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殿英向后一退,用目光扫射了余至瑶周身,随即忍不住喷出一声大笑:“二爷,别逗我成不成?吹牛也没你这个吹法,我可是从小就认识你的,没见你这么秀气过啊!”
余至瑶这话不过是无心之语,没想到会招来何殿英的嘲笑。颇为尴尬的清了清喉咙,他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又不好细细分辩,因为在与何殿英相识之时,他的确是已经成长起来了。
在何殿英的哈哈大笑声中,杜芳卿忽然娇声嫩气的说了一句:“这位先生仪表不凡,年幼时候,也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少爷。”
余至瑶心里舒服了一点。对着杜芳卿点头一笑,他开口说道:“好,多谢你替我说话。”
何殿英立刻不笑了:“怎么着?我还坐在这里,你们两个就要勾勾搭搭?”
说完这话,他对着杜芳卿招了招手。及至杜芳卿走近了,他握住对方的手,仰头问道:“芳卿,我和余二爷,你挑一个。看上谁了就大大方方的说,我和他是好朋友,绝不互相吃醋。”
杜芳卿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抿嘴笑道:“要我选呀,我一个都不要,只想快点回后台去,先脱了这一身行头。你们坐在包厢里有冷气吹,我们站在台上,四面八方可全是电灯泡烘烤着呢!”
何殿英素来不把戏子当人,还要纠缠,余至瑶却是看不下去,出言解围:“让他走吧,大热的天,是够难受。”
杜芳卿当即微微下蹲,拧身对着余至瑶也行了个礼:“多谢余二爷心疼我。”
何殿英隔着戏服,在他屁股上狠扭了一把,随后又是用力一拍:“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看见二爷就不要我了,滚吧!”
杜芳卿笑吟吟的,千恩万谢的转身离去了。而何殿英起身走到余至瑶面前,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抬手搂住余至瑶的脖子,他低头笑问:“看上了?”
余至瑶抱紧了何殿英,又把面孔埋到了对方怀中。其实他根本不爱看戏,可是因为身边有了个小薄荷,气氛就变得活泼有趣起来。仰头看了何殿英一眼,他心里很喜欢对方,觉得这家伙真是值得珍惜。
不过念头一转,他又想起了方才那个顾占海。他身边真是太缺人手了,这姓顾的看起来像模像样,也许可堪一用。
第9章 势力
汽车在群英武术社门前停下来,哑巴从副驾驶座上跳下去,转身打开后排车门。
余至瑶伸出一条腿,腿长,可以轻易踩上地面。躲在车内把前方这几间房屋打量了一番,他弯腰钻出汽车,没想到群英武术社名气不小,环境却是如此寒酸。
正中一间房屋开着房门,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两名青年,正在欢声笑语的扯淡。余至瑶迈步走到门口,抬手一敲身边门板:“顾师傅在吗?”
两名青年立刻站起来了,其中一人伶伶俐俐的答道:“先生,我们师父正在后院呢,请问您高姓大名,我好过去通报一声。”
余至瑶环视了房内情形,虽然不知道这间屋子是会客室还是门房,不过家徒四壁,除了桌椅再无家具,无论是间什么,都够不体面的了。
“敝姓余。”他顺势扫视了前方两名青年:“和顾师傅有一面之缘,他未必还记得我。”
两名青年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随后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余至瑶面前:“余先生,您先请坐,我们这就去找师父。”
余至瑶走到椅子前方,弯腰慢慢的坐了下去。哑巴站在房外一棵老树下面,则是没有跟随进来。
余至瑶其实并不愿意带着哑巴抛头露面,哑巴毕竟是个哑巴,一个残废,似乎留在家里养着更合适。可这哑巴除了是个哑巴之外,处处都比人强。西装革履的穿戴起来,他皮肤白皙,浓眉大眼,正经是个好小伙子。余至瑶身边太缺人手了,他需要哑巴。
不过两三分钟,房内侧门一开,顾占海汗津津的走了进来。
停在余至瑶面前,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您就是余先生。”
余至瑶扶着膝盖站了起来:“顾师傅,好记性。”
顾占海不明就里,只好是笑。余至瑶高大英俊,气派不凡,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只是摸不清来路,让人不由得就要惴惴不安。
扭头支使了身边小徒弟快去沏茶,顾占海懵里懵懂的,又请余至瑶坐。余至瑶果然坐下了,随即毫不客气的问道:“顾师傅,群英武术社就只有这三间屋子?”
顾占海在一旁也陪坐下来,脸上露出苦笑:“余先生,实不相瞒,这三间屋子白天充作武馆,夜里则是我的寝所。后面还有一个院子,算是练武的场地。春夏秋三季,倒还好办;一旦入冬,这武术社就难以为继,总要闹一次倒闭的危机。”
余至瑶点了点头:“顾师傅的武艺,我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生活,和顾师傅的身份很不相称。”
顾占海听他口气挺大,越发好奇,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余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在何方高就?上次在德兴舞台,我见您和何老板在一起……”
余至瑶对他笑了一下,言简意赅的答道:“家父名讳,上朝下政。”
顾占海听闻此言,“哎呀”一声,当即就站了起来:“失敬失敬,原来您就是余家二爷。”
余至瑶坐着没动,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上次相见,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所以记在心里,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顾占海看他话说得动人,可是表情肃杀,不是个和蔼可亲的模样。他这跑江湖的人,一直饱受地头蛇们的压迫,总像是英雄落难,所以如今面对着余至瑶,他手足无措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余至瑶抬眼望向了他:“顾师傅不必存有疑虑,我和小薄荷不是一流。”
顾占海困窘的笑了:“哦……”
余至瑶板着脸站起来:“我和顾师傅总算是有点缘分,如今想请顾师傅出去吃顿午饭,不知道顾师傅肯不肯赏我面子。”
顾占海有点犯迷糊:“呃,余二爷,这怎么好意思……”
余至瑶周身散发出一种压迫力,简直就是把顾占海逼上了汽车。及至两人在酒楼雅间内相对着坐下来了,顾占海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心底也隐隐的有些知觉,怀疑自己这匹千里马是遇上了伯乐。
喝下一盅好酒之后,余至瑶周身血液流通,性情也渐渐的活泛起来。脸上很有克制的现出笑容,他扭头咳了一声,然后看着顾占海说道:“顾师傅,群英武术社是老招牌了,凭你的本领,不该是这种光景。”
顾占海一听这话,百感交集,长叹一声:“余二爷,您是知道世情的。像我们这种人,想要在天津卫里混下去,就少不得要拜师父认大哥。非得把头低下去,才能捡起钱来。在您面前,我并不是对何老板有怨言。怪只怪我天生木讷,除了拳脚功夫之外,再也不通其它门路。所以偶尔忍饥受穷,也就是难免的了。”
余至瑶伸长手臂,给顾占海斟酒:“顾师傅,你没有错。做人是该有点骨头的。”
顾占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忽然有点激动:“余二爷,旁人都说我是榆木脑袋,可我认定‘士为知己者死’。你不让我心悦诚服,纵算是强按下我的头了,我也不能心甘情愿的臣服。”