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做了个嫌恶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莫佩兰自从借给了她们十块钱之后,对待凤瑶是日益亲密友爱,那一夜她说自己做了噩梦不敢独睡,硬是披着棉袄过来,把凤瑶叫了过去作陪。结果凤瑶第二天早早地就回了来,进门之后第一件事是拿起毛巾狠狠地擦脸。茉喜见她行为有异,睡眼蒙眬地起身一问,这才得知莫佩兰昨夜对凤瑶倾吐衷肠,说是她被密斯孙那个爱慕名利的虚荣女子欺骗了感情,一直痛不欲生,直到见了凤瑶,才感觉自己又遇到了新的安琪儿。换言之,她很有意与凤瑶开始一场同性恋爱。而在一番表白之后,她又搂着凤瑶,在凤瑶的脸蛋上亲了几口。
凤瑶非常的窘,又不好意思翻脸,只得忍受了她那几个响亮的大吻。天刚亮她便仓皇地逃了回来,进门之后见了茉喜,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茉喜当这是个笑话,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想笑。但笑归笑,她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到了第二天夜里,密斯莫又来了,这回未等她开口,茉喜披着衣裳起了身,“莫先生,你又做噩梦了吗?不怕的,今晚换我陪你。”
然后不顾凤瑶伸手拽她,她很主动地推着密斯莫走了。又因她在晚饭时吃了许多自炒的豆子,所以自打进了密斯莫的热被窝,她便如同胯下夹了一挺机关枪一般,一夜屁声不绝,并且还是连珠炮式的打法,直逼得密斯莫夜不能寐、长吁短叹。好容易她背对着茉喜略微有一点困意了,茉喜猛一翻身,一腿砸上了她的腰,吓得她小叫了一声。
这夜过后,莫佩兰又来找了凤瑶几次,然而不知怎么搞的,每次带走的都是茉喜。三番五次地失败过后,莫佩兰一时间是不敢来了。
茉喜端了两只粗瓷大碗出门,不过片刻的工夫,便端回了两大碗米饭——凤瑶吃小半碗,她吃一碗半。
然后两个人坐了小板凳,围着火炉掀了锅盖,在腾腾的热气中开始享用这一顿油水丰厚的晚餐。晚餐是猪肉炖白菜,凤瑶专挑白菜吃,茉喜没言语,知道凤瑶是想把肉留给自己。
于是她伸了筷子,挑那略瘦些的肉片往凤瑶碗里夹。
凤瑶端了碗往后躲,“我爱吃白菜,白菜里有维他命C。”
她躲得没有茉喜夹得快。等到肉片落进凤瑶碗里了,茉喜收回筷子一唆筷子头,心里很安然。
凤瑶吃得少,速度也就快。提前放下碗筷起了身,她走到窗台边,端了茶杯想要喝水。然而一口水刚进了嘴,玻璃窗户骤然有了响动,是被人突然从外面敲了一下。
凤瑶吓了一大跳,茉喜则是以为莫佩兰卷土重来。两人一个扭头一个抬头往窗外看,在冬日黯淡的暮色之中,她们却是一起看到了一张青年男子的面孔。
平心而论,这男子生得相貌周正,若不是油头粉面的程度太过了一点,那么基本可以算作一位马马虎虎的美男子。隔着玻璃窗对着凤瑶一笑,他抬手又是一敲玻璃,“密斯白!我可以进来吗?”
茉喜不认识他,也知道凤瑶不是爱和男子扯皮的性情,故而莫名其妙地也站起了身。凤瑶脸色变了变,不是变红,而是变白。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瞬,她随即转身推开了房门,一步迈到了门外的冷风地里,客客气气地说道:“冯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男子——冯先生——穿着一身很利落的青缎子面皮袍,乍一看真堪称是长身玉立。对着凤瑶微微一笑,他开口答道:“今天下午在教室里听了密斯白的英文课,感觉密斯白的学问真是一等一的好,在下钦佩得很,所以就冒昧地登了门,想要和密斯白一起探讨探讨学问,不知道密斯白可肯赐教哇?”
凤瑶不假思索地摇了头,与此同时,茉喜听外头这人语气不对,竟是个要进屋子的势头,便放下碗筷,一边咀嚼一边也走了出来。而冯先生冷不防见屋里又走出个小姑娘,不由得对茉喜定睛细瞧了一番——待看清了茉喜的眉目脸蛋之后,冯先生又笑了,“早就听说密斯白这里还有一位小妹妹,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
茉喜警惕地看着冯先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凤瑶这时微微侧了身,对着茉喜低声说道:“冯先生是校长先生的弟弟。”
茉喜依然没言语,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地紧盯着冯先生看。她眼睛厉害,看冯先生的时候,她不看衣裳不看面貌,直接往对方骨子里狠瞧。瞧过之后她垂了眼帘,感觉这姓冯的不好,不正气,一双眼睛里有光浮动,不像个正正经经的男子汉。
“我们还没吃完饭呢…”她低头嘀咕,“天也黑了,点灯看书累眼睛,要谈学问明天再谈吧。”
凤瑶立刻也点了头,不说话,只点头。
冯先生倒是没有死缠烂打,彬彬有礼地对着凤瑶和茉喜一点头,他和颜悦色地告了辞,临别时又道:“密斯白,我们明天见。”

第八章 亡命徒
冯先生言而有信,说是“明天见”,第二天就真来了,并且不是空手而来,还给凤瑶带了一瓶香水和一条手帕。
凤瑶不敢明着不理他,但是抱着课本笔记站在宿舍门口,她也是坚决地不肯请他往屋子里进,只说自己急着去上课,绕过了他就要往操场走。冯先生一手托着香水一手拿着手帕,见凤瑶将两条胳膊全缠在了怀中书上,并没有接礼的意思,就赔着笑容进了门,把这两样礼物放到了窗台上。
屋里的人乃是茉喜,茉喜已经和凤瑶一同吃过了早饭,这时见冯先生竟然是不请自入了,心中便有些恼火。双手端起炉子上的小铁锅,她对着冯先生开了口,开口之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像含了个雷似的,嗷一嗓子就开了腔,“冯先生,早上好!!!”
此声一出,尖锥锥的异常响亮,不但把冯先生吓了一跳,隔壁的女教员们也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猎艳这种事情,本是不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冯先生低调而来,也只是想偷偷地送礼,偷偷地表一表情意,哪知道密斯白的妹妹嗓门如此之大,居然虎啸狼嚎一般地向自己问好。
“好、好。”他正了正脸色,对着茉喜含笑点头,同时发现白家姐妹堪称是一枝并蒂花,都这么漂亮,大的那个更有风姿,小的这个脸蛋更标致,堪称是各有各的美。
“我给密斯白带了两样小东西,密斯白急着去上课,我就把它们留下吧。等你姐姐回来了,劳驾你转告她一声就好。”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想走,哪知茉喜狮子吼一般,在后方又开了口,“呀!那可不行!我姐说了,不许我收别人的东西!你赶紧把东西拿走吧,要不然等我姐回来看见了,非说我不可!”
冯先生的礼物乃是送给凤瑶的,然而经了茉喜的一回答,倒像是他趁着凤瑶不在宿舍,专门过来取悦茉喜一般。这个时候,隔壁宿舍的房门开了,有人进进出出,还特地地又咳嗽又清喉咙,仿佛是在对冯先生做出警告,告诉他这地方可还有人没走呢!
茉喜这时放下铁锅,用两只油手抓起香水和手帕,不由分说地往冯先生衣兜里一塞,“我不要,你拿走吧!”
冯先生一时间乱了方寸,又不敢再和茉喜对话,怕这个大嗓门的丫头再胡说出什么来。揣着香水和手帕撤了退,他前脚还没走出多远,茉喜后脚就端着铁锅出来了,哗的一声,对着他走过的土地泼出了一锅刷锅水。旁边站着胖胖的、三十来岁的美术教员,见此情形便低声问道:“茉喜,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