕他又来折腾自己,连忙另起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陈文德翻身压住了她,“再说吧,我考虑考虑。”
茉喜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你是活驴啊?早上我都依着你了,你晚上又要再来?不行不行,我让你弄得浑身疼,再来一场我非把小命交代了不可。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咱俩的约定就算完了?告诉你,没门儿!姑奶奶死了也是恶鬼,凡是招惹过我的,我挨个收拾,藏到耗子洞里也没用,我把他活活地掏出来!”
陈文德往她脸上吹了一口气,“茉喜,大过年的,别胡说八道。挺好看个小娘们儿,怎么嘴这么厉害?”
“嗬!你还想听我说好听的哪?你还打算趁着过年,给咱俩讨个大吉利呀?讨了吉利干什么?你跟我天长地久比翼双飞?”
“你想得美!老子得考察考察你,泼妇可不要。”
“姑奶奶就是泼妇!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要是个泼妇,我玩够了就把你撵出去。”
“哈哈,你什么时候能玩够?明天够不够?你说一句‘够了’,我拔脚就走,十里之内我要是回一次头,我是你养的!我还告诉你,姑奶奶——”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因为陈文德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沉重身体压迫着她,粗糙手指抚摸着她,陈文德狠狠地亲出了个响儿。湿漉漉的嘴唇重重蹭过她的面颊,陈文德喘息着笑道:“小娘们儿,真会长,越看越好看。早上离了你之后,一直惦记着你,下午走了神,差点闹出大乱子。”
“省省你的嘴吧!你不花言巧语,我也跑不了。还有你给我滚下去,你人高马大的,我禁得住你压?”
陈文德向旁一滚,滚到了茉喜身边。茉喜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一张嘴就要射出明枪暗箭,然而很奇妙地,他始终是不怒。他绝不是尊重女性的绅士,茉喜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尊重的美德,可他就是觉得茉喜有意思——又有模样,又有意思。“模样”与“意思”并驾齐驱,宛如两匹齐头并进的烈马,他顾了这匹就顾不上那匹,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居然让他有点眼花缭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